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汁儿“呜呜”地哭起来。
吃完早餐,小5在帐篷里盯着监视器。
碧碧来到了张大师的帐篷。
和昨天一样,张大师躺在睡袋上看杂志。
碧碧走进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嗨,艺术家。”
张大师很生分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问:你有事吗?
碧碧看了看那些蒙着白布的画框,突然问:“你画了些什么?”
张大师说:“跟你有关系吗?”
碧碧说:“不能看?”一边说一边很自来熟地走向了那些画框。
张大师立刻站起来,伸手拦住了他:“请你和它们保持距离。”
碧碧观察着他,突然说:“我知道你在画湖。”
张大师皱了皱眉头,坐了起来:“你偷看了?”
碧碧说:“这不重要,我很想知道,你来到罗布泊,为什么要画湖呢?”
张大师冷笑了一下,说:“我来罗布泊画沙漠,不傻吗?我来这里是为了追忆,我画的是罗布泊活着的时候!”
碧碧想了想,竖起了大拇指:“你是个高人。”
张大师说:“你不要拍马屁。我要警告你,不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许再踏进我的帐篷一步。”
碧碧说:“一帐篷敬老院的味儿,你以为我喜欢来呀。”
碧碧回到帐篷,小5问他:“你去哪儿了?”
碧碧说:“我去跟那个张大师聊了聊。”
小5把目光从监视器上移开,问:“你感觉怎么样?”
碧碧说:“他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而已。”
小5说:“为什么这么说?”
碧碧说:“通过观察,我得出了一些结论——他舌苔白厚,脚步虚浮,说明他纵欲。他的帐篷收拾得井井有条,容不得别人碰一下,而且多数东西都是单人用品,说明他很可能一直没结婚。他的指甲虽然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指甲缝里有颜料,说明他多年来一直跟画笔打交道。他的态度冷漠而傲慢,却忍不住要对一个陌生人表明他的艺术追求,说明他一直得不到圈内的承认,一直怀才不遇,忿忿不平……”
小5说:“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碧碧说:“没关系。”
小5说:“你内裤里那张画不是他画的?”
碧碧说:“我说了,他跟这一切没关系。”
大家昏昏沉沉地熬过了一夜,天蒙蒙亮了。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看了看,那个湖又涨了许多,几乎逼近我们的帐篷了。水面依然波光粼粼,一下下荡漾着,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湖,又阴险又可笑。
我走过去,蹲下来,捧起水洗了洗脸,它并没有发作。湖水凉凉的,我精神多了。
我拿着饼干回到帐篷,把大家都叫了起来,每人发了一块,说:“吃了吧。”
大家就着水,分别吃掉了手中珍贵的一块饼干。
我说:“你们待着,我去找找他们。”
孟小帅说:“别去了,没什么希望了。我们好好待在一起吧。”
白欣欣站了起来,说:“该我去了。”
说完,他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说:“放心吧,你们三个人都会走出去的。”
没人说话。我的安慰就像一个很冷的笑话。
我说:“真的。前天晚上我站岗的时候,好像开了天眼,我见到了所有死去的队友,还看到了白欣欣。既然我能看见他们,说明我离他们已经不远了。但是我没看见你们三个人。”
孟小帅的嘴角咧了咧,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就在你身后。”
章回突然说:“一个人临死的时候,一定要这么悲凉吗?我们应该快乐地离开,说不定,那个世界正在敲锣打鼓庆贺我们新生呢!”
没人说话。
他这句鼓舞像个更冷的笑话。
浆汁儿一直靠着帐篷,闭着双眼,她冷不丁睁开了眼睛,说:“我又看到他们了!”
孟小帅说:“那些死去的队友?”
浆汁儿说:“不是!小5和碧碧他们!”
说着,她站起来就朝外走:“我去找他们!”
我把她抱住了:“浆汁儿!你出现幻觉了!”
浆汁儿挣扎着说:“不是幻觉,就是他们!我都闻到了他们埋锅造饭的味儿了!”
我把她推到睡袋上坐下来,说:“浆汁儿,你冷静,回到现实来。”
浆汁儿的眼睛湿了,说:“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说:“白欣欣在找他们,不需要你。”
浆汁儿说:“他看不到他们的!”
我说:“好好好,我去,我去行了吧?”
浆汁儿就不再挣扎了。
我走出帐篷,看见白欣欣坐在不远处喘息。
我走过去,什么都没问,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接着搜索。
很快,太阳就开始喷火了,我退回了帐篷内。
浆汁儿问我:“你看到他们了吗?”
我摇了摇头。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她突然说:“别找他们了。”
我说:“嗯?”
