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在山崖上,到处乱找,一点结果也没有,而就在这时,我们也赶到了。
听红绫说完经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望著蜿蜒下山的公路,心想,那蒙面人带著秋英,一上了公路,要是有适当的交通工具,这上下不知道已离去多远了!
白素看来很镇定,她望著黄蝉:“你不是有对秋英的‘遥控器’吗?应该至少可以知道她现在离我们多远,在甚么方位?”
白素故意把向秋英输送讯号的那个仪器,称之为“遥控器”,当然是对这种情形,表示不满。而红绫一听之下,却惊讶莫名:“甚么遥控器,难道秋英是一个机器人?”
白素道:“不是,她是真人,可是却被当作机器人一样看待 而且,认定她是一个快乐的机器人!”
黄蝉像是未曾料到,白素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她支吾了一下:“我早已发出讯号,请她来我面前,可是……可是她像是已离开了讯号能接收的距离。”
我忙问:“有效距离是 ”
黄蝉吸了一口气:“一千公尺。”
我苦笑了一下,秋英已在一千公尺之外,那可能是任何所在,再也追不上她了!
红绫不明白秋英的情形,所以她对我们的话,也不是十分了解,一脸的疑惑,同时,我看到黄蝉望向红绫的神情,也疑惑之极。
白素在这时候,沉著声,一字一顿地道:“黄姑娘,我女儿,可能甚么事都干得出来,但是她却不懂得甚么是说谎!”
我已算是“知觉麻木”的了,因为我绝不会想到不相信红绫的话,所以就以为别人也是如此。这时,经白素一提出,我才知道黄蝉竟然在怀疑红绫说话的真实性!
我对黄蝉本来就有些不满,这时更是气往上冲,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信她,世上无人可信!”
黄蝉在刹那之间,俏脸之上,神情变化万千,最后,她一顿足,转过身,向前疾走出几步,抱住了一棵大树,身子颤抖不已。
白素向我和红绫,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别跟著她,她来到了黄蝉的身后,柔声道:“是不是不见了秋英,事情很糟?”
黄蝉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天,她紧抿著嘴,不说话,可是两行眼泪,已夺眶而出。
白素又问:“会糟到甚么程度?”
黄蝉苦笑了一下:“说有多糟就多糟 至少,会认为我放走了秋英,继续欺瞒组织。”
这时,红绫向上一招手,那鹰飞了下来,停在红绫的手臂上。我随口说道:“孩子,当时,你不该叫鹰来通知我们,应该叫它去追人!”
鹰的目光锐利,那鹰又通灵无比,当时若是由鹰去追人,一定可能有把握知道蒙面人把秋英带到何处去的。
我这样说,自然并没有责怪红绫之意,红绫也绝不会见怪。
倒是那鹰,一听得我如此说,立时发出了三下古怪的声音。红绫闻声大喜,在鹰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你怎么不早说!”
这种情形,看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简直就是神话。但我明白鹰和红绫之间的关系,所以忙问:“它说了些甚么?”
红绫道:“它说,它在飞回家的时候,在空中看到他们离去的方向。”
我不禁叹了一声 光是知道离去的方向,用处不大。可是黄蝉却用力一摇头,甩掉了泪水,疾声道:“有方向,跟踪就容易。”
黄蝉这样说的原因,我倒可以理解,想必是她的“遥控器”,能在一千公尺或是更远的距离,侦知秋英的去向之故。
红绫立时向鹰作了一个手势,那鹰腾空而起。我们这时,是在半山腰的公路上,照说,蒙面人带著秋英离去,方向不是上山的路向,就是下山的路向,可是那鹰飞到了半空之后,一声长鸣,却是向著山头上直飞了上去!
我们几个人,不禁相顾愕然,因为这表示,蒙面人和秋英,虽然上了山,但却不是由道路上去,而仍然是攀山而上的!
何以他们竟舍道路而不用,这实在令人疑惑。但是,还未曾容我提出来商量,黄蝉已一声娇叱:“还等甚么,快上山去!”
