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全怪他”龙震苦笑,“这个沈千寻,行事怪异,素来不按理出牌……罢了,我听说,你姐姐她……”
龙逸垂下眼敛,回道:“姐姐过不了这个夏天了”
龙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扯着嘴角笑起来:“越王府,是受到诅咒了吗?从沈千碧与太子之间的事发,就再也没消停过秋儿和越儿烧死了,碧儿疯了,你二姐姐就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现在……你大姐……也要死了……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他呆呆的看着龙逸,茫然发问。
“父亲”龙逸惶恐叫,“父亲不要说这样的话孩儿先前轻瞧了沈千寻,下一次,她绝没那么走运”
“你能有什么办法?”龙震返身,拖拖拉拉的走到小亭间的一只躺椅上坐下来,“现如今,皇上的病,全指望着她,你动她,便是动圣上……”
“那个圣上,也不值得父亲这般尊重吧?”龙逸一脸怨怼:“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姐姐自十来岁时便跟着他,这几十年,小心伺候曲意奉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倒好,只顾着自个儿的命,将姐姐送到那无人问津的地方生受,还不准我们前去照应……”
龙逸越说越是恨意丛生,也就越发口不择言:“父亲,这锦绣的万里江山,也有越王府的一半功劳……”
“父亲,二哥,在聊什么呢?”一道温和的声音陡然打断了他,龙逸抬头,看到花影处闪出的银灰色身影,嘴角撇了撇,皱眉说:“今儿真是稀罕,四弟这公务繁忙的人,怎么得闲在家?”
龙震不悦的锁眉:“逸儿,跟自家兄弟说话,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吧?”
“我也不想啊”龙逸抱着双臂,闷声闷气的回:“最近家里出了一摊子的事,连我这个浮浪爱玩的人,都知道回来帮一把,咱们的老学究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一个京兆尹而已,有那么忙吗?”
面对龙逸的挑衅,王府四少爷龙从文只淡然一笑,谦卑的回:“二哥见教的是,小弟我确实没有尽到对这个家的责任”
“既然知道没有尽到,那这会儿赶紧尽吧”龙逸没好气的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得要你兜着”
“二哥想做什么?”龙从文急急问。' 超多好看小说'
“杀人,杀很多很多人”龙逸瞪眼,那个杀字似是自唇齿间厮磨而出。
“二哥不可”龙从文慌张道:“人命关天,不管二哥此时有多急有多恨,都不能拿平民百姓开刀……”
“够了,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龙逸恨恨的打断他,“你想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想说,千秋和我大哥是咎由自取,你还想说,我大姐落到今日境地,也是自作自受,对不对?”
他对着龙从文狂吼:“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你帮忙吗?你那点芝麻大的官职,我还真心瞧不上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一生下来,就没有越王府的胆父亲,这个四儿子,你是永远也别想指望他永远是胳膊肘子朝外拐,帮着旁人来奚落自家人”
在他如疾风骤雨般的咆哮声中,龙从文不动不摇,不气不恼,脸上那种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表情也纹丝未变,他那幅样子彻底激怒了龙逸,他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公子形像,直接爆了粗口:“滚”
一旁被暑气烤得晕头涨脑的龙震听到这个“滚”字,烦躁的睁开了眼睛,他低斥:“逸儿,你怎么说话呢?他再怎么样,终究是你的四弟不是?”
“不怪二哥reads;”龙从文腰身微躬,微笑道:“是我自已不争气,也难怪二哥生气只是,二哥,再怎么生气,有些事,还是要平心静气的处理,而有些话,能不说,尽量不说,哪怕在自己家里头,也要小心隔墙有耳”
“你这云里雾罩的说什么呢?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龙逸气咻咻的叫。
“二哥心中对圣上已有怨怼之意,方才已经有激愤之言外泄”龙从文低低的回。
龙逸轻哧一声:“那又如何?”
“你若生着别人的气,别人自然也生着你的气,圣上对越王府想必也是怨气冲天,不然,也不会对大姐如此刻薄,越王府近来连番受挫,可没有哪一桩事,真正能占得理儿……”
“那又如何?如何?”龙逸暴跳如雷,“他能灭了我越王府吗?他敢吗?他有那个胆子吗?”
“现今的越王府,比当年的宇文世家如何?”龙从文唇角还轻挑着,一双灰扑扑的眸子却如水洗般亮了起来,但那抹光亮,却暗含了讽诮嘲讽。
“宇文世家如何能跟越王府比?”龙逸不以为然,“没有可比性。”
“没有什么不一样”龙从文平静却清晰的强调,“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越王府之前太满,此时有所亏损,反倒是难得的福气而相府的沈千寻,此时却已满到极致,想必一泄千里之日亦不会远,一切早有定数,二哥又何必徒增烦恼?”
