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悲悯的目光将他整个人柔和地拢在中央,似乎将他所有的一切不堪全数包容,又似乎是在规劝他清醒。
极乐净土里的慧真罗汉也下了蒲团,向着极乐净土的中央深深拜伏下去。
端坐在八宝功德池旁的世尊阿弥陀抬起了手掌,微微探出。
一只通体灿金却纹理清晰的大手从虚空中显化,稳稳地落在了慧真罗汉头顶。
那手搭在慧真罗汉头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才再度隐去。
慧真罗汉跪趴在地上,任由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打落在地面上。
“痴儿。。。。。。痴儿。。。。。。”
这一霎那,听着世尊阿弥陀的声音,感受着世尊阿弥陀的包容和怜悯,慧真罗汉心底所有的私欲竟然彻底散去,只留下满满的愧疚和痛苦。
‘错了。。。。。。我错了。。。。。。’
慧真罗汉那强烈至极的心念穿透了所有的阻隔,落在了戒坛上的恒真僧人身上。恒真僧人也忍不住无声落泪。
豆大的泪珠打落在戒坛的砖石上,破开成细碎的泪花,霎时好看。
可这样的泪花,即便再是好看,也不过只在这一霎那。下一瞬印在戒坛砖石上的,终究还是形状怪异的泪斑。
天静寺后山塔林里,那一道昔日通天贯日的佛光光柱早已被戒场上的无边佛光比得如同大日旁边彻底隐去所有光芒的辰星,但圆微却并不在意。
他盘膝坐在自己的龛台前,头微微上抬,远远地望向戒场的方向,兀自出神。
他似乎望见了那戒坛上的恒真僧人,又似乎望见了戒场上的净涪,但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清。
许久之后,这无边的塔林里,只得一声轻叹随着山头微风散去。
净涪佛身虽在定境中,但圆微和恒真僧人的诸般形状还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心神不乱,不惊不讶,仍旧于定境中观照十方。
下一刹那,净涪佛身在观照中望见的诸般种种,包括浩大如世界,也包括渺小如众生,全在顷刻间褪去所有外相。
他入目所见,唯剩混沌,以及那混沌中星星点点的光。
那星光中,有至大至光至正至真如大日,也有至晦至暗至渺至茫如暗星。不一而足,种种难言。
净涪佛身心中升起明悟:此为众生实相。
佛身一念明悟,净涪本尊和魔身齐齐一愣,也在同一时刻于心头升起一点明悟。
佛身见众生实相,魔身却见众生虚相,而净涪本尊只见众生我相。
三相明灭不过刹那,便彻底隐去。落在净涪三身眼中的,仍是众生、仍是世界。
方才所悟只如惊鸿一瞥,之后就彻底隐去,再难以寻得,着实令人失落。
但这样的失落也不过就是一个个生灭不定的念头情绪,根本不曾在佛身心头眼底留下丝毫痕迹。
佛身只虚虚张开视线,将净涪本尊和魔身印入眼底。
他眼中的笑意将眼底那两个清晰真实的身影完全浸满。净涪本尊并不觉得如何,倒是魔身觉得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似是漫不经心地送了一句话过来道:“该你了。”
佛身眼底笑意未减,他轻轻点头,再抬头睁开眼去的时候,便正正望见那引礼师领着净与归座。
净与在自己的位置前站定,整理了一下神色,再度双手合十,谢过引礼师,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净与虽然目不斜视,但神色却放松了很多。这一点倒也和其他从那处询问遮难的地方回来的沙弥差不了多少。
净涪收回余光,向着引礼师合十低头一礼,也托起自己座前的衣钵,跟随在引礼师身后往那一处被幕布围拢起来的地方走去。
净涪佛身一步步迈得不快不慢,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这种举重若轻的姿态、不惊不扰的模样,直让戒场里的诸位戒子、引礼师乃至戒坛上方的诸位比丘、菩萨侧目不已。
这些或赞叹或羡慕或欢喜的目光落在净涪佛身身上,却根本触动不了他分毫。能够令他从心底升起笑意的,
第244章 14()
一直等到净涪回到他自己的位置,又将手上的尼师坛、衣钵等物什放在身前,重新又坐了下来,净涪本尊和魔身两人才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净涪本尊和魔身心底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紧张忐忑才终于完完全全地消散殆尽。
就净涪本尊和魔身而言,他们确实是不如何在乎这具足戒到底受不受得,受戒之后形成的戒体又是几何,但净涪佛身在乎。
三身平等并立,净涪本尊和魔身并不太愿意因为他们的作为阻碍到佛身道途。
本尊和魔身的想法,同为三身之一的佛身也是洞若观火。他面上不显,眼底却始终凝着一抹笑意。
佛身结跏趺坐在地,眉眼低垂,神情平和宁静。一身气息弥漫开去,直让旁边心绪又开始浮动的净与心头一定,再次稳定了心境。
净与将净涪的感激放在心底,面上却不露分毫,继续安然趺坐。
净涪是教授师出众问遮难的最后一人。
将净涪送走后,教授师从问遮难处走出,重新步上戒坛顶层,走到两师七尊面前合十弯腰一礼拜过九位大德后,走到担任和尚一责的清见禅师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站定,直接道:“大德僧听,彼净量从和尚清见求受具足戒,若僧时到僧忍听,我已问竟听将来,白如是。”
和尚清见禅师合十一礼,赞道:“善,可唤彼来。”
教授师领命,转身向着下方戒场处坐在众戒子最前方的净量招了招手,道:“净量,来!”
