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绝望,却无法消除。
别说是她这个当事人了,就连我,对这种事也无法接受。
好好的一段感情,竟然阴差阳错弄成这个地步。世界上的巧合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在阿三的身上出现?
纳多老司说的对,情蛊是苗疆的产物,苗人留下的债,就等于是苗疆的债。
而这债,让一段原本美好的感情,变得惨不忍睹,让两个活生生的人,因此带着无穷的遗憾死去,让许许多多还活着的人,因此痛苦的回忆着。
中年人哭的伤心,没法继续说下去,他身旁的几人中,又有一个眼眶通红的人走出来,说:“白叶死后,我们将那小子狠狠的打了一顿,几乎要打死他。如果他当初能够接受白叶,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但是,他并没有错,真正错的,只是我们!所以恨的不是人,而是那情蛊。所以,十数年后,当一个孩子找来,说自己是白叶的孩子后,我们再次想起那令人悲痛欲绝的画面。愤怒让我们失去了理智,因为这孩子是情蛊的产物,他对我们来说,就是蛊。所以,我们想要杀掉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白叶和我们的罪孽。”
我见阿三面色惨淡,像是病入膏肓一般,又听到那人这样说,不禁怒火冲天,当场就骂起来:“你们算什么男人!自己犯了错,就想杀人来赎罪?你们那时候就不会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是不是被狗吃了?”
我是个年轻人,而他们最小的也有四十岁,哪受得住我这般骂。但是,我骂的是实话,又有纳多老司在旁边,他们不敢回骂,只能强行辩解说:“他的确是情蛊结合的产物,体内生而有蛊的气息。说是人,倒不如说半人半蛊。我们杀他,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因此受害。”
“放你的臭屁!”我更加愤怒,大喊:“她哪里像蛊?你眼睛长屁股里了?什么叫情蛊结合,生下来的就是半人半蛊!白素贞还是蛇精呢,生下来的不也是人?你们自己不知道怎么赎罪,就想拿一个可怜的孩子开刀,这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你懂什么!”又有人反驳说:“你养过蛊吗?你了解苗疆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
“我没养过,也不懂,但是,我起码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说:“就算她真像你们说的,体内生下来就带着蛊的气息,可那怎么了?蛊就一定是坏的?那么多养蛊的,你怎么不去把他们都杀了,把蛊虫都踩死?”
也许是觉得我说话太难听,纳多老司咳嗽一声,说:“他们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那你觉得他们有理?”我反问。
纳多老司看了阿三一眼,然后摇摇头,说:“对这孩子下手,确实理由不够充分,不过,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在苗疆,这……”
“有自己的想法就能随便杀人了?”我冷笑一声,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真要对苗疆呸上一口。”呆东何划。
纳多老司面色微沉,毕竟我的话有些侮辱苗疆。但我那时在气头上,而纳多老司又像在为那几人说话,自然没什么理智可言。不过,就算我再理智,事情重来一遍,依然会那样说。
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原因,你既然知道杀人是不对的,那还辩解什么?难道辩解过了,有了理由,事情就变成对的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何必要说来说去。
“算了……”阿三虚弱的拉扯一下我的袖子,说:“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然后看了眼纳多老司,然后又看着那满脸愤怒的几人,冷声说:“阿三与你们之间的事情,就此了结。从此以后,你们是你们,她是她,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第二百一十七章 苗债(21)
在我说这話的时候,阿三身子明显在颤抖,我的余光。甚至瞥到她的挣扎神情。我想,她内心深处,肯定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但是,我不想让她一直被人这样欺负,更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因为十几年前的意外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和後果。
所以,我只能不去看她,更不理会她的想法,强硬着说:“就算她真有什么不一样。但她如今是一个**的人,她没害人,你们就不能動她。否则的话,别说什么东九寨,哪怕是整个苗疆一起来,我也和你们奉陪到底!”
这话自然有些吹牛的嫌疑,狂傲自大到没边,但我当时想说的就是这些。
苗疆的确很强大,可是比起我以後要遇到的危险呢?仅仅姬孙要面对的那一掌,就能摧毁小半个苗疆。如果姬孙扛过去了,那苗疆对我来说就不算什么。如果扛不过去。那我也要随之灰飞烟滅,自然就更不用担心苗疆。
更重要的是,我很讨厌這些人。
他们对阿三的态度,充满无谓的敌意。十几年前的那些狗屁事。和阿三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去对她?