他的话音未落,龙逸已夸张的爆笑出声,他指着龙从文,笑得前仰后合,“父亲,你瞧瞧,你听听啊,原来死人还是福气啊?这是哪门子的福气?你告诉我”
他伸手扯起龙从文的衣领,毫不客气的将他掼出了小亭,龙从文的脚上踉跄了几下,最终还是稳稳的站定,他负手立在甬道上,不言不笑,不气不恼,任龙逸骂得嗓音嘶哑,这才施施然拂了拂袍角,无声无息的去了。
官道上,沈千寻扬鞭催马,驮着一马车的赏赐和雀跃的心情,往相府飞奔。
车到拐弯处,忽见黄烟滚滚,旌旗飘飘,数骑人马转瞬飞驰而至,牢牢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三姑不得已将马车停了下来。
沈千寻掀开车帘,对上一张冷血粗糙的脸。
这张脸饱经风霜,面容赤红,毛孔粗大,浓而黑的胡须将他半张脸都埋没了,或许是因为面色太过赤红的缘故,那把胡须在阳光下也隐隐透出些许红色,藏在乱发和红胡子里的一双眼凌利如刀,正肆无忌惮的往她身上扫射。
沈千寻的目光定格在他乌黑笨重的铠甲上。
她有点想笑。
大热天的,披一件铁家伙在身上,这丫的是想做移动版的太阳能?就算从边关急赶数千里回来面圣,也好歹洗把脸刮刮胡子什么的,弄成这幅邋遢肮脏的样儿,不怕吓到那位超爱干净的龙熙帝吗?
她清咳一声开口:“我道是谁,却原来是龙啸龙大将军回朝三姑,快给龙将军让道”
三姑眨眨眼,扬了扬马鞭,但马儿很茫然,因为它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一堵马墙围着,马儿打了个响鼻,无奈的咴了一声,转回了原地。
沈千寻轻哧一声,伸手将座位上龙熙帝赏赐的首饰摸了几只,往脖腕间套了又套,直套得满满当当的,这才哗啦啦的走了出来。
“喂,这位大哥,你的马儿,挡了我的道儿”她晃着手腕,慢悠悠的朝路正中那个满嘴黄牙的壮男走去。
她的话惹来这群彪悍的沙场宿将的狂笑。
“这不叫挡道,这叫交配,知道吗?”壮男歪着一张嘴,拿一只铁钉剔他那黄黄的大板牙,说出来的话也如他的牙垢一般污秽不堪,“这驹儿是个雄的,你是个雌的,不刚好配成一对?”
他这混话一出口,其他人笑得直要打跌,沈千寻雪眸微眯,唇角轻挑,扬起的,却是彻骨的冷笑。
“你家妻子女儿,也是个雌的,这么好的雄马儿,留给大哥的妻母女儿去配最好,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也知情知趣,不是吗?”沈千寻脚步未停,片刻间已走到那匹马前。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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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龙熙国第一狂人()
那壮汉闻言大怒,当下马鞭一扬,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儿受惊,自然撒蹄乱踢,沈千寻惊呼一声,似是被那马儿掀倒在地,那群兵痞笑得越发狂浪,而旁边的小树林里,一直在暗中保护的木笔等人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倾巢而出,这时,却听“啊”地一声惨叫……
那原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壮汉一头栽了下去,脖间血流如注,热乎乎的涌入黄土之中,腿脚一个劲的抽搐着,也不知是死是活,而与此同时,那匹马也悲鸣一声,前蹄一曲,跪倒在地,两腿之间,白骨累累,竟也似受了重伤。
而沈千寻,却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手中银白色的解剖刀上,有热血正缓缓的往下滴答着,衬着她脸上冰雪般的诡异笑容,让人在三伏天也觉得后脑勺一个劲发凉。
这十来个人,个个是沙场宿将,平日时见惯血腥杀戮,早已将死亡看得稀松平常,可是,这一时,这一刻,这些人却像哑巴了一样,大张着嘴,大睁着眼,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不是害怕,是惊讶。
她怎么敢?
这个纤弱瘦小如病猫样的黄毛丫头,她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毫不犹豫的杀掉朝廷的有功之臣?
要知道,这十几个人,每一个都是战功累累reads;
极度的惊讶过后,是极度的愤怒,龙啸怒吼:“沈千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死朝廷的功臣”
“是功臣吗?”沈千寻讥诮的回,“我却要说他是罪臣因为他刚刚太过无礼,竟然打碎了皇上御赐给我的玉镯龙大将军,他们没进过皇宫,不懂得这宫里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吧?”