她说:“最后这点电,我们听音乐吧。”
我没有反驳她。
她掏出手机,开始放音乐。朱哲琴的。
阿爸已走
你为何不走?
阿妈没走
阿妈已走
你为何不走?
情人没走
情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儿子没走
儿子已走
你为何不走?
耗牛没走
耗牛已走
你为何不走?
草原没走
草原没走
甘丹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色拉人没走
色拉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哲蚌人没走
哲蚌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若刹人没走
若刹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经幡没走
经幡已走
你为何不走?
沙漠很大,音乐很小。
帐篷很小,音乐很大。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后这点奢侈了。
下午,我又拿着手机出去了。
太阳偏西了,阳光照在金黄的沙漠上,温和了许多。
我打开手机的录像,四下搜寻。
他们应该来了的……
他们应该来了的……
突然,画面闪了一下,接着我就看见了帐篷!汽车!还有走动的人!
我的脑袋昏眩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珍贵的几秒钟被我浪费掉了。
接着,我疯了一样喊起来:“浆汁儿!浆汁儿!我看见他们了!——”
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都像通了电一样跑出来。
珍贵的半分钟又被我浪费掉了!
我猛地意识到,我应该跟他们对话!
我颤抖着移动着手机,终于看到了他们的摄像机,我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站在摄像机前,大声喊着:“我们在这儿!——”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一个手机,在铺天盖地的电磁波信号中,拨通了另一部手机。对方在这个时间也看到了我!
我看见小5和碧碧从帐篷里冲出来。
从旁边跑过来一个红脸膛的汉子。
碧碧冲到摄像机前,喊了一声:“周德东!”
我说:“烧掉那张画!”
我刚刚喊出“烧掉”两个字,好像戳中了什么东西的七寸,天地之间突然一暗,手机画面闪了一下,就变成了一片沙子的空镜头!
完了。
章回喊道:“周老大!快回头!”
我猛地转过头去——太阳好像一转眼就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荒漠上变得一片昏暗。好像什么人打开了无数的电风扇,只见沙漠上飞沙走石,异常恐怖。再看湖边的那些植物,它们就像犯了癫痫病一样,疯狂地摇晃着。湖里的水就像很多透明的爪子,快速朝高处伸过来,朝我们的两只脚伸过来……
第56章 神奇地蒸发
小5和碧碧正在帐篷里谈论那个张大师。
小5刚刚问了碧碧:“你内裤里那张画不是他画的?”
碧碧说:“我说了,他跟这一切没关系。”
突然,监视器闪了一下,再次出现了画面,那是帐篷,那是湖!
小5说:“碧碧,看见了!”
碧碧的眼睛“刷”一下就射向了监视器。
他看见周德东跑到了摄像机的前面,大声喊着:“我们在这儿!——”
他和小5立刻冲出了帐篷。
他冲到摄像机前面,喊了声:“周德东!”
对方心急如焚地喊道:“烧掉!……”
画面一闪,周德东就不见了,镜头里只剩下了一片寂寞的沙子。
小5说:“他说什么?”
碧碧用双手捂住了脑袋:“别烦我!”
艾尼江也跑过来,他凑到摄像机前看了看,嘀咕了一句:“又没了?”
逗豆、小A、老黄他们统统跑了过来,纷纷问碧碧,看见什么了。
碧碧突然撒腿就朝帐篷跑去,小5喊道:“你干什么?”
碧碧根本不理她,他冲进帐篷,从内裤里拽出那张羊皮纸的画,然后冲出来,对艾尼江喊道:“老艾,快给我打火机!”
艾尼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掏出打火机塞到了他的手上。
碧碧手忙脚乱地打了几下,终于打着了,把火苗凑到那张画上,它立刻燃烧起来……
烧掉……
周德东让他烧掉什么?
不可能是烧掉帐篷,也不可能是烧掉汽车,也不可能是烧掉张大师,更不可能是烧掉罗布泊——唯有这张画!
死神你他妈终于来了!
我一把拽住了浆汁儿的手,大喊一声:“快跑!”然后就朝高处冲过去。
章回也拽住了孟小帅的手,拉着她跟上来。
白欣欣似乎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朝他爬过来的湖水,两条腿就像生了根一样。
我喊道:“白欣欣,你快跑啊!”
