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问,由此可知他早就知道一切,而他在事先却甚么也不对我说,可恶之至。
所以我道:“对,在那位万夫人身边,令堂看来十分正常。至于她找我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荒诞至于极点,是怪事中的怪事,我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
这小子的好奇心比我更甚,一番话听得他抓耳挠腮,心痒难熬,可是他偏偏装出不在乎的神情,道:“我母亲问我究竟是为了甚么,我想对她有个交代。”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不起,整件事到现在为止,我受人所托,甚么也不能说。”
温宝裕苦笑:“既然不能说,你刚才何必加那么多形容词!”
我冷笑:“你应该知道为甚么!”温宝裕当然是心中有数,他倒也乖巧,明知道再说下去只有更糟糕,所以不再言语,过了一会他自觉无趣,就告辞离去。
温宝裕走了之后,白素从楼上下来,笑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行为还和小孩子一样。”
我道:“这小子明知道他母亲来找我干甚么,却一点不露口风,很是可恶,要惩戒他一下。”
白素为温宝裕辩护:“他要是透露了事情和万夫人有关,肯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母亲下不了台,他是为他母亲著想 在母亲和朋友之间,选择维护母亲,无可厚非。”
我想了一想,觉得白素所说有理,不过万夫人千叮万嘱,整件事不能外传,本来就不能告诉温宝裕,只是给他碰了一个小小的钉子而已,不算甚么?
说了一会,我道:“有必要告诉万夫人发现万良生身体的事 万良生随时可能变回人,万夫人就不能一个人全权处理那庞大的财富,其中牵涉到的问题复杂无比,让她知道会有这种情形发生也好,她还可以修改她的遗嘱,也避免将来可能给我带来麻烦。”
我倒不是过分忧虑,而是万良生如果在万夫人死后变回人,突然出现,必然不同意我有处理万夫人遗产的权力,一定会和我打官司,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何必去惹这种肯定会坏了名声的麻烦!
我把这一点说了出来,白素同意我的想法。
她道:“确然有请她改变安排的必要。可以把她想知道来世身份的可能等于零这一点告诉她,她或许会改变主意。”
我挥著手:“岂止等于零,简直是零上加零!就算她能够控制自己的灵魂,在来世还记得今生的事情,她也无法控制来世出生在何处!地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她托生在西非洲冈比亚,或者是南美洲雨林,就算在中国,若是生在穷乡僻壤,一开口说话,只怕就会被人掐死!”
白素笑:“还得靠你的说话技巧,一味靠吓没有用处,正如她告诉过你,反正她死了之后甚么也没有,不会有损失。”
我想了一想,向白素拱手:“如此说来,还需要娘子出马相助才是!”
白素并不拒绝:“那要看何女士是不是愿意见我。”
我哼了一声:“她敢不见!”
当我想立刻和万夫人联络的时候,才发觉我根本无法联系她。打电话到她的“万何集团”去,听电话的人把电话一级一级传上去,一直传到了集团总经理那里,接电话的人倒是越高级越客气。总经理连说了好几次“久仰大名”,然后告诉我:“我也有重要的事情找总裁,已经找了两天,还没有结果。”
我大为讶异:“两天没有找到她,你一点也不著急?”
总经理笑,分明是笑我大惊小怪,他道:“总裁是大人物,行踪不定,三五七天不见人,是经常的事情 卫先生你在几天前见过她,应该知道她那个随身电话的号码。”
我没好气:“我不知道,谁知道?”
总经理答得很妙:“我不知道谁知道。”
和我问的是一模一样的七个字!
扰攘半天,不得要领。白素道:“温妈妈和万夫人过从甚密,或许知道那个电话号码。”
我于是又试图找温妈妈,可是一样找不到,又花了半小时之久,我才发觉自己实在笨得可以 我应该找温宝裕,让温宝裕去找他的妈妈。
温宝裕一找就到,他一听说我要找他的母亲,就大呼小叫:“还好你找到了我,现在全世界还真只有我一人知道她在甚么地方!”
我有点啼笑皆非:“令堂甚么时候变成了神秘人物?”
温宝裕居然压低了声音:“她在减肥。”
我怔了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温宝裕不以为然:“并不好笑,而且还是阁下鼓励她的!”