“我呸一个破镯子能抵得过我兄弟一条命?”龙啸身边的一个副将忿忿的叫起来,“兄弟们,快把这个死丫头宰了,给咱兄弟报仇”
他这一招呼,那十来人便叫嚣着,杀气腾腾的扑了过来,沈千寻飞身掠上车顶,双手朝天举起一尊小小玉佛,厉声叫:“有皇上御赐之物在此,我看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什么御赐之物?老子照砍不误”一个粗野莽汉骂骂咧咧的冲过来,却被龙啸伸手扯住,低声劝:“不要胡说八道”
“看来龙将军还不算糊涂知道你的属下在胡说八道”沈千寻冷笑,“你们再怎么牛气,也得记住,你们是皇上的奴才皇上的兵,不是这位龙啸大将军的还要来砍御赐之物?龙啸,看来,你是想鼓动你的这帮兄弟谋反啊”
龙啸恶狠狠的瞪着她,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倏然变得血红,但他再怎么生气也没用,沈千寻摆明了是要拿鸡毛当令箭,可她扔出的这根鸡毛可非比寻常,说轻也轻,可说重,却又极重。 广告
皇帝御赐之物,是要摆在家中供着拜着的,若是不小心打碎了,就要自请罪责,如果刻意损坏,那绝对是大逆不道,推出去砍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来想给别人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最后砸到自己脚上,龙啸的头有点痛,看来,他的父亲兄弟没说错,这个沈千寻,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眼见着那被割了脖颈的副将只剩下半条命,龙啸决意忍下这口气,实际上,他不忍也不行,他吩咐身边的随从,说:“把他带上,随我们一起进宫,请太医给他好生医治”
“是该好好治一下”沈千寻擎着那只玉佛,得瑟的要命,“尤其那又脏又臭的口条,最好整个儿都割了去,也好整日的往外喷粪”
“沈千寻”龙啸终于被她狂妄至极的模样气得跳脚,他面色狰狞的对她低吼:“你真当本将军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你本来就不敢拿我怎么样”沈千寻歪着头回,“未进宫前你不敢,进了宫之后,你就更不敢了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哼无知狂妄的黄毛丫头,也敢向我挑战?”龙啸活到三十多岁,何曾见过这样狂妄自大的女人,只气得七窍生烟,头脑嗡嗡,被日头一晒,简直要晕厥过去。
“靠冒领军功过日子的将军世家,也有胆子在我面前夸口?”沈千寻浓眉挑得高高,冰雪俏颜上满是傲娇不驯,龙啸只觉得一口鲜血直往喉间顶,腥咸的感觉溢满口腔,他急颤了几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口气血重又咽了回去。
“你等着”他咬牙,丢下最后一句话。
沈千寻站在马车顶上,衣袂飘飘,嗓音柔柔:“欢迎告状好走不送”
小树林里,木笔和身后的兄弟们对视一眼,不住手的抹着额上的冷汗。
这位沈大小姐,应该能算得上是龙熙国第一狂人了吧?
这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拉仇恨啊
她是嫌自己的敌人太少?
木笔回到白云馆向龙天语复命时,认真又细致的把沈千寻方才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属下觉得,这位沈姑娘……这个……有点太狂傲……她根本就没听主子的劝告,她压根就把自个儿的命当回事,一会儿要去感染肺痨,一会儿又去挑衅龙啸……如今正处多事之秋,主子,你看,你要不要去劝劝她?让她稍稍的收敛一下……”
“是该去劝劝她”龙天语浓眉微蹙,“她杀一个小卒有什么用?嗯,应该想个法儿,把龙啸直接的脖子给抹了,这个莽夫军权在握,日后不定会生出多少事不过,她是对的,目前条件还不太成熟……龙啸的党羽太多,应该由我对付才是,我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为人处事太过低调,不过,很显然,千寻弥补了这个缺点,我觉得为人狂放一点也好,再不狂就老了,想狂也狂不起来了,你说呢?”
他突然转向木笔,“我觉得,我也应该向千寻学一学,做人嘛,总不能老是夹住尾巴,不是吗?”
木笔完全被他这番异于寻常的论调给惊住了,平日里这位爷可是让他们能低调尽量低调的啊,不管做什么事,从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这会儿却性情大变,他突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官道上,沈千寻的马车踏过那滩血污,重又欢快的奔跑在午后的林荫道上。
赶车的三姑有点慌,行进的过程中不住的东张西望,刚刚那一劫,她真的是吓坏了,她把马车赶得飞快,想尽快回到相府。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正惊魂未定之际,只听笃笃一阵马蹄声响,又一队黑衣人拦在了马车前头。
她登时头大如斗,汗如雨下,结结巴巴的对马车里的沈千寻叫:“主子,主子,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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