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上前两步,将奏折递到毓秀面前;姜郁本想替毓秀接过来,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毓秀只好讪笑着自己拿过奏折来看,上面写的果然就是为舒娴求恩典。
毓秀思量半晌;摇头笑道,“伯爵执意如此;朕也不好说什么;不知娴郡主自己是否愿意。”
“三女从前曾冲撞皇上;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她这一趟进宫;也是为了向皇上赎罪;请皇上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舒景虽然没有直白地提起帝陵里的事,毓秀却不能装糊涂,“从前的一点小误会,彼此都是无心,朕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娴郡主心无芥蒂,那是最好不过,朕即刻传礼部尚书入宫,商量安排郡主入宫的事。”
舒景犹豫了半晌,吞吐着说一句,“臣以为,此事安排礼部尚书来做不妥。”
毓秀一皱眉头,“怎么不妥?”
舒景拜道,“皇上还不知道吗?今日朝臣联名上书,弹庇亲族,贪赃枉法,欺瞒君上等几条罪,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皇上还是先免了崔尚书的差事,也好给众人一个交代。”
毓秀大惊失色,“朝臣联名弹劾崔大人?这么严重的事朕怎么不知道,反倒是伯爵先知道?”
舒景一派淡然,“折子今日才会呈上来的,也怪不得皇上不知道,原本写奏折的只是礼部侍郎某某某某,恰巧有几个也想参奏崔缙,干脆写了联名折子。几个小吏弹劾尚书,必要得三公首肯,他们过不了姜相那一关,只好来找我。”
毓秀听舒景自比三公,心中十分别扭,脸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如此,他们呈上来的奏折朕会细细看,再叫崔尚书来问话。”
舒景皱眉道,“皇上不如交给三法司去查,若亲自叫人来问话,难免会惹人口舌。”
毓秀沉默半晌,摇头道,“依照朝廷的先例,朕的确不该直接召见被弹劾的官员,从前立下这规矩,是秉持君子清者自清的道理,怕只怕被弹劾的是君子,弹劾人的不是君子,朕岂不是偏听偏信。折子上到朕这里,三法司固然要查,朕自己也得有个判断,毕竟够资格审问一部尚书的,这天下间也没几个。”
舒景见毓秀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什么,赞同朝臣联名本就是她卖给姜壖的一个人情。姜壖不好自己出面,就请她出面,她一早想分回户部这一块肥饼,机会摆在面前,她没有推辞而已。
姜郁见毓秀面上渐渐没了血色,就开口对舒景说一句,“郡主入宫的事,皇上叫灵犀公主来商量。公主如今代礼部侍郎的职位,既然崔尚书和侍郎都不好出面,就由公主全权主持好了。”
舒景笑道,“据臣所知,公主在礼部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如今还休养在家。”
毓秀不耐烦地摆摆手,“之后朕会找灵犀来问话,若她身子无碍,就让她全权处理舒娴进宫的礼仪。”
舒景冷笑道,“今日送两位皇子出城的事,公主也未能出面,想来是身子还没有恢复。”
毓秀见她不依不饶,就对姜郁使个眼色,姜郁便直言对舒景问道,“伯爵是公主的姑母,为何如此忌讳公主?”
舒景笑道,“臣并非忌讳公主,而是担心公主的身体。”
“公主的身体如何,皇上之后自会派人探问,伯爵不必担忧。”
毓秀见舒景变了脸色,就笑着说一句,“郡主进宫的事,朕会一手安排,请伯爵放心,先回府等消息吧。”
舒景接了逐客令,不得不躬身一拜,谢恩退出殿外。
舒娴等在宫门口的马车里,等舒景上了车,她便谨慎地问了一句情况。
舒景一脸阴沉,回话的时候也带着隐隐的怒气,“姜郁实在无理,他为了在明哲秀面前显示衷心,对我咄咄相逼。某某某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且不说我已看出明哲秀对崔缙有偏袒之心,就算崔缙真的成了待罪之身,毓秀有心抬举的也会是灵犀。”
舒娴咬唇想了半晌,冷笑道,“明哲秀大概以为她不追究明哲灵的罪名,明哲灵就会感恩戴德,为她所用,殊不知明哲灵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会反咬她一口。”
舒景凝眉道,“明哲灵是白眼狼自不必说,帝陵事发之后,我主张严惩,已与她结下了恩怨,她要咬,也会先咬舒家。你进宫之后需谨言慎行,明哲保身,等待时机成熟,再动作。”
舒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回府的一路,两母女各有想法,都没有再说话。
舒娴与舒景离宫之后,姜郁就叫了御医来勤政殿。
御医为毓秀把了脉,只说她气血不足,需进补休养。
毓秀窝在软塌上,满心困倦,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渐渐的嘴角还多了几分笑容,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姜郁看着毓秀的睡颜,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胡乱看了几封折子,心里还是一片凌乱,干脆把奏折都扔在一边,倒头躺在毓秀身边。
宫人来叫午膳的时候,看到帝后二人睡的正熟,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把人叫醒。
纠结到最后,还是周赟做主,没有叫人。
毓秀醒过来的时候早过了晌午,她肚子饿的咕咕叫,起身一看,姜郁睡的比她还熟,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两条眉毛都皱紧了。
毓秀小心翼翼地从姜郁手里抽出手,悄悄下地走到外殿,吩咐侍从们摆饭。
姜郁在毓秀离开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却没有马上起身,她出门之后,他面朝上躺了半晌,看着房顶的花纹,一声长叹。
毓秀吃到一半,姜郁才出去外殿,二人有说有笑地一起用了膳,匆匆喝了茶,一同坐到龙椅上批奏章。
让姜郁吃惊的是,毓秀看到那封众臣联名的奏折之后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吃惊,没有愤怒,也没有无所适从,只淡然将折子放到一边,不落半字朱批。
姜郁忍不住问一句,“皇上不做批复吗?”
