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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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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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艘游艇上,只有他们四个人。

报上还有他和三个美女的照片,这位先生,看来是一个花花公子型的中年人,面目英俊,有著体育家的身型。

报上也有著他的小传,说他在大学求学时期起,已经艳史不断,他总共结过六次婚,也离了六次婚,如今是美国社交界中的王牌单身汉。

根据佛罗里达警方调查,毫无疑问,游艇爆炸是由于一枚强力的遥控炸弹所造成,这种爆炸手法,近十年来,颇为某些职业杀手所用,所以怀疑这次事件,是职业杀手所为。

最后,报上记载著,由于他的突然去世,消息传到市场,纽约的股票市场,甚至引起了一阵混乱,几种和他关系亲密的股票,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急剧下跌,云云。

我把所有的剪报,匆匆看了一遍,不禁呆了半晌。

像他这样的人,在波诡云谲的投机市场活动,一定有不少敌人,有人买凶杀他,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何以买凶者和凶手的对话,会变成了特殊信号,在太空中飘浮,而被葛陵飞船上的特种天线所收到?

我望著博士和江楼月,思绪十分混乱。

江楼月道:“怎么样?你的看法是──”

我只好摊了摊手:“我还是坚持我的第一个解释。无线电波有时会以游离状态存在很久,甚么时候,在甚么情形下,被甚么样的接收器收到,全然无法估计。”

博士点头道:“我必须指出:这段对话,最初以信号的形式被接收,并不是无线电波的信号,而是一种极微弱的类似脉动磁场所造成的光变信号。这种信号,在天文学上,常可以在脉动变星的光变放射中找到,像天琴RR型变星,就可以利用这种信号,来测定它的光变日期,等等。这是一门十分复杂的学问,总之,你必须明白人发出的语言,绝无可能变成这一类信号!”

我不禁有点冒火:“博士,我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科学家,你怎么可以漠视事实?你口口声声绝无可能,但是事实上,明明有这样一个例子,如果人的语言,绝无可能转变成为那种信号,你又怎么会收到这一段对话?”

对博士解释的那些专门学问,我自然不是很懂,但是我所说的那番话,却合乎最简单的逻辑,博士没有法子反驳。

博士不断抓他的山羊胡子,不断眨著眼,江楼月的神情也一样,两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又道:“我们只可以这样说,由于某一种无所知的原因,世上,某两个人的交谈,忽然变成了……那种信号,而且,从地球的表面上放射出去,被葛陵飞船上的特种天线接收,又被你以种种复杂的手续还原,成了原来的声音。”

他们两个人向我望过来,我忙作了一个手势,要他们容我讲完,我又道:“由于有这样一件事实在,所以,我的分析是一定的。问题在于一无所知,那才需要研究。”

博士首先吁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人在地球表面讲的话,会变成类脉动磁场信号,发射向遥远的大空中?”

我道:“我已经讲过,只有这个可能,你才会有这段对话,那两个人,总不见得是在你想到过的甚么天琴RR星座中商量如何杀人的吧?”

江楼月苦笑道:“当然不会!”

博士低声把我的话重复了几句,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望著我和江楼月,却欲语又止再三,我皱著眉望著他,心中已决定,要是他再不出声的话,我又要打电话去找白素了。

奇可是,就在我把手伸向电话之际,他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开了口,道:“事实上,我们收到的类似的信号,不止这一段,还有另一段。和这一段的时间,大约相隔了三天。怪异的是,两段信号收到时,太空船都是在它在飞行轨迹的同一点上。”

书我“哼”地一声:“那有甚么怪?只要在一个地方容易碰到这种信号,自然会在同一个地点,碰上两次。”

江楼月道:“还有一段,博士,你怎么刚才一见我的时候,提也不提?”

