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半烟缩在柴堆中,捂着脸不敢再叫,却仍旧混乱不清说着,“都怪你,要不是你说那些话……要不是他非要带我来这种地方……要不是……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要喝的……我没有……我只想回家……”
陌浅仍旧不愿相信,曾经那么一个天真善良的大家闺秀,竟然短短时间……能做到给沐玄宸端去毒药。
难道……真的因为她那几句挑拨之词?
她本想着给他们的一见钟情徒添些不愉快,让沐玄宸不那么容易就抱得美人归……
只那么几句挑拨,随便想想就能拆穿,他们朝夕相处,难道这些日子以来,风半烟连沐玄宸的品性也……
陌浅甚至不愿相信,风半烟真的与她同岁么?
都是只有十三岁的姑娘,就算没有地府时长的修炼,总也不该有那么狠毒的心思。
如果说沐玄宸的反目相向,让她觉得这世间男子尽是寡义薄情,而看到今日一幕,她竟然开始怀疑,这世间真有人们所说的那些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白头到老么?
半晌,陌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厨房,而院子中,沐玄宸的魂魄已经脱离了躯体,背对她站着,静静望着远方。
她不知道被自己心爱的人送上一杯毒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沐玄宸明知是毒药,又心甘情愿喝下去是什么心情。
风半烟总有一句没有错,他确实明知是毒药还喝下去了,否则,他的名字该出现在毒册上。
“你如今……可是如愿了?”沐玄宸背对着她,忽然问道。
第216章 邪玄索命()
陌浅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是我区区几句挑拨,就致使她复仇毒杀你?”
“并无此意。”沐玄宸淡淡说着,“初遇她时,她家中遭逢变故,我带她远走避世,骤然贫落,她终有诸多不适应。我却不曾想,究竟何时起,竟成怨偶一双,她说……杀我是替父报仇。”
可话说是无此意,但那分明就是在说,不管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事,终究是她给了风半烟杀他的理由。
不管风半烟心中有多少怨气,杀父之仇,终归是她心中最正当的借口。
“你可以不喝,就算怨偶一双,不死就还有机会。”
“陌浅,你不懂。”沐玄宸淡淡的语气中,染上了些许怅然心碎,“我能给她的,都给她了,她要的,我却给不了。上一世她惨死于人间,我束手无策,便是欠她一命,这一世我欠你情分,遭你索命,也是报应。如今她要我性命,我便给她了,由你追魂,也算还了欠你的。”
陌浅不由得手抖了一下,皱眉问道:“我何时向你索命了?”
“七花蚀魂,乃是彼岸花为其一,亦是邪玄之顶。”
“你……”陌浅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听到七花蚀魂便觉得耳熟,确实是邪玄最高级的毒术,“你的意思是,连毒药都是我给风半烟的?”
然而,沐玄宸没再说什么,只淡淡笑了一声,“陌浅,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纵然她不要,若你要,我也给得。”
陌浅摇了摇头,突然转身奔向厨房,拽着风半烟的衣领将她拖出来,直甩在沐玄宸的尸体旁,厉声问道:“你给我说实话,你毒杀沐玄宸的毒药从哪里来?!敢说半句假话,我就即刻剁了你,让你去黄泉路上陪他!!”
风半烟看不见沐玄宸的魂魄,只能看见面前的尸体,就吓得慌忙大叫着躲开,赶忙道:“是个……黑衣袍的男子给我的。”
“长什么样?!!”
“不知道,他的脸……看不清楚。”
陌浅看向沐玄宸,“你听清楚了?”
沐玄宸无所谓的笑了一声,“抱歉,那是我多心了。”
“可你一句多心,就把我付出所有代价为你换来的命,给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陌浅心中仍旧凝着气,忽然眼中含了泪,“沐玄宸,这就是你苦等了万万年的至死所爱,还真的是……一直爱到了被她毒死那一刻!”
沐玄宸没有再说话,仿佛不管她如何质问,死已经死了,万事皆空。
陌浅从怀中掏出朱砂符纸,一边匆匆画着符,一边向风半烟吼道:“去拿碗清水来!!一支筷子,快去!”
风半烟这次倒没有迟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厨房端水。
既然知道了是邪玄的毒,那清玄就能解,陌浅将画好的七张符纸化入水中,用筷子撬开沐玄宸的喉咙,将符水一股脑灌了进去。
好在她来得及时,沐玄宸刚死了不久,尸身还温热着未曾僵硬。
而风半烟看见她的举动,眼睛微微闪烁着光亮,再度哽咽起来,“你……能救他?”