毓秀笑道,“他们说的前因后果朕都知道了,真正的前因后果如何,恐怕还要查探后再做定论。明日早朝朕会亲自询问联名的众人,听听他们怎么说。”
如此正面交锋,是否妥当?若毓秀扛得住压力还好,若她扛不住众人的胡搅蛮缠,只会自泄底气,得不偿失。
姜郁本想劝毓秀三思而后行,而见她一脸的面无表情,他就猜到她心意已决,怕是多说无益。
二人默默批了一下午奏章,毓秀派人到公主府,以探病之名,传召她明日午后入宫觐见。
毓秀和姜郁用了晚膳,一同出了勤政殿,执手走了半晌,姜郁就试探着问一句,“皇上今晚预备在哪一宫安歇?”
毓秀扭头对姜郁笑道,“伯良是想请我去永乐宫吗?”
“皇上来吗?”
“今日朕有别的去处,下次吧。”
姜郁如鲠在喉,面上又不能表露失望,想问毓秀今晚去哪,又不好问出口。
百般纠结之下,倒是毓秀先开口,“朕今晚去永禄宫,伯良自回永了宫吧。”
果然如此。
姜郁将毓秀送到永禄宫门口,面上已恢复如常,“臣告退了。”
毓秀望着姜郁的背影,摇头轻笑,站在宫门口深吸一口气,带人进门。
等她走到陶菁的寝殿前,并不叫人通报,而是悄悄在门口听了半晌。
里面传来低沉的瑟声,苍凉忧郁,奏乐的除去纪诗不作他人想。
一曲完了,毓秀才叫人敲门,侍从们开了门,一见是皇上,行礼时都有些慌乱。
陶菁和纪诗得了消息,一起来到门前接驾,二人对毓秀行了礼,一同将人迎进殿。
毓秀坐上主位,叫陶菁与纪诗同坐,二人这才坐了。纪诗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陶菁虽然没有低头,一双眼却不曾看向她这边。
毓秀主动找上门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眼见气氛尴尬,面上也有点挂不住,便不对陶菁说话,只开口问纪诗道,“子言奏的是什么曲子?”
纪诗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毓秀,“臣胡乱奏的,皇上爱听的话,臣再为皇上奏一曲。”
毓秀笑道,“说喜欢也不确然,朕在门外听了半晌,只觉得子言奏的曲子莫名悲伤。”
她话是对纪诗说的,一双眼却只看着陶菁,毓秀移开视线的时候,陶菁才回望她一眼,轻声叹道,“皇上想听西琴的话,臣也能为皇上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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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诗听陶菁说要为毓秀奏琴,忙起身拜道,“臣不打扰皇上听琴的雅兴;先告退回殿。”
毓秀笑着摆摆手;“子言留下来一起听;不必急着走。”
陶菁对纪诗眨眨眼,起身去寝殿取琴。他才出门;纪诗就屏退殿中的宫人;走到毓秀面前行大礼,轻声叩道;“皇上为救舒雅自损龙体,臣万死不足以报答皇上隆恩,来日若皇上有使用之处;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毓秀对纪诗伸出双手;本想扶他起身,纪诗却生怕碰到毓秀的伤口;不敢出手接毓秀的手,起身之后才虚虚扶了她的胳膊;“臣说的话;并非冠冕堂皇的谢恩之词,而是句句发自肺腑。”
毓秀看纪诗一脸正色,忍不住有点好笑,“朕知道你句句发自肺腑。纪家的兄弟都是君子,朕还记得当年在恩荣宴上第一次见到你兄长的情景……”
她原本只是一句感慨,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笑着转移话题,“舒雅既入了宫,就是我的责任,我救她是心甘情愿,子言对我行如此大礼,反倒叫我不知所措。”
纪诗听毓秀口气戏谑,就猜到她是在调侃他,一时面上泛红,心里也十分不好意思。
毓秀怕纪诗多心,便不再调侃,只说一句,“朕今日来是看陶菁的,却不料你也在他这里。匆匆一见,能与你说的话实在有限。之前听说你想考武举,可有此事?”