纳多老司虽然看重阿三,但我的话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所以他脸色难看,只是瞥了虚弱的阿三几眼后,眼皮一耷拉,脑袋一低。对这事也不管了。
那几人见纳多老司不说话,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虽然他们个个脸上都充满愤怒,好像想把我吃掉一样,但眼神能杀人的话,我早就死在阿三手里了,又哪会怕他们?
“别说了,我们走吧。”阿三再次对我说。
我知道之前的话,也让她心里难受,便没再多说,扶着她,问:“往哪走?”
阿三抬头看了一眼,似是在辨认方向,但我却看到,她用余光在瞥那几人。我知道她舍不得真断绝这些关系,但如今这种情况,已经不是谁说了算。我只能再次催促她:“往哪走?”
阿三默然的低下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说:“往哪走。”
我看了看,那是一个偏离苗疆中心的方向,便没再拖拉,扶着她便走。我们与纳多老司并肩错过,这位老司有些生气我的态度,但他很关心阿三。在我们与他错身之后,纳多老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没事吧?”
这话自然不可能是问我的,阿三没有回头看她,说:“没事,谢谢纳多老司关心,再见。”
话语中的生疏,让纳多老司不由叹了口气。但事关苗人,他身为老司,也不好多说什么。
婴尸知道阿三不高兴,也知道是什么让她不高兴。小家伙飞到半空,冲那几人挥了挥拳头,耀武扬威的咿呀威胁一番,这才飞回阿三的怀中。我见阿三虚弱到极点,便提起婴尸的领子,将它递给觉明和尚,说:“帮我抱一回。”
觉明和尚没有拒绝,而婴尸则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克制自己的力量,有些害怕,竟老老实实的窝在那不动弹。
顺着阿三所指的方向,我们穿过一片又一片山林。途中遇到了许多苗人,他们用好奇和怪异的目光打量我们,但并没有上来找麻烦。想来,纳多老司没有撒谎,确实把消息传遍了苗疆。
只是,我们如今虽然获得了苗疆的认可,却失去了最重要之人的接纳。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可对阿三来说,整个苗疆之行,完全失去了意义。
我扶着她走了很久,一直到天黑才停下。
觉明和尚很自觉的找了堆拆伙来,婴尸兴高采烈的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打火机,在那引火玩。铜甲尸阿大,则尽忠职守的跟在阿三旁边,没有片刻远离。
我将阿三扶在火堆旁,见她脸色略有好转,便问:“饿不饿?这里应该有很多野味,我去帮你抓些来。”
阿三摇摇头,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我本来就快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哪用的着吃这些东西。看着阿三那短短两三天便消瘦近半的脸蛋,我叹口气,说:“你这脸都不圆润了,捏起来也没什么手感。”
阿三好似没听到我刻意的调侃声,呆呆的盯着眼前的篝火,像是没了魂。我晓得她还在想这几天的事情,还在想那几人。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对她说:“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不要想那么多,这世上,在乎你的人……”
“我不是在想他们的态度。”阿三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是那样。”
我沉默不语,阿三的父母,的确是一场令人难以接受的孽缘。双方因情蛊结合,因情蛊而死,让人唏嘘不已。
阿三眼里映出红艳的火苗,她幽幽的说:“当初在爸爸的坟前,我以为他是因为思念才死的。我以为,有这种思念的人,应该都是相爱的。他们会爱的轰轰烈烈,爱的如胶似漆,只是某些原因,使得他们不得不分开。可是,他们的话,让我知道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阿三的话,让我想起她在描述爸爸的坟头时,曾说那墓碑上刻着一行字:我爱她,就像风爱着沙。
那时,我还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而现在,阿三那匪夷所思的家庭经历,在我眼前演化出悲惨的人生后,我终于明白了。
白叶是沙,并不是指她这个人,而是指她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定位。
阿三爸爸的意思是,她本来是不会动的沙子,却因为自己被吹动,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而爸爸是风,也不是指自己,同样是代表自身的角色定位。
他认为,自己是虚无缥缈的风,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充满了茫然。
而风吹起了沙,本就是无意,是无法预料的阴错阳差。
在我思考的时候,阿三说:“妈妈在生下我之后,明白了这些事情的真假,所以她选择了离开。那爸爸呢?他知不知道?”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放弃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我个人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
因为墓碑上的那句话,很好的阐述了这整件事。但是,阿三也说过,她爸爸死前是哭着的,是遗憾的,是悲伤大呼再也见不到了的。
难道说,他知道这件事,却依然爱着她吗?
