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们一提,我才发觉自己不但饿,而且饿得十分厉害,我忙站了起来,跟著她们一起走了出去,房间外面,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中没有其他人,一直来到尽头,才看到两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前,看到我们走来,两个大汉推开了门,门内是一个装饰得华丽绝伦的餐厅,一队乐队,正在演奏著泰里曼的餐桌音乐,一张餐桌旁,坐著两个人,见了我,一起站了起来。
那两个女郎没有走进来,站起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个子矮小而结实,另一个已有六十上下,一望而知是军人出身,身形高大挺直。
那矮个子满面笑容:“卫先生,幸会之至。请。请。”
我大踏步走了进去,看到几个侍者走动的姿态,知道那全是技击高手,看来这两个人,一定是东德特务头子。
我走近餐桌,坐了下来,侍者斟了上佳的红酒,入口香醇无比,我闷哼了一声:“当年戈林元帅,最喜欢讲究排场,只怕也未曾有过这样的享受。”
戈林是希特勒时期的空军元帅,以讲究享受生活而著名。我这样说,一来是讽刺他们,二来,表示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分。
那两个人的脸色一起变了一下,但立时回复原状,在我坐下之后,他们才坐了下来,矮个子指著年长的那个道:“托甸先生 ”
我一翻眼道:“请介绍他的衔头。”
那两人互望一眼,年长的那个欠了欠身,自己道:“托甸将军。”又指著那中年人:“胡士中校。”
我一面喝著酒,一面道:“对,这样才比较坦率。比乔装外星人好多了。”
将军和中校的涵养功夫相当好,不动声色,侍者把一道一道的菜送上来,我据案大嚼,全然不理会礼仪,吃了个不亦乐乎。
一餐饭吃得我心满意足,抚著腹际站起来,不等邀请,走向一组沙发,舒服地坐下,托甸和胡士跟了过来。
各自点著了一支雪茄,托甸才道:“卫先生,我们衷心希望能和你合作。”
我叹了一声:“你们一定曾调查过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由于刚才那一餐,我十分满意,抽完雪茄,我就走,从此,不再发生关系,而且,真正的,你们所要知的事,我一点也不知情。”
胡士中校乾笑了几声:“卫先生,就算你离开了这幢建筑物,你要回去,也不容易。”
我十分镇定,“哦”地一声:“不见得有八百万公里之遥吧。”
胡士中校笑著:“当然没有,而且,是的,刚才我说错了,我们应该相信卫先生有能力自行离开东柏林的。”
我陡地一震,手中雪茄的烟灰也震跌了下来:“东柏林?你说我们在东柏林?”
胡士像是无可奈何似地摊了摊手。我吸了一口烟,徐徐喷出来。
东柏林,我被掳到东德来了,麻醉剂一定十分强烈,昏迷了至少超过二十小时。
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胡士竟然猜中了我的心思(在以后的日子中,证明胡士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极罕见的精明),他道:“你昏迷了三十小时,我们用的麻醉剂,特殊配方,不危害健康。”
我冷笑道:“还可以当补剂注射。”
胡士中校乾笑了一下:“卫先生,让我们从头开始?”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托甸:“托甸将军是苏联国家安全局的领导人。”
我略为挪动了一下身子:“承蒙贵国看得起。”
托甸的双眼十分有神,像是鹰隼,一直紧盯著我,像是想在我的身上,盯出甚么秘密来。但我根本没有甚么秘密,所以他那种凶狠的眼光,在我看来,反倒近乎滑稽。
胡士沉默了片刻:“我们在东西柏林之间,筑了一道围墙。”
我喃喃地道:“这道围墙,是人类之耻。”
胡士根本不理会我在说甚么,只是继续道:“每天都有不少人想越过这道围墙,成功的人不多,有的被守卫当场打死,有的被捕。有一天,捕回来的人中,有一个人叫鲁尔,原籍是伏伯克 那是一个小地方,他是农夫。”
我听到这里,心中的惊讶,真是难以形容!
鲁尔,这个德国农夫,天,就是写信给我的那个鲁尔,我回信戏弄他,叫他攀过柏林围墙,我才告诉他,他有的中国古物是甚么。
可是鲁尔却真的企图攀过柏林围墙!
是不是我那封开玩笑的信,令得他这样做?如果是,那么,追根究底,我如今的处境,不是有人害我,而是我自己害自己!天下事情的因果循环,竟一至于此,真是玄妙极了。
托甸冷冷地问:“卫先生,你对这个鲁尔,没有特别印象?”