我正想骂他胡说八道,他已经抢在前面:“你说她在万夫人面前很正常,这话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她决定要变成在普通人面前也很正常,所以参加了一个禁闭式的减肥营。”
我没好气:“没有听说过 闲话少说,赶快联络她。”
温宝裕道:“联络不到!在三个月之内,她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络,那个减肥营在甚么地方也不知道,这样才能严格执行减肥,保证三个月减轻十五公斤。”
我不禁轰然大笑:“令堂即使减轻了十五公斤,于事何补?她至少要减轻一百五十公斤,才有点看头!”
温宝裕愠然:“你一贯歧视肥胖者,很不应该。”
我道:“或许是,因为我认为肥胖的唯一原因就是吃得太多,而减肥的唯一方法就是少吃!”
温宝裕叹了一口气:“道理谁不知道,可是做起来就难。总之在三个月之间没有法子联络她,她连是去减肥,也只是告诉了我一个人。”
想不到我平时很少找人,难得找一次,竟然如此困难。
在接下来三天里,我每天都找万夫人,虽然集团总经理答应一有万夫人的消息就通知我。
一直没有万夫人的去向,我感到奇怪之极,和白素商量了一下,决定向小郭求助。
把情形向小郭一说,小郭忍不住笑:“那么人的一个人,要是找不到,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包在我身上,今天下午就给你回音。”
我找小郭的时候已经中午,近来我托小郭找人,他常有找不到的时候,令他很沮丧。这时他却又夸下海口,教人有点担心。
不过想到这位何艳容女士是社会上大有头脸的人物,想来不应该难找。
果然下午两点左右,小郭就亲自上门来,一进门就道:“事情很怪 知道了这位万夫人的行踪,可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愕然:“此话怎讲?”
小郭道:“四天前,她在中午用游艇出海,到了公海,有一架水上飞机把她接走。水上飞机向北飞,下落不明。”
我听得呆了半晌,疑惑道:“绑架?”
小郭摇头:“绝不是。当天上午她曾经召开集团高级人员会议,把集团业务作了详细的交代,看起来像是她要离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正说到这里,小郭身边的随身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听之后,满脸喜容:“有进一步的消息了,有人三天前在乌克兰的基辅机场见过她,她和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在一起。”
我一方面佩服小郭的联络网之广,一方面奇怪万夫人到乌克兰去干甚么。小郭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道:“苏联解体之后,有不少核武器留在乌克兰,这位万夫人会不会在买卖核武器?这可是大买卖。”
虽然说小郭的揣测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未免太怪诞,我摇了摇头:“她既然在机场出现,应该只是过境,可知道她进一步的去向?”
小郭道:“我的联络网正在展开工作,且等我容后报来。”
小郭离去之后,继续来的消息只有几句话:“在乌克兰,她和那两名男子上了一架性能极好,没有任何徽号的小型喷射机,向北飞去。机场方面说这次飞行属于绝顶机密,不能作任何透露,我把贿金提高到了七位数字,仍然一无所获,只好放弃。”
小郭公然用行贿的手段来获得消息,令我骇笑。
我和白素商量,白素笑道:“她到哪里去,关你甚么事,你紧张甚么!”
我想了一想:“她要是在神秘旅途中死亡,那就关我的事了。”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得不到万夫人真正的下落,我也无法可施。又过了几天,我已经把整件事搁下来,不加理会了。
那天下午,我和红绫一起从外面回来,红绫自从神鹰成精变人,跟了金维离去之后,一直像是十分寂寞,所以我尽量替她安排一些事情。刚才我们一起在陈长青那间大屋中整理屋中的收藏品,倒也十分有趣。
在家门口,我看到有一个年轻警官,见了我,至少还有五十公尺就立正行礼。我来到近前,认识他是谁,可是一时之间却又叫不出他的名字来。
这位年轻警官在《洪荒》这个故事中出现过,我竟然无法立刻记得他的名字,记忆力衰退的症状十分明显。
我还在想著,已经走近,那年轻警官行礼的手还没有放下,就大声报告:“我叫张泰丰 ”
我陡然想了起来,立刻接上去:“山东烟台人!”
这张泰丰爽朗她笑了起来:“正是。”
他性格爽气,没有废话,立刻道:“有一件怪事,局里所有人包括我的上司,都说不应该来打扰卫先生,可是我觉得有必要通知卫先生一下,是不是有进一步行动,由卫先生自行决定。”
虽然张泰丰看来不像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一开始我对他所说的“怪事”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我打开门:“请进来说。”
张泰丰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他指著停在一边的一辆车子:“我的车子就在那里,卫先生如果有了决定,请立刻跟我去,我已经来了好一会,那女人,医生说她随时会死。”
人爽气常然好,可是太爽气了,说话会把许多情节跳过去,变成没头没脑,听得人莫名其妙。
看张泰丰的神情,确然像是很焦急,我也不忍责备他,笑道:“你根本没有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情,我如何决定!”
