里,我微笑着述说了我的安排,让他看了我在地球上办好的结婚证。
李先生在极度震惊之后是勃然大怒:“胡闹!你这个女孩实在胡闹!”
他在激怒中气喘吁吁,脸庞涨红。我忙扶住他,真情地说:“太炎先生,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这是我对玛格丽特姐姐答应过的诺言啊。”
经受不住索罗、奥尔基的反复劝说和我如雨的热泪,他总算答应我“暂时”留在他身边,但他却执意写了一封措辞坚决的信件,托索罗带回地球。信中宣布,这桩婚姻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又是在他缺席的情况下办理的手续,因而是无效的。索罗船长询问地看看我,我点点头:“就照太炎先生的吩咐办吧,我并不在乎什么名份。”
我们的飞船率先点火启程,驶往小行星带。索罗和奥尔基穿着宇航服飘飞在太空,向飞船用力挥手。透过面罩,我看见那两个刚强的汉子都泪流满面。
“我就这样来到了小行星带,陪伴太炎先生度过了他最后的两年。”徐放娓娓地说,她的面容很平静,没有悲伤。她笑着说,“我曾以为,小行星带一定尽是熙熙攘攘的飞速奔跑的小石头,不知道原来竟是这样空旷寂寥。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一颗小行星,至今我还不知道它的编号哩。我们把飞船锚系在上面,便开始了我们的隐居生活。太炎先生晚年的心境很平静,很旷逸——但他从不承认我是他的妻子,而是一直把我当作他的爱女。他常轻轻捋着我的头发,讲述他一生的风风雨雨,也常望着地球的方向出神,回忆在太空清道车上的日日夜夜。他念念不忘的是,这一生他没能把环地球空间的垃圾清除干净,这是他唯一的遗憾。我精心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这次我在X…33L上可没忘记装食物再生机,不过先生仍然吃得很少,他的身体也日渐衰弱。我总在想,他的灵魂一半留在地球轨道上,一半已随玛格丽特进了天国。这使我不免懊丧,也对他更加钦敬。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先生突然失踪了。”
那对入迷的年轻人低声惊呼道:“失踪?”
“对。那天,我刚为他庆祝了75岁生日,而第二天正是玛格丽特去世两周年的忌日。一觉醒来,他已经不见了,电子记录簿上写着:我的路已经走完了。永别了,天使般的姑娘,快回到你的父母身边去!我哭着奔向减压舱,发现外舱门仍然开着,他一定是从这儿回到了宇宙母亲的怀里。”
苏月止不住猛烈地啜泣着,徐放把她揽到怀里说:“不要这样,悲伤哭泣不是他的希望。我知道,太炎先生这样作,是为了让我早日回到人类社会中去。但我至今没有回地球,我在那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志愿:要把这两个平凡人的伟大形象留在宇宙中。于是我就开始在这颗行星上雕刻,迄今已经15年了。”
在两个年轻人的恳请下,他们乘摩托艇再次观看了雕像。太炎先生仍在神情专注地扫地,在太空永恒的静谧中,似乎能听见这对布衣夫妇的低声絮语。徐放轻声笑道:“告诉你们,这可不是我最初的构思。那时我总忘不了太炎先生用手抓流星的雄姿,很想把他雕成太空超人之类的英雄。但我最终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想这种平凡更符合太炎夫妇的人格。”
那对年轻夫妇很感动,怀着庄严的心情瞻仰着。回到飞船后,苏月委婉地说:
“徐阿姨,对这组雕像我只有一点小小的意见:你应从那株梧桐树后走出来,我发现你和玛格丽特奶奶长得太相像了!你们两人身上都有一种圣母般的高贵气质。”
很奇怪,听了这句话后,杜士彬突然之间也有了这种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烈。实际上,她们一人是金发深目,一人是黑发圆脸,两人的面貌根本不相像。徐放摆摆手,开心地笑起来。她告诉二人,这幅画很快就要收笔了。那时她将告别两位老人,回到父母身边去:“他们都老了,急切地盼着见我,我也一样,已经归心似箭了!”
苏月高兴地说:“徐阿姨,你回去时一定要通知我,我们到太空站接你!”杜士彬也兴奋地说:“我要赶到这儿来接你!”徐放笑着答应了。
他们收到了大飞船发来的信号,两位年轻人与她告别,乘太空摩托艇返回。当他们回头遥望时,看见那颗小行星上又已亮起了绚丽的激光。
主持人的话:
王晋康先生虽然已是成绩斐然的科幻作家,但他还在不断地开拓新的领域。和以往的作品不同,本文没有前沿深奥的理论,没有瑰丽奇谲的幻想,甚至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是栩栩如生地刻画了三位平凡至极,但却感人至深的人物,讴歌了人性的真、善、美。这对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不啻是一服清醒剂。所以,我们再次强调,科幻小说是文学,而文学就是人学。
(吉刚)
张晓雨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