她说著,身形一闪,已经横过了马路,紧接著,我、白素、红绫三个人,也刷刷别地穿了过去,这时正有几辆车子来往,一时喇叭声大作,但我们的去势,实在太快,所以车子未及停下,我们已经在车前车后,穿了过去。
开始向上去时,还有些小路,到后来,全是密密的林木。这个城市的人口密度,虽然在世界首十名之内,但这一带的山上,却还是林木的世界。
眼看前面去路渐窄,行进困难,红绫性子大发,一声长啸,一跃而起,已上了一棵树,一上了树,她的野人本色,便显露无遗,简直就如同猿猴一样,从这株树到那株树,行动如风,一下子便把我们抛到了后面。
我们也想学她,奈何在树丛中跳跃奔窜的这种功夫,都未曾学过,而且那也不是一时之间,学得会的,所以也无法可施。
好在红绫虽然赶在我们前头,但是她不时发出长啸声,好令我们知她身在何处,要紧随著她,倒也不是难事。过了约有半小时,红绫的长啸声传来,似乎老是停留在原处,再也没有前进。
我们加紧脚力,追了上去,不一会,就看到红绫站在山顶的一块小小平地之上,那头鹰,就在平地之上,离地不高,正在盘旋。
我疾声问:“甚么意思?”
红绫道:“鹰儿看到他们,曾在这山头上。”
我有点啼笑皆非:“然后呢?”
红绫道:“后来就不知道了,它要赶去报讯,没再看到他们的去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知说甚么才好,心想黄蝉一定失望之至了,向她看去,却见到她俏脸之上,正好闪过一丝又惊又怒的神色。
那种神色,一闪而过,时间只怕还不到百分之一秒,若不是我恰好向她望去,绝对发现不了!
她现出那种神色的时候,目光望向近崖处的一块大石,接著,她像是雷殛也似,震动了一下,但随即回复了原状,而且,一看就知道,故意把目光挪离了原来注视著的所在,望向别处。
这一切,虽然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但是却恰好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中陡然一动,伪装甚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却在暗中留意那块大石。那大石旁,有杂草、有灌木,看来一点也没有异特之处。
我仍然不动声色,甚至不向白素使眼色,只是焦急地道:“真糟,这下子,不知哪里去找他们了!”
黄蝉苦著脸,先望著我,再望向白素,后来,竟望向红绫,那种神情,叫人无法不同情,红绫问:“黄姐姐,不见了秋英,你会 ”
我和白素是一样的心思,都想阻止红绫发问,因为以红绫之单纯,对黄蝉的心机之深,简直是一天一地,红绫决计不是对手。
可是红绫一下子就问了出来,她问得快,我们未及阻止,而黄蝉的回答更快,我们竟也来不及阻止!
黄蝉的回答是:“我会死,死得很惨!”
她虽然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可是语调之凄惨,连我和白素,明知她的话中,大有作伪的成分在,也不禁心中恻然!
像红绫如此威猛的人,一听之下,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失声道:“这便如何是好?”
我和白素忙道:“孩子,你……”
可是黄蝉真工心计,还是把话抢到了我们的前面,疾声道:“你们要帮我!”
她连说这五个字,也大有讲究,不说“要你们帮我”,而说“你们要帮我”。虽然同样是这五个字,可是前者还含有请求的成分,后者简直是把事实定了下来,变得非帮她不可了。
红绫这傻女孩,自然分不清其中的奥妙,已忙不迭点头道:“一定、一定!一定帮你!”
她还唯恐黄蝉不相信,竟把当野人时,在猿猴处学来的习惯动作,也使了出来,一面说,一面拍打著胸口,发出老大的声响。
黄蝉也索性做戏做全套,一步抢过,双手握住了红绫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却望著红绫,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目光竟然大是真挚。
看到了这里,我和白素,心中不禁一声长叹,知道再要红绫不管黄蝉的事,一定已不可能,逼急了,可能惹女儿对我们起反感!
不过我们也不是太担心,因为人的成长过程中,总不免要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许多事,是怎么教也教不会的,非亲身经历了,才知端的。有道是“经一事,长一智” 那还是指聪明人而言。若是笨人,只怕吃上七、八次亏,也难长一智。
我们的女儿,当然不是笨人,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而且,黄蝉究竟要采取何种手段对付二活佛,我们也想知道。若是她和红绫有来往,对我们来说,也未尝没有好处。
由于黄蝉是代表了强权势力的,所以我们不得不对她加倍提防,当时也就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让黄蝉心中去暗庆得计 她当然也不会显露出来,成年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红绫是不会明白的。
当下黄蝉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还要借你的神鹰一用。”
红绫一听得有人称那鹰为“神鹰”,已是欢喜莫名,连声答应:“行!”
黄蝉道:“要相烦神鹰,在高空飞旋,留意他们的下落,一有发现,立即……立即……”
她一口气讲了下来,讲到这里,迟疑了起来。
红绫性急,忙道:“是不是一有消息,就立即请它来报知?你不妨暂到我家住著,鹰儿认得路,一有消息,会立刻回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想这倒好,女儿自作主张,把人请上门来了。
这时,黄蝉也向我们望来,颇有歉意:“到府上去打扰,那是难免的了,只是神鹰一有了发现,若是飞回来报讯,这一耽搁,人又不知到哪里去了!”
