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的解释来糊弄自己——第一,那面杀了严教授的镜子在事发当时就打碎了,这是后来补上的另外一块;第二,自己刚才看那面镜子纯属无意识的行为,心里根本就没有去想两天前的那件事——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可能出现幻觉的。
况且,罗威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一个人会出现幻觉,那一定是他内心的潜意识在作祟——就算他的潜意识里仍然储存着严教授的惨剧,但他刚才看见的那片山坡呢?这又怎么解释?最近自己可根本没去过什么山上,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罗威想了很久,脑子里仍然一片乱麻,他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十多分钟后,罗威做了一个决定(在后面看来,这是极不明智的),他用心理暗示法给自己做了一个小型的自我催眠,强迫自己忘掉那可怕的一幕——他不能让恐惧反复地折磨自己,更不想让自己以后每次看到镜子都出现这种可怕的心理阴影。
半个小时后,罗威发动汽车,驾驶回家。
【五】
在热闹非凡的商业步行街上,一个年轻女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边——她怪异的举止引起了周围一些行人的注意。
这是一条狭窄而古老的小街,街两边拥挤着密密麻麻的食品店和服装店。道路上斑驳的青石块诉说着它的沧桑。那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素雅的衣服,在这条路上走得相当古怪——她不停地左顾右盼,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在找人,因为她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那种提心吊胆的神情让人以为她不是在街上行走,倒像是在穿越火车铁轨。
她走到一家卖馄炖的小吃店门口,迟疑地停下脚步。也许是饿了,她盯着客人们手里那一碗碗冒着热气、鲜香可口的馄炖发呆。
店老板注意到了她,热情地招呼道:“姑娘,吃馄炖吗?请里面坐。”
年轻女人犹豫了几秒钟,走进店里,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并告诉老板她要一碗小碗的馄炖。
几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馄炖到了她的手里,她舀起一个馄炖,用嘴里吹出来的气让它冷却,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
才刚吃了几口,年轻女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厨房伙计的喊声:“热汤来了,大家小心点儿啊!”
年轻女人“啊!”地尖叫一声,然后迅速地朝墙边一闪,回过头惊恐地望着那个端着一大锅热汤的伙计,身子瑟瑟发抖。
端着锅的伙计反倒被她吓了一跳——实际上,他离她至少还有三米远呢。店里的客人也纷纷将目光集中到年轻女人的身上。
老板走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
年轻女人恢复了一些镇定,她难堪地摇着头说:“没……没事。”
“你哪里不舒服吗?”老板发现她的脸色相当难看。
“不,我没事。”年轻女人尴尬地站起来,“这碗馄炖多少钱?”
付完钱之后,她走出这家店铺,出门之前,她听到旁边一对小情侣小声地讥笑道:“一锅热汤就能吓成这样,神经过敏吧。”
她像受到了羞辱般红着脸快速逃离了这里,直到拐过街角,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地左顾右盼起来。
是的,她怎么能不紧张呢?
前面五个人都死了,无一幸免。而她,会不会就是第六个?
她的日子是哪天呢?她又会以哪种方式死去?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头脑里盘旋、膨胀,在她焦躁不安的想象中越变越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疯掉。
【六】
罗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十点过了。他的儿子罗尼也才从同学家回来。
罗尼长得健壮结实,面容俊朗、英气十足。除了年龄之外几乎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少年的朝气和活力。罗尼看见爸爸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去,问:“爸,你给我买了吗?”
罗威换好鞋子后抬起头来:“啊?买什么?”
“你又忘了?”罗尼露出失落的神情,“你一个星期前就答应给我买那个直升机的模型了!”
罗威眨了眨眼,想了起来,他叹息一句:“唉,我太忙了——但是罗尼,你都读初一了,怎么还玩那种小孩子的玩具?”
“什么小孩子的玩具!”罗尼涨红了脸说,“你根本就不懂!那不是玩具,是模型!我算什么,人家几十岁的人还收集模型呢!”
“好、好、好!”罗威说,“我改天空了就去给你买。”
“每次都这样说!”罗尼嘟囔着离开了,“我敢打赌,一个星期后我得到的还是这句话!”
罗尼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罗威望着儿子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他还不知道两天前发生的那件事——罗威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让儿子知道这么可怕的事情。
徐蕾从客厅走过来,看见罗威手里提着的文件包,问道:“你拿到了?”
