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下面也堆满了泛黄的古书,其中一本里夹着厚厚的一叠复印纸,我顺手抽出来,最上面一张,密密麻麻地排满了直挺挺趴着的小猫,不过都已经被制成了木乃伊。
“这一张,就是那份资料的封面,我查过,它代表的含义为‘猫的墓地’或者是‘猫灵的栖息之地’。”狄薇浅啜着咖啡,一谈到学术问题,她的情绪便慢慢平稳下来。
我粗略地翻阅着这叠纸,应该是四十余张,其中出现最多的就是猫形木乃伊的文字,或多或少,每页都有。
“沈先生,这些资料讲述的是古埃及人制做猫形木乃伊的详细过程。我并不清楚梁医生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而且会付十万——”她说漏了嘴,手臂一颤,咖啡飞溅出来。
我笑着摇头:“十万美金吗?不要怕,我不会说出去的,只当没来过也没听过。”
狄薇长吁了一口气:“是,那笔钱我一直没敢动,梁医生并不是个太有钱的人,我怀疑在他的背后,另外有人在支持这件事的进行。”
我冷静地听着狄薇的叙述,如果换作何东雷的话,不知道又要喝斥打断她多少次了。
十万美金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零碎数字,不值一提,但对于梁举那样的穷教授,却相当于他半年的薪水,绝不会随便就拿出来发放给别人。所以,狄薇的怀疑完全正确,是另外的人出钱请梁举做事,然后他又雇佣了狄薇,那些钱绝不会是从他的银行账户里划掉的。
“请继续说,如果最后向警察汇报这些情况时,可以把钱的问题省略掉,那都是你应得的。”我明白,按照警察办案的惯例,一旦发现与死者有关的钱款,肯定是上缴、封存、充公,然后就不知去向了,还不如留在狄薇手里更合适。
狄薇感激地笑了笑:“谢谢沈先生,梁医生经常说,你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现代侠士,比起古代的荆轲、要离、专诸等等著名勇士毫不逊色——他果然没有看错。”
我忍不住给她逗笑了:“哈,原来我在梁医生心目中竟然如此伟大?”梁举排列出来的这三个人物,充其量不过是争强斗狠的刺客,简直跟我风马牛不相及,这些例子拿来形容唐枪还差不多。
“三个月前的某一天,我翻译到了‘巫师给猫形木乃伊进行注射’的那一页,反复校对后交给梁医生,他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提到‘阿拉伯之神’这句话,还有一次对着电视机自语‘拯救’和‘保龙计划’——”
我愕然低呼:“什么……什么?保龙计划?”
严丝曾经讲过,麦义也在执行一个“保龙计划”。同样一个词组,从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来,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狄薇侧着头,沉思了几秒钟,很肯定地点着头:“对,那天的事给我印象极其深刻,电视里播放的是——”
我迅速截断她的话,凭着知觉替她说出来:“是美国人允许‘红龙’当庭自辩的现场直播,对不对?”
那一次的法庭审讯传播面之广,创下了全球收视率之最。据第三方调研机构统计,当天至少有超过十五亿人全程收看了“红龙”自辩的全过程,并且这则消息在第二天登上了全球范围内的所有顶尖报纸头版。
“对,你也收看那个节目了?”狄薇瞪大了眼睛,万分惊讶。
我点点头,不知不觉捏紧了手里的纸,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背衬衫已经全部被冷汗湿透。梁举的死,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他到底是在进行着一个什么样的诡谲计划呢?
房间里的书卷霉味越来越重,狄薇善解人意地起身:“沈先生,要不要去露台上坐一会儿?”
我跟着起身,穿过狭窄的走廊,走上露台。屋子里的确很闷,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而且目光每掠过一本古籍,脑海里就会自动把梁举死后的惨状复习一遍,弄得连咖啡都失去了香气。
露台上摆着很多瓶瓶罐罐,里面高高低低地栽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花,只有那几盆常春藤生长得异样茂盛。
阳光均匀地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来,仿佛带着让人陶醉的魔力。
露台正中,摆着一张古藤制成的躺椅,旁边则是一张低矮的小方桌。
“我住的很简陋,让沈先生见笑了。”狄薇又一次表示歉意。
十万美金应该可以稍微改善她的居住环境,不至于过得那么辛苦。一个像她这样的美女,在欲望横流的大都市里,完全可以循着另外的途径改善自己的境遇,但她能坚强自立地安于贫困,本身就是值得别人尊敬的。
满眼阳光驱散了刚刚被那黑板上的字带来的莫名恐慌,我迎着她的苦笑:“狄薇小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再赚十万美金的机会。”
“嗯?沈先生在开玩笑?”她撩起长睫毛,眼里闪过一阵荡漾的柔波。
“不是开玩笑,只要你肯把已经翻译完的资料卖给我,马上就能收到支票,怎么样?”
