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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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凡尘-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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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柳侠时,会放慢脚步跟他笑笑,然后又加快步子跑走。

    她家里有个瘫子娘,她得赶紧回去给她换屎布尿布。

    那时候,村里人会说:“要不是牛勺儿媳妇瘫着,俺就叫俺妮儿跟他家换亲,谁家娶了花萍就有福气了,又好看又勤快。”

    柳侠情绪低落,寝室里几个人都感觉到了,张福生问柳侠出了什么事,柳侠把柳钰的信给他,他看完又给了其他几个人。

    黑德清说:“我们那边前些年也有这样换亲的,这几年生活好了,就很少了。”

    云健说:“我操他妈,这牛墩儿他妈不是女人吗?儿子要娶媳妇儿过日子,女儿就不是人了?”

    詹伟说:“柳侠,你们不是属于中原地区吗?又不是西北、西南的大山里,怎么到现在还有这种事啊?”

    柳侠讷讷的说:“我们县城离原城只有三十多公里,原城是省会,跟我们那里好像两个世界一样,就是我们荣泽北面几个乡,听说也没有换亲的,只有我们那边几个山区公社。。。。。。我们那里穷。。。。。。。”

    沙永和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人要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尊严、爱情什么的都是狗屁,只有繁衍后代和吃饱肚子这两种本能会被尊重。”

    毛建勇气愤的叫:“那不会跑吗?出去打工,我们那里,还有深圳,到处都是厂子,跑出来不就有活路了吗?她都敢跳崖自杀,怎么不敢跑啊?”

    柳侠有点迷茫的抬起头,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那里因为亲事寻死的女子牛花萍不是第一个,为什么她们连死都不怕,却不敢跑出去找一条活路呢?

    他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柳凌,考最后一门前,他接到了柳凌的回信:

    因为恐惧吧?对外部世界的未知带来的恐惧对她们而言可能比死亡还可怕。

    一个户口把我们禁锢在了贫穷闭塞的地方,几十年画地为牢的生活让我们失去了和外面世界的联系,即使今天世界已经敞开了大门,我们中却有很多人不知道该怎样融入外面的世界了。

    我们每天去望宁,还听咱伯、大哥、三哥经常说起外面的世界,可当我第一次去原城参加作文竞赛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惶恐不安。

    恐惧外面一切自己未知的,不安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生怕自己不得体的举动会当众招致羞辱,那心情,真的是自卑到无以复加。

    牛墩和花萍姐她们几年都不会出一次柳家岭,她们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即便知道,你觉得她们被封闭了二十多年的心有勇气面对外面广大纷繁的世界吗?

    但更大的可能是:长期的隔绝让她们已经忘记了外面还有个广阔的世界,柳家岭和石头沟并不是世界的全部。

    柳侠马上想到了猫儿,想到了柳葳、柳蕤他们,他们的心也会被大山隔绝的只容得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吗?

    考试差不多进行了整整一周,云健和毛建勇每次考完出来都哀叹着可能要补考。

    柳侠对考试也颇有点压力,他倒不担心会有不及格的,他是觉得别的同学当初都是货真价实考进来的,只有自己考上这所大学有撞大运的成分,担心自己总成绩垫底,虽然现在不会有留级这种事,可总是有点丢人吧。

    但这种担心还影响不到柳侠因为即将回家而产生的兴奋,他每天都要把车票拿出来看好几次。

    考完最后一门,他们还有一下午的时间,219全体逛街买东西。

    毛建勇对众人说:“再说一遍,不要一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一副苍蝇见血的样子,今天我要让你们真正见识一下砍价的高科技含量和由此带来的巨大利益。”