我冷笑著:“每天既然有那么多人被捕,为甚么特地要提出他来?”
胡士道:“因为这个人特别。”
我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胡士继续著:“开始时,我们也没有发现他特别,和旁的人一样,关进了监狱。隔了不多久,忽然有一个伦敦的古董商人,申请在东柏林展出中国古董,这个人叫贾玉珍,卫先生,你不会从来也未曾听说过了吧?”
我坦然道:“我认识贾玉珍。”
胡士“嗯”地一声:“我们批准了他的申请,他也特地弄了很多中国古董来,开了一个展览会。对于外来的人,我们照例会加以特别注意 ”
我沉声道:“加以监视。”
胡士笑了一下:“我们立即发现,贾玉珍和一个臭名昭彰,也在我们监视之下的西方特务,频频接触。你看,有时,监视很有用。”
我不置可否,心中暗想:该死的贾玉珍,在东柏林进行这种活动,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胡士得意洋洋:“很快,我们就知道了贾玉珍想通过那个特务,和关在监狱中的鲁尔见面!”
我面上装著若无其事,心中苦笑。
贾玉珍一定是依址赶到鲁尔的家乡,知道鲁尔到了东柏林,而且被捕,所以他才假藉中国古董展览会的名义,在东柏林,想见到鲁尔。
来来去去,还是我给鲁尔的那封信惹的祸。要是我根本不回信,贾玉珍一到东德,就可以见到鲁尔了。
我不作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喷著烟。
胡士作了一个手势:“这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卫先生,你想想,一个来自伦敦的中国古董商人,何以会对一个德国农民,感到兴趣?”
我抱著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听他讲下去,心中仍然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址到了我的身上。
胡士中校又道:“于是,我们就对这两个人作广泛和全面的调查。我们的调查工作,由专家负责,他们的工作成绩,举世公认。”
我加了一句:“只怕连火星人都公认。”
胡士照例当作听不见:“调查的结果是,鲁尔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他在大战之后出生,今年二十八岁,一直安分守己,甚至没有离开过家乡,可是,贾玉珍对他有兴趣,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那你们让贾玉珍和鲁尔见一次面,不就解决了么?”
胡士“哼”地一声:“敌人要那样做,我们就绝不能让他那样做。一个背景看来清澈得如同水晶一样的人,并不等于他没有问题,他可能自小就接受了敌人的训练,一直隐藏著,等待机会,背叛国家。”
我叹了一声,一个人自己惯用一种伎俩去对付别人,他也就以为人家也用相同的办法。胡士中校说的那种情形,正是苏联特务惯用的手法之一。
胡士中校续道:“我们调查鲁尔的上代,一直上溯调查到鲁尔的祖父,鲁尔的祖父曾是一个低级军官,到过中国,去帮助德国的侨民,免受中国人的杀害。”
我不禁有点冒火,大声道:“那是八国联军侵华,是人类历史上最无耻的侵略行为之一。”
胡士自顾自道:“我们的调查,得不到任何结果,但是在调查贾玉珍方面,却有了奇特的发现。我们的调查专家,证明贾玉珍在中国北方出生,今年已经六十九岁。”
我又说了一句:“在东德,六十九岁,是有罪的事?”
胡士扬了扬眉:“可是,他的外表,看来像是六十九岁吗?”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真对不起,我觉得你的话越来越无聊了,一个人的外表,看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轻,那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胡士吸了一口气:“只是那一点,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我们调查所得的资料,这位贾先生,在一年之前,还是一个无可补救的秃头。”
他说著,在一只纸袋之中,取出许多贾玉珍在各种场合之下拍的照片来。照片上的贾玉珍头顶秃得发光,一根头发也没有。
胡士又取出另一些照片,指给我看:“这是他的近照,你看看他的头发。”
我也觉得这件事十分奇怪,但当然我不肯放过讥嘲的机会:“真是天下奇闻,秃头又长出头发来,也会是特务的关注科目。”
胡士冷笑著:“卫先生,你别再假装不知道甚么了,谁都知道,秃头再长出头发来,是生理学上的一项奇迹,不是普通的现象。”
我反唇相讥:“真不幸,要是他早知道贵国对头发这样敏感,他应该剃光了头发才来。”
胡士闪过一丝怒容,但立时恢复了原状:“我们起初怀疑,这个贾玉珍是假冒的,但是经过指纹核对,却又证明就是这个贾玉珍。我们的跟踪人员又发现,他实实在在不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引起了我们的一个设想。这个人,有著抵抗衰老的特殊方法。”
我劈劈拍拍,鼓掌达半分钟之久:“这样的想像力,可以得诺贝尔奖。”
胡士闷哼一声:“于是,在他再一次和那西方特务接头之际,我们逮捕了他。请注意,我们的逮捕行动,完全合法。”
我点头,一副同意的模样:“就像把我弄到东柏林来一样,合法之至。”
一直不出声的托甸,发出了一下怒吼声,他被我激怒了,厉声道:“你是不是想试试我们传统的谈话方法?”