红绫竟真正老实,大是著急,顿足道:“那应该怎样才好?”
我沉不住气,不忍红绫被黄蝉戏耍,所以忍不住道:“不要紧,叫黄姑娘给神鹰配带一具无线电话,一有发现,立刻电话通知,也就是了。”
红绫想了一想,也知道决计没有这个可能,她也知道我是在说反话,可是她仍然不明白我为甚么要说反话。
谁知道黄蝉听了我的话之后,竟像是一点也不觉得我在讽刺她,反道:“卫先生的办法,虽不中亦不远,原则上就是如此!”
这一来,连我也莫测她的高深了!
我们一起向她望去,只见她动作优雅,取出了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又取出了一枚指甲大小的物事来。
红绫瞪著眼问:“这是甚么?”
我和白素一看,就不约而同,闷哼了一声,齐声道:“那是一具讯号发射仪!”
我多说了一句:“这有效距离又是多远?”
虽然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甚么,但是黄蝉的回答,仍然令我感到意外:“无限远 当然只是在地球上!”
我怔了一怔,白素扬眉:“想不到这小小的装置,还能和人造卫星发生联系。”
黄蝉说通讯的讯号可以发射到在地球上的无限远,那当然要通过人造卫星来作媒介了,其原理和如今通用的越洋电话,完全一样。
黄蝉点了点头:“情况紧急,只好动用它来救急了。”
红绫一听我们的对话,便知究竟,用手把那微型讯号仪接了过来,问:“让它衔著?”
黄蝉摇头:“不,附在爪上,一有发现,请它轻轻一啄,我们就可以收到讯号!”
她说话十分乖巧,不说她可以收到讯号,而说“我们”可以收到讯号。
而且,还有更乖巧的话在后面,她望向我:“多年未有七先生的音讯,若是藉此能够见到七先生,那也是天大的幸事!”
这样说,等于是在为我著想了。
不过,她的话,也令我怦然心动 确然,若能再见到久不知下落的七叔,那实是一大乐事!
我淡然道:“也未必一定是他。”
黄蝉长叹一声:“除了卫家门中,会有这样的能人之外,我想不出还会有甚么人!”
这一下“高帽”,送得有点过分了。我和红绫相视而笑,白素道:“黄姑娘嘴真甜!”
黄蝉却像做了丑事的少女一样,大是忸怩,也就不觉她阿谀太过了。
这时候,红绫和那鹰走过一边,双方各自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红绫手一扬,那鹰振翅飞起,转眼之间,没入云端不见。
我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仪器,黄姑娘倒信得过那头鹰儿?”
这通讯仪虽然只是小小一片,但必然珍贵无比,所以我才这样说,却不料又给了黄蝉表现的机会,她道:“在这里的一切,我都信任,我的命悬在各位之手,还有甚么不可信的。”
我有点反感,冷冷地道:“何致于如此严重?”
黄蝉却长叹了一声,不加辩解,我又闷哼了一声:“这里已没有甚么可找的了,回去吧!”
我说著,已大踏步向前走去,白素看出我不快,这时跟在我的身边,难得的是红绫,她居然也知道了我对黄蝉的不满,大步赶了过来,低声道:“爸,你不是常常帮助别人的吗?”
我望著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没有像平常的孩子那样,受过循序渐进的教育,我在想,现在开始,才向她灌输“中山狼”那样的故事,告诉她有些人是帮助不得的,不知是否有效?
白素看出了我的心意,柔声道:“孩子,等一会我和你细说。”
红绫也有点明白,她发出了感叹:“人真是太复杂了,比任何方程式更复杂。”
我们三人在前一面走一面说,黄蝉竟老实不客气,跟在后面。
红绫道:“就这一次,秋英毕竟是和我在一起时不见的,我不能旁观。”
黄蝉应声道:“若是府上不方便,我 ”
白素不等她讲完,就道:“没事,回去先喝著酒,再慢慢等。”
白素的话,也有著明显的讽刺意味,连红绫这样不通世故的人,都听出来了,所以向她的母亲,投以奇讶的眼光,表示她心中有疑问。
#奇#黄蝉毫无疑问,是一个玲珑透剔,至于极点的人,她焉有不明白之理。
#书#可是她却硬是装著不明白,叹了一声:“秋英未有消息前,哪有心情喝酒!”
这样子的委屈求全,我和白素心中,都有点不忍。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她是强权势力的代表,若是调动力量,和我们来硬的,我们就算不敌,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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