    张福生最先看上一件灰褐色的鸭绒袄(其实里面是丝绵),没轮到毛建勇上,就被众人集体否决:老土,难看,窝囊,显老。

    张福生最后买了一件灰蓝色的大棉袄,众人为他挑的是暗枣红,他死活不肯要,毛建勇满脸鄙视的去把那条要价三十五的棉袄十三块钱给他买了回来。

    卖童装的店很少,柳侠还是在上次给猫儿买衣服的店里挑了几件。

    他给猫儿买了一条棕色下面绣着长颈鹿的裤子,一件胸口有个可爱小猪头的藕荷色毛衣,还买了一双中间用一根绳子连着的小手套,一双红色的小棉鞋。

    柳莘还小,他不知道买多大的,就没买;给柳葳和柳蕤各买了一条裤子,柳蕤的是蓝色,外侧褲缝那里有两条白道道,柳蕤的是裤腿下面绣着两横道的,都很漂亮。

    所有的东西一共花了十一块。

    毛建勇觉得很没面子,那件毛衣任他磨破了嘴,人家少于五块不卖,他是打算三块钱拿下的。

    回来的路上,他们又进百货大楼,柳侠要买一台收音机。

    柳侠看上一个灰白色的,同样大小,别的牌子都要十块左右,只有这个熊猫牌的要十五,百货大楼不搞价,柳侠买了下来,还买了四节最贵的电池。

    柳家岭没有收音机,如果坏了也不会有人修,他当然要买质量最好的。

    对收音机这类的产品,连毛建勇都赞成‘一分价钱一分货’的说法。

    在一片收拾行李的忙乱中,他们的寒假来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让柳侠欣喜不已。

    这是柳侠经历的第一次春运,很多年以后他还记得清当时的很多细节:海潮一样的人流,因为争抢卡在车厢门口却谁也不肯相让的人,被挤的大哭的孩子,占了别人的位置不肯起来而引起的吵闹甚至拳脚相向,蜷缩在行李架上的瘦小青年。。。。。。。

    柳侠是从车窗翻进去的,他和云健一群被人流冲散了。

    云健经验丰富,先上了车,柳侠到的时候车门被很多人堵着,他听到云健在大喊他的名字,跑过去,云健把车窗全部推上去,柳侠和另一个同学从车窗钻进去,被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在后面吆喝了几声,但人太多,工作人员也没工夫追究他们。

    车厢里寸步难行,柳侠很庆幸自己从早饭后就不再喝水这个决定。

    在以后的很多年,柳侠都保持着在上火车前的十个小时左右就不再饮水的习惯,只吃一点硬实的饭,免得在火车上上厕所。

    而他这个习惯,让那个在他人生中最重要、陪伴在他身边一生的人心疼不已。

    在原城站,他依然是从窗口下来的,原城站的工作人员连吆喝他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们正齐心协力的把挤不上去的乘客像推麻袋一样往车上推。

    柳侠他们的座位在车厢中部,如果不从车窗跳出,柳侠估计自己得被拉到京都去。

    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冬日的早晨还没有真正到来,霓虹闪烁的晨雾中,传来熟悉的乡音:“荣泽荣泽色金厂,马上开车了啊。。。。。。。。”

    柳侠仿佛闻到了熟悉的家的味道,他甩开大步,向公共汽车站跑去。

第46章 家() 
冬日浅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青石板的课桌上;桌后的小人儿双手背后;小身板坐得笔直,乌溜溜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红红的小脸蛋看起来健康结实。

    柳侠站在窑洞外,静静的看着单独一人坐一张桌子的他的小宝贝;满心的欢喜变成了夹杂着心痛和酸涩的温暖在心里流淌盘旋。

    身后空山静寂,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那张冰冷空旷的石头桌子后的小人儿,心里只有渗透骨髓的心疼。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原本聚精会神听讲的猫儿忽然扭头看了过来;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然后踢开凳子冲出教室。

    柳侠展开笑颜张开双臂,猫儿大喊着“小叔,小叔你回来了”扑进他的怀里。

    柳侠紧紧抱着猫儿,把他的小脑袋拢在自己的颈窝,静静的感受着小家伙的温暖气息,心被无尽的喜悦融化得柔软一片。

    猫儿紧紧搂着柳侠的脖子,一动不动,小小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柳侠能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

    柳侠轻轻蹭着他的额头问:“孩儿,想小叔没?”

    猫儿抬起头,依然抱着他的脖子,小脸笑的像盛开的花:“想了,天天都想,可想可想。”

    柳侠用鼻子使劲蹭了蹭他的脸蛋儿:“小叔也可想你,天天都可想。”

    猫儿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眼睛亮晶晶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把脸埋在他颈窝,抱着他的脖子不动了。

    柳侠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的喜悦,自己心里也只剩下满满的喜悦和温暖。

    关淑萍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惊讶的看着柳侠:“柳侠,您,您可放假了?”

    关淑萍是关二平的小妹子,在望宁上过高中,那期间一直住在付家庄她姑姑家,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回村后当了老师,这几年一直教一、二年级混合班。

    她回村里的原因是因为和现在也在这里当老师的柳成宾在谈恋爱,不过关麦囤一直不同意,俩人都二十多了,就这么一直耗着。

    柳侠说:“嗯,大学都放假早,淑萍姐,我耽误你上课了吧?”

    关淑萍笑着说:“没事,课早讲完了,都是复习哩;你是没回家直接过来接柳岸的吧?”

    “嗯,俺猫儿学习中不中?没气你吧?对了,俺小蕤哩?我咋没看见他哩?”

    猫儿抬起头说:“小蕤哥冻着了,光咳嗽,三天都没来学了。”

    关淑平说:“柳蕤身体有点瓤,头一回下雪开始就经常请假。”她捏捏猫儿的脸儿:“孩儿学习可好,小蕤他俩都是跟着二年级上课,一年级的柳魁哥跟嫂子早就教完了。柳岸,小叔回来了,这下高兴了吧?不用再天天爬到坡上往关家窑那边看了吧?”

