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话说得直白,戚竹音要是力保李氏,那中博灯州就是沈泽川的要害,他得拿住对启东更加重要河州,才能跟戚竹音时刻坐在一张桌子前。
“戚时雨年事已高,戚竹音远比别人更适合做统帅。”沈泽川接着说,“陆广白留在离北,就是不想再做大周将。启东留下边郡这个豁口,戚竹音得自己补。阒都想要她成为护驾的兵,可她也得跑得过去。”
戚竹音或许真的跑得过去,所以沈泽川连路都堵死了。
“大帅近年都是为钱所困,这次肯出兵青鼠部,也是在审视局势。”姚温玉轻轻咳起来。
沈泽川便不再提公务,只说:“乔天涯如今要统辖锦衣骑,白昼待在校场,难免疏忽。我给师父写了信,请他老人家来端州照顾你。”
姚温玉没拒绝,他用帕子拭了口,道:“离得那样远,辛苦师父专程跑一趟。”
沈泽川看元琢腕间挂着个红绳,随着抬手的动作隐到了袖中。他没有问,看虎奴醒了,正蹭着门往这边走。
“阒都是故地,”沈泽川说,“我从前听奚鸿轩说,你每年春三月都会归都,明年……或是几年后,可以好好看场春景了。”
姚温玉知道沈泽川这是在宽慰自己,略微露了个笑,没答这句,而是说:“丹城案既然要结了,潘蔺流放到了哪里去?”
沈泽川垂着折扇挡住虎奴,说:“孔湫要流放他到槐州去,但他在阒都驿站里绝食自尽了。”
姚温玉静坐半晌。
潘蔺年少得意,仕途顺畅,当初在封侯宴上跟薛修易的一番话一语成谶,竟然落得个饿死的下场。他为家世所累,如今终于自由了。
阒都是故地。
姚温玉转眸看着庭院。
却没什么景再值得他回去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用脑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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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伪装()
潘蔺死时,李剑霆刚转危为安;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来不及喜极而泣; 就被拿进了狱里。储君是中毒,酒醋面局当即查封; 办差太监全部下狱。福满凭着天琛帝时期的资历,来主理这案子; 对他们严刑拷打。
“祖宗!”小内宦受不了毒打; 伏在凳子上哭喊着; “祖宗绕命!”
福满身穿蟒纹曳撤; 头戴烟墩帽,负手端详着墙壁上的字画。
持杖的太监都是原东厂留下来的; 精于此道,把内宦打得几欲昏厥。
“祖宗饶命……”这小内宦泣不成声。
福满回过头,说:“储君是在你们伺候的时候出的事哪; 想要活命; 就得给咱家交代清楚。”
这些伺候的内宦都是天琛帝以后进宫的; 到现在连储君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 根本交代不出东西。
福满耐着性子,道:“当日府君吃的、穿的都可以想一想; 酒醋面局的人那么杂; 指不定就混进几个心怀鬼胎的东西,你们平素跟他们来往密切,怎么这会儿就想不出来了呢?”
内宦听出点意思,可他不敢妄自猜测; 半吞半吐地还是说不出来。
福满恨铁不成钢似的甩了袖子,让持杖的老太监继续打。内宦被打得口中渗血,抠着凳子,呜呜咽咽地哭道:“别打、打了!祖宗、祖宗!我说!”
福满没理会。
内宦吞咽着血沫,说:“那酒醋面局……还有那司苑局……都有些不认得的新面孔……”
福满这才侧过身,轻声哄道:“你都来往?”
内宦使劲摇头,没敢应这句话。他抬眸,试探着福满的脸色,小声哭着:“我不认得。”
“你不认得,怎么知道他们是哪个局的?”福满有心引导,“总得有个人告诉了你,你才知道。”
内宦说:“殿里看、看门的……”
“啧,”福满弯下腰,“看门的能挨着储君吗?平时是谁伺候的储君,谁就最了解哪。”
内宦不敢大喘气,顺着说:“平时都是风泉伺候……”
福满朝他轻轻拍了下手,道:“这不就结了。”
* * *
这案子落到福满手里,是定然查不出真凶的。他受韩丞的指使,在李剑霆殿内塞了人。毒跟酒醋面局没关系,问题出在当日李剑霆用膳的筷子上。储君倒下去的时候殿内乱作一团,福满早让人偷梁换柱,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福满出了堂,还没有走出院子,就看见几个抬轿的男人站在外边的槐树底下候着他。刑部督办的官员刚走,福满心里警惕,撩起袍子,笑嘻嘻地跨出去:“这是哪位贵人找我?知会一声就是了,何必特地来请呢!可巧了,我这会儿还要办案子,脱不开身啊……”
那帘子打开,韩丞冷笑几声:“几日不见,狗东西就跟你爷爷拿起了乔,怎么?我还请不动你了!”
