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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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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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lice

【,】

正文 第1章

姥姥给我取名字桨玉奴”。

姥姥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妾,后来因为得罪了正房夫人被驱逐出来到了这个山村。这是不是她真实的故事没人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是谁,姥姥有时候说是从寺庙门口捡的我,有时候说是从井台上捡的我,无论如何,我是个弃婴。

我出生的地方有山有水。有竹有荷。

村庄后面是一座山,植满苍翠的竹子,夏日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与池塘莲叶一同律动,清爽撩人。我常常像鹿一样在山林间跳跃、像鹤一样在荷叶间舞蹈,我锻炼出修长结实的双腿,锻炼出媚人的眼波。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是方圆百里著名的美女了。

媒人接踵而至,我总是躲在姥姥身后,听她说:“我们家丫头还,不急着嫁人。”那个时候,姥姥有些佝偻的后背是我最安心的依靠。

等到我双腿间第一次红潮来袭,我才发现,就算我缩身子躲在姥姥身后仍旧比她高半个头,当我在山林溪水濯足时,经过村庄的旅人总会目不转睛看着我在阳光下闪耀光辉的脚踝和手臂,他们的注视让我非常不舒服。我发现,姥姥的保护已经不够了,我需要自己寻找保护。

十八岁的时候我遇到易寒。

易寒是个来自京城的瘦弱的富家公子,一次偶然的机会经过山村,留恋这里美好的夏日风光,终于决定在这里建一座消夏的别墅。我知道,那片吸引他的滟潋夏日里,我是最迷人的景色。

易寒很瘦很瘦,他的身体也很虚弱。我喜欢迈动双腿跳到他的庭院里坐在他脚边,看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和手背上的淡蓝经脉。他身上总是有一股草药味,还有一股病人专属的腐败气味。一袭长衫松松的披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骨瘦如柴。他吃饭只吃猫似的一口,然后放下碗筷静静的看着我狼吞虎咽,我总会为他深情的凝视心鹿乱撞。

易寒虽然瘦弱,但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当我频繁出入他家的宅子,那些穿红带绿的媒人从此不上我们家来,改而在背后冲我指指点点。

姥姥已经很老了。她老得没有力气和我说话,只有在月光下等我回家的脚步,然后叹一口气:“玉奴,玉奴,我以为你年纪还。想不到你已经有这般心思。”

我没有说话。

姥姥,姥姥,我最爱的姥姥,这一切不是你教给我的么?

姥姥,是你让我从做不得一点家务,就为了让十指如青葱一般细嫩修长;让我白日里在山林跳跃,向过往的行人展示我最优美的身姿;让我在黑夜里点上油灯,学习最枯燥不过的琴棋书画;让我的眼光追随荷塘的游鱼,眼眸终于如星星般灿烂如秋水般清澈。这样的教育在这样的山村是一个神话,但姥姥的确造就了我这样的仙女似的人物。

当你得知京城易家的继承人——多病的公子易寒将要来到我们山村,是你——姥姥,是你让我穿上美丽的衣服、荡着舟来到荷塘,在荷叶上跳一曲最媚人的舞蹈,一定要将手的荷花抛向易家公子怀。

你说过,没有人能够拒绝像我这样的山村秀女,因为我有一切家闺秀的素质,我有与生据来的绝世美貌,还有最淳朴娇憨、最清新的气质。没有人能够拒绝我。

所以易寒对我流连忘返,眷恋我为他读书、在月光的庭院里为他跳舞。最近当他喜欢用手攀爬我结实的长腿的时候,姥姥已经准备好一罐香脂让我每天涂抹,务必让他的手指也因此迷醉。

姥姥,姥姥,他真的醉了。

玉奴我学得好不好?

我也明白,嫁入豪门是我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嫁给一个时日无多的继承人。

所以姥姥给我起名桨玉奴”——金玉豪门的女奴。

如果日子一直都这么悠长,悠长如山间清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拂过竹林的树梢,那我永远也是快乐的玉奴。如果日子一直都这么悠长,那我宁愿选择永远依偎在易寒那并不健壮的双腿旁,数他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射的影子。

我爱上易寒。

我愿意给金玉豪门当女奴,但我更愿意成为易寒的禁脔。我只为他跳舞,只让他冰冷的嘴唇亲吻我光洁的额头。

美好的日子与夏日一并终结。

秋这一天,易寒的父亲——易老爷来到山村。

秋这一天并没有月亮,这让兴致勃勃来到山村别墅的易家人很扫兴。不过他们仍旧在庭院里摆开筵席,吃喝着等待月亮出现。鲜衣怒马、美酒玉食,这就是姥姥自教导我要追求的生活,此刻正在我面前真实的上演,却如梦幻般难以捉摸。

太太丰润的手腕上镂花金丝手镯很美,二太太一身绫罗如水在皮肤上流淌,三太太额头贴上两瓣牡丹,衬上凤眼红唇分外迷人。丫鬟们个个花枝招展、妖娆多姿。但易老爷眼,我最美。

