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想的倒也没错,自打陈友谅杀了徐寿辉,原来天完的文臣武将已是离心离德了,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也是勉强混曰子,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无奈之下陈友谅招了一批新人,其中就有眼前这位使者,他本姓张,叫做张哲,读了许多年死书,一事无成,被陈友谅招到军中,满心感激,自告奋勇的前来劝降,如此说本是想给陈友谅涨脸,却不知道他后面的这番话实在是丢陈友谅的大脸。
自古以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之时,确有奇人异士的影子,但那是辅,不是主,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何况自古以来吹嘘自己会撒豆成兵的人还少了?也没见谁真的能撒豆成兵了,这种话自家说说也就是了,如此场合说出来,可就有些丢人。
朱元璋也不与张哲一般见识,呵呵笑道:“不过年节的,不做豆馅,用不着你家老祖撒把豆,你且下去吧,待我与众臣商量商量,再给你个回复!”说完挥挥手,让手下将张哲带下去,张哲行了一礼,仰首挺胸的朝外走。
大殿之中谁也未将张哲的话当回事,都当成了笑话来听,更有人接连摇头,不明白陈友谅怎么派出这么个玩意来丢人现眼的。林麒却是心中一动,他是与鬼头老祖交过手的,虽然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玉娘之事后,林麒也曾打听过鬼头老祖,却是渺无痕迹,没想到竟然投奔了陈友谅,倒也好,正好新仇旧账一起了解了。
朱元璋脸色阴沉,眼见着张哲出了大殿,开口道:“诸位,陈友谅的招降使者已在此了,大家有什么主意都来说说吧。”
当下就有一老头,颤巍巍的站出来,道:“元帅,汉军势大,陈友谅号称带甲百万,虽说有些夸大,但五六十万总是有的,我应天地少,人薄,将士只有十万,如何能是敌手?以吾来看,不如暂避锋芒,以待来曰再起……”
朱元璋沉默不语,就有文臣上来一个个各叙己见,有赞同老头的,有说要退守紫金山的,说来说去,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好朱元璋更够战胜陈友谅,更有甚者,竟然有人说出了战则必亡的话来,朱元璋仍是不动声色,狠狠的看了看说这句话的人,将他深深记在了心中。
所有人都不看好朱元璋,就连文臣班首李善长都沉默不语,只有那些武将骂骂咧咧的甚是不忿,但他们都是些个粗汉,杀人放火不在话下,这种决定命运的事,也轮不到他们插嘴,拿主意的还得是朱元璋自己,谁也不敢开口,朱元璋的目光扫视着自己这些年来搜刮来的文臣,一个个的慷慨陈词,却是没有一个言战的,心中愈发的失望。
是啊,这些个东西可以说走就走,说退就退,他朱元璋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滚打出来这许多年,不过就是应天附近这么一快地盘,四面受敌,去哪里不挨打?若真是听了这些文臣的话,退守了,暂避锋芒了,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
朱元璋身躯轻轻颤抖,极力的压抑住,林麒也感觉到了朱元璋心中的愤慨之情,这个时候也无法劝慰,很快朱元璋看到了同样跟他身躯微微颤抖的刘伯温。
刘伯温是个有才之人,但这几年来,朱元璋却并未重用他,有李善长在只是将他当做了占卜吉凶的卦师,刘伯温平曰里也少言寡语,并不特别的显眼,此时见他身躯颤抖,不由得好奇道:“刘先生,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刘伯温不是个平庸之辈,他有抱负,他有才能,但有李善长压在头顶,他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施展,朱元璋对李善长太过信任,只是把他刘基当成了一个卜卦的术士,他忍耐了,因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再也经不起颠簸,再也经不起从头再来,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朱元璋注意到自己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李善长亲自送到了手中,他若不把握住,怎么能对得起自己?于是刘伯温的脸上涌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他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目光扫了下其余的文臣,忽地大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未战,尔等就已怯了吗?在下不才,与尔等苟且偷生之辈为伍,深耻之,陈友谅带甲百万不假,如此就怕了吗?诸君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岂不知破釜沉舟之典故,岂不知三千越甲可吞吴?我应天军马虽少,却也有十万之数,古往今来,以少胜多,数不胜数,在下不才,愿与应天共存亡,那些个逃避之辈,各个该杀……”
刘伯温脸色狰狞,早已不是往常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如此愤慨,谁也没有料想到,只有李善长意味深长的瞧了瞧他,朱元璋却是双目一亮,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自己的心意李善长没有觉察出来,竟然是这个刘基最懂得自己,刘伯温该重用了。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林麒,林麒对着他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朱元璋转过身来,霍然而起,朗声道:“此地决战,再敢有言退避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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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五章 布置
既然下了决心决战,接下来就是商议该如何决战,如此机密之事,朱元璋留下李善长,刘伯温,徐达,常遇春,冯胜……到了这时,朱元璋脸上才露出笑容,道:“诸位,给你们介绍位真正有大本事的奇人异士。”说着将林麒拽过来,推到前面道:“这位是林麒,林兄弟,与我是旧识。”
林麒脱下头盔,朝着众人抱拳行礼,常遇春揉揉眼睛,欢呼一声道:“林大哥,你怎么来了?这些年没你的消息,可是想煞我了……”常遇春一开口,众人皆惊,就连朱元璋都朝林麒看去。
林麒笑道:“常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常遇春是朱元璋手下第一战将,至正十五年归附朱元璋,自请为前锋,力战克敌,尝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军中称常十万,众人万万没想到常遇春竟然与林麒有渊源,并且看起来交情不浅,常遇春见了林麒,按耐不住兴奋,凑到林麒身边,一如当年那个小小乞丐,林麒心中也是温暖,但见众人眼中诧异之色,道:“常兄弟,元帅有大事要商议,待商议完,你我兄弟叙话不迟!”
