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跟来了,白沙也跟来了。
我来到了埋气瓶的地方,白沙接过我手中的工兵铲,问:“是这儿吗?”
我说:“是的,我做了标记。”
白沙说:“什么标记?”
我说:“你绝对看不出来。”
白沙看了看四周的芦苇,笑了:“真隐蔽。”
接着,他动手挖起来。
当时,我埋了很深,白沙挖了好半天,我终于听到了工兵铲撞击金属的声音。我说:“小心!”
他蹲下来,竟然抠出了一个车钥匙,那是我的车钥匙!
我接过来,吹了吹,装进了口袋。
接着,他把那个气瓶抠出来,放在了沙地上。
我把气瓶背起来,戴上了面罩,又拎起了食品箱,准备下水了。季风牵着浆汁儿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
微微说:“周先生,你小心,有什么不对头,赶紧上来。”
我朝她点点头,然后慢慢朝湖水走过去。
我又要下水了,我又要看到那两扇双鱼门环的神秘大门了,我又要看见那些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婴孩了……
上次,我被复制成了三个我,这次呢?
突然,天地之间变暗了,好像发生了日全食,接着就开始飞沙走石,湖水剧烈地波动起来!
我隐约听见微微在背后喊了一声:“周先生!快回来!”
我抬头看看,太阳不知道去哪儿了,天空黑咕隆咚的。风沙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我赶紧一步步后退,就在这时候,风声中出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陡然翻起巨大的浪花,似乎无数巨大的水怪正要冲出来!湖边那些植物开始疯狂摇摆,就像东北跳大神的突然来神了!
我撒腿就跑。
沙尘暴遮天蔽日,我眼也乱脚也乱心也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几十米,回头看去,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茫然四顾,似乎吓傻了。
那是白沙!
我喊道:“白沙!过来!”
他根本听不见,竟然朝湖边走去了。
我放下食品箱,卸掉气瓶,顶着风沙跑过去:“白沙!你他妈回来!”
他依然听不见,在芦苇中艰难地行走,呼喊着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找微微!
我赶紧转了一圈,3米外就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根本看不到微微在哪儿。我冲到他跟前,拽了他一把,喊道:“退到安全地带!”
他大声问我:“你看见微微了吗!”
我说:“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你先退到远处去!”
他不再理我,继续喊起来:“微微!——微微!——”
我只好跟他一起找微微。他沿着湖边朝左走,我沿着湖边朝右走。我一直警惕地看着湖里的水,它只是翻腾,并没有爬上来。
湖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浮上来一下,又沉下去了,我确定那不是一个婴孩,婴孩光着身体,那个东西上却裹着衣物。难道微微被水拽下去了?不像,如果那是一具尸体,肯定不是刚刚淹死的,身体已经泡胀了。那么,这具尸体是米穗子还是大物?
他(她)沉下去之后再没有浮上来。
我继续朝前走,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一只脚,似乎不想让我走。我使劲朝前移动脚步,终于挣脱了它。低头看,那好像是一些节骨草,说不清多少根,我挣脱它们之后,它们迅速收拢,又藏在了荒草中。
我几步就跳了出去,站在了沙地上。
我陡然感觉到,这些节骨草十分凶险。从它们缠住我的力道看,它们绝非弱不禁风,而是很坚韧,很强大。它们甚至不像植物,更像有思维的生灵,它们想抓住我!
我朝白沙跑过去。
沙尘暴迅速远了,天一点点亮起来,湖水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有沿岸的水一下下荡着。那些植物也还渐渐变回了植物的样子。
我没看到白沙,也没看到微微!
我大声呼喊起来:“白沙!——微微!——”
一片芦苇在微微晃动,我跑过去,看见白沙跪在地上,后脑勺对着我。微微躺在芦苇中,身上缠着很多节骨草,她瞪着双眼,眼里充满血丝,嘴唇青紫,舌头半吐着,表情十分痛苦。
植物会杀人!
我们在湖边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这里的植物会杀人!