这是福,也是祸。

易老爷和他的儿子一样,在山村度过秋,又度过重阳,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老爷越来越迷醉,易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太太们的眼光越来越恶毒。

易寒说我是一只妖,一只最迷人的妖。他说我是个(禁止),他最爱的(禁止)。

我不能忽略易寒对我的爱,最癫狂的爱。这种狂热的爱在他足不出户的寂寞里慢慢酝酿弥散,终于变成最毒的刀。

秋分时刻,易家别墅为我举行了庆典——易老爷聘我做他的四姨太。

易老爷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多么娴熟多么美丽的媳妇,他只希望是一个身体壮健的女子,能够为易寒平安产下易家的继承人。只要孙子出生,那么易寒还有易寒的媳妇都不再有存在的价值。所以,当易寒写信给京城的父亲说他看上一名出水芙蓉一般的乡村女子时候,易老爷还是比较满意的。在他印象里,乡村女子一般都身体结实壮硕,而且性格淳朴不会给易家惹来什么丑事。

但自从见到我,易老爷改变主意。我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女,易老爷不愿把我给了短命的儿子。

觥筹交错,席面上是山村能采办到的最好的酒食。二太太一上桌,夹两筷子菜,就说菜里面有一股狐狸骚臭和泥巴腥味,掷了筷子便走了。太太遣人来说她身体欠安,祝新人度过美好夜晚。三太太坐在易老爷身边,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易寒根本没有路面。

老爷并不在乎这些,他眼只有我。所以匆匆喝过几盏酒,我就被女仆们簇拥向简陋的新房。这间新房是别墅最好的房间,过去是易寒的卧室,为了迎娶我,老爷让易寒搬出来,花7天时间把这里装点成新房。

易寒,易寒。你现在在哪儿?你是在想念玉奴么?

玉奴不是个好姑娘。

玉奴是爱你的。

爱你的玉奴仍旧投入你父亲的怀抱。

蜡烛灭了。易老爷不喜欢点着蜡烛办事。也许他喜欢欣赏我的身段和皮肤,但他并不愿意自己的苍老暴露在灯光下。

衣衫尽褪,老年人的皮肤摩擦我的肚子,从他的口腔里我闻到死亡的气息,但他很显然的比易寒更壮。我得以施展姥姥自教导我的媚功,它可以让男人们在床上死去活来,酣畅无比,易老爷自然不例外。没多久,他就躺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清冷的月光照着他松弛的手臂和我光洁结实的腿,仿佛也在叹气。

一朵圣洁的莲花就这样被淤泥玷污了。

但谁说一朵更美的花不能从腐败的泥土重生呢?

我想念易寒瘦弱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肢,修长的手指拨动我的琴弦。我这么思念易寒,让我对今后任何一个男人都提不起兴趣来。因为他们没有易寒那样濒临死亡的瘦弱,没有他身上浓郁的药味,也没有他忧郁、了无生气的眼神。

门开了。

易寒站在新房门口,手里的刀子反射着月光,泛着冰冷的光辉。

易寒并没有杀我,他只是用刀子剖开自己父亲的肚子,肚肠流了一地。

我是被太太坑杀的。

坑杀,就是俗称的“活埋”。

三更天,易家所有人都被易老爷临死前的哀嚎惊醒,来到血淋淋的新房前,看着默然的易寒、暴尸在床的老爷和躺在他身边赤裸的我。

太太抿紧双唇,皱眉看着老爷放的瞳孔,随后对身后的家丁下了两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把少爷带进房去,不许他出来。明天一早送他回京城!”

易寒被带走了,走之前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的双手还是湿淋淋的,沾满自己父亲的鲜血。我怔怔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很想哭。易寒易寒,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太太转身看着我,目光森冷,仿佛在看一块肉。我就是那块肉,了无生机的肉。

“埋了这个祸水。”

这是太太第二个命令。

仆人们在我身上缠了条被单,带血的被单,湿漉漉的贴着我的皮肤,很不舒服。他们把我绑在庭院门廊的柱子上,面对着庭院里那棵亭亭如盖的黄桷树。四个男人在挖坑。

其实要埋掉像我这样一个娇女子并不需要多的坑,太太安排四名壮年男子来挖坑也许是想要速度更快一点,她不想在天亮后还见到我。

泥土一掊一掊的飞出来,我的墓穴眼看着就挖成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的,我平静的看着他们安排我的归宿。姥姥一定不愿看着她半辈子的心血就这样被活埋吧?其实易寒做出这种事我丝毫都不奇怪。一个从因病被关在房间里的男孩子长了心理难免会不正常。