可是,要救一个名字已经出现在生死簿上的人,谈何容易?
她就算能解了沐玄宸尸身上的毒,却仍旧改不了他已经结束的命。
第217章 贱人手真快()
风半烟在旁边哽咽道:“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他……我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不想让他死的……”
或许,那只是一时的气上心头,或许,她只是想泄愤,或许……她以为沐玄宸一定不会喝下那杯毒药。
陌浅只能这么向自己解释,毕竟在人间,有那么多人一时想不开上吊服毒的,待有幸没死,仍旧能继续幸福的过下去。
但这不关她的事,不管风半烟要做什么,沐玄宸任由她糟蹋,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
陌浅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沐玄宸的背影道:“沐玄宸,我不求你报答我,也不求你对得起我,我只希望你能珍惜这条性命。这条命是我付出所有代价换来的,还不知是不是真的毁了另一个人的半生。无论如何,你给我活到寿终正寝,如果再有下次,我有的是办法将你变成活魂死尸,也要让你活到我觉得值得!”
说完,又转身对风半烟道:“你给我记住,如果你真的不爱他,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不许害他!再有下一次,七花蚀魂,我就种在你身上!”
“陌浅,不必再费心了。”沐玄宸忽然开口,慢慢转过身来,静雅中似乎染了早已看破生死的从容笑意,隐隐透明的魂魄,映着天边云烟。
仿佛这一刻,真的是人死仇怨消,他对她所有的怨恨与误会,都化为了乌有。
仿佛这一刻,他们只是人间萍水相逢,干干净净的宛若初见。
沐玄宸慢慢走过来,一撩衣袍,跪在了她面前,双手交叠,对她恭敬的一记叩拜。
“我沐玄宸,此生未拜过君王,未跪过天帝,如今一拜,但求机缘相系,所受之恩,来生再报。”
陌浅缓缓垂下了眼眸,“我不想来世再与你有机缘。”
“呵……”沐玄宸轻笑了一声,笑声中仍有难咽的苦涩,“我自然无颜再奢望你会认得我,只望来生有报……”
“不,我们不谈来生,今生就势必两清!你们都说是我的错,行,我把命还给你。沐玄宸,你给我记住,我陌浅这辈子,欠谁都不会欠你!!”
…………
陌浅回到地府,几乎飞一般冲进了判官域,也顾不得什么肃静的规矩,直奔夜澜的判官殿。
但凡出现在生死簿上的人,她就阻止不了,唯一能阻止的……
夜澜的判官殿中,下方跪着亡魂,可陌浅顾不了这么多,径直跑上前,将生死簿按在夜澜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肩,一手点向沐玄宸的名字。
夜澜乍看生死簿上的名字,又翻过封面看了看,突然,一笑轻声嘀咕了句,“贱人手真快。”
“你说什么?!”陌浅没听清,大声问道。
夜澜瞥了她一眼,笑得有几分戏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沐玄宸的名字迟早会出现在生死簿上,说不定哪天活腻了,就来地府报道了。看吧,让我说中了不是?”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陌浅大声吼道,用力握着夜澜的肩膀,“你告诉我,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沐玄宸不该会自杀的,他在地府等了万万年,心智远比常人坚韧千倍万倍,他是修道之人,仍旧有几十年修为,不管他怎么死,都不可能只是区区心结就自杀!!”
第218章 必须再活五十年()
“为什么不该是自杀?”夜澜白了她一眼,反驳道:“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子虚乌有,不管发生什么事,终究都是自己的选择,是为劫数。劫数亦有变数,应劫便是死,避劫便是生。”
“就算他选择自杀,这事一定也不寻常,更何况,还有个黑色衣袍的……”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就活腻了?”夜澜侧身躲开她的手,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我身上还有伤,别碰我。”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夜澜突然沉声喝道,异常严肃看向她,“但凡是人,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乃是天道循环,你若皆因死者与你相识便纠缠不休,那地府千余阴差,谁没有亲朋好友?!”
陌浅怔了一下,面对夜澜的斥责,她仿佛无从反驳。
生老病死,轮回转世,地府从来就不是可以徇私舞弊的地方,夜澜之前帮她救回了她娘,已经是犯了地府的大忌,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转机。
夜澜说得没错,谁没有亲朋好友,如果每个阴差都像她一样,那这天地间,何谈公平?