我呆愣了半分钟,轻轻叫了声:“白沙……”
他回头看了看我。他的脸色就像纸一样白,不过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说:“对不起……”
他点点头,说:“跟你没关系,我的事儿。”
我没说话。
他又说:“我的事儿。我克女人,米穗子死了,微微也死了,谁跟我谁死。”
我说:“她已经走了,你节哀。”
白沙说:“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和她待一会儿。”
我说:“这儿的植物不安全,你注意。”
他竟然笑了笑,说:“它们不会让我和她团聚的,你放心吧。”
我最后看了微微一眼,快步走出那片芦苇丛,跑回了帐篷。
我只知道两种杀人的植物,一种叫日轮花,被人称为“邪恶之花”。它们生长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原始森林里,以及广袤的沼泽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它的叶子有1米长,花长在一片片叶子上。
人们要是不小心碰到它,那些叶子立刻像爪子一样伸过来,把人拽倒,然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这时,躲在日轮花上的大蜘蛛就会爬过来,美美地饱餐一顿。蜘蛛吃掉人肉之后,排出的粪便就成了日轮花的肥料。
还有一种树叫奠柏,它们生长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很矮小,被人称为“邪恶之树”。
只要有人不小心碰到它的枝条,所有的枝条就会伸过来,像蛇似的把人团团围住,越缠越紧,然后分泌出一种很黏的胶汁,这时候,人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胃里,很快就会被消化掉。这种树就跟动物一样,只要它们吃饱了,就会很老实,不会再吃人。
这两种植物,一个是为了肥料,一个是为了养分,它们的性质是吃人,那也是某种自然法则。可是,罗布泊的节骨草不一样,它们只是杀人,并不吃人,更像是变态杀人狂。
季风和浆汁儿站在帐篷门口等着我。
我走过去,对她们说:“微微死了。”
季风说:“什么?”
我说:“她被节骨草勒死了。我真不该让她跟我去湖边!”
季风说:“什么叫节骨草?”
我说:“湖边的植物,它们会杀人。”
季风和浆汁儿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季风问:“白沙呢?”
我说:“他和她在一起。”
浆汁儿那双空茫的眼睛里又涌上了泪花:“他太不幸了,最喜欢的人死在了罗布泊,准备结婚的人也死在了罗布泊……他不会跳湖吧?”
我说:“我听着呢。”
这时候,我们隐隐约约听见了车的引擎声,我赶紧跑出去,竟然看见了孟小帅的那辆粉色悍马,它正兴冲冲地朝营地驶过来!
季风和浆汁儿也出来了,浆汁儿问:“谁!”
我呆呆地说:“孟小帅……”
第12章 民国二年
悍马开近了。
两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正是孟小帅和吴珉,他们回来了!
孟小帅穿着一件桔黄色紧身半袖,白色七分裤,虽然满身尘土,但是依然很醒目。吴珉不知道从哪里换上了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黑色翻毛短靴,手里还拎着一顶很大的斗笠。
浆汁儿一直竖着耳朵听。
直到孟小帅和吴珉走到我们面前,我还在愣神。
孟小帅一下抱住了我,在我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
我打量着他们,我发现,两个人的气色很好,好像刚刚在沙漠上转了一圈回来。
我说:“就你们……两个人?”
孟小帅说:“你以为我们带来了救援?”
我说:“你们去哪儿了?”
孟小帅说:“10天了,说来话长,快进帐篷,热死了!”
我们躲进帐篷里,孟小帅先问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说:“我简要跟你们介绍一下当下的情况——第一,我和季风没走出去,回来了。第二,现在我们的汽油不够了,已经走不了了。第三,我们看到了救援人员,他们就在附近,可是我们互相看不见。第四,令狐山要来杀我们。第五,我们多了一个人,他叫白沙,他的两个女朋友都死在了湖边,他正在那片芦苇里默哀。第六,这个湖里的水,还有湖边的植物,它们都会杀人……”
孟小帅说:“你们的故事也很魔幻啊。”
我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好像不惊讶?”
孟小帅看了看我,说:“我和吴珉经历了更离奇的事!”
吴珉开口了:“我来说吧——第一,我们出去了,看到了一个镇子。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穿越了时间,回到了100年前。第二,那是我们的前生前世。第三,我们和上辈子的自己碰面了,就在那一瞬间,我们回到了罗布泊,就像一场噩梦突然醒了。”
我说:“等等,信息量太大了,让我消化消化。”
浆汁儿小声问孟小帅:“那辈子你们是不是……一对儿?”
孟小帅笑了:“我是个女匪,他是我的马仔。”
吴珉说:“准确地说,我是二当家的。”
孟小帅看着浆汁儿,有点幸灾乐祸地问:“你知道他和谁是一对儿吗?”
浆汁儿敏感地反问:“谁?”
孟小帅说:“你。”
孟小帅和吴珉在通道里穿行,大概走了半个多钟头,他们也看到了出口。
吴珉先钻了出去,然后他惊讶地跑回来,对孟小帅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孟小帅摘掉了氧气面罩,喝道:“别卖关子!”
吴珉说:“一个镇子!”