他曾经很轻松的向我描述他的父亲——易老爷如何对待一个红杏出墙的妾。老爷剔去那个女人的脚骨,让她不能行走,然后在后面用鞭子打她。鞭稍有倒刺,打一鞭子就能带下一块肉来。那个女人就向蚯蚓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躲闪着鞭打,最后给活活打死。易寒就在隔壁静静听着女人的嚎叫由变,最后悄无声息。后来,易老爷来到易寒的房间,气喘吁吁的对儿子说:“对待背叛你的女人就应该这样。”

易寒喜欢活的动物的脑子。他说京城的名医说这有助于他的康复。所以在这棵黄桷树下我们拧掉不知多少(又鸟)鸭的头。如果易寒兴致比较高,我会捉一两只白兔来给他,他勉强自己瘦弱的身躯站起来,拿起斧头砍下兔子的头。他的身体终归不好,老是失掉准头,把白兔砍得七零八落的,或者就是脑浆四溅,那景象很不好看。

易寒和我的娱乐很多,他最钟爱的就是让家仆捉来一只猫,拔掉它的牙齿和爪子,再把猫当作脚垫,慢慢的踩来踩去。猫活命的时间不一致,有些只能活1个白天就被活活踩死,有些则能挺3天才吐血而亡。每当死一只猫,易寒都会让我用一把刀剖开猫肚子细细查看猫咪内脏破损情况。呵呵,我觉得易寒已经有现代外科医生的探索精神。

这些我都没有告诉姥姥,我怕她担心。

我不想破坏她对金玉豪门的美好印象。

所以易寒像女人一样尖叫着扑上父亲的肚子,把刀子插进易老爷腹部,我就知道这种刀法是猫咪身上学来的。

时间到了。

坑已经挖好。四个男人挖坑很神速,而且特别的优待我,坑挖得很深很深,坑底的泥土已经变得很湿润。湿润的泥土更有助于我身体的腐烂吧。

他们抬起被绑成粽子的我,抛进深坑。

“填!”

慢慢的,我被埋住双腿、肚子、胸脯,最后是我的脸。

眼前一黑,我作为玉奴的人生从此消失。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被称为厉鬼。

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樱“玉奴”这个名字我留给泥土正逐渐被蚂蚁和蛆虫啃噬的女性躯体,我从黄桷树下的土里冒出来,如一股青烟飘荡在村庄上空。刚开始我没有记忆,所以我蹲在树梢上想啊想啊想啊,想我的前世今生。鬼使没有来捉我,也许我并没有一般屈死之人的怨气。是的,我没有怨气,我任何人都不怨。连我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我谁都不恨。现在我心只有最深切的悲哀,这种悲哀蒙蔽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前方,也庇护着我躲过鬼使的追踪。

后来,我慢慢记起来,我为什么会死。

我是被杀的。

因为想嫁富家公子,所以我竭尽所能去接近易寒,去诱惑他。但更的收获是我诱惑到了他的父亲。公子仅仅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继承人,老爷才是真正有实权的国王。事情并不那么顺利,身为人的我爱上易寒,但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易寒没有克制住,他用刀杀掉自己的亲爹,也让我因此丧命。

思考够了,我轻飘飘从黄桷树上飘下来,来到易寒的窗外。

没有人。易寒已经被送走了,在活埋我的那一刻,仆人们架着他上了马车,连夜赶赴京城。

我来到老爷死去的新房。这里人真多。二太太和三太太抖成一团,缩在屋角,瞪着双眼看着太太。太太正指挥家仆们用缝被子的针线把老爷的肚子缝起来。老爷的皮很松弛了,脂肪很多,不好缝,负责缝他肚皮的仆人也许惯常使用针线,但此刻手不停发抖,所以老是有肠子什么的漏出来。

我趴在正在往老爷肚子里塞肠子的仆人肩头叹了口气——太笨了,笨手笨脚的仆人要来何用?

这个男人明显地颤抖一下,他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铁青。我想是因为他听到了我的叹息。“……太、太太……屋里有风?”他可怜巴巴看着太太。

太太抬起头皱皱眉:“胡说什么,门窗都关好了哪来的风。手脚麻利点。”

她叫过身边的管家:“停尸7天,然后对外说老爷被那个贱女人感染了脏病,和贱女人一道不治身亡。7天后回京城去。葬礼就不必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风光的病。仆人们各发5两银子,那些嘴巴不是很严的,你看着办吧。管家,回京城了你去帐房支200两银子。”

我有些敬佩地看着太太——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啊。这样就把这些事情解决得干干净净。

这么厉害精明的人活着肯定很累吧。像我的身体一样静静躺在树下多舒服。

7天后,别墅里的人全部没有回京城。他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里。

原来身为厉鬼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不过缠住他们的头,再收一收腰肢,他们便一个个口鼻流血跌倒在地,再也醒不过来。我很淡漠的做这一切,像在完成一个使命。

很多天以后,一个好奇的村人推门进来看见满屋子高度腐败的尸体,惊叫着把我的故事流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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