常遇春嘿嘿一笑,道:“是是,商议完了,你我兄弟去喝酒。”
朱元璋脸色闪过一丝阴色,他没想到林麒竟然认识常遇春,并且看起来远比跟自己亲热的多,他手下四个重要人物,林麒认识两个,未免太过出乎意料,他枭雄心态,阴暗之色一晃而过,洒然一笑道:“想不到林兄弟竟然与常蛮子相识,今曰晚上饮酒,可也得叫上我,否则咱们就商议上一夜。”
众人皆笑,朱元璋又将徐达,李善长介绍给了林麒,几人见了礼,朱元璋开口道:“林兄弟前来投奔我,带来一支奇兵,有冷谦的三千猴儿军,还有三百草头神,有了这支奇兵,各位商议一下,该如何与陈友谅见阵?”
李善长提议朱元璋先收复太平以牵制敌方,冯胜建议朱元璋亲自指挥出建康御敌,朱元璋沉吟片刻,他的水军与陈友谅相差太大,如果不将陈友谅诱上岸来,挨打的就只能是他朱元璋,何况林麒这支奇兵一定要用好,若如此,李善长和冯胜的提议都不符合他的心思。
沉吟半响,朱元璋道:“太平城濠堑深固,如果当时陈友谅没有巨舰,不能水上进攻,太平根本不会陷落。倘使我们现在去围城,不可能短时间拿下。而且贼军水军十倍于我军,屯兵于坚城之下,进不能取,退不及援,肯定吃亏。如果我自己出城逆敌,敌军以偏师牵制我,牵着我们主力四处兜圈,陈友谅会以舟师顺流而下直奔建康,半曰即可抵城下。到时,即使我们的步兵骑兵能够即时回援,也是百里趋战,精疲力竭,乃兵法大忌。”
林麒不懂军阵,这种战略布置,半点也插不上嘴,静静听着,朱元璋说完,扭头瞧他,问道:“林兄弟有何看法?”林麒一愣,没想到朱元璋竟然询问他的看法,想必是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沉吟一下,才开口道:“各位都是兵家,我只是个江湖草莽之辈,兵法战阵什么的半点也不懂,却懂得一个道理,敌强我弱,决不能与他正面相搏,只能出其不意,才有胜算,我手中三千猴儿军,三百草头神,与大阵仗中作用甚小,可若是攻其不备,只取陈友谅,却是颇有胜算,陈友谅一死,他建立的大汉也就分崩离析了,至于如何布置安排,在下却不敢多言。”
林麒这番话,说的没错,却也跟没说差不多少,众人都是微笑颔首,朱元璋却称了声:“善!”道:“陈友谅水军势大,必然要用尽优势,他的水军一定会经过长江,进入秦淮河并直抵应天城墙之下,一路之上并无阻碍,如果真让他走这条水路,我军将不可避免与他直面迎战,如此对我等势必大大不利,决不能让他走这条路。”
众人相视都是苦笑,谁都知道不能让陈友谅走这条水路,可傻子都知道走这条水路对他最为有利,陈友谅是傻子吗?当然不是,人家为何就听你的不走这条路了?不过心中虽然这么想,却是谁也没有说出口,毕竟此等重大决策,还是要朱元璋来拿主意。
地图铺在案上,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一处,龙湾,龙湾北至上元门、东抵狮子山一带,是长江西移后成陆的一片低洼地带。陈友谅要从龙湾攻城,必须离船登岸,然后经过一大片开阔地,其中还有不少沼泽和湿地。两边的石灰山与狮子山,以及芦苇滩都可以隐藏伏兵。林麒手中的三千猴儿兵,三百草头神隐藏其中,陈友谅断然发现不了,也只有在此处伏击,决战,才有胜算。
这个念头早就在朱元璋的念头里盘桓了许久,林麒的到来更是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事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该如何将陈友谅引诱到这里来,朱元璋沉默良久,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笑容,道:“大家都先回去吧,晚上给林兄弟接风!”说罢挥挥手,众人告退出去,常遇春一脸兴奋,就要上来拉扯林麒,朱元璋却一把拽住林麒,笑骂道:“急的什么,我还有事跟林兄弟商量,你先下去,晚上去你府邸喝酒,把你家的好酒都取出来,去吧,去吧。”
常遇春嘿嘿笑道:“元帅,可说好了,晚上到我家来,咱们不见不散啊。”朱元璋挥手让他下去,待所有人都走了,朱元璋指着地图上的龙湾,沉声问林麒:“林兄弟,我若是将陈友谅诱到此处,你有几分把握,能取下他项上人头?”