净量从地上站起,向着戒坛上方合十一礼,才捧起自己的衣钵、坐具等物走上戒坛顶层。
净涪佛身抬起眼睑,张目望去。
他看得算是清楚,但也算是看得不清楚。
明明他能清楚望见净量在戒坛上的每一个动作,明明他能将净量回答羯磨师询问遮难的声音,明明他也能察觉到净量身上出现的某一种变化,可他也就能看见这些了。除了这些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净涪佛身定定看得一阵,再不强求,直接将视线收了回来。他垂着眼睑默然静坐,等待着他自己的时间到来。
虽然这一次受具足戒的沙弥足有三十人整,但不管是出众问遮难还是当众问遮难,沙弥受戒的速度都不算慢,算是忙而不乱,快而不急。所以很快的,就轮到了净涪。
教授师望定下方仅剩下的净涪,见他眼睑低垂,也不招手,只唤道:“净涪,来!”
净涪听见教授师的声音,睁开眼睛来往上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合十一礼,便拿起地上衣钵等物什,双手捧在身前,一路往戒坛上去
。
恒真僧人和清壬、清绍等诸位禅师就坐在戒坛的第二层。净涪要往顶层去,自然得在这诸位禅师面前走过。
恒真僧人没有抬头,只望着净涪的脚步不急不慢地从下方走入他的视野,又从他的视野里走出,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似乎也是他的将来。
恒真僧人紧抿着唇,却只是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不过清壬等一众出身妙音寺的和尚又是不同。虽然他们也都是面色平静,但眼中却是各带笑意地望着净涪从下方走上来,慢慢走过他们的身前,往戒坛的第三层而去。他们望着自东方照出的金璨晨光落在净涪身上,满满地洒了他一身,甚至将净涪也圈成了晨光的一部分。
相对而坐的诸位禅师放长视线,都望见对面的师兄弟眼中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欣慰。
他们的想法本也没错,净涪他就是他们妙音寺将来的希望。
净涪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上戒坛的顶层,张目一望,便见净量、净怀、净古乃至净与等二十九位戒子已经依次坐在了戒坛上。净与位置侧旁还有一个坐具空置。想来那就是净涪他的位置。不过在诸位戒子的前方,清见禅师等三师七尊面前伸手即可触及的地方,还有一个空置的坐具。
净涪正放眼望去的时候,教授师已经站定在了那一个坐具前面。
净涪脚步不停,便往教授师前方走。
教授师引了净涪在那坐具前坐下,伸手去再是象征性地理了理净涪身上的僧衣,便接过净涪的衣钵等物什,递给了已经站在另一侧的戒师。
教授师还边正色地道:“此戒法唯佛出世,树立此法,秘故胜故,不令俗人闻之。故六道之中,唯人得受,犹含遮难,不得具受。汝今既无,甚是净器,当深心乞戒,须臾之间,入三宝数。若轻浮心,戒不可得。但乞戒由汝自心,但未晓方轨,阶渐无由,故佛教我,为汝称述,应逐我语。”
教授师的意思,即是让净涪随他说乞戒词。
净涪听得明白,也是端正神色,合手而应道:“是,弟子谨听。”
教授师见净涪应了,点了点头,向着作为和尚的清见禅师合十一礼,虔诚说道:“大德僧听,我某甲从和尚某甲求受具足戒,我某甲今从众僧乞受具足戒,某甲为和尚,愿僧拔济我,慈愍故。”
净涪在教授师之后躬身下拜,念道:“大德僧听,我净涪从和尚清见求受具足戒,我净涪今从众僧乞受具足戒,清见为和尚,愿僧拔济我,慈愍故。”
净涪说下乞戒词后,心念仿佛被一只大手拢在手中,轻飘自然地摄出了他的身体,瞬息间布满了整个戒场。
戒场之中,俱是佛光。各色各样的佛光遍照,暖煦慈和。其中又有一道无量光显化七十二色,贯通虚空,普照无量。
在这一道无量光下,其余佛光都是萤火之光,虽然完整无损,却是相形见绌。
净涪佛身虽然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却就是清楚他到底该如何做。
那各色各样的佛光俱各出自十方现在诸佛、诸大菩萨和声闻僧众,为他们的佛果象征
。而那一道七十二色的无量光,自然就是出自西方极乐净土之主,世尊阿弥陀。也就是说,如果净涪愿意,他也可以选择从世尊阿弥陀身上获得戒体。
净涪心念不过一片朦胧荧光,却在各色的佛光中稳稳定了一定,然后又迅速往外掠去。
这片朦胧荧光不往那七十二色的无量光方向凑,也未曾在那各色各样的佛光中选择一道佛光依附,只是寻定那一缕熟悉的清净气息,往那隐蔽在无量光后的清净菩提光赶去。
是的,没错,除了世尊阿弥陀之外,准提佛母也在这一处戒场上落下了法元。
而净涪佛身,选择的就是他。
准提佛母似乎也起了兴致,他将那丝丝缕缕的清净菩提光凝结成片,显化在净涪的心念面前。
而此时戒坛上的净涪佛身耳边,也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极清极净,响在净涪佛身耳边,却直落心田。
“你选我,是看不上我师兄吗?”