我绝不是盲目地向她施舍,而是在脑子里迅速勾勒着梁举与伊拉克人“保龙计划”的关系图。他是狂热的医生,但绝不是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盗墓高手,不会无缘无故拿到这些埃及文字的复印件。
梁举死了,凶手的行动仍在黑暗中继续,如果我能从资料入手找到某些东西,其价值又岂是区区十万美金能相比的?
“真的?我现在就把资料给你,昨天凌晨已经全部完成……不过,我不会要钱,白送的,希望它会对你有用。”狄薇的情绪明显好转起来,当她明白自己的劳动没有白费时,至少是一种莫大的心理安慰。
毫无疑问,梁举参与了那个“保龙计划”,并且成了其中相当关键的一环。他对于妇科疑难杂症的研究程度相当高深,当然可以在“龙子龙孙”诞生之前,为孕妇做最贴心的保健。
“那么,从哪里冒出来的十根脉搏的孕妇呢?难道这个‘保龙计划’保的就是这个古怪的孕妇?一个人怎么会产生那么多脉搏……”问题越来越复杂,缠绕得越来越紧,根本无法拆解,但我明白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核心,那就是——“梁举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对那个孕妇做了什么?”
以何东雷与杨灿两个人的智慧,把这些问题丢给他们,不知会不会把他们愁白了头?
狄薇转身去拿资料,把我一个人留在露台上。
腕表已经指向上午十一点,我忘掉了吃饭与唐枪寄来的怪画,所有心思全部在梁举身上。
“喵呜——”猫叫声似乎就响在耳边,我猛吃了一惊,咖啡杯竟然脱手,“啪”的一声落地。
声音来自左后方,我急速转身,一柄飞刀无声无息地落在右手食指、中指之间。猫叫声已经成了我思想里的一种不祥之兆,仿佛带着说不尽的诡异杀气。
大约在十五步外的相邻楼顶上,伏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大猫,身长足有半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向我望着。
灵异学家们曾一致下过定论:黑猫、黑狗乃至一切浑身通黑的动物,都是黑暗力量的特使,灵魂中封印着某种奇异的力量,一旦身体上的封印被揭去,必将成为人类世界的祸患。
我能在弹指之间射杀这只黑猫,不过狄薇的迅速出现,阻止了我下一步的动作,指关节一屈,飞刀重新弹回了袖子里。落在地上的杯子没碎,只是可惜了那半杯咖啡。
“喵呜——”那只猫又叫了,站起身,懒洋洋地走向屋顶的背阴处,尾巴摇摇晃晃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散漫。猫绝不会明白我这柄飞刀的厉害,似乎也没法理解人类对它的好恶。
“沈先生,资料都在这里——嗯,那只猫不知是哪一家的,经常在那座楼顶出现,向这边呆呆地看,唤它也没有反应。”狄薇的声音与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我把资料摊在小木桌上,以最快速度浏览着狄薇的译文。她说的没错,通篇都是埃及人制做猫形木乃伊的事,没有一点能牵扯到现实世界里的情节,可以把它视为木乃伊的“制做教程”。
“十万美金买一份翻译教程?梁举到底在干什么?”我开始第二次翻阅资料,速度放慢了许多。古人告诫过我们,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所以,我习惯性地对于同一份资料反复阅读。
译文中有一个古怪的词汇,叫做“死亡契约”,旁边用红笔重重地标注了一个问号。
“这个词,原文上写的是‘与死神签立契约,然后从它手里接过种子’,我只是笼统地这么翻译过来,却不明白‘种子’是什么?难道有人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什么种子?”狄薇茫然不解。
她虽然是半个“中国通”,但对某些词汇的特殊含义却不是很了解,至少“种子”一词,在中国人嘴里还有另外一层“传宗接代”的含义。
以上的话,连起来就是——“所有的猫,与死神签约,然后接过种子,心甘情愿地向死神叩拜,并且将灵魂奉献出来,任由死神在上面写满诅咒、愤怒、怨恨,然后进入地火的熔炉,死亡并且重生。”
(第一部《保龙计划》完,请看第二部《十命妖女》)
1刻在石头上的奇画(上)
第二部 十命妖女
1刻在石头上的奇画
整篇文字,每个字都认识,每句话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梁举的用意到底何在?难道是要改行做木乃伊生意吗?他对着电视里的‘红龙’自语又是什么意思?”
我收拢了所有的资料,指着第二页最顶上的一句:“巫师给猫形木乃伊注射的‘空气之虫’到底是什么?梁医生有没有说过?”
