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至今仍是一句天启式的至理名言。在人类发展史上,人类对自身的恶的认识的确是极不清楚的。而人要认识自己,最深刻的莫过于认识自己的人性,如哲学家黎鸣所说:“自知者莫过于知己之人性,自胜者莫过于克服自己人性的弱点、抑制自己人性中潜在的恶念。”
西方古代哲人,特别是宗教先知是明确的人性本恶的代表者,认为所有的人生来有罪,要用一生来忏悔、赎罪,只有笃信上帝,才能获得灵魂的拯救,即原罪说。中国古代圣人主张人性善的观点,孟子说:“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宋代王应麟在《三字经》中将其总结为:“人之初,性本善。”中国人与西方人在关于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的问题上持完全相反的观点,这种文化传统的巨大差异深刻地影响了中西方文化长期以来极其不同的发展道路和命运。
应当怎样认识人性?哲学家告诉我们,人性在本来不可分的意义上统合以下三重属性。即:
1.人性第一层:生物性,偏于恶;
2.人性第二层:社会性,善恶兼而有之;
3.人性第三层:精神性,偏于善。
人性本不可分而强以分,目的在于更准确地理解人性。但这三层属性却不是三一三十一的平均数,否则还是善恶难辨。我国学者黎鸣在他的哲学著作《人性的双螺旋》中,使用了一个带有假设性的公理,即,越是历史悠久的事物,其惰性越大,发生变化的可能性越小,而且这种惰性与它出现至今的时间成正比。黎鸣运用复杂的数学模型进行推导,结论是:
人性的90%偏向恶,只有10%偏向善!
这便是对人性善恶倾向的总估计,如果再用历史比较的方法进行推理,这个结论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证明。也就是说,西方学者关于人性的认识基本上符合真实的人性,因此,他们对善的理解也是相应地真实而有效的。而中国古代圣人关于人性的认识则基本上是错误的,与真实的人性不相符,因此,他们关于善的观点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想,虚假、无效,而且“自欺欺人”。中国古代哲人带头在“认识自己”的道路上走偏了,所以中国文化在2000多年的发展中始终处于自相矛盾的状态中,无法走出这个怪异的“局”。
人的生物性层次的恶,主要表现为恶的潜意识,任何人在这个层次上都具有以邻为壑、损人利己的倾向,即任何人都自然地有作恶的潜在性或倾向性。在社会生活中只要人们缺乏外部的压力,这种潜在的可能性就会变成显在的可能性,从而产生真实的恶意识,乃至恶行为。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原恶”。人的社会性层次的恶,则主要表现为有意识的恶,以及表现为行为的恶,如诈骗、强奸、盗窃、抢劫、杀人等。《蝇王》就是对人性恶的最好的诠释。拉尔夫身处邪恶的环境,他逐渐认识到,人类内心的恶在威胁着和吞噬着人性,自己和同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杰克和他领导的那帮孩子不断作恶,形同走兽,但最终却是这伙走兽摧垮并吞噬了每一个人,使孩子们丧失人性,与之为伍。人类内心中的原始冲动在光面堂皇的幌子下无限制地发展并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可,而它留给人们的就只有恐惧、敌意和仇视,生活于是演变成为一场无法无天的权力之争。这就从开始表现的人的生物性层次的恶过渡到了社会性层次的恶。
在中国古代,甚至今天,说人性本恶,或人生来就自私是绝不会受欢迎的。杨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来一语道破天机,但这样的观点遭2000年的唾骂,也决不会成为占主导地位的思想。墨子讲“兼爱”,孟子斥之为“无父”、“无君”,是“禽兽”。中国人好讲假话,好讲漂亮话、好讲面子,还要理直气壮地讲,其实早从孔孟时代就开始了。试想,在一个由原恶的人组成的社会中宣扬“克己复礼”、“清心寡欲”、“上智下愚”,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只能是恶人当道,好人受气,甚至有生命之忧。正如诗人北岛所说:“卑鄙诗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一语道出了中国文化的基本特征。圣人们被历代中国人捧到了天上,顶礼膜拜两千年,但正是由他们开创的文化只不过被统治者当作作恶的为所欲为的遮羞布而已。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在鼓吹“新儒家”,要让自己的孩子们继续“读经”,真是撞了南墙还死不回头,没救了。