但是……
“但是……”
夜澜的声音稍稍放缓了些,“陌浅,若是下不了手,就指派其他人去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是修道之人,不会不懂。”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斩断我与白黎之间罪孽福泽的关联?”
夜澜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干什么?”
陌浅微微咬牙道:“其实你知道对吧?但你就是不说对吧?行,我问别人去!”
说完,陌浅转身就走。
“站住!”夜澜咬着牙,一脸痛色撑起身来,似乎也是恨极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陌浅转头坚定道:“我不会让他死,你没有办法,我就想其他办法,大不了斩断我与白黎之间的关联,用我的福泽就这么拖着,不怕什么天道罪孽!他有近百年修为,我有的是办法以血养尸,照样让他活到寿终正寝!!”
“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又怎么样?!”陌浅怒然咆哮道,“他的命是我付出所有代价换来的,凭什么短短时间,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必须给我活到与风半烟白头偕老!哪怕烂尽血肉只剩一副白骨,也得给我再活五十年!!”
“你……”夜澜气得一手捂着腹部,痛得直不起腰来,“你回来。”
陌浅扬了扬头,站着没动。
夜澜咬着牙,向她点头,“我什么都知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陌浅这才走回夜澜身边,问道:“那你是知道如何能让他……”
突然,夜澜的双臂一动,猛的抓上了她的双肩,十指异常有力,几乎刻进她的肩头,让她的双手瞬间无力。
陌浅身子一矮,低下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头向夜澜胸腹间撞去。
“唔!!”夜澜痛哼一声,双手微微一松。
陌浅赶忙后退了几步,只见夜澜双手捂着腹部,颓然坐回了椅子上,深深弯着腰,额头几乎碰在了桌面上。
“你……哪来……这么狠的心?”夜澜痛得快要喊出来,连话都说不清了。
陌浅冷着脸,淡淡道:“你的毛病从来没改过,能坑我的时候绝不会放过我,再蠢下去,我也可以去自杀了。”
第219章 阎王敬七分()
然而,夜澜蜷缩着身子,仿佛痛得难以自持,伸手指向大殿后方的一侧,“这事我不管了,后面有条小路,你自己……找昼神说去吧,他干的。”
陌浅的眼角微微一跳,果然,沐玄宸真的不是自杀,昼神干的?
现如今,几乎地府所有的事务,都由昼神接管。
沐玄宸并未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天帝饶他一命,也没有判他十恶不赦,他就不该那么短命。
也就是说……昼神改了他的命书。
“谢谢。”陌浅道了句谢,抬脚便往大殿后方走去,忽然停了一下,“等我回来……一定将你的伤治好。”
“你能活着回来再说。”
…………
夜澜的判官殿后方,有一条蜿蜒小路,一直通往阎罗殿下侧的昼神殿。
唯有上三层的判官殿,可以直接通往昼神殿,寻常若有事,便是由这条路向上禀报。
陌浅没敢走的太快,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向上。
前方遥遥昼神殿,隐在灰色的浓雾之中,只显露出近乎狰狞的轮廓。
现在,地府大权都在昼神掌握之中,连阎王都要改为七分敬他,除了他,陌浅已经没有其他的指望。
可听着外面的传言,昼神并非是个好说话的人,他治下森严,填补了不知多少地府制度的漏洞。
几乎所有传言都在说,对于他,众人的畏大于敬。
而他似乎全然无视地府的规则,一次次闯入判官域,无所顾忌的对夜澜痛下重手。
这样的昼神,真的能听她为沐玄宸争辩么?
就算听了,真的会将沐玄宸的命书改回来么?
只这么想想,都觉得连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可是,当陌浅站在昼神殿高大的黑色大门外,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选择。
她想让沐玄宸继续活下去,却不是像当初救江谷兰那样的原因。
她只是觉得,如果让沐玄宸就这么死了,她所付出的一切代价,太不值了。
“昼神大人,我是夜澜判官手下四组阴差组长陌浅,有要事求见!”
昼神殿外没有守门的阴神,也没有任何可以传话的,紧闭的大门外寂静无声,如果不是夜澜指了让她来找,她根本不会觉得昼神殿里有人。
可等了一会儿,沉重的黑色大门仿佛如铸死了一般,好像永远都不会开启。
“昼神大人!!”陌浅不禁放大了声音,“我是……”
话还没说完,只觉脚下传来微微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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