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从他额头上渗下来。我们正不知怎么回事,老张突然一睁眼,停止颤抖,脸上现出惶恐的表情说:“海……海边……”
“什么?!”主席问他。
“啊……海边……”老张依次看着我们,好像已经神志不清。
“什么‘海边’?!老张你怎么了?!”我大声朝他喊。
“她……她让我去海边……”老张终于说完整。
“谁啊?!”我追着问。
“就是她……”一边说,老张一边翻腾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怪异的小女孩的照片来给我们看。
“你也见到她了?!”田鸡终于掩饰不住他的恐惧,大叫出来。
“是……是……”老张低下头呆呆看着那照片,神情恍惚。
“她让你什么时候去?!”主席大声问。
可是老张摇了摇头,说不出来。
“明天就去!找那个大哥去!看来她还是在海边!”主席喊道。
我的心突地一跳,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明天……明天?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那就是今天了!一想到又要见到小女孩,我忍不住浑身打哆嗦。
主席看看表,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天一亮咱们就去找他,商量商量怎么办,这事一天都不能耽搁了!”
老张恍恍惚惚地眯起眼睛看着我们,说:“你们……找谁啊?”
“带你过去你就知道了,没事老张,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了,咱们都在。”主席看着老张,又看了看我们说,“咱们都快睡下吧,养足精神要紧。”
正文 第三十八篇 猫怨(五)
8
十二、暴雨•;复仇
大哥没再多说,突然站起身来,走进另一间屋子,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大捧渔网,奇怪的是,那渔网的网线是暗红的,堆在一起就像一摊腐肉。
我们四个一动没动,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样,谁又能睡得着呢。主席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哗地一闪,夜空瞬间被一道亮光划破,随之隆隆地响起一阵闷雷来,电闪雷鸣过后,这雨就不由分说地下起来了。我们脸上立刻都有了些忧虑的神色,都在盼着这雨快停下来。
我们五个人都没再说睡觉,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知道该干吗。我干脆翻出一包烟,给大家分了,尽量放松下情绪。
那雨却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闪电不时透过窗户闪进来,照着我们每个人的脸,我们几个简直就像几尊没有灵魂的空壳蜡像,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我不时偷看老张,他脸上早已没了半点暴戾的表情,看来他终于也是知道怕了。
过了一会,风又呼啸着起来了,雨水吹进我们的窗户,外面漆黑一团,只能在闪电的一刹那看到远处的树枝在凄雨冷风中摇曳。
我们虽说都不想睡,但几天以来的劳顿让我们都不堪重负,不知是谁先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大家都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同时被惊醒的还有主席。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不知是几点。坐在对面的主席直起身来,揉揉眼睛看了看表,马上抖擞起来,说:“哎!六点多了!该起来了!哎哎!起来起来!准备准备走了!”说着他站起来把他们三个一个个摇醒。
我这时才感觉饥肠辘辘,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没吃饭,身子都要虚脱了。于是我冲了五碗面,先让大家填填肚子。这时候他们也都起来了,闻到面香就都坐过来开始吃,唯独老张一个人不动弹,我猜是因为昨天那事让他太受刺激了。我们四个把方便面全吃完,顿时有了些精神,望望窗外,还是黑压压一片,不过天边已经微微有了些光亮,而那雨却是一点没见小,一直下个不停,只是闪电和雷声没夜里那么紧了。
吃完东西后,我们就一人撑了把伞急急出了门,往那海边走去。雨实在太大,我们走到那人院子外面的时候,已经是个个都湿透了。
屋子里亮着灯,我在院子门口大喊“开门”,不一会房门开了,大哥披了件雨衣走了出来,把院门打开,喊了声“雨大快进来”,就转身往回跑。我们几个赶紧跑了进去,进了屋子关上门。屋子里面暖烘烘的,炕头热乎得很。大哥让我们几个把湿透的上衣赶紧脱下来,铺在炕上烘干。
寒暄之后,大哥突然发现多出一个老张来,于是看着我问:“这是……”
“我同学……就是……之前说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恰当。
“哦哦。”大哥点点头,盯着老张的脸一直看,然后又盯着田鸡的脸上下看,看得田鸡一阵发毛,忍不住开始摸自己脸,而老张却是一脸的纳闷。
“有消息了吗?”大哥开口问。
“有了!就在海边!就是下面那片海边!”我说。
“我家下边那片?你们怎么知道的?看见了?”大哥看起来很惊讶。
“之前我和他看见过一回,就在下面那片海滩。”主席指了指我和他自己,又说,“这一次……是他说的。”主席把头朝老张一甩。
“你看见了?什么时候?”大哥急着问。