我斜睨著他:“好啊,你们传统的谈话方式,就是要对方没有说话的机会,那我就甚么都不说好了。”
胡士有点发怒,来到托甸的身边,叽咕了半天,托甸才悻然走了出去。我道:“中校,请继续说下去。”
胡士道:“拘捕了贾玉珍之后,我们的医学专家,对他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试验,证明这个人的实际年龄,应该是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
我“哈哈”大笑道:“这真是伟大之极的发现。”
胡士冷然道:“请你听这一卷录音带。”
他取出一只录音机来,按下了一个掣钮,冷笑著,望定了我。
录音带开始转动,我就听到了胡士和贾玉珍的声音。
胡士:贾玉珍,你触犯了德意志人民共和国的法律,你以从事间谍活动的罪名被控,有可能被判三十年以上的徒刑。
贾玉珍:我……没有,我只不过……我没有……
胡士:如果你一切说实话,我可以保证你平安离开。
贾玉珍:好,好,我说。
胡士:你今年六十九了?
贾玉珍:是,我肖虎,今年六十九岁了。
(胡士显然不懂甚么叫作“我肖虎”,就这句话问了好多问题,真是蠢得可以,我把那一段对话略去了。)
胡士:你自己说,你像是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么?
贾玉珍:不像,我越来越年轻,我在三十年前,开始脱头发,但是从去年开始,我又长出头发来,我的体力,也比三十年前更佳。
胡士:那是由于甚么原因呢?贾先生?
贾玉珍:是一个人令得我这样的。
胡士:那个人是
贾玉珍:这个人的名字是卫斯理,他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
我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用力一掌拍在几上,叫道:“这家伙在放甚么屁?”
胡士冷笑道:“你听下去比较好。”
我按停了暂停掣:“你必须信我,这个人在胡说八道,我对于他那该死的光头,为甚么又会长出头发来,一无所知。”
胡士仍然冷冷地道:“你听下去比较好。”
我又重重在那张几上踢了一脚,愤然坐下,心中愤怒之极,贾玉珍在闹甚么鬼?他为甚么要把我扯进去?令得我被东德特务掳了来?这家伙,别让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发硬拔下来,拔个精光,让他再变成秃头。
录音带再传出胡士和贾玉珍的对话。
胡士:这位卫斯理先生,他用甚么方法,来使你回复青春呢?
贾玉珍:我不知道,他说那是他的秘密,他经过了多年的研究才成功,我是他的好朋友,他和我商量,把他的发明在我身上作研究。
胡士:那是一项极伟大的发明,他究竟在你身上做了些甚么?
贾玉珍:这……这……
胡士:是不是替你注射了甚么,还是给你服食了甚么?
贾玉珍:是……注射……注射。(听到这里,我怒极反笑,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士:这个卫斯理,是一个科学家?医生?
贾玉珍:不……不是,他是甚么样的人,我也很难形容,他本领很大,有过和异星人接触的纪录,你们只要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
胡士:他每天向你注射,那么他自己呢?
贾玉珍:他自己?他自己?……和我差不多年纪了,看起来比我现在还年轻,他有特殊的力量,要是你们把他找来就可以知道他的秘密。
胡士在我的笑声中,按下了停止掣,我又笑了好久,才道:“真糟,我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你信不信,我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胡士冷冷地道:“如果掌握了抗衰老的秘密,也不是不可相信。卫先生,我们对你,也作了调查,知道你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人,所以,我们一共派了八个人,全是我们机构中最好的人才来找你。”
真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贾玉珍不知在打甚么主意,要这样害我!
我叹了一声:“中校,我现在再分辩,你也不会相信,让我去见贾玉珍,问问他为甚么要陷害我。”
这两句话,我真是说得十分诚恳,胡士道:“那没有问题。你要知道,我们既然已动了手,已经一直报告上去,连苏联也派了托甸将军来,如果我们得不到你掌握的秘密,决计不会在中途罢手。”
我又叹了一声,实在懒得再说甚么,只是道:“你甚至连贾玉珍为甚么要见鲁尔也没有问?”
胡士瞅著我:“他说,是你派他来见鲁尔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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