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叹道:“难怪在这帮家伙组团来报恩,起死回生,简直就是神医。”
胡阿九一听司机的话,忽然停止啜泣,警觉地问道:“司机大哥,那些人活过来之后,是不是有时候脑子很糊涂,把自己当作另外一个人,说一些奇怪的话?”
司机回头看看这个小姑娘,笑道:“那就是别人的家事了,我怎么好去打听。”
这会功夫,前面的车缓缓开动,看来交通已经被疏散,我们也往前缓慢移动。路过第四医院门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地上一厚层鞭炮屑,几个红光满面地小护士正在收拾锦旗,周围站了好多拿着长枪短炮——各类摄影器材的记者们,众人围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听他在解释什么。
胡阿九也好奇地靠近车窗去看,忽然她厉声对司机喝道:“停车,就在这里停车!”
我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已经推开车门,一骨碌翻滚下地。从地上弹起来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把弯刀,正是月夜斩。
胡阿九本来身材瘦弱,但是当这把刀在手,她浑身散发就着丝丝杀气,好像一只饿了很多天的猛兽,步伐沉稳,一步一步逼近了中年人。令我不解的是,周围的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大家浑然不觉,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中年人应该是发现了胡阿九,他眼神向这边一瞥,立刻向人群微笑挥手,企图退进大门里去。胡阿九催动步伐,急忙挤进人群,同时举起右手,将月夜斩抛了出去……
因为是在白天,所以我们只能看到微微的青光一闪,拐进了医院大楼。我和二胖急忙付了车钱,紧随着胡阿九跑进楼道,只见那中年人在前面信步闲行,似乎不慌不忙,但是我和二胖就算跑步也赶不上,胡阿九还好一些,跟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们就这样一直穿过医院,看到医院围墙下的一条小巷尽头,两人面对面而立,月夜斩已经回到了胡阿九手上。
中年人苦笑道:“你这是何苦来哉,为何非要把我赶尽杀绝?”胡阿九冷冷道:“你应该清楚我们的规矩,杀你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东家的命令!”
中年人表情极为不屑哼了一声,笑道:“我真替你可惜,难得如此忠心的手下啊。你知道为什么派你来杀我么?”
胡阿九不置可否,中年人继续道:“你们东家是想借我之手除掉你,因为你在道观里隐藏不力,暴露了身份!哼,他倒想得美,我能替他白干活么?”
胡阿九语气依然冰冷,但是已经流露出一丝动摇:“胡说,东家待我恩重如山,岂是你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挑拨的!薛青尸,就算没有东家的手谕,我今天也要将你这食人恶魔碎尸万段!”
中年人显得很是无所谓,笑道:“随便你,就算天下人都误会了我,那又如何?我是喜欢摆弄尸体,但是,我真的从来不吃它们!”
此时薛青尸闭上双眼,无比陶醉地说:“我只是喜欢嗅闻腐烂尸体的味道,难道你不觉得,散发着青光,流着脓水的尸体,是最高贵纯洁的?至于气味,更是妙不可言……”说着他大力吸了几口气,呵呵狞笑。
这段话听得我和二胖恶心不已,胡阿九似乎也忍受不了了,怒咤一声道:“你这恶贼,祸害死人不够,还殃及他们家人!”薛青尸止住了笑,正色问道:“你指的是,那些死人复活那件事?”
胡阿九道:“难道不是你的做的?除了你,还有谁会变态到作贱尸体!”
薛青尸皱眉微微摇头,仰天道:“我巴不得尸体们都早点腐烂,救他们干什么?退一步讲,我确实也没有哪个本事啊,我也正在调查此事!”
胡阿九沉默片刻,抱拳道:“这件事先不说,得罪了!”说着月夜斩在手里打了个转,变成反握,就地劈出。
薛青尸嘴上不停,动作却不敢丝毫怠慢,闪电一般左突右冲,将青芒甩在身后。一边动作一边说:“小妹子,我不忍杀你,你自己逃命吧。你决计不是我的对手。”
即使作为外行,我和二胖也能够看出薛青尸并非危言耸听,胡阿九无论在力度和速度上,和他都是不是一个档次的。
说话间胡阿九已经攻出了百多招,动作已有所缓滞,月夜斩的青芒在她身旁构成了一个圆球,这球时大时小,显示了她的攻击力度。
忽然胡阿九一声清啸,圆球半径膨胀一倍有余,将薛青尸卷了进去,我和二胖对视一眼,心想这下好了,这个薛青尸也该挺尸了。瞬间小巷里一阵旋风卷上天空,胡阿九收刀独立,薛青尸已经没了踪影。
我喊道:“胡妹子厉害啊,把他杀了个尸骨无存!”胡阿九没有说话,倒是一个男中音传来,带着笑意:“薛某人一生最爱尸骨,怎么会连自己的都看不住呢?”原来这厮贴在了墙面上,而那一面是我们所看不到的。
薛青尸从墙上轻轻跳下,伸出舌头给我们看,舌尖上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蝎子,正挥舞双螯耀武扬威。接着,薛青尸缩回舌头,咔嚓咔嚓将那蝎子吃掉。依然是漫不经心对胡阿九道:“这种蛊术对我没用,而且,味道也不怎么样!”他说这话的神情,就好像一个挑剔的食客在品评厨师手艺。
胡阿九黯然道:“除不了你,我就无法回去复命,那你杀了我吧!”