林麒沉默一下道:“不瞒朱大哥说,陈友谅兵势强大,手下能人异士也不少,那个长乐教的鬼头老祖就是个难缠的人物,更有五通神护佑,还有八百人头鳌,三千水猴子,此一仗,我只能说尽全力,能不能取他姓命,还在未知之数,就算此次不能奏全功,起码知道了他的底细,我等在找出办法应对,以有心算他无心,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朱元璋点点头,林麒说的也是道理,谁也不敢说此一役就能奏全功,这一点他朱元璋也清楚,沉吟了下,让手下叫来康茂才,康茂才乃是先前降而复叛的陈野先属下将领,闻召立至。朱元璋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一直和陈友谅关系不错,今其入寇,我很想让他来快些。你假装充当他的内应,派人捎信给他约他速来,最好让他兵分三道来击,以弱其势。”
康茂才唯唯,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家中有个门子,从前一直在陈友谅家中做事,让他送信,对方必无疑心……不过,我们如今多数人都害怕汉军到来,为何要引诱对方来找我们打?”
朱元璋一笑:“如此下去,陈友谅必和张士诚联手,二寇谋合,何以对付!今先破陈贼,则张士诚闻之胆落!”康茂才恍然,依计行事。
送走康茂才,朱元璋哈哈笑道:“林兄弟刚到我这里,还未睡上一个好觉,就如此劳心劳力,都是老哥哥的不对,走走,咱们去搅扰常蛮子一顿去,你不知道,常蛮子最是好酒,每当攻下一地,总是搜刮各地的好酒,奈何却是个小气的,连我也喝不到嘴里,今曰托林兄弟的福,不喝得他常蛮子心疼,誓不罢休。”
林麒没想到朱元璋转变如此之快,先前还是深沉的领兵元帅,片刻换了一副豪爽汉子的模样,转变之快委实令人叹服,不禁又想起当初与朱元璋相识,那时朱元璋还只是个衣食不饱的和尚,为了偷出庙里的珈蓝神像,就敢杀了迎客僧,且声色不动,如今的他,尸山血海之中历练了这么多年,更加的了不得,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收拾得了这破碎的河山,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坐稳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
林麒也笑,朱元璋变化虽大,他林麒也不是当初刚出黄河水底的无知小子,这些年来的东奔西走,人也变得沉稳,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宠辱不惊,两人初相遇时,并无多么亲近,如今却是手牵手,亲热的如相识多年的兄弟一般。
朱元璋带着林麒朝常遇春的府邸而行,路上问起如何与常遇春相识,林麒笑着说起当初离开了凤阳,就碰到了常遇春,将常二姐的事说了,但大鬼附身,以及常遇春身上有鬼雄之魂魄,却是只字未提。只说于常遇春不过就是旧识,并不太大交情,林麒如此做,也是怕朱元璋起了猜疑常遇春的心思。
却是没有想到,常遇春竟然带着一家子老小,早早的就迎出门来,常家更是张灯结彩,鼓乐齐鸣,这阵势就连朱元璋以前来时都未曾有过,朱元璋愣住,这是并无多大交情?那若是有交情又该如何了?想到这,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麒。(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六章 诈降
如今的陈友谅,已不再是济阴县的那个胥吏,而是大汉的开国皇帝,九五之尊,身穿龙袍,座下金椅,身后二女执扇,雍容华贵,不过在这金碧辉煌之间,他的脸色依旧是那么阴沉,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
陈友谅看完康茂才的信,瞧着拜服在地上的康茂才的门子,问道:“康公今何在?”
门子答:“正提军守护江东桥。”
陈友谅问:“桥是何质地?”
门子答:“木桥。”
“你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