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听问瞿问这句话,离安帝面上却是显出了些许兴味,他停住了入屋的脚步,声音却陡然加重了三分地说道。
“大哥以前让我们三兄弟以兄弟相称,二哥可没有说过今天这番话来、莫非是大哥又不理朝政,还做出越发越矩的事情了?”
离安帝这个又字无疑用得极妙,瞿问沉默了一瞬,离安帝便从瞿问面容上得到了答案,望着这个昔日阻他大业,更是造就了他一生悲剧的敌手,离安帝没有多少愤懑之情,生前的事情在他彻底恢复记忆后,都如同隔了一层云雾一般,已经对他造成不了多少影响了。
只是这位前朝将军,和他名义上的荒淫大哥,都一并是改不了生前的死性子,一个荒淫终日,等确定了瞿问一生为他尽忠守城后,便将收服来的魂魄全部交予瞿问掌管,然而成日里惹下的祸事,惹得那些妖王海兽前来,却只能依靠着这位可怜的将军来给他补上首尾。
他的便宜二哥则是脑子里就只有君君臣臣这四个大字,生前为了这便宜大哥守了城至死不说,死后也跟在这便宜大哥背后寸步不离,哪怕是便宜大哥惹出再多的祸事来,也任劳任怨地从不有任何怨言。
而他称帝时虽是有不少能臣武将,然而这些能臣武将无不是看中他能谋夺天下,方才汇集过来的,真要比得上他这位智勇双全二哥忠心和才智十分之一的,却是屈指可数。
所以在彻底脱离开了生前被亡魂终日纠缠的诅咒之后,如今再看这两人,离安帝心情平静,甚至能以一个事外人的角度来评价两人的忠庸长短来。
回想起他们还没有恢复记忆前,在人族城池里那段战战兢兢搜寻亡魂,吸收和壮大队伍时的那段样子,固然每日过得朝不保夕,可如今想起,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来。
直到察觉到有危险预兆显出,它们三魂方才匆匆忙忙上了人族驶往无界海的一方灵舟,最后在无界海无尽的魂魄中逐渐蚕食魂魄,壮大实力,然后最后方才恢复生前的记忆来。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本是生死仇敌,亡国家很的三人面面相觑,倒真是一副让他现在想起,都有些不敢直视的场景来。
而他虽然亡了那两人的国,然而那两人好歹还是全身而亡,没有受尽多少痛楚的,他却是兢兢业业也免不了被厉鬼蚕食的痛楚,便连死也不得全身,如今别说是那荒淫**的国都,便是他自己一手开创的盛国,都泯灭在时间之中,变成只有古籍记载的一方古老甚至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翻阅的文字了。
三人之间仇恨的情绪便奇异地消减着,而他的这便宜二哥,生前恨不得食他骨啖他髓,然而想起了害他家人全亡,一生勤政不能善终的事情后,竟是软下心肠去向便宜大哥讨饶。
三人之间的仇恨便这般消淡而去,然而横亘在三人之间的距离却是再难拉近的,他的这位便宜二哥虽然仁善,却也自诩为只侍一君的忠臣,却也是在不动声色间便拉开了他们三人的距离。
而三人汇集来的这一大群亡魂,却是悄无声息地被他的便宜二哥全部攥进了手中,除了必要时候再去捕猎魂魄,将领不足,会分他些魂魄征讨外,其余时间它都无所事事,便如同坐了一处闲职一般地只需不做出什么大事,便如同普通神魂一般可以吞噬神魂,进行修炼了。
而魂魄与凡人又是全然不同的存在,在凡间时,权位自然是再无上不过的诱惑和追求,然而对于他们这种有志大道的魂魄而言,他的这便宜二哥因着整日帮大哥做事,修为不进反退,如今却是几乎只比初入无界海好一点。
而他的大哥受不了苦修,便只将二哥给他的魂魄,全部喂给可能美貌的女子,然后让女子终日服侍他,沉湎于美色之中不分昼夜来。
如今论起修为,他这个昔日还不足大哥一掌之力的人,竟已成了三鬼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一个。
生前为了国土而生死相杀的大敌,如今在死后却能受到这般眷顾来,不得不让离安帝感叹一句世事奇妙了。
若是没有一连串的阴差阳错,他只怕也早与那些早逝的帝皇鬼魂一般投入了那所谓的无间幽冥之中,哪里还能得来如今这般有望长生的日子。
因此离安帝知道,或许瞿问是以为他要看他们笑话,方才整日出现在他这洞府的习武台上的,然而却与瞿问想的相反,如果没有他这便宜二哥,和遇事无用,但好歹顶在最上头的三哥,他哪里能得如今这般悠闲,却又什么都不缺的日子来?