“不……不是看见的……是她告诉我的……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老张吞吞吐吐地说着,然后低下头努力回想什么。
“它告诉你的?你没看见它……它又怎么告诉你的?”大哥追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老张突然显出痛苦的表情,按住两个太阳穴,一边“呲呲”地低声吸着气一边说,“我不知道看没看见过它,反正……反正她好像是凑在我耳朵边说……海边海边……”
大哥看着老张的样子,突然呆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的脸不言语。
“大哥,不管是不是在这,试试总应该的,这事不能耽误啊!”主席冲大哥说。
大哥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看看我们几个喃喃地说:“没错……真的就在海边……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是在这海边……”
我们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可是大哥没再多说,突然站起身来,走进另一间屋子,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大捧渔网,奇怪的是,那渔网的网线是暗红的,堆在一起就像一摊腐肉。我们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意思。
“一会你们都按我的话做,这渔网是几年前那个能人留下来的,当时杀了一只黑狗泡过血,今天就用这个!”大哥说完,就把渔网平铺在地上,检查有没有破损的地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又把渔网收好了放在一边,转头对我们说:“我这里有一串铃铛,你们那有一串,外面树上还有一串,到时候你们中的三个人每人拿一串,站在三个地方,把它围起来用力摇铃,千万不要停手,然后我找机会用网罩住它,一收网它就在里面了,听明白了吧?”
我们几个看着他点点头,一齐说了声“好”。
大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喃喃自语:“五年了……没想到今天可以报仇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却听田鸡问他:“报仇?报什么仇?”
大哥突然闭上眼睛不说话,上身微微颤抖,一时间我们也都不说话了,屋子里特别安静。过了一会,只见他慢慢张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斗,然后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来:
“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有两个人吗……有天晚上看见了那只猫,结果把那只猫的眼睛弄瞎了一只,这两个人……就是我的老婆和孩子。后来两个人长相越来越怪,越来越像只猫,我却没太在意,结果……结果突然有一天,都跟我念叨‘海边海边’,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谁知当天晚上她们就跳崖了……”说到这,大哥眼圈红了,“你说我哪能离开这地方……这周围人都走了,我也不能走啊……他俩就埋在这石头崖下面……我怎么能走啊……”
我们几个全都惊在那里,原来他守着这海边不离开,是为了他死去的老婆孩子。
这时老张也明白过来了,他哆哆嗦嗦地摸自己的脸。
大哥眼里涌出许多泪。外面依旧是倾盆大雨,像是在为这家的妻儿举行一场厚重的葬礼。
过了好一阵,大哥用力抹了把眼泪说:“雨一停就出去!今天说什么也要逮住它!”
主席说:“大哥,别太伤心了……今天这仇一定要报,我们这两个兄弟……也都指望今天了。”
大哥回过神来,看了看田鸡和老张两个,说:“是你们两个吧?我们四个人人手刚好,一会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们就留在我家里,哪也别去,听到没有!”
老张和田鸡慌忙点了点头。
大哥看着屋外的天空,盼着雨赶紧停下来。我也转头看去,可只见那乌云一直延伸到了海天交界的地方,望不到边际,就像团吸过水的脏海绵,把这天和地都压在下面,好像要教这天地间的万灵都窒息死去。
我们苦坐在那里,期盼老天的恩赐。可是这期盼终究没有实现,四点多的时候,大哥突然从炕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怔怔地看了一阵,转身朝我们说:“我们走吧,看来今天这雨是停不了了。”
我一听他说要出发,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真的是从心底里害怕看到那个穿白衣的小女孩。但是我碍着面子不好说,我们只有四个人,没多出一个人来,于是只好跟着站起来,穿好衣服,拿起雨伞。
“别拿伞了,都穿这个!”大哥说着拉开抽屉,抽出几件渔民用的黑色塑胶雨衣来,给我们三个人一人一件,又转头对老张和田鸡说,“我把你们锁在屋里,事成之前谁也别出去啊!”
说完,他大喊一声“走”,就抱起渔网夺门而出。这一声“走”为我壮了些胆,我在心底也暗自喊了一声,加紧步伐跟了出去。
大哥先奔进院子里,拎了根竹竿出了院子。接着我们四人径直走到悬崖边的那棵老树下,大哥用竹竿小心地往树上探拨,从上面取下一串挂铃来。然后他把自己怀里的那串也拿出来,给主席、小胖和我一人一串,看看我们三个人手一串,点了点头,说声:“行了,走!”