又是这狗日的!
福满乖顺地弯下腰,道:“奴婢当是内阁那帮老东西,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查案,心里正烦着呢,没承想是您哪。瞧您说的,奴婢见了你,就是什么,欸,乳燕投林!”
他装傻充愣,知道韩丞就吃这套。
韩丞果然面色稍霁,没跟他再纠缠这事,摔了帘子,道:“跟着来。”
福满走一路骂一路,都憋在心里。待到了地方,看是韩丞的私宅,就知道铁定是要问他储君案的事情。他进了门,还没来得及奉承,就见里边明晃晃的全是刀子,当即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扑通”一声跪下去。
“瞧你这胆子,”韩丞提壶倒茶,没让福满起来,说,“还想学潘如贵?你也配!”
“不配,那肯定不配!”福满撑着地,勉强赔笑,“奴婢就是个贱人,哪能跟老祖宗比?不敢有那份心。”
韩丞把茶壶搁回去,说:“我让你药死李剑霆,你下的是什么毒?”
福满背上渗着冷汗,不能犹豫,他按照心里想过千百遍的那样,说:“奴婢按照指挥使的意思,下的是‘疾追’。”
“那就怪了,”韩丞嘲讽道,“这药能毒死几个壮汉,却毒不死一个女人?”
福满觉得后颈凉嗖嗖的,那是真刀子,已经抵到他跟前了。他面上的肌肉抽动,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变脸哭道:“您这话是诛奴婢的心哪!奴婢哪敢跟个外人谋害自个儿的爹?再说那薛延清跟孔湫几个都瞧不上阉人,把奴婢当牲口使唤。奴婢真下的是‘疾追’,那筷子还留着,不敢马虎。”
福满哭到一半,拭着泪。
“奴婢也纳闷,真是绝了,那可是‘疾追’,储君竟然吐了几回就好了,这可不是见了鬼!”
韩丞面色铁青,李剑霆的死活关乎局势走向,他连八大营都拿出来了,赌的就是储君必死,岂料李剑霆没事。丹城案现在没结定的意思就是要继续追查,没有潘氏,下一个就该轮到赫连侯费氏,七城人人自危。
“下毒一事,你可跟旁人提过?”
福满连忙说:“奴婢哪敢!”
“你最好不敢!”韩丞猛地掷掉手中的茶杯,“这事情就是你办砸的,现在也得你收拾!她殿里的那些人都不能留,趁着这个机会全杀了。”
如果李剑霆中的是疾追,那她必死无疑。这中间不是有人换掉了毒药,就是福满根本没有下疾追。不论如何她寝殿内伺候的人都不能再留,里边很可能混杂着别的人。
阉人奸诈,没根的贱皮子最会见风使舵,福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世家受损,难保福满不起别的心思,再留着他就是祸患。
韩丞生性多疑,此刻就如同惊弓之鸟。他起身看向福满,逼近几步,已经起了杀心。
福满眼见马上就要身首异处,情急间喊道:“元辅——命我查案子,这事情就还有转机!指挥使不必担心,我定会收拾干净,那督办的刑部官员皆是熟人,再出岔子,我提头来见指挥使!”
韩丞也不能真在此刻杀了他,见他面色煞白,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便说:“这事再办砸了,即便我要留你,太后也不会留你。想做祖宗,你也得有那个能耐!”
福满连声称是,惊魂未定。
* * *
阒都连绵阴雨,交战地还是晴日。三营主将轮换,今日是萧驰野到一营。陆广白出军帐来迎,萧驰野摘掉头盔,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广白跳起来接住萧驰野的头盔,看到上边的凹痕,说:“哈森把投石机玩得比咱们好。”
萧驰野把缰绳交给晨阳,站在原地拆臂缚,说:“昨天二营的望楼被砸塌了,你赶紧给师父传个口信,让军匠往二营赶。”
“既明新派了一批军匠往这边走,你要是等不及,我就让边博营的军匠补过去。”陆广白把头盔还给晨阳,“三营的墙修好了,又塌了,千秋师父那边给你余不出人手。”
萧驰野这段时间晒深了肤色,看猛盘旋在营地上空,道:“边沙骑兵的数量在增加。”
端州蝎子被围剿以后,哈森就开始猛攻。三月最明显,萧驰野察觉到哈森正在东边疯狂召集人手,边沙骑兵的数量飞速增长,他们在去年只能主力进攻,靠余兵迂回偷袭,可是现在,哈森能分出兵力同时进攻两个营。
“阿木尔把哈森放在北边,自己却没有南下,”陆广白说,“是因为他要在大漠深处扩张领土,让剩余六部也早日归顺。哈森如今能有同时进攻的骑兵,恐怕就是阿木尔新添的助力。”
萧驰野擦着面颊上的灰尘,若有所思。
陆广白继续说:“但是哈森最近打得很不稳。”