浆汁儿脚下一滑,摔倒了,我赶紧弯腰把她拉起来。
白欣欣终于回过神了,他撒腿就跑,可是已经晚了,他被几股诡异的水流缠住了双脚,迅速朝湖里拉过去。
这时候,我们离他大概20米远了,根本来不及扑过去,只能傻傻地看着。
白欣欣被拖进了湖里,我们甚至没看见他怎么挣扎,就不见了。
整个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倾斜,就像天塌地陷了似的。我、浆汁儿、章回、孟小帅先后被摔在沙漠上,互相找不着了。
我呈“大”紧紧伏在沙子上,侧着脑袋寻找浆汁儿。
她离我大概5米远,正哭着爬向我,沙漠大幅度地抖动着,她中途被甩了出去,顿时晕头转向了,四下看了半天才看到我,再一次哭着朝我爬过来……
终于,我和她死死抓在了一起。
章回离我不远,他紧紧抱着孟小帅,我听见他冲着天空骂起来:“操你妈!要处死我们还用费这么大的工程吗!”
天空黑咕隆咚,没看到乌云,就像老天把灯关了。
大风在呼号,地下深处传来恐怖的轰鸣:“隆!——隆!——隆——隆!——”风沙声和地震声中,夹杂着巨大的水声。
我挣扎着坐起来,朝那个湖看去,顿时目瞪口呆——那个湖就像烧开的锅,水面翻腾着,卷起几米高的巨浪,我看见数不清的婴孩,他们像鲤鱼一样在水面上跳来跳去,发出阵阵惨叫声。湖边的植物也“噼噼啪啪”地响着,似乎正在被折断。
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只有那些婴孩的惨叫最令人恐惧,撕心裂肺,逼人发疯。
我眼看着,那个湖开始后退,下降,准确地说,它们是在迅速缩小。湖边的植物也跟着极速凋零,萎缩……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回想起来,总共只有几十秒,那个湖,那个最大的陷阱,以及它周边的植物就像从沙漠上蒸发了一样,不见了,只剩下一片低洼的沙漠!
天地之间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昏暗。风沙越来越猛烈了,沙石铺天盖地,好像要吞噬一切,毁灭痕迹。沙漠再次发疯地摇晃,我们就像罐子里被摇来晃去的骰子,完全身不由己了,我和浆汁儿的手死死抓在一起,始终没有再分开……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顶帐篷里。
一个穿黄T恤白牛仔裤的女人正在给我输液。后来我知道她是随队医生。
小5和碧碧都守在我旁边。
小5看见我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叫起来:“周老师,你醒啦?欢迎你重返人间哦!”
我朝她笑了笑,然后问:“他们呢?”
小5说:“你放心吧,他们都在旁边的帐篷里,全部苏醒了,医生正在给他们做体检。”
我点点头,然后问碧碧:“你烧了那张画?”
碧碧说:“烧了。”
我说:“谢谢你。”
碧碧说:“举手之劳。”
我说:“谢谢你回到罗布泊来救我们。”
碧碧说:“老帅哥,你别跟我煽情啊,我hold不住。我来只是想取我的车。”
我看了看小5,说:“也谢谢你,谢谢你们。”
小5说:“不用谢啦,我是陪碧碧来取他的车的。”
我说:“他们呢?”
小5说:“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都昏过去了,不过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他们都在输液呢。”
我说:“刚才你们没地震吗?”
小5说:“地震?没有啊。”
我说:“也没刮风?”
小5说:“没刮风。”
碧碧说:“老帅哥!我们是9月2号,你不要说你们5月4号的事好不?”
小5说:“不过,刚才碧碧烧了那张画之后,好像突然日全食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全部退回了帐篷里,等了十几分钟太阳才出来,我们出去就看见了你们几个人躺在沙漠上了。”
碧碧问:“那个口若悬河的家伙呢?对了,他叫吴珉。”
我说:“他被类人害死了……他是为大家死的。”
碧碧又问:“郭美呢?”
我说:“她失踪了。”
碧碧说:“我们得找她啊!那是个废物,除了勾男人,没有一技之长,她一个人在罗布泊上怎么活啊!”
我说:“不用了,或者她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碧碧说:“什么意思呢?”
我说:“说起来很乌龙,但却是真的——孟小帅和吴珉进入了他们选的那条通道之后,回到了100年前,可能杀死了郭美的祖先,随后郭美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认为,她在森林里变成了一朵花。”
小5说:“白欣欣呢?”
我说:“你烧掉那张画之前,他被湖水淹死了。”
沉默了片刻,碧碧又问:“季风呢?”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如果她跟我们在一起,那么已经回到正常世界了。
碧碧盯着我问:“她也死了?”
我说:“她去投奔类人了。”
碧碧说:“叛徒!我们千里迢迢来救她,她竟然去当叛徒了!”
我说:“实际上,她也是为了大家。”
碧碧说:“你不要庇护下属了,她就是叛徒!”
接下来,小5和碧碧对我讲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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