狄薇摇头:“没有,他看了我翻译的文字,只是沉默,什么都没说。我觉得,‘空气之虫’大概是跟灵魂差不多的东西。古埃及巫师经常告诫平民,说他们的灵魂死后会变成飘浮在空气里的小虫,无比卑贱,做皇帝脚底的微尘都不配。我虽然每天都在查资料翻译这些东西,却根本不明白它的用处,总不至于现实社会里还有人妄图继续制造木乃伊吧?”
我取出支票簿,签了一张十万美金的支票,递给狄薇。
这些资料到底值不值钱、值多少钱都是未知数,我只希望能让她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钱。
抱着资料离开之前,我顺便提到了另一个话题:“梁医生在给我的电话里说,他遇到了一个身怀十根脉搏的孕妇,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就这个问题,相信何东雷已经问过她几百次,都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果然,狄薇用力摇头,同时以一个医生的科学态度认真回答:“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出现十根脉搏的,古往今来,医学史上从没有这样的记载。”
我禁不住莞尔一笑:“可是,昨晚梁医生在电话里那么激动,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算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再见。”
回程之中,我渐渐觉得无比困倦,睡意一阵一阵袭上来,有几分钟时间,我竟仰在计程车的后座上睡了过去。到达住所门口时,幸而有计程车司机的提醒,我才没有将那些资料遗落在车里。
站在大门前,我努力提聚内劲,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免得给关伯看见我萎靡不振的样子会担心。
就在我准备推开大门时,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子匆匆推开一辆半旧的丰田轿车车门,扬起手臂向我叫着:“沈先生,请留步。”
那辆车早就停在隔壁的门前,只是我没有注意到罢了。
我打了个愣怔,身体的困倦程度持续上升,甚至有些头晕眼花起来。
“沈先生,我姓叶,有事请教,可以进去谈吗?”她穿着一身质地良好的巴黎帕尔尼套裙,外面披着一件皮尔卡丹的当季最新款风衣,虽然没有佩戴任何珠宝首饰,却已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卓尔不群的华贵气质。
当她走近我时,随风而来的是巴黎顶级香水的魅惑味道,让我精神一振。
“叶小姐,我们预约过吗?”我审视着她的宽边墨镜以及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
“没有,不过我可以付最高额的诊金,只求你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的目光透过镜片,冷傲地投射在我脸上,与何东雷相比,毫不逊色。
这样气势咄咄的上门求诊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没心情与她争辩,索性推门请她进去。
一口气喝完了满满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我的精神马上恢复了一大半。
关伯回厨房去冲第二杯咖啡,女孩子坐在书桌对面,并没有摘下墨镜,警觉地四下打量着。
相信方星布下的监控设备此时都已经被达措的法力摧毁,并且我并不以为这个故作神秘的女孩子有什么值得别人窥探的秘密,只是职业性地询问:“小姐,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没什么不舒服,一切都好,就算现在出去做一次铁人三项都没有任何问题。”她冷笑着,伸手敲了敲桌面,示意我集中精力。
她的唇小巧而性感,红艳艳地微微嘟起,只是嘴角偶尔上翘着冷笑时,破坏了她脸上本该有的娇媚。
“听我说,以下这段奇怪的叙述,跟今天早上梁举医生的离奇死亡有关。我只讲一遍,你最好认真听着,弄不好会关系到你的生命。梁举死了,大概下一个就能轮到你,毕竟在港岛,只有你们两个是难分高下的妇科圣手——”
我扬手打断她,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字一句地说:“叶溪小姐,难道你以为戴了墨镜,全世界就没人认识自己了吗?这种掩耳盗铃的小把戏,哄哄联合国的傻瓜就算了,何必带回港岛来戏耍自己的同胞?”
叶溪,最近一次联合国派往伊拉克境内的核查小组核心成员之一,主要负责项目为“查验伊拉克是否具有超大型杀伤性武器”。她的年龄只有二十三岁,已经创造了联合国特派人员的最年轻记录。
我并非有意要掀别人底牌,只是不想继续跟一个如此高傲冷酷的女孩子对话。
叶溪“哼”了一声,抬手摘下墨镜,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与一双修长英挺的浓眉。
“认出我又能怎么样?梁举死了,你很快也会死到临头,如果我不点破那件事,就算你横尸当场,也只会做个莫名其妙的糊涂鬼。”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是第二次提到了“死”字,让我怫然不悦:“叶小姐,我是医生,如果你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的话,请恕我不能接待,请你马上离开。”
死,我不怕,怕的是遇到各种夹缠不清的人,用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把人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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