博士苦笑著:“那一段信号演绎成语言之后,内容十分惊人,唉,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向你们提,好,还是让你们自己听听吧。”

他说著,按下那个小录音机的掣钮,令磁带迅速地转过了相当多,然后再按下放音掣,于是,我又听到了他提及的另一段话。

那不是一段对话,听了之后,我和江楼月都不禁发怔,江楼月也立即原谅了博士为甚么不一早提及,真的,关系太重大。那是一个人的独白,用的也是英语,有浓重的美国口音,有几个字的发音,听来相当特别。

那段独白如下:

“我一定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最好,是把那个三流西部片明星干掉,那就谁都会知道我了。”

独白很短,听了令人吃惊的原因,自然是一听就知道那个“三流西部片明星”指的是甚么人,把他干掉,的确可以世界扬名。

我和江楼月都不出声。这段独白,和那段对白不一样,对白中的事,已经发生,可是独白中的事,还没有发生,要是那个人已经干了这件事,一定举世皆知。

博士叹了一声:“是不是很惊人?我们考虑了两天,觉得必须把这件事报告。于是,由我签署了一份报告,交给有关方面,告诉他们,有人企图谋杀美国总统,结果──”

他苦笑了一下,脸红了红:“结果,人家问消息的来源,我据实说,如果不是我在科学界极具名声,只怕就会被当面训斥。”

江楼月“嗯”地一声:“本来就是,在美国,起谋杀总统念头的人,看来很多。”

博士摊著手:“对,或许这种事,永不会发生,可是,这段独白,说明我们手头上,已经有两个例子。”

我立时道:“这更证明我的说法对,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地球表面上,人的语言,会转化为一种十分奇怪的信号。”

博士用力打著他自己的头,江楼月也皱著眉,这两个大科学家,看来有得伤脑筋了。我和他们的立场不同,他们是在探究原因,我则在幻想方面著想,所以,我忽然道:“要放射一艘太空船,到接收这种信号的地点去,应该不是难事?”

博士呆了一呆:“当然,在技术上不是难事。”

我指著他:“那就好办了,把你的特种天线改良,专为接收这类信号而设,然后,装在太空船上,先发射到那个地点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接收到更多的地球上人与人之间的交谈。”

道吉尔博士在听得了这样说法之后,一开始,现出了极兴奋的神情来,但接著,便连连摇头:“开玩笑,开玩笑。”

我不服道:“怎么是开玩笑?”

博士道:“美国每一项太空发射,都是经过长期企划,怎么可以突然之间加一项?那绝无可能。”

我不喜欢听的话,就是“绝无可能”,偏偏博士就最喜欢说这句话。我立时道:“怎么会绝无可能?事实上,不需要一艘太空船,一枚小型的人造卫星,就可以胜任有余。”

博士沉吟道:“这倒是真的。”

我又道:“现在,连一些比较像样的商业机构,都在发射人造卫星,你的发现如此重要,以美国政府的力量,发射一枚人造卫星去搜集这种信号,算得了甚么,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当然也知道,我说得简单,真要做起来,也相当困难,但至少不是“绝对做不到”。

博士被我说的有点意动,江楼月在一旁道:“我看还是不行,除非那个想杀美国总统的人,把他的话,变成了行动,恐怕美国政府才会考虑。”

博士叹了一声:“一定要做,未尝没有可能,但这样做了,又有甚么用?只不过收到多一些对话。地球上每一秒钟,不知道多少人在对话,光是去证实这些对话是不是会变成事实,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地球上的对话,何以会变成了那么复杂的信号!”

我有点不耐烦:“所以,才要有进一步的实验,我刚才的提议,是唯一的办法。”

江楼月仍在不住的摇著头,以为我是在胡闹,博士紧皱著眉,看来像是认真在思考我的提议:为了这些奇怪来源的信号,专门发射一枚人造卫星到太空去。

博士看我像是急于想离去,忙道:“卫,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常有十分古怪的想法,在常理之外,可是却又很有启发作用。”

我一听得博士这样说,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然他用的词句十分委婉,可是那仍然分明是在说我好作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江楼月看出了我的不快,十分正经地道:“卫斯理,你别生气,人类科学上所有的发展,全从虚无的设想上来。”

博士忙道:“是啊,要不是有人梦想飞上天,根本不会有飞机。”

我给他们两个人的恭维,逗得笑了起来:“好,这件事,要叫我来设想的话,那只是一个偶然的事件──”

博士立时道:“偶然的事件,也必然有它的成因。人类第一次见到火,可能是由于偶然的雷击,击中了木头所引起,但如果不是雷击的能量,使这块被击中的木头,达到了它的燃点,偶然的起火,就不会发生。”

我点头道:“当然,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我也不会说你在大空上接到了信号,是完全无中生有的事。人讲话中发出声波,就有可能被接收到。”

博士叹了一声:“你还是不明白,我接收到的信号,和声波的状态相去十万八千里,绝不相同!”