阿赤是被萧驰野杀掉的,哈森以为萧驰野回到交战地就会带着新铁骑走出营墙,然而萧驰野没有这么做。没有就意味着哈森无法跟萧驰野的新铁骑面对面,他们像是调换了位置。未知就是不可预防的危险,萧驰野正在拿走哈森的主动权。
“哈森在南北战场打的都是胜券在握的仗,”萧驰野拨了下骨扳指,“他的赢有一部分源自于对主将的熟悉。”
戚竹音在交战地打的那场仗就是证明,萧既明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打乱了交战地的顺序。当哈森再跟离北铁骑相遇时,他就明白萧既明正在干什么。
萧既明是哈森最不喜欢的那类的统帅,因为他跟不上节奏也不会着急,他似乎永远都能维持冷静,这既是萧既明的性格,也是萧既明的风格。他明白自己打不过哈森,所以他没想跟哈森在战场气氛上分出输赢,他在这几个月里做的事情都是在缓和离北的节奏。铁骑正在恢复,即便赢不了,也不会再像先前一样被哈森牵着鼻子走。
“哈森临门而立也会焦虑,”萧驰野沉声说,“毕竟他也只想赢。”
萧既明要把机会留给萧驰野。
陆广白看向萧驰野,说:“阿木尔在他身上投入了毕生心血,他的赢关系着阿木尔面对十二部的尊严,如果不能打赢这场仗,他就没办法成为十二部将来的大君。”
萧驰野根本不在乎哈森为什么要赢,他只想要哈森的人头。
陆广白像是明白这点,不再继续,而是说:“哈森的焦虑也来自南边,大帅打了青鼠部,他们也要面临两方压力。”
但是哈森真的是因为南北战场而着急吗?
萧驰野觉得哈森这段时间的猛攻另有寓意,哈森也许想用这种障眼法掩藏他的目标,比起再跟离北、启东消耗,中博才是最好打的地方。
哈森很擅长伪装。
萧驰野就像匍匐在黑暗里的狼,盯着哈森的每一个动作,他对哈森的了解已经远超哈森对他的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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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春汛()
“如果我是哈森,”萧驰野蹲下身; 在沙地上画出简图; “我就打端州。”
沈泽川在端州断掉了阿木尔的辎重线,哈森的军粮只能摊到大漠六部。今年年初; 阿木尔准许哈森迎娶朵儿兰,正是因为他需要胡鹿部给前线供应粮食。边沙骑兵从去年六月开始就没有再能入境抢劫的机会; 这才是哈森焦虑的根源。
“那你可要想清楚; ”陆广白也蹲了下去; 捡起石头压在萧驰野的“端州”上; “只要你突袭端州,沈泽川就会调出背后待命的澹台虎; 跟你在端州境内展开鏖战,然后沈泽川再向边郡和沙三营发出调令,两侧的援兵就能把你困在端州; 让你有来无回。”
“我可以跑; ”萧驰野的食指沿着石头绕了一圈; “我有最快的骑兵; 目的不在于夺回端州,而在于抢劫端州粮仓。返程时还能突袭新建的洛山马场; 两侧的援兵追不上。”
“你忘了大帅; ”陆广白说,“你离开交战地,大帅就会顺流而上,绕到格达勒踢你屁股。”
“正合我意; ”萧驰野把石头拨到边郡,“大帅绕路去格达勒,我就把青鼠部的地盘送给有熊部,让有熊部截断大帅的退路,把她困在格达勒一举击溃。”
陆广白用手背挡住石头,说:“大帅既然敢孤军深入,定然有后援,她可以把苍郡守备军调到边郡,等到有熊部出兵拦路,就让苍郡守备军打回去。况且有熊部还没有归顺阿木尔,你让他们出来当挡枪的盾牌,他们未必愿意。”
“他们肯定愿意,”萧驰野说,“有熊部先前不肯归顺阿木尔,是因为有青鼠部在他们身前作阻挡启东守备军的墙,可是现在青鼠部被大帅打掉了,有熊部抵挡不了大帅的下一轮进攻,他们只有归顺,才能得到阿木尔的援兵。”
陆广白犹豫片刻,把石头重新放回了端州,说:“好,如果大帅不动,那我就事先守在洛山。”
“我会在突袭时毁掉洛山通往端州的马道,”萧驰野说,“没有了马道,你就得在洛山原地转圈圈,看着我的骑兵离开。”
陆广白推动石头,道:“你回程要渡河,我到茶石河畔伏击。”
“就算你在茶石河畔消耗了我的兵力,”萧驰野抬眸,“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陆广白用指腹摸了摸鼻梁,苦笑道:“……真狠啊。”
茶石河畔是戈壁和旷野,陆广白擅长的伏击要借助地形,他在茶石河没有优势。“战车”阵型可以抵御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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