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所谓的挑战,宁舟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这事无趣也无意义。
但他不在意的事情,卫东城却很在意,回了洞府之后,便去向鹤酒翁道明心中所想。
鹤酒翁一手提着酒葫芦,听完徒儿心意之后,重重叹息一声,酒葫芦慢慢垂落,“好徒儿,你想胜那宁舟,又何必去往东宿州,不如就在宗门中参修,等他来日归来之时,再做一决,也未尝不可。”
卫东城道:“这是师尊的想法,不是徒儿的抉择。”
鹤酒翁震惊的看了看自己的徒儿,他对卫东城十分了解,自卫东城拜入他门下以来,从未有过背离他意思的举动。
而现在卫东城竟是拒绝他的意思,鹤酒翁愤怒之余,又有几分感伤和欣慰。
欣慰自家弟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决断,心中拿得定注意,不似从前,处处都要他亲自指点。
可鹤酒翁却有担忧,“你去东宿州,孤家寡人,如何斗得过那宁舟。”
卫东城大声言道:“我只与他斗法,又不是斗权,我已经输了两次了,两次输的彻彻底底,师尊曾对我说过,心中要存有百折不挠,勇于进取之心,而我之抉择,则是鞭策自己,终有一****要堂堂正正胜过宁舟。”
鹤酒翁喃喃道:“心结亦心魔。”
卫东城低叹道:“师尊,你老了,失去了竞逐之心,而弟子我却是永不会言败的,即便屡败,亦要屡战。”
鹤酒翁没有计较卫东城的不敬,直视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你还记得你心存之志么?”
卫东城浑身一震,沉声道:“步入顶峰,挥剑荡平浊气尘,道斩鸿冥,玉宇澄明清上云。”
卫东城心中志向远大,若有旁人听去,指不定会感到可笑。
卫东城之志,乃是扫清灵门,荡平浊穴,世间唯有道称玄,其它诸门作烟云
烟消云散,唯玄持道!
这便是卫东城的心存大志,无疑,听来极不切实际,灵门何其庞大,便是聚集玄门众修之力,也不敢轻言覆灭灵修,而卫东城却偏偏有这此大志。
鹤酒翁拍了拍卫东城肩膀,“好徒儿,你还记得这些,很好,既然心存此志,那首要之事,便是追寻此道,而不是舍本逐末,去那东宿,行那无意义之事。”
卫东城低叹一声,整理衣袍叩首在地,诚声道:“九层之台,起于垒土,江海河川,小流汇之,那荡浊扶清之事,弟子如今做不来,但此志永不敢忘,唯有先小步积累,胜那宁舟,步步追寻,或可成事。”
鹤酒翁哼道:“大丈夫处世,当需心怀高远,介怀于细枝末节,无疑是陷入歧途。”
卫东城道:“说到底,师尊想让弟子按照师尊的想法走。”
“是有如何?”鹤酒翁道:“我是为你好。”
“我是为你好,这句话弟子听了二十多年,是呀,师尊是不会害我的,可师尊不说,莫非徒儿会愚钝到,不明白师尊的好意么?如果弟子足够的愚尊师道,恐就应下了,可师尊的好意,真的是好意么?师尊若真的为弟子好,就不应把自己所思,强行加诸我身,若弟子真的应下了,依照师尊想法所来,来日我就便成了师尊,师尊以为,我成为师尊,能实现我之心志么?”卫东城不疾不徐,缓缓言道,一眨不眨看着鹤酒翁,眼中有一种闪亮的光。
鹤酒翁从未见过自己徒儿身上,有过这样的光芒。
鹤酒翁想要反驳,可他搜肠刮肚半晌,也无力来反驳卫东城。
鹤酒翁忽然发现,他教卫东城的,就是他师尊当年教他的,他的师尊死于丹境,而他迈入丹境后,修为也寸步不前,恐也要老死在此境。
鹤酒翁叹息一声,“罢了,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也不来管你了,且起身吧!”
卫东城叩首道:“不肖弟子卫东城,得罪了。”叩首三次,缓缓步出洞府,望着天清水阔,眼神一转,看向还丹峰方向,逐渐坚定,“我的道,我自己来走,宁师兄,你便是我之大道基石,我卫东城,势必要踏破你。”
这一刻的卫东城,有着脱胎换骨的表现,惜时他所行所为,均有鹤酒翁与鹿烟客的影子和意志,而他在那以前,一直以为,这长辈之言,是最正确不过的。
不是有句话,叫做‘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还多’。
是啊,这么能吃盐,怎能不知悉世事,明白道理?