因此他这声大哥和二哥却不是带着任何讥讽意味地叫着,而是真心实意将两人当成他再造父母一般地叫着的,而他说是修炼,其实一天里忙着吞噬魂魄,也不能吞噬这一天不停,总有些无聊的时候,念着宫殿里的大哥脾气暴躁,而论美色奢淫,他也找不到和这大哥交流的地方。
第462章 劝走()
身姿英武的金铠男人此时低了头;便以一种几乎难以启齿的姿态说道。
“不是;只是我们那日捉来了四个邪异人修的魂魄,大哥;大哥他;给吞了。”
说到最后;瞿问的话语几近无声来。
而当听到这句话时;任是离安帝抱了再多想要看好戏的心思,此时它的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带了些恨铁不成钢语气地说道。
“不是说了那四人魂魄已经交由你看守;而且事情干系重大;那四人魂魄;不是他一人能擅动的吗?”
听到离安帝这句斥责得几乎流露出煌煌帝皇之威;乃至没有给他丝毫情面的话语,金铠之人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反而宛如羞愧得难以自已一般,最终只能攥着拳低声说道。
“是我的错。”
而听到这熟悉的一句话;离安帝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来,他心里却是不由嗤笑地想着。
他的这位便宜二哥无异是愚忠能臣的典型来了;不然也不会事情都发展这个地步了,还想要替那庸君再背这样一口黑锅,而且他相信,这番话不是瞿问没有劝过,而是瞿问哪怕劝了,他那庸君大哥也是听不入耳分毫的。
这位庸君到底是哪来的这般魅力;让瞿问哪怕至死变成一缕魂魄了,都如此忠心耿耿来?
不过这两人的事情他还可以当一处笑话旁观着,然而当这笑话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波及到他身上时,离安帝就没有这般闲情逸致再想太多了。
将着想要斥骂的话语努力咽下之后,回想着无界海中那暗中潜伏,和他们想要捕获神魂的目标重叠起来的诡异魂魄,饶是已经多年没有遇到为难事情的离安帝再啼笑皆非后,此时也不由皱起眉来了。
那四缕魂魄在数日前被他们捕获,他们本想从那些魂魄口中得知无界海中这一股魂修势力的根底,然而却没料到用尽了各种法子,也从那四缕魂魄中逼问不出分毫来,而那些魂魄显然是用某种邪法吸食血肉来强大己身的力量,他们一时不备竟还险些被那四缕魂魄逼逃出来。
只不过一时问不出根底,他们本还想着从长计议。而他们搜罗起的零散游魂整编成的队伍实力并不算强大,与尘世时不同,它们三个接近鬼王的魂魄力量,几乎可以挡一军之敌,而其中瞿问无疑是让他们三人都放心得下管守魂魄的一人,因此离安帝也没有想到魂魄在瞿问手上,可能出什么意外来。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明知这些魂魄背后的力量何等邪异,在他们已经做好了应对前来抢夺魂魄的敌人和逼问魂魄的时候,真正从背后捅了他们一刀的,却是那宫殿之中逍遥自在的庸帝来。
此时离安帝却是连一声便宜大哥都不愿意再称呼那宫殿中尸素餐位的那一人了,若不是瞿问在他看来还有些拉拢的价值,此时他倒宁愿拉出愿意倒向他的一群魂魄力量,索性眼不见不净,就此叛逃出鬼王宫算了。
反正与这庸帝在一起,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这般想着,毕竟不是人身时移居养气时的性子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堪的东西,离安帝的面色陡然变得极其阴沉,他身旁弥漫开了仿佛腥风血雨一般的漫散血气。
而若是在戾帝没有做出这种几乎视他们性命如不顾的事情前,离安帝表现出这种怨忿的神态里,哪怕不会主动告知给戾帝,瞿问心中都会存下一分疙瘩来。
然而当他心目中的君主再度做出这种事情时,真正压倒瞿问的,不是仅是这一件不顾大局的事情,回想起生前他效忠的这位君王,做出的荒淫无度,奴隶百姓,暴敛横财,残暴无度的种种劣迹,而他仍是不顾着那些被残害的百姓,哪怕至死也死命效忠于那人。
然而哪怕在死后,也没有换来戾帝哪怕半分的回心转意。
今日这一件事情,当再度得知这消息时,瞿问发现自己心中已再无半分失望和怒火,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无力。
就仿佛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一般,当瞿问再度抬起头时,明明金铠男人的面容仍是与之前无异,然而离安帝却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一分与之前的斯文俊秀,温文尔雅气质不同的,那一丝心灰意冷,却心意已决来。
“你走吧。”
那字字句句,就仿佛背叛着他生来家训和一生秉持的信念地从他喉咙中挤出。
离安帝也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从他曾经敬佩也头疼,也曾憎恨万分的这位大将身上,听到这句与他生前永远不可能想到的话来。
“戾帝让我走?”