纪诗被问的一愣,望着毓秀发了半晌呆,才满心惶恐地应一声是,“臣自幼习武,熟读武经,一直有以武取仕,为朝廷效力的心愿。”
毓秀点头道,“之前朕几次三番遭遇危难,子言都是第一个出手护驾,朕不怀疑你的忠心和身手。因为你兄长身份敏感,朕一直犹豫要不要准你参考恩科,思前想后,才终于下了决心。你兄长是你兄长,你是你,当初你选择到我身边,也是为实现自己的心愿,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心愿,又怎么忍心不让你如愿。”
纪诗闻言,心中大动,忙跪地对毓秀谢恩。
毓秀笑着叫免礼,“子言跪一次,我就要弯腰扶你一次,我如今身子不适,一扶人就头昏。”
纪辞起身的时候嘴角也浮现一丝笑容,“皇上对臣的恩典,臣没齿难忘。可臣不想因为兄长的身份,让皇上为难,若因为臣的一己之私,横生枝节,为皇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臣万死不足以谢罪。”
毓秀笑道,“朕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算来日真有什么闪失,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子言之前从未考过武举,不曾取功名。朕破格准你参加乡试,以你的资质,在会试取一个不错的位置应该并不困难,只看你内场做的如何。”
纪诗一一应了,毓秀又大略叮嘱他几句,一边疑惑为何陶菁取了琴迟迟不归。
其实陶菁一直站在门外,不想打扰里面说话,等二人交谈到尽处,才拿着西琴回殿。
纪诗对毓秀行礼,又对陶菁颔首示意,躬身退出门。
陶菁坐到毓秀身边,轻声笑道,“皇上今晚来永禄宫,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见子言?”
毓秀明知陶菁套她的话,回话的时候就没好气,“我若为见子言,为何来你寝殿?”
陶菁一双眼紧紧盯着毓秀,“皇上才刚同子言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这一趟来倒像是为同他说正经事。”
他摆明是要逼她说这一趟的来意,她却不买账,反而指责他偷听。
陶菁笑道,“罢了罢了,皇上不说也罢了。今日你来见我,我本还满心欢喜,谁知你竟不是为了见我,而是以见我为名,施恩子言为实。”
毓秀听了这话,心里好不尴尬,她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跑来见他的,得遇纪诗虽是意料之外,却多少缓和了她的难堪,可如今他执意扭曲她的来意,分明是想让她别扭。
“我来见你,是为你的不辞而别。”
她昨晚睡着的时候,陶菁还在耍心机,她心里认定他在生气,才放软姿态过来探个虚实。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扭着头不方便,陶菁转到毓秀对面,单膝跪到她面前说一句,“原来皇上还在意我的去留,昨晚你睡的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关心。”
毓秀扶着头强笑道,“也不是什么都不关心,你在我身边我才睡的安心。要不是闻着你身上的香味,我也不会睡的那么快。”
这话听起来像狡辩,又带着些许甜言蜜语的意味,陶菁满心诧异,似笑非笑地打量毓秀,“皇上怎么把周旋姜郁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了?”
毓秀皱眉冷笑,“我说的是实话,你若觉得我实在周旋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一句说完,她就站起身,做出要走的姿态,若是从前,陶菁在她没迈步子的时候就会拦住她,今天却意外的淡定,等她走到门口了,他也没什么表示。
反倒是毓秀先沉不住气,停住脚步,背对陶菁问一句,“你这是盼我走?”
陶菁慢悠悠地走到毓秀身后,他与她的距离如此之近,他却只是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一句,“我怎么会盼着你走,我想留你还留不住。”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站了半晌,毓秀满心焦躁,才要对陶菁说什么,陶菁却在她转身的一刻把她推到门上,身子压上来狠狠地吻她。
说狠狠的一点也不过分,殿外的宫人们听到门上的一声闷响,一个个都吓的不轻。
陶菁从前的吻无一例外都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今日尤甚,他现下的强势又与他才刚的漫不经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毓秀被攻击的措手不及,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动性。
更糟糕的是,陶菁渐渐的不满足于一个吻,一边顺势扯开毓秀的衣领,一边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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