可他最近才逐渐明白,吃盐多不算什么,吃饭少也不算什么,道理不是看人活了多少年,而是清醒了多久。
他清醒一时,已然和鹤酒翁有了不同的想法。
至于他心中所思,是否正确,卫东城先前还会思虑,不能确定,不过自从听得宁舟所说,你我不同,世人不同后。
人无相同之念,怎能决断他人为错,卫东城认为它是对的,那么他就是无比正确的,是他此刻心中的唯一标尺。
转眼间七日过去,这七日里,戚春霖早已准备完毕,他是戚氏子弟,又是真传,凡事有人代劳,说是准备,不过是他张张口罢了。
这****与俞照一同去往还丹峰,身后还有**位弟子跟随,一行人观来,颇具威风,戚春霖关照道:“俞师兄,那宁舟身边有钱通与刘同宇,你如何看?”
俞照年约四旬,看上去比刘同宇还年长一分,下颚生有短须,他抚须一笑,“戚师兄考校我了,宁舟身边,真的有钱、刘二人么?”
戚春霖笑了声,拍了拍俞照肩膀,“师兄看得明白,我也不多说,这一趟东宿州,你我可要和衷共济啊!”
“理当如此。”
第110章 :出发()
还丹峰上,主殿之中。··首·发
宁舟高居主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一干人等。
左手边是刘同宇与钱通,此二人身后有数十人。
这数十人中,只有七八人是钱通说项,邀来的同修,添入丹部与功部,这些人修为平平,有些人已显老相,白发皓首,这帮人无有一个灵台修士,全数是真气境。
钱通注意到宁舟的目光,不由略觉尴尬,他只是普通弟子,上无师长帮衬,同门中也大多瞧不起他,以他的能为,能邀来这几人,已经是极限了。
钱通咳嗽一声,站出来道:“这几位师弟,虽则修为不显,但对于丹道一途,却是颇有建树。”
宁舟点首道:“丹功二部,本就不理杀伐之事,无有修为也无妨碍。”
听宁舟这般一说,那些被邀来的弟子,露出轻松之色。
说心里话,他们已经一把年岁了,几乎无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并不愿万里迢迢,去往东宿,更愿在宗内安享晚年。
不过来时钱通亲口对他们嘱托,去后不必理会战事,他们这才答应。既然不战,那便可以不身陨,去一趟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走这一趟,能谋些好处,对于子侄后辈,也有好处。
刘同宇却是真传弟子,有此身份在,倒也拉拢了一批同门,这帮人灵台境者也有四五人,不过同样年岁不小,最小者也有五十开外的年岁,余下皆是真气境修士。
宁舟目光来回一扫,微生感概,修道之途,就如夺路而行,占桥独走,败者,垂垂老矣也不能修出名堂,胜者,年纪轻轻,便可步入更高一层。
所谓竞逐,无处不在,宗门修士,内门弟子多如牛毛,真传弟子千里挑一,而再细分境界高低,却是越往上越少,至于天象之境,号为洞天的真人们,不到十指之数。
这一切的形成,不光是资质有差,还在更多的方方面面,如机缘,外物,师长,关系,心性等等,这些东西缺一不可,但凡少了哪一个,在竞夺的途中,难免要吃亏不讨好。
宁舟只是随意一看,便知道刘同宇带来的人,俱是那些竞夺失败者,未来恐无多大成就。
不过这只是他自家感概罢了,麾下人虽则未来成就不高,可眼下却能驱策,已经足够了。
而戚春霖一行,则令人侧目。
抛开戚春霖和俞照不说,余下八人,有老有少,不过论起修为,却是没有一个修为低于灵台,个个都是修出神光的修士。
两相对比,却有炫耀武力之嫌,不过宁舟也知道,似戚、俞这种巨室大阀,族内外物不缺,只要不是太过不堪造就,没有得罪什么人,一般的修炼所需,皆会提供,这般一来,灵台修士如那雨后春笋一般,并不缺少。
当然这种提供,是建立在修为低时,待到了后面,孰优孰劣,逐渐分晓,届时就会外物倾斜,不再会似从前那般,一直提供。
所以内修弟子,在修为低的时候,那真是吃喝不愁,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这一点,让不少没出息的外修弟子,颇为艳羡。
而以他们的身份,从族中带出一些灵台修士,并不算得什么。
戚春霖与俞照,低眉顺目,似乎完全归服了宁舟,不过他们手下之人,则是挤眉弄眼,略带讥笑的望着刘同宇和钱通。
宁舟打量那八位灵台修士,略带玩笑道:“早知尔等了得,我该当再立一部,与斗部并列。”
俞照脸色微变,摸不准宁舟到底是玩笑,还是有这个想法,他轻咳一声,“都师说笑了,我器部之人,虽则修成灵台,但只是略通小术,对于斗法却不擅长,倘若真的和斗部对外杀伐,恐会贻笑大方。”
戚春霖则要强硬多了,不咸不淡回了句,“司职已定,当各司其职,若是胡乱添减,则不免惹人非议,人心浮动。”
他们不愿与斗部一般,是不想以自己的人,出去流血牺牲,为宁舟头上添功。
刘同宇也不愿见,另有一人可以和他并列,“有道是贵精不贵多,我等灵台虽少,但自忖可以应付东宿诸事。”
宁舟本就是试探之语,对此诸方搪塞,他并不在意,“诸位稍安,再来一人,我等便可出发了。”
诸人讶然,不知还需等谁,刘同宇问道:“不知还有谁人未到?”