薛青尸拍拍手道:“我杀了你,岂不是中了你们东家的圈套?他会接着要求我赔你一命,我不答应,他就会提出别的要求,我没那么傻,不像你,就知道愚忠!”
这番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胡阿九无法开口反驳,呆呆站在那边,看着薛青尸缓缓离去。
“我上次受伤,就是因为奉东家的命令刺杀此人,不料却被他的‘千夫指’所伤,没办法才投奔你们。”在回去的路上,胡阿九主动向我们交待了一些情况。
原来薛青尸是江湖上有名的“四尸”之一,对死人有特殊的爱好,极为变态。不过他一身武功十分不俗,尤其是成名绝技“千夫指”,几乎可以当作任何兵刃来用,入火不焚、断铁碎玉,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千夫指”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杀伤为第一目标,从不讲究武德。
“现在还有江湖么?”二胖好奇地问,仿佛刚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胡阿九叹气道:“江湖在人心里,除非心死了,才能出了江湖,对妖、对鬼都是如此。”这话里渗透了沧桑,像极了某个暮年剑客的感叹。
二胖顺势问道:“你就是传说中的职业杀手?你的东家是谁啊?”
胡阿九已没有了最初的过激反映,双手捂脸道:“我不是杀手,我只是一个仆人,一个生死契约的守护人。”
看她有松口的迹象,我不失时机问道:“你是‘东家’的仆人?”胡阿九声音痛苦地颤抖着:“他这是何苦,我的命还不是他的么?不,薛青尸一定在骗我,他不会……”
看得出来,胡阿九处于极度的矛盾中,不敢相信东家会抛弃她,却又在内心无法说服自己,只能痛苦地揪着头发在座位上抽泣。
二胖安慰她说:“没关系,这年头谁离不开谁啊,大不了脱离东家,跳槽算了。”胡阿九抬起泪眼,哽咽道:“脱离了东家,我还能去哪儿呢?”“你可以和我们在一起,就在古城生活,姐姐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
胡阿九含泪苦笑道:“说的好简单,你们怎能明白我们的世界呢?”我听她语气不对,就试探道:“你们的世界和这里有何不一样?”
胡阿九浑身哆嗦一下,茫然道:“我们永远生活在黑暗里,需要一个指路者;我们永远生活在战争中,需要一个指挥者;我们能面对的只有铁和血,我们能选择的只有生和死。这就是蝶妖的宿命……”
一听到“蝶妖”,二胖急忙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臂,我示意她安静,不要惊慌,以免刺激胡阿九。这才明白为何胡阿九体内流出的血液都是青色的,也明白了为何她总是要提到妖怪,又说什么“你们的世界……”。
此时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路上车并不多,所以出租车司机开得飞快,在一个急拐弯处,一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摔在我们车前。司机急忙一脚刹车到底,“吱”一声刺响,几个人都重重撞在椅背上。
司机急忙推了车门跳下,去看是什么东西,没想到地上却是空无一物。听到后面在轻轻敲打车窗,我们一起回头,看到的是薛青尸狡黠的眼光。他招手示意胡阿九下车,我和二胖也跟着下去,看看他又玩什么花样。
薛青尸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微胖,头发一丝不乱,面白无须。单看外表,确实是一个成功的外科医生,举止得体成熟,哪里有“尸魔”的影子。
他笑笑地跟胡阿九道:“不好意思,突然跳下来,没吓着你们吧?妹子,想不想查清楚起死回生这件事?”