离安帝眯起眼,男人神态中的宽厚大度在此时尽皆不见,离安帝身上自然流露出的帝皇浩大气势,宛如这不是一句寻常的问句,而是挟夹着赫赫之威的一句如惊雷斩下的话语来,于低声中弥漫开让人心惊的帝皇威势。
没有正面回答离安帝的话,金铠男人第一次以着这般复杂的眼神对上离安帝的眼,便是沉沉,而又缓慢地说道。
“我,还想起了自己离世之后数十年的事情。”
那时候,他被满腔怒火蒙蔽着,几乎也是如同丧失了神智的其它魂魄一般恨不得啖离安帝的髓,食他妻儿的肉,然而当数十年,他的神智终于恢复清明之后,看到了乌云散开后,国都中真正称得上国泰民安,人人安乐而得起所的一幕,他也终究是明白——
到底是他错了的。
离安帝哪怕是错,也只是错在了一时怒而屠城来,那是私情上害了一城百姓的错。
而他和戾帝,却是害国害民,真正害了这一国百姓的大义上的大错。
所以这一次,哪怕他自己还要因戾帝的过错而死,但至少——
这一次,便放了离安帝吧。
两人沉默无言地对立许久,终究不能对这往日的对手说出再多背弃立场的话来,瞿问沉沉地叹息了了一声,声音便再度恢复了如常的坚决和沉稳。
“七百三十九个军士魂魄,我允你带走两将和三百士卒,至于,”终究是不忍将自己君主最后的颜面就此剥开,瞿问本想说着谥号的称呼一转,最后还是变成了,“陛下那一边,我会先行瞒过的。”
“你便离开此处宫殿越远越好,我不会泄露出声息半分。今日之后,你也不要再来寻我了。”
望着金铠将领英武不凡,便要转身迈入屋宅之中的模样,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招揽这位良将忠臣的时机了,说不清心中翻滚的是何种感叹明珠暗投的情绪,离安帝出声,便只是如同寻常话音一般地问道。
“你哪怕再为他赴死一次,他也不会感激你分毫。若是你愿意投入我麾下,我仍愿意以大哥相尊于你,而且无论是论功行赏,还是大事谋断上,我也不会如同他一般”
“够了。”
然而平静的一声冷喝之后,金铠贴甲的将领,最后只是冷漠地转身,便用着仿佛仍是对生死之敌一般的态度冷声说道。
“还请陛下早日离开吧。”
离安帝暗叹一声,然而任是心中惋惜之情如何浓郁,他也明白如同瞿问一般的人,既然是心意已决,便自然不会再听他挽留。
下一刻,一道灼红光芒从习武台上遁飞而过,便只是在不到数个呼吸间,便挟夹着数百军力,就此彻底离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周围。
与此同时,宫殿之中一声能够明显听出醉酒之声的厉喝响起。
“瞿问,发生何事了。”
第一次在白日将着佳酿一口一口稳稳地吞入腹中,感觉到那熟悉却微弱的火辣之感,瞿问朗声答道。
“并无大事发生,陛下尽可安寝。”
听了这最让自己放心的心腹答话,戾帝便将自己刚才察觉到的些许异样当作是胡思乱想的事情一般丢在脑后了。
怀揽着热情如火的美人,纵使魂魄体质的他远没有凡人时对于情。欲这般有着极乐的享受来,然而生前那对于享受几乎刻在脑中的记忆,就几乎让戾帝在美人在怀时再度回想起了生前荒淫无度的那段日子。
至少,是在那叛贼没有打出反旗时,荒淫无度的日子。
想到这一点,几乎刻进骨髓的恨意让得戾帝本就略显戾气而清瘦的脸在此时狰狞得五官狰狞得挤做一团,而他怀中刚死不久,初化为魂魄的美人还不适应这一幕。
美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叫来,而这一声轻叫刚发出,先前哪怕在瞿问面前,戾帝都尚且容让她放肆三分的美人,便几乎在戾帝的血盆大口张到与身同宽间,便彻彻底底变成一缕真正的幽魂进了他的肚子里。
而魂魄入口,方才让戾帝暴躁的情绪稳定三分来。
瞿问拦着,不让他杀那三鬼,而那三鬼看似胜券在握,让他不敢轻动的样子,让他没有办法在不彻底激怒瞿问的情况下,将那看似有底牌在手的三鬼彻底泯为烟末来。
然而经过了这数年的蛰伏,他暗中掌握的东西已经足够在瞿问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那三鬼彻底化为灰末来了。
望着手上现出的四缕魂魄模样,戾帝露出个尖厉得几乎不与人一般唇咧得极开的笑容来。
他哪里会舍得将这送上门来的四个宝贝就这么轻易地吞下?不过是还要从侧面确认自己要得到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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