张泰丰自己也感到好笑,打了自己一下,道:“有一个女吸毒者,倒毙在街头……不,应该说在街头濒临死亡,被警员发现,送到了医院 ”
这张泰丰一上来就很紧张的说是有怪事,可是一开口却说甚么女吸毒者倒毙街头等等,那是都市中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何怪之有!那时候红绫已经走进屋去,我有点不耐烦,向张泰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长话短说,同时心中在想:张泰丰这人性格有些不统一,要就说话没头没脑,要就不著边际。
张泰丰神情无可奈何:“非从那个女吸毒者说起不可!”
我看他急得额上冒汗,只好安慰他:“那就请进屋去慢慢说。”
说著我也不理他,自顾自走了进去,他跟在后面,仍然在继续说:“据警员说,他发现那女吸毒者的时候,根据在警员学堂中学到的知识来判断,那女吸毒者已经死亡,可是当他通知有关方面来处理的时候,那女吸毒者却活了回来,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道:“若是死了,不会活回来。是根本没有死!”
张泰丰伸手抹汗,却固执地道:“那警员说,当时他肯定那女吸毒者已经死亡。”
我没有继续争辩 当然是那警员判断错误!我笑了一下:“死人复活,那警员一定吓了一大跳了?”
张泰丰也没有听出我话中的嘲笑之意,反倒认真回答:“开始时他确然吓了一跳,当他低头去看的时候,看到那女吸毒者正努力想说话,也有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来,听起来,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字,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甚么 ”
七、身体与灵魂
他越说越是起劲,我却越听越不耐烦。因为他说的一切根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不等他再往下说,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打趣道:“那警员听不清楚的话,总不会是那女吸毒者说去找卫斯理吧!”
我这样说目的是催他快些把话转入正题,却不料张泰丰一听,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他并不是只是震动,而是本来已经坐下,这时候却跳起了约有一公尺高下,而且还维持著坐著的姿势,所以看来怪异莫名,
接著他又跌坐在沙发上,然后这才站了起来,伸手指向我,神情如见鬼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给他这种反应吓了一跳,看到他伸出来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就知道他的惊恐并非假装。
然而他为甚么对我的话会如此吃惊?难道是我顺口胡说八通竟然说中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也不禁直跳了起来!
在这里,我必须把我的思路历程详细说一说 对整个故事很有关连。
我之所以会顺口说那女吸毒者讲的话是“去找卫斯理”,纯粹是为了近来我一直在寻找下落不明的万夫人,而万夫人又和我有奇特的“来世之约”的缘故。
我们的约定就是她来世一出生就要开口告诉人“去找卫斯理”。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所以刚才就顺口说了出来。
而张泰丰的反应如此强烈,说明我竟然说中了!
那女吸毒者所说的正是“去找卫斯理”。
这实在无法不令我震惊!我立刻想到的是万夫人,是万夫人死了,可是她的灵魂却没有循正常途径(天知道甚么是正常途径)去投生,而是不知道在甚么原因和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进入了那个女吸毒者的脑部(情形和黄老四进入了小女孩脑部相类似),当然在这种情形下,万夫人首先要说的就是“去找卫斯理”。
那警员的判断没有错误 女吸毒者确然是死了,只不过由于万夫人灵魂的进入,才又活了过来,他在震惊之余,当然分辨不出那女吸毒者在说些甚么。
我想到这里,张泰丰比我先镇定下来,可以开口说话,他一开口,就证明我所想的不错。
他道:“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女吸毒者说了甚么?”
这时候我思绪虽然紊乱,可是还不至于到完全无法思考的地步。首先我想到了那女吸毒者就算说了“去找卫斯理”,这样没头没脑一句,“卫斯理”又是一个专门名词,别说那个警员,叫其他人来听,也不会明白。
警方和医院方面是如何弄明白了这句话的呢?
这是我首先要弄清楚的问题,而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和张泰丰已经在车上了。
因为在张泰丰错愕不已的时候,我又想到问题可以慢慢问,第一时间去见那女吸毒者更为重要,所以我一把拉住了张泰丰,向外就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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