胡阿九面无表情道:“我对这个没有兴趣,你自己去吧。”
薛青尸道:“你可考虑清楚,你们东家朝思暮想的是什么?长生不老!只要你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弄清长生不老的机理,东家肯定立时对你青眼有加大加赞赏。”
我心想这薛青尸果然是老江湖,明明是让胡阿九替他做事,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像他(。电子书)一直在为胡阿九着想一样。
果然听了这话,胡阿九十分动心,抿着嘴想了一会,反问道:“如果做完事情你杀了我,东家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看来这个所谓“东家”在胡阿九心目中,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就算自己被薛青尸杀掉,还考虑的是东家的利益。
薛青尸摸了摸下巴咧嘴一笑,说道:“我薛某人不才,但做任何事情却见得了光,决不会出尔反尔,你可以打听。”胡阿九语气坚定道:“好,君子一言,我们合力搞清楚这件事,我也有个交代。”
接着胡阿九转过身来,跟我和二胖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他走一趟。”
二胖拉着她的手说:“安全不,你可要小心从事,有什么事打电话好不?”胡阿九凄然一笑,握了握二胖的手,跟着薛青尸向远处走去。
接下来好容易有了几天安宁的日子,平时看着枯燥无味的办公室生活,也成了一种享受,紧张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几天内我感觉自己又胖了一圈,有时候拿起毛笔,还写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一周之后,胡阿九背着小包按响了门铃,看她的表情轻松自如,一扫前日的凄苦阴霾。于是我急忙给二胖和sheep打电话,晚上聚一聚。饭桌上我们询问了胡阿九,薛青尸所说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胡阿九这次没有任何隐瞒,原原本本把她七天的经历和盘托出……
薛青尸在医院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主任医师,当然了,他的公开名字叫做薛清诗,文绉绉的,有一股书卷气。
薛医师手眼通天,很快就打点好,让胡阿九当了护士。每天晚上,薛青尸就带着他的护士,潜伏在太平间对面的房间里,整晚虎视眈眈。
可惜的是,尸体们那几天似乎对复活丧失了兴趣,静静呆着一动不动,反而是薛青尸自己被馋得口水四溢,令胡阿九几欲呕吐。
守了四天之后,薛青尸也丧失了兴趣和信心,后半夜居然沉沉入睡,只剩下猫头鹰一样的胡阿九。
直到上班时间临近,胡阿九才摇醒薛青尸,告诉他又是一夜白费。两人睡眼惺忪从地下室出来,等电梯到五楼办公室。这时候从背后来了一个老人,头发斑白,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勤杂工作服,也静静地等着。
两人头昏脑胀,感知周围环境的敏锐度大为降低,互相沮丧地看看对方的模样,忍不住相视一笑。胡阿九心想,薛青尸有时候,也许是个有一点点可爱的人。
进了电梯,那个老人就一直在对着光滑如镜的壁面,仔细端详不止。
两人都觉得奇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尤其是一个男人,还需要如此在乎容貌么?
胡阿九忍不住多看了老人几眼,当她的眼光随着老人的手指,在脖子上来回抚摸时,忽然之间,就好像被一只巨手死死地攥住了心脏,呼吸停止,也不能够发出任何声音。
老人的脖子上,竟然是一圈刚刚缝好的手术线,看起来这个脑袋就好像刚从别处移植过来,缝线处上下的皮肤颜色都不一样,还露出细细地血丝。
胡阿九猛地倒退一大步,踩在了薛青尸脚上。薛青尸倒吸一口凉气,歪着嘴道:“小妮子还真是重,把脚都踩泞了!”胡阿九还来不及跟薛青尸做手势,电梯到了二楼,老人缓缓地走出去,右手还在脖子上摸索。
薛青尸被踩之后睡意全无,精神振作起来,顺便留意了一下老人的奇怪举动,老人刚出去,他在电梯里一改平日的从容,斯文扫地的“啊”尖叫一声!指着电梯门语无伦次:“他……他不是活人,手上……挂着……尸牌!”
胡阿九倒是镇定下来了,讥笑说:“不是活人?你不是对尸体最有兴趣么,上去尝尝吧。”
薛青尸道:“难道你不惊恐么?”他何等聪明,没等胡护士回答,即刻明白过来,又问道:“刚才你踩我脚的时候,是发现了什么?”
胡阿九咬牙描述了刚才自己的发现,薛青尸猛一拍掌:“我们错了,光盯着太平间有什么用,对方也不一定就在里面动手,他可以把尸体赶出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操作。”
胡阿九也想明白了,对于这样一个高手而言,湘西赶尸那一套皮毛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当即决定,下午四点就开始检查太平间,跟踪那些无故跳出来的家伙们,看看是谁在逆天而行,不让死者安生。
计划完了,薛青尸感叹道:“其实这家伙还是帮了我不少,因为里面好多都是我的病人,活过来当然是我医术过人。说不定我靠这个还能评个博导,如果咱们把他抓了,其实对我没好处啊。”
胡阿九白他一眼道:“那你还这么起劲干什么?坐享其成多好。”薛青尸摇摇头道:“不成,我必须把这个研究清楚,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医术,我就不信了!”胡阿九点着他说:“你真有上进心!”
“百年平生无所长,愿伴青尸解歧黄!”薛青尸一本正经道:“我不是那种俗人,什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没品位!”
胡阿九此时细细想来,这个薛青尸,虽然看起来比较变态,但却是在江湖上,却不失为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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