我们沿着悬崖边那条泥泞的路一直走到尽头,就到了山间石阶的最上端,接着我们又顺着石阶往下走去,来到了那片海滩。大哥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船开过来!”说完就往海滩的一头跑去,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壁,就没了身影。
我们三个握着铜铃,站在海边一动不动。只见天色越变越混,风声也愈发呼啸得凶猛,那乌云虽然一直往海的一头涌动,却仍是望不到边际。海浪被风卷起来,举过一两米高,又在岸边的礁石上摔个粉碎,我看得胆战心寒。
过了一会儿,一阵嘟嘟嘟嘟的马达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只见大哥站在船尾,调整着方向把船开过来。开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突然朝我们扔出一大盘粗缆绳,大喊:“接住!把船拖住!”
我们赶快拾起那条绳子,用力拖住,同时大哥左右调整着方向,把船停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停稳后,他抱着渔网一下跳进水里,然后几步跑上岸来,接过缆绳,一边放绳子一边跑,一直跑到离岸大概五六米的地方,把那缆绳朝地上的木桩绕了上去。这时他才放心,又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跑过来。
“好了,咱们从那边开始,一直找过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指了指远处的海滩说,“别踩这一片地方。”说着又指了指一堆礁石后面。
“怎么了?”主席问。
“我老婆和小孩……就埋在那一片。”他说。
“哦好好……那你怎么走?”主席又问大哥。
“你们围成个三角形,我在三角形里面,它钻来了我就马上动手!”他说。
“明白了!走吧!”我们四个人一起往海滩的那一头跑过去。
主席、小胖和我持铜铃在手,面对陡峭的悬崖围成个大大的倒三角的形状,中间圈住很多高大礁石,如果那东西藏在礁石堆里的话,它就刚好被围在里面了。站好之后,我们开始大力摇动铜铃。我一边摇一边想起前一天晚上我摇铃时那些猫四散惊逃的场面,不由得打个冷战,更加奋力摇动。
可是那礁石堆里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大哥朝我们挥手,让我们继续往下一片石礁赶去,于是最左边的主席又向右边跑去,而原来右边的小胖原地不动,就成了最左边的一点,而我又继续跑向下一点,还是站在三个人中离海最近的那一点。这样一来,一个新的倒三角形又形成了。
可接连变位跑了八九回,还是没见任何动静。我两手轮流换着,一刻不停地摇,渐渐有点累了。就在这时,我发现我们这三角形刚好圈住了刚才大哥说不让我们踩到的地方。仔细分辨过后,我突然想起来,那晚我和主席也正是在这里遇到那白衣小女孩!我暗自一惊,于是死死盯住礁石群的每一个空隙,同时加力摇铃,随时准备着有东西奔出来。
果然就在此时,突然呜的一声怪叫从那礁石堆里传了出来,我又惊又怕,两只眼睛往那堆礁石中紧盯不放。主席和小胖也显然听到了这一声怪叫,在我身前一左一右拿住铜铃猛摇不止。大哥站在三角形围住的礁石外侧,两手掐住渔网的两角,随时准备扑上前去。
这时主席大喊一声:“在那!快追!”
“在哪?!”大哥的视线被眼前的礁石挡住了。
“在礁石后面!快快快!”一边喊着,主席一边摇铃就朝后面冲过去。
同时小胖和我也往那边冲了过去。绕过最高的一块大礁石,我看到小女孩正在礁石后面,一边痛苦地扭着身子,一边朝悬崖跑过去,眼看着几步就要爬上悬崖。
我们三个一齐追到悬崖下面,对着她一直猛摇铃,却不敢太靠近。她奋力一蹬一跳抓在了悬崖上,可那悬崖太陡峭,又湿滑,她一下没抓稳掉了下来,随即就摔倒在地上抽搐扭动。我们三个都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对着她摇铃不止。这时她突然挣扎着跳起来,奋力一纵上了峭壁,开始手脚并用,边爬边扭动身子,显得非常痛苦。
我们三个急得大叫起来,边叫边用尽全力摇那铜铃。大哥赶到我们身边,拣起地上的石头,远远地朝小女孩砸过去。扔了几块都没打中,啪啪打在石壁上飞溅出些石头渣。最后终于有一块石头,啪的一声砸在那小孩旁边的岩石上,接着又弹了回来,正中小女孩的脸,她双手一脱往后一倒,直直从崖上五六米处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大哥突然从身后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