“爸爸肯定是知道的。”阿三忽然说:“他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他真的爱她,而不是因为情蛊。”
说实话,当阿三说起这个可能时,我有些吃惊,即使我自己也猜到了这种可能。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发生的呢?
也许在白叶下情蛊前,他就已经见过白叶了,并且深深的迷恋上。情蛊,只是意外,并没有影响他的任何心意。
这爱,是真爱。
但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情蛊。
我看向阿三,惊讶的发现,她脸上竟有着些许微笑,说:“他们没有告诉我实话,因为他们也看出,爸爸是真的爱妈妈,并不完全因为情蛊在起作用。”
我讶然的问:“为什么这样说?”
阿三说:“因为爸爸将我放在孤儿院那么多年都没来过,他一直在找妈妈。东九寨并不难找,爸爸去过一次,自然能轻易找到。妈妈生下我,回到寨子后就死了,可爸爸依然在这里找了十几年。为什么呢?”
阿三顿了一下,然后说:“只可能是,他十几年来,都不知道妈妈已经去世了。那些人不敢告诉他这件事,因为他们知道爸爸的爱是真爱。但当年的事,那么多人都知晓,他们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把牙齿混了血往肚子里吞。”
“但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为什么后来还要追杀你?”我不解的问。
“因为他们愧疚,他们害怕。他们在妈妈死的时候发现自己错了,在爸爸来了之后发现自己又错了,所以他们惶恐。他们在乎面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错误,就只能来杀我。但他们并没有真的想杀,那个时候的我,身边只有小小,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他们执意要杀,我怎么能逃的掉?如果他们真的没有错,洛丹老司又怎么会救下我?难道你认为,老司就真的是菩萨心肠,如救蛇的农夫一样好愚弄吗。”
我不得不承认,阿三的推断很有道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洛丹老司为什么要救阿三。就连纳多老司都认为,那些人的行为是有恰当理由的,即便理由不够充分,但也算不上错。
而洛丹老司,却毫不留情的训斥他们,这其中若说没什么猫腻,才真是奇怪。呆肝丸划。
阿三当年太小,看不懂这些事,如今那些人来到眼前将前后事说了出来,她那么聪明,稍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其实我还是能理解他们的想法的。”阿三说。
“啊?”我惊讶的看着她。
阿三望着火堆,笑了笑,说:“虽然爸爸是真的爱妈妈,但妈妈也是真的被种了情蛊,我也确确实实因为情蛊才能被生出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妈妈犯错误的证据,所以他们想杀,又犹豫着不杀。”
第二百一十八章 苗债(22)
“所以,你才没有彻底絕望,还想着有一天。能和他们……”
“不。”阿三摇头打断我的话,说:“他们不可能接纳我的。虽说爸爸爱着妈妈,但妈妈也被他下了情蛊,一来一去,恩仇抵消了。至于我,是额外的债,他们不想爲自己增添这个负担,也不想见到我就想起那痛苦的过去。所以,我对这件事没报什麽期望。只是。在我想明白这件事后,就觉得,终究是有关系的,如果就这样完全断了,总觉得不好。”
“其实,如果你之前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件事挑清楚,或许会更有效果。”我说。
“也许會,但更可能是让他们彻底陷入过去的罪责中。”阿三说:“我不太想那样对他们,虽然这么多年都没一起生活过,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畢竟是妈妈的亲人。媽妈虽然死了。但东九寨那个地方,是她曾经存过的寨子,不能因为我而毁掉。”
我静静的看着阿三,从没觉得。她这么善解人意。
不,应该说。她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没有遇到能让她如此对待的人。
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逐渐有神的眼睛上眨动,我忽然忍不住笑出来。阿三愣愣的转头看我一眼。问:“为什么突然笑?”
我笑着摇头,说:“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很轻松,想笑,自然就笑了。”
阿三呆呆的看我几眼,然后转过头去,说:“神经病!”
被她这样一骂,我反而更高兴。会骂人的阿三,才是真的阿三,才是活着的阿三。那病恹恹,像林妹妹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