这话无悲无喜,却愣是让净涪佛身打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八宝功德池前,世尊阿弥陀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准提佛母,面上难得地闪过一丝无奈。
准提佛母面上眼底俱是笑意,根本不见半点怒色。
显然,准提佛母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出言逗弄净涪佛身而已。
然而哪怕是逗趣,哪怕准提佛母并不真的放在心上,实力上的绝对差距,也令净涪佛身打自心底的生出一种走在悬崖边上的感觉。
净涪佛身心底身上全是寒意,净涪本尊和魔身也都在坐直身体的刹那间被冻得僵在了原地,半丝动弹不得。
净涪佛身先是眸光一扫,匆匆看了一眼净涪本尊和魔身的状态,才稍稍松了口气,恭敬而谨慎地道:“世尊神圣慈和,普渡众生,弟子有幸得沐世尊圣恩,岂敢轻言鄙薄?”
准提佛母的声音仍在净涪佛身心田回响:“哦?那你现在这又是为的什么?”
净涪佛身毫不犹豫地道:“只是弟子各自思忖,世尊之道非弟子所愿,与弟子不契,弟子才欲请佛母渡之。”
准提佛母笑着看了看世尊阿弥陀,落在净涪佛身耳边的声音却还是无悲无喜,“哦?你的道为何?”
净涪佛身沉默了一瞬,才沉声答道:“愿承一人善,降服众生魔。”
净涪佛身这一句话落下,净涪本尊和魔身俱各眼神闪动。同为三身之一,净涪佛身的话无须细说,净涪本尊和魔身都能明白。
愿承一人善,这一人,指的便是净涪本尊。
降服众生魔,也是因为净涪本尊当日发下宏愿,他作佛时,必令万魔哭嚎。
净涪佛身至诞生之始,便承载了净涪本尊的善念。这善念将净涪本尊的宏愿引发开去,便成了降服众生之魔。
第245章 。14()
准提佛母沉默了一瞬,才道:“善得您收
这一声轻飘飘落在净涪佛身心田的时候,净涪佛身眼前一晃。待他再定神去细看的时候,却已经重新出现在戒坛里了。
在他的面前,已经不是那各色各样的佛光,而是作为这一次授戒和尚的清见禅师以及其余两师七尊。
教授师仍站在他的身前,领着他清见大和尚恭敬念着乞戒词。按照佛门律条规定,戒子念诵乞戒词,是要念上三遍的。而现如今,教授师才引领净涪佛身开始念诵第二遍乞戒词。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一瞬间,真的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
净涪又是拜伏下去,跟随在教授师后头念诵第二遍、第三遍乞戒词。
第二遍乞戒词念诵后,净涪佛身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心念正在往整个戒场铺展。第三遍乞戒词念诵之后,他的心念已经彻底地蔓延至了整一个戒场。
所谓的整一个戒场,非只是净涪佛身自己所在的这方寸之地,还包括了他面前的教授师、清见等诸位大和尚所在的地方,包括第二层戒坛里那诸位禅师所在的位置,更包括了戒坛上方十方现在诸佛、诸大菩萨、声闻僧众所在虚空。
清见禅师看着身前按着教授师教授进行仪式的净涪,眼中笑意渐深,待到他眨了眨眼睛后,那笑意才消散开去,恢复成他早先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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