在《蝇王》里,杰克有一个面具,它的寓意是,人之所以作恶而毫无顾忌,关键在于有一张“假”脸。人一旦带上了面具,就有了狂欢的欲望,兽性就可以尽情地宣泄,而事实上掩盖恶的又绝非仅仅只是面具,更可怕的还是善的借口和理由,这种“面具之恶”比更对人类具有威胁性。小海岛上发生的恶性事件,西蒙的被害,就是限制毁灭性冲动的人类文明被孩子们画在脸上的面具所冲破的。人类的历史上灾难性事件,有几个不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希特勒的“冲锋队”、“党卫军”,文革的红卫兵运动在作恶时不都是高喊着自己漂亮的口号吗?可见,对人类威胁最大的还不完全是人们容易看到或体会到的人性恶,而是人在善的面具下所从事的恶。建议大家读一读我写的《风中芦苇》和《普通法西斯》,也许对这个道理有更深刻地认识。
阻碍一个人进步的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这个人自己,同理,阻碍一个文化发展的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这个文化自身。其原因,就在于人们常常缺乏对自身的原恶的认识,普遍存在于一切人身上的人性的原恶。这是任何人从生到死都必须与之战斗的不可轻视的敌人。这就是《蝇王》带给我们的最大的启示。
发生在太平洋孤岛上的这场未成年人之间文明与野蛮的斗争,不能被认为是虚拟的和无意义的。它是人类历史的演绎,并且今后还会继续演绎下去。
参考文献:
1.(英)威廉·格尔丁著,龚志成译:《蝇王》(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
2.黎鸣:《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愚蠢’》,华龄出版社2003年版。
第一章海螺的声音
金发少年从岩石最下面的一截攀下来,又开始试探着朝环礁湖方向走去。虽然他已经脱掉了那件学校里常穿的笨重运动衫,但还是大汗淋漓;灰衬衫湿淋淋地粘在身上,湿漉漉地头发贴在前额上。忽然在这个少年的四周一条长长的孤岩猛插进丛林深处,天气的闷热使得孤岩就象个热气腾腾的浴缸。这会儿少年正在藤蔓和断树残干中费劲儿地爬着,突然一只红黄色的小鸟怪叫一声、振翅高飞,紧接着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嘿!”这声音喊道,“等一等!”
孤岩侧面的矮灌木丛有大量的雨珠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使得矮灌木丛摇来晃去。
“等等。”这声音又叫,“我给缠住了。”
金发少年把脚停住,很轻松地紧紧袜子。他这动作此刻让人觉得这孩子好象是在老家一样。
那个声音又叫开了。“这么多的藤蔓我真没法摆脱。”说这话的孩子正从矮灌木丛中脱身出来,细树枝在他肮脏的防风外衣上刮擦刮擦直响。
他光着的膝盖被荆棘缠住擦伤了。
他弯下腰,小心谨慎地拨开棘刺,然后转过身来。
与金发少年相比,这个男孩稍矮一些,身体也胖了一些。
他用脚小心地试探着往前走着,寻找着安全的落脚处,随后又透过厚厚的眼镜往上瞧瞧。“那个带话筒的大人在哪儿?”
金发少年摇摇头。“这是一个岛,至少在我看来是一个岛。那里是一条伸进外海的礁脉。兴许这儿没大人了。”
胖男孩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本来有个驾驶员,他没在客舱,在前上方的驾驶舱里。”
金发少年眯起眼睛凝视着那条礁脉。
“剩下的全都是小孩儿。”胖男孩继续说道。“他们肯定会有跑出来的,你说是不是?”
金发少年开始随心所欲地找路往水边走。他尽量使自己显示出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同时又避免表露出明显的无动于衷,可那胖男孩尾随其后。
“到底还有没有大人呢?”
“我认为没有。”金发少年板着面孔回答。可随后,他又象实现了理想般的喜不自胜。
在孤岩当中,他就地拿了个大顶,咧嘴笑看着颠倒了的胖男孩。
“没大人口罗!”胖男孩想了想。“那个驾驶员呢?”
金发少年两腿一屈,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他把咱们投下后就走了,因为他没法使有轮子的飞机在这儿着陆。”
“咱们被偷袭了!”
“他会平安回来的。”
胖男孩晃晃脑袋。“下降那阵子不但我从一个窗口往外瞧过,而且我看见飞机的其他部分直朝外喷火。”他上下打量着孤岩。
“这不就是机身撞的。”金发少年伸手摸摸树干高低不平的一头,好像对此事非常感兴趣。
“机身又怎么了?”他问道。“那东西现在又跑哪儿去了呢?”
“暴风雨把机身拖到海里去了。倒下的树干这么多,情况一定非常严重。机舱里准保还有些小孩儿呢?”
胖男孩犹豫一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拉尔夫。”
胖男孩等着对方问自己的名字,可对方却不打算了解自己。名叫拉尔夫的金发少年隐约笑笑,站起身来,又开始朝环礁湖方向走去。
胖男孩的手重重地搭在拉尔夫的肩膀上。“我想还有好多小孩可能分散在附近。你没见过别人吗?”
拉尔夫摆摆头,加快了步伐,没想到却被树枝一绊,猛地摔了个跟头。
胖男孩气喘嘘嘘地站在他身边。“我姨妈叫我别跑。”他生气地说,“因为我有气喘病。”
“气喘病?”