    猫儿抿着嘴巴看着柳侠,小脸红红的不说话。

    柳侠看看学校东面被挖得像一堵墙那样陡的土坡,捏捏他的小鼻子:“以后小叔一放假就会回来,回来就先来看你,那儿太陡了,以后不敢成天上,知道没,孩儿?”

    猫儿轻轻的点头:“嗯,我老想你才。。。。。。。”

    关淑萍笑起来:“前些天听柳蕤说,柳岸听长青婶儿说等日历全部完了你就快回来了,他就偷偷把您家哩日历一下撕完了,然后长青婶儿跟他说,得过一天撕一张才算数,柳岸气哩一天都没吃饭。”

    猫儿的小脸更红了,把头埋在柳侠颈窝里不肯起来。

    柳侠心里软乎乎的又高兴又难受,摸着猫儿的头说:“小傻子,要是把日历撕完时间就能过完,那小叔不就能一会儿工夫把四年大学过完了,还跑恁远耽误四年干啥哩?”

    关淑萍说:“孩儿其实就是老想你,唉,咱这地方,真是。。。。。。。没法说;

    柳侠,你不知道孩儿成天多巴着你回来,这样吧,你现在领着孩儿回家吧,后晌也不用来了,柳岸啥都会,考试肯定还是双百分,等考试时候叫他来就中,你这一去就是快半年,长青婶儿他们肯定也想你了,有啥话,等你再来送孩儿时候咱再说吧!”

    柳侠觉得关淑平话里有单独和他交谈的意思,他大概心里有谱,点点头:“那中,淑萍姐,我先走了,回来咱再说话。”

    山里的冬天一片萧瑟,不过今天太阳很好,感觉没那么冷,山坡枯白的杂草地上,成群的麻雀在叽叽喳喳觅食,路边大树的树梢上,站立着一只只漂亮的喜鹊,静谧的风景中蕴藏着无限的生机。

    柳侠抱着猫儿往家走,猫儿一直盯着柳侠的脸看,不时嘿嘿傻笑两声拿小脸蹭蹭柳侠的脸,好像不太相信小叔真的回来了。

    柳侠在他脑门上使劲亲了几下:“傻孩儿,别看了,小叔真哩放假回来了,再笑就笑傻了。”

    猫儿却还是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小叔,我下地自己走吧,你一直抱着我老使慌。”

    柳侠把他往上颠颠:“没事,等到老歪梨树那儿你再自己走,现在小叔还能抱动你。”

    柳侠知道关淑萍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让猫儿自己单独坐一张桌,但他没有问猫儿。

    他知道原因肯定不会美好,他不想让猫儿再去回忆一次不好的事情,大哥写信没跟他说过,关淑萍今天当着猫儿的面也是欲言又止,具体发生的事情是啥样柳侠不知道,但原因柳侠大概能猜得出来。

    柳侠一路上都在和猫儿说着开心的事情,他在学校又看了什么有意思的电影,和同学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讲课的老教授有哪些有趣的小习惯,还扯着嗓子给猫儿唱起了《一无所有》,唱起了《明天会更好》。

    抱了柴禾准备回窑洞的秀梅看到了山路上一大一小的人影,惊喜的大叫把柳长青、柳长春和孙嫦娥都惊动了出来。

    柳侠拉着猫儿开始跑,到了坡口俩人已经是气喘吁吁,柳侠高兴的喊:“伯,妈,叔,嫂。”

    柳长青说:“快回屋里来吧,天冷,别叫冻着了!”

    半小时后,柳侠已经坐在暖暖和和的炕上吃上捞面条了,猫儿坐在他怀里端着自己的小碗也吃的呼呼噜噜的。

    柳蕤在他们对面拿着自己的新裤子高兴的合不拢嘴:“真好看,比做哩好看。”

    柳侠放下了碗,从炕的角落里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刚才他故意不动声色的把这个东西留在了包里。

    “呀,收音机。”秀梅惊喜的叫了起来:“这么大,还这么漂亮,比俺大哥买那个看着好哩太多了。”

    孙嫦娥过来看着收音机说:“小鳖儿啊,这得多少钱啊?不能吃不能喝你买这个干啥使啊?”

    柳侠说:“这有时候比吃喝还重要,这能让人知道外面哩世界都发生了啥事,让咱知道外面哩世界大着哩,出了柳家岭和望宁,别的地方的人也都跟咱一样,没啥了不起。”

    猫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柳侠手里的东西:“小叔,这,这是你给咱家买哩?”

    柳侠得意的说:〃那当然,来孩儿,小蕤,你也过来,小叔教您咋给收音机装电池。”

    柳蕤兴奋的爬了过来,还不会走的柳莘也跟着爬过来凑热闹。

    柳侠说:“看着啊,平的这头对着金属线圈这儿,凸起的这头对着这边,哎。。。。。。。。好了吧,可简单,一下您就都会了,装好了,盖上盖。。。。。。。。。这是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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