孟小帅说:“你是不是还疯着呢!刚走了半个多钟头,怎么可能走出罗布泊!”
吴珉说:“你跟我来看。”
孟小帅跟着他钻了出去,身后其实是个山洞,旁边杂草丛生,有些荒蛮。不远处是条河,河上有座老旧的石桥。再往远处看,真有一个镇子,能看见青砖瓦顶的房子,典型的关中民居,还能看见街道中间高高的牌楼。
仰头看看,天很蓝,年轻的太阳生气勃勃地照耀。
孟小帅使劲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一下洗掉了罗布泊的所有沙尘。
吴珉说:“这是哪儿啊?看起来很古朴。”
孟小帅说:“你问我!看看手机有信号了吗?”
吴珉掏出手机看了看,摇摇头。
孟小帅说:“只要有人烟了就好!走!”
吴珉没有动,孟小帅回头看了看他,说:“让我背你?”
吴珉说:“我怎么感觉我们走进了电影……”
孟小帅说:“我一直就想演电影,可是没机会。”
说完,她就朝前走了。吴珉背着背包跟上来。
他们在荒草乱树中朝前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了一条黄土路上,路面坑坑洼洼的,不过很硬实。
走着走着,孟小帅突然对吴珉说:“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山洞吗?”
吴珉说:“我一直记着路呢。”
这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铃铛声,两个人回头一看,出现了一辆大轱辘驴车,随着那辆驴车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惊呆了,那个赶车人30多岁,他脑门上光秃秃的,后脑勺上竟然留着一根辫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白粗布褂子,下身穿着一条黑粗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
孟小帅嘟囔道:“真他妈像在拍电影哎。”
吴珉很谨慎地说:“我们是不是该藏起来观察观察?”
孟小帅说:“我们做贼了?”
吴珉说:“我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孟小帅说:“哪里不对劲?”
吴珉使劲抽了抽鼻子,又仰头看了看天,说:“哪里都不对劲。比如,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有空气的味道,好像都和过去不一样……”
孟小帅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这么疑神疑鬼啊!”
这时候,那辆驴车已经来到了跟前。
孟小帅正要摆手,那个赶车人自己把驴叫住了:“吁!——”
然后,赶车人坐在车上,好奇地打量路旁这两个人。
孟小帅说:“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啊?”
赶车人说话了,满口浓重的关中口音,孟小帅在陕西土生土长,也勉强能听懂,他说的是:“你们是留洋回来的吧?”
孟小帅愣了一下。留洋,这个词太古老了。
吴珉问:“他说什么?”
孟小帅说:“他问我们是不是留洋回来的。”
吴珉马上敏感地问赶车人:“现在是哪一年?”
赶车人说:“民国啦。”
吴珉问孟小帅:“他说什么?”
孟小帅愣愣地看着赶车人,傻了,根本顾不上搭理吴珉了。过了会儿,她才用关中话问:“民国哪一年?”
赶车人说:“民国二年,现在是袁大总统管天下了!你们刚从外国回来?”
孟小帅说:“是,是,Thank you……前面那个镇子叫什么?”
赶车人说:“那是井镇。”
孟小帅说:“这里离西安多远?”
赶车人说:“西安都督府?起码要走上一天哩。”
孟小帅说:“谢谢,谢谢。”
赶车人又看了几眼孟小帅和吴珉,这才喊了一声“驾!驾!”
驴就“咔哒咔哒”迈步了,木轮子“吱扭吱扭”响。走出一段路,赶车人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他见孟小帅和吴珉都在看他,转过头去,吼起了秦腔:“西方路上一只鹅!口含灵芝念弥陀!扁毛都有修行义!人不修行为什么!驾动祥云莫久站,五福堂前去撒钱!……”
吴珉又问:“他说民国?”
孟小帅说:“他说现在是民国二年……”
吴珉说:“民国二年,那应该是1913年!我看我们没有留辫子,所以才认为我们是留洋回来的!”
孟小帅说:“民国还留辫子吗?”
吴珉说:“去年就该剪了,这里可能太落后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小帅说:“我们去西安。”
吴珉说:“西安在哪儿?”
孟小帅说:“刚才那人说起码要走上一天。”
吴珉说:“他说的是骑马吧!”
孟小帅学着那个人的口音小声重复着:“起骂……起骂……嗯,他说的应该是骑马。算了,我们去镇里吧,弄点吃的。”
吴珉说:“我们不能去。”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回到了100年前!我们带的钱他们都不认识……”
孟小帅说:“我没想买东西,我们可以去讨点吃的啊。”
吴珉说:“只要一说话,我们就会漏洞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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