“对呀,就是接不上气。在我们那个学校就我得气喘病。”胖男孩略带骄傲地说:“我还从三岁起就一直带着眼镜。”他随手取下眼镜递给拉尔夫看,还笑眯眯地眨眨眼,随后把眼镜放在肮脏的防风外衣上擦起来。
一会儿胖男孩苍白的面容上再次出现了一种痛苦难抑的表情。他擦擦双颊的汗珠,匆匆地整理好鼻上的眼镜。
他环视了一下孤岩。
“看那些野果。”他说,“那些野果,我以为——”他绕过拉尔夫身边的藤蔓,在一堆缠绕着的簇叶中蹲了下去。
“我一会儿就出来——”拉尔夫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身上的枝条,很快穿过杂树乱枝。
不一会儿胖男孩鼾声就落到他的身后,拉尔夫急急忙忙地朝树林赶去。他翻过一根断树干后,走出了丛林。
海岸边长满各式各样的棕榈,有的树身耸立着,有的树身向阳光偏斜着,绿色的树叶伸向空中高达一百英尺。树下是铺满粗壮杂草的斜堤,被乱七八糟横七竖八倒下的树划得东一道西一道,还弥漫着腐烂的椰子和棕榈树苗的气味。之后就是那黑压压的森林本体部分和孤岩的空旷地带。拉尔夫背靠着棕灰树干站着,眯起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海水。从这里往外约一英里的地方,雪白的浪花忽隐忽现地拍打着一座珊瑚礁。再往外则是湛蓝而辽阔的大海。在珊瑚礁不规则的弧形圈里,环礁湖平静得象一个山潭——湖水呈现出蓝色、墨绿色和紫色。在长着棕榈树的斜坡和海水之间是一条狭窄的弓形海滩,看似遥不可及,在拉尔夫的左面,棕榈、海滩和海水伸向远处;而几乎张眼看到的则是一股腾腾的热气。
拉尔夫从斜坡上跳下去。因为沙子太厚而淹没了他的黑鞋子,热浪冲击着他。
他意识到身上的衣服很重,猛地踢掉鞋,快速地脱掉一双袜子。接着又跳回到斜坡上,站在一堆脑壳样的椰子当中,扯下衬衫,立刻棕榈和森林的绿荫斜照到他的皮肤上。拉尔夫解开蛇形搭扣的皮带,用力地脱掉短裤和衬裤,光着身子站在那儿,注视着耀眼的海滩和海水。
拉尔夫已经长大了,有十二岁多了。象征着是小孩子的凸肚子已经不见了,但还没大到会感到难为情的青春期。就从他长得又宽又结实的肩膀而言,看得出他完全可能成为一个拳击手,但他的嘴形和眼睛偏又流露出一种温柔的神色,表明他心地善良。拉尔夫轻轻地拍拍棕榈树干,终于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岛,又开心地笑笑,来了个拿大顶。他利索地翻身站起来,蹦到海滩上,跪下拨了两抱沙子,在胸前形成个沙堆。随之他往后一坐,兴奋的明眸直盯着海水。
“拉尔夫——”在斜坡上胖男孩蹲下身子,把斜坡边缘当个座位,小心地坐下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那些野果——”他擦擦眼镜之后,又把扁鼻子上的眼镜端正。眼镜框在鼻梁上印了道深深的、粉红的“V”形。他打量着拉尔夫精神焕发的身体,然后又低头瞧瞧,一只手放到直落胸前的拉链头上的衣服。
“我姨妈——”随后他果断地拉开拉链,整件防风外衣被他套在头上。“瞧!”
拉尔夫一言不发的从侧面看看他。
“我想咱们要知道他们全部的名字,”
胖男孩说,“还要造一份名单,咱们该开个会。”
拉尔夫没说话,所以胖男孩只好继续说下去:“我不在乎他们叫我啥名字,”他以肯定的口气对拉尔夫说,“只要他们在学校别时常叫我的那个绰号。”
拉尔夫有点感兴趣了。“那个是什么绰号?”
胖男孩的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瞥了一下,然后凑向拉尔夫。他悄悄地说:“他们常叫我‘猪崽子’。”
尖声大笑着的拉尔夫跳了起来。“猪崽子!猪崽子哟!”
“拉尔夫——请别叫!”担心地猪崽子绞紧了双手。“我说过不要——”
“猪崽子哟!猪崽子哟!”在海滩的赤热空气中拉尔夫手舞足蹈地跳开了,接着又装做战斗机翅膀后剪的样子折回来,机枪往猪崽子身上扫。
“吓—啊—哦!”他一头俯冲进猪崽子脚下的沙堆,躺在那里直笑。
“猪崽子!”
猪崽不情愿地咧开了嘴,尽管这样的招呼对他似乎是过份了,但他还是被逗乐了。
“只要你不告诉别人——”
拉尔夫在沙滩中格格地笑着。
在猪崽子的脸上又一次表现了痛苦和专注的神色。“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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