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赫斯的装置——百万瓦特电表,振幅仪,微秒表,还有特制的继电器,它会在预定的时刻制造回路。
这正是最棘手的问题所在:赫斯不知道应该何时闭合电路,是在电压最大时,为零时,还是在一个正弦波的某个中点上?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安全的方案:回路将在电压为零时形成,至于在何时被断开则要看断路器的灵敏度了。
十分钟之内,供电区内最后一个大型工厂也将下班收工了。预报说天气会很好,所以在黎明到来之前不会有额外的负载。而在黎明之前转子就会被放回机芯,发电机又可以运转了。很走运,它的独特构造使重新组装不是很困难,但时间还是很紧迫,得争分夺秒才行。当奈尔森在罗伯特先生的倍伴下走进来时,他的脸色苍白。赫斯暗忖,也许他正在走进他的刑场呢。这个念头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他赶紧把它抛开。
正好还有时间做最后一次不必要的检查。他刚刚检查完毕,就听见罗伯特先生平静的声音:
“我们准备好了,赫斯博士。”
赫斯有些踉跄地走到机芯的边缘。奈尔森已经下去了,并且正如他所要求的,站在正中央。在如此深远的井底,他仰起的脸只是一个白色的小点。赫斯鼓励地向他挥一挥手,转身回到了仪器当中。
他轻轻打开测波器,然后进行同步调节,直到主波的一个单周期图形稳定地呈现在荧光屏上。随后他调整了波相:两个明亮的光点沿着波形靠拢,最终在它们的几何中心重合。他迅速地向摩得克那边瞄了一眼,后者正密切注视着百万瓦特电表。他向赫斯点头示意,赫斯暗自祈祷着,拉下了电闸。
继电器爆出一束极微弱的火花。瞬间之后,当电闸室的粗大电缆坠下时,整栋建筑似乎都被震动了。灯光暗了下去,几乎灭掉了。然后一切都过去了:断路器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又断开了电路。灯光恢复了正常,电表的指针也回落到了正常值。
系统经受住了超负荷的考验,但是奈尔森经受住了吗?
赫斯博士惊讶地看到,罗伯特先生,尽管已年届花甲,却已飞快地赶到了发电机前,从边沿向机芯里探望。慢慢地,赫斯来到他身旁。他不敢走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他心里早已浮现出奈尔森缩作一团躺在井底,翻着一双毫无生命的眼睛谴责地盯着他们的景象。紧接着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突然袭来:假如那个空间塌陷得太快,而翻转过程只来得及进行一半……然而,接下来的一刻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最糟糕的。
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措手不及的打击了,因为对此毫无心理准备。赫斯博士在来到发动机之前几乎事先预料到了所有可能的结果,几乎,但并非真的所有的——
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将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随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后来摩得克好像就接管了一切,现场一片忙乱,工程师们一窝蜂地拥进来,把转子复位。恍惚中他听见罗伯特先生的声音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遍又一遍:“我们尽力了——我们尽力了。”不管怎么说,他一定曾作了回答,但这一切在他脑子里就像隔了层纱一样。
离拂晓还有一阵,天空透出青灰的亮色。赫斯从他断断续续的睡眠中醒来了。整个晚上,他都陷于噩梦,被古怪的多维几何图形纠缠不休。梦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幻像,一个充斥着匪夷所思的图形和交错穿插的平面的另类世界,而他注定要和它们做无休止的斗争,借以逃脱某种不知名的恐惧。至于奈尔森,他梦见,则被陷在某个不属于人类的维度里面了,自己正想尽办法要救他出来。有时他自己又变成了奈尔森,能够看到四周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但奇怪地扭曲着,被一堵看不见的墙与自己隔开……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噩梦终于渐渐隐去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抱着头坐在那儿,他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了。这并不稀奇: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他从梦中获得灵感了。
现在他脑子里这幅拼图已接近完成了,只差一片还没找到。只差一片——忽然他找到它了。是有关奈尔森的助手在描述最初那起事故时说的几句话,当时似乎无关紧要,赫斯早就把它抛在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当我朝下看时,底下好像没有人,于是我开始爬下梯子……”
他有多蠢啊!老麦克伯森毕竟说对了,至少有一部分对了。
那个区域确实让奈尔森在第四维度进行了翻转,但是同时也让他在时间上进行了转移。第一次事件中的时间转移只是几秒钟的事,而这次,尽管他竭尽全力,条件还是发生了变化,那么多的未知因素,何况他的理论又有大半是推测。
实验结束了,奈尔森不在发动机芯里了。但是他将会在的。
赫斯博士感到全身冷汗淋漓,他脑海里出现了那台1000吨的擎天柱在5千万马力驱动下旋转的情景。如果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出现在它所占据的空间里……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抓起电站的内线电话。要分秒必争——转子必须马上被挪出!稍后再向摩得克解释……
轻轻地,什么东西撼动了他房子的地基,好像睡意十足的孩子在摇晃着他的玩具。一片片塑料从天花板剥落,墙上好像施魔法般出现了网状的裂纹,灯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赫斯博士一把拽开窗帘,向群山看去,电站在山的那一边,这里看不到。但是,在晨曦的寒光中,一柱慢慢升起的巨大的蘑菇云已经把它的位置标示得明明白白了。
张健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