我瞪著眼,道:“或许,由于种种不同的原因,使声波转换成了你接收到的那种类似电磁脉动的信号。”

博士不出声,只是一味摇头。我只好摊手:“老实说,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请原谅。”

博士向江楼月望去,忽然向江楼月讲了一句德语。我猜想他可能以为我听不懂德语,因为他讲的话,对我无礼至极。

他望著江楼月道:“我想他真的想不出甚么,他连他太太对他做的一个手势都不明白,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有想像力。我以前叫他幻想专家,看来叫错了。”

江楼月知道我全然懂德语,博士讲到一半,他已连连摇手,示意他不要讲下去。可是博士全然未觉,还是把话讲完。刹那之间,江楼月的神色,尴尬到极点,我自然大怒,重重闷哼一声:“两位,再见!”

我这一句话,就用纯正的德语,话一出口,博士吓了一大跳,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外就走。

我来到门口,听得博士和江楼月同声叫我,我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我驾车回家,一路上,仍然不断思索著白素那几下手势的意思。可是总想不出来。自己也觉得十分窝囊,正如博士所说,连自己妻子所做的手势都想不出,可以说没有想像力至于极点。而我,却一直自负想像力十分丰富!

到了家,推开门,大叫白素,可是白素显然没有回来。

我十分气闷,来回走著,又打了几个电话去找白素,都没有结果。我把手按在电话上,思索著白素可能到甚么地方去,一面仍想著她那几下手势。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我以为那一定是白素打来的了,谁知道拿起电话,只听到一连串急促的喘息声,我连说了几声“喂”,对方以一种迸出来的声音叫道:“天,你听到没有?”

那是江楼月。我无法知道他在搞甚么鬼,不过听他的语气,像是有八十个恶鬼正在追著要咬他的屁股。我道:“听到甚么?”

江楼月仍在喘气:“你听听收音机,或打开电视看看,天!”

喜欢在紧张的时候叫“天”,原是江楼月的口头禅,这时他连连叫著,可知他的紧张程度。我还想问,他又连叫了两声:“我和博士,立刻就来你这里。”

接著,他就挂上了电话。我呆了极短的时间,打开收音机,也听到了江楼月要我听的事。

收音机中,传出播音员急促的声音:“本台才接到的消息:美国总统雷根,在一个公开场合中遇刺,行凶者当场被保安人员擒获,雷根总统据说伤势严重,正在医院急救,有进一步的消息时,再向各位听众报告,请各位随时留意收听。”

播音员一直在重复著这几句报告,我听了之后,也不禁呆了半晌。

道吉尔博士在太空中收到的信号!

从他收到信号之中解析出来的对话或讲话,都会变成事实。

这种现象,确然令我震惊,我继续留意新闻报告,这是世界上每一个人所知道的事实,不必再详细叙述新闻报告的内容。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门铃响,我打开门,看到面色苍白的江楼月,站在门外,他一见到我,就道:“天,果然发生了,果然发生了。”

我向他身后看了一下,他的身后没有人,我问:“博士呢?”

江楼月定了定神:“他本来和我一起来,但临时改变了主意,回美国去了,他感到你的提议,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进行起来容易得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江楼月又道:“他还要你立刻去,我已经问过了,一小时之后,有一班直飞美国的飞机,你快点收拾行李。”

我呆了一呆:“为甚么我也要去?”

江楼月道:“你是提议人,博士怕他不能说服上头,所以要你去帮他。”

我啼笑皆非,这真是没有来由至于极点,要是太空总署不肯放一枚人造卫星上天,我去了又有甚么用?我又不是美国总统,也根本没有左右美国高层决策的能力。

所以,我摇著头:“算了吧,我还是留在家里,猜猜妻子的哑谜好。”

江楼月叹了一声:“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器?”

我仍然一个劲儿摇头,江楼月道:“好,你不去,也由得你。这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把地球上所有人的对话接收,那就等于在每一个人身上,装上了偷听器,人和人之间,再也没有秘密可言,这种能力,如果落在有意称霸全球的政治野心家手中,那不知是甚么局面了。”

我闷哼了一声:“这是三流电视连续剧中的情节,一点也不新鲜。”

江楼月瞪了我一眼:“我不是在说笑──”

我连忙道:“我也不是在说笑,我真的不想去。”

江楼月叹了一声,坐了下来,神情十分沮丧,我也不和他说话,他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我再和你联络。”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江楼月垂头丧气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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