“我。”
我字一出,从殿门中踏入一位英朗修士,眉宇如锋,身背耀目法剑,似有火光随身,来者正是卫东城,他目光一扫,“诸位,卫某迟来了。”
戚春霖很是看不惯卫东城,冷笑道:“迟来之人,未有不安之心么?”
“有啊!但对你无有。”卫东城也不看戚春霖,目视宁舟,施了一个道揖,“宁师兄,卫某晚来一步,让师兄久等,却是罪过。”
孤傲!
这一刻众人眼中,卫东城的举止,孤傲无比,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内,好似视之如粪土,或许连粪土也不是,因为戚春霖一干人等,并不在他眼中。
众人不免愠怒,不过此等场合,却是不便多说,纷纷瞪了卫东城一眼。
“咦?”宁舟略一打量,发现卫东城与之前相比,心性上又生变化,傲气凌人,这种傲气与卫东城从前的傲是不同的。
宁舟记得卫东城从前的傲,多为表面做作。而现今直接目中无人了,无有任何作态之色,不过同时,在面对自己时,卫东城的傲气,收敛了几分,似乎对于自己,还带有一丝尊敬。
宁舟不知,卫东城的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他还了一礼,和颜悦色道:“我也未说具体时间,倒也不算晚。”
卫东城点点头,无有多说,坐在一旁。
现在的卫东城的心中,超越宁舟是第一要事,对于自己需要超越的人,含有尊敬也是对自己的尊敬,否则对于蔑视的人,需要超越么?
卫东城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化,起因还在钟鼓剑夺上,他本来先一步拿到十面锋流的道书,信心满怀的以为胜券稳操,未成想,竟然败于宁舟之手,而宁舟才只参悟三日罢了。
那一刻对于卫东城的打击,是无法言喻的。
试想看,同一种剑术,他早已研磨在心,费了不少光景,而他人不过寥寥数日之功,两相对比,卫东城的心境,险些崩溃。
“我真的不如宁舟?”卫东城那时,已经生成这样的念头,不过同时,他心里又不甘心,不服气,再加上鹿烟客与鹤酒翁的关照,这才挺了过来,有了惊涛岩一事。
可惜这一次还是败了,败了干干净净,虽则他苦工用心,对于十面锋流收发由心,有了更多掌握,可宁舟剑术却更为卓越,这一败后,卫东城首次审视自身,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转变到现今这个模样。
实则个人内心的变化,自己是无法捉摸,甚至无法感受到的,这一切都在时间的推动下,带来一种无形的转变。只有到了多年以后,再回忆前事,方能知道自己是变了。
可是何时变,变化的究竟根底,或许本人也说不清。
性心之道,最是难测,此言乃千古至理,颠之不破。
不说宁舟不明白,连卫东城自己也不明白,他只是下意识的遵循自己的变化。
这一次的变化,卫东城首次尊敬宁舟,因为如今想来,他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正因为心悦诚服,他那要成为强人的心,却不容许如此服气,他要超越宁舟。
这是执念与顽固,还是心病,已经说不清了。
至于戚春霖之流,无有让卫东城敬服的本事,他自然不会给以好颜色。
宁舟温声道:“诸位准备妥当否?”
诸人起身,一一应是。
宁舟点首道:“前往双壁峰。”言讫,他大袖轻扬,长身而起,大步出了殿阁。
诸人对视一眼,分作两排,一一跟上,出了还丹峰,戚春霖等人掏出一艘小船,迎空一甩,此船立时变大,化作一艘十来丈长的飞舟,他们登上楼船,看了刘同宇一眼,似是挑衅。
这飞舟可不一般,要价不菲,便是一般真传,无有积蓄的话,也拿不出来,亏得戚春霖出身巨室,家中长辈才赐下一艘。
刘同宇哼了声,袖袍一荡,同样甩出一艘飞舟来,喝了声,“诸位随我上来。”
钱通眼巴巴的看着,他是丹功二部的人,虽然艳羡人家有楼船,他却不合适上去,刘同宇见他如此,笑了声,“钱部主,这楼船甚大,不如同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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