罗威点了点头,显出疲倦的神色。
“你还是那个急性子,想起什么事情就一秒钟都等不得!”徐蕾责怪道。她走上前,看着丈夫的脸说:“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呀。”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罗威说。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罗威迟疑了一下,说:“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徐蕾没有再问下去,她说:“累了就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不,”罗威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在书房看严教授留下来的这个本子,你先睡吧。”
徐蕾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他清楚丈夫的个性。
罗威径直走进书房,关上门后,他迫不及待地从文件包里取出那个本子,将它摆在桌子上,借着台灯明亮的光线,他翻开了这个本子。
本子的第一页什么也没写,从第二页开始,是罗威非常熟悉的形式——这是一个常见的心理学医生在和来访者做咨询时用来记录过程的本子。这种记录本往往都不会由心理医生亲自记录,而是由坐在旁边的助手负责记录的。
从事了十多年心理咨询的罗威非常清楚——一般的心理咨询是用不着记录的——需要助手专门将整个过程全部记录下来,以便在病人走后能够继续研究的,肯定是相当严重或特殊的病例。
此时,罗威心中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极点,他想象不出,严教授临死前留下的这个记录本里,到底记载着怎样一些惊人的、不可思议的病例?
罗威深吸了一口气,从第一个病例开始认真地看起——
(为以后情节需要,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五个病例将原原本本地在以下章节中呈现出来。)
【七】
(第一个病例)
2007年2月26日 早晨9点40
来访者:潘恩 男 42岁 (丧偶、独居)
谈话记录:
A(代表心理医生):好了,请说吧——你刚才说,近段时间发生了怪事?
B(代表来访者):是的,相当地奇怪!
A:什么怪事?
B:我……最近反复看见死去亲人的脸。准确地说,是我死去妻子的脸。我几乎每天都要看到!天哪……我……很害怕!
A:不要紧张,别害怕,放轻松些。然后,再说详细些,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你死去妻子的脸?在梦中?
B:不,不是在梦里,是在现实生活中!
A:现实生活中?你是说,有一个和你妻子长得很像的人?
B:不,不是像……也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A:放松心情,从最开始慢慢地说起。别慌,没有人在催你,我们有很多时间,对吗?
B:嗯……是这样,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在一家商场买东西。在我排队准备付钱的时候,突然看见另一个收银台前排着队的人群中,一个女人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当时心里一惊——那个女人简直和我死去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这时,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示意轮到我付钱了。我恍惚了几秒,等我再望向那边时,那女人已经消失了,我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去妻子的脸。
A:等一下,你不能说看见的是‘你死去妻子的脸’,而是一个和你妻子长得很像的女人的脸。
B:是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认为仅仅是有一个人和我妻子长得很像,而我又碰巧看见了她——这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可是,自从那天开始,我就几乎每天都看到这张脸!
A:你是说,你每天都会遇到这个女人?
B:不是这个女人!我每天……以不同的方式看到死去妻子的脸!
A:不同的……方式?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B:比如说,我偶然路过一家画廊,看见那里面有一张画,画里面有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的脸就和我妻子一模一样;还有一天,我在读晨报的时,发现报纸中的一张照片里,有一个人的脸和我妻子完全一样——而那个人并不是照片的主角,只是背景中无数路人中的一个而已;还有上个星期天,我因为心情郁闷而去公园散心。我站在石桥上望着湖里的鱼群,当时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望着湖水,这时,我居然在湖面中众人的倒影里又看见了那张脸!天哪……我当时感觉快要崩溃了!
A:你看见这么多次……
B:等等,我还没说完,还有更诡异的!我前两天上网时,看见一则新闻,说在某地发现了罕见的人面蜘蛛,我点开那则图片新闻,竟发现……发现……(呼吸急促)
A:发现了什么?该不会是……
B:是的,那只蜘蛛的背后有一张人脸,而那张脸……就是我死去妻子的脸!啊!(失控地大叫,浑身发抖)
A:听着,冷静下来!我能够帮你,你要相信我!
B:……(大口呼吸)
A:现在,你看一下窗外,看见了吗?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再看看那片绿色的草地,还有那几个玩皮球的孩子……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B:……唔,是的,我好多了。
A:现在,我们要来解决你的问题了。首先,我要找到你烦恼的根源,你务必要说实话来配合我。
B:好的。
A:你妻子是什么时候死的?
B:六年前。
A:死于什么?
B:车祸。
A:说明白些。
B:那是一天早上,我妻子起床迟了些,为了上班不迟到,她打了一辆的士去公司。但在路上,那辆的士与一辆超载的货车相撞,的士司机和我妻子当场就死了。
A:你当时不在场吗?
B:我当然不在场。我要是也在那辆车上,肯定和他们是一样的结果。我是听到警察通知我才赶去的。
A:就是说,你妻子的死其实根本就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没有任何责任,对吗?
B:怎么说呢?如果那天,我能早点叫她起来,她就会和往常一样坐公交车上班,就不会发生那起该死的车祸了!可是,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
A:这六年里,你有没有反复自责?
B:没有,事实上,就连我的岳父、岳母也认为,这件事纯属意外。怪不得我什么。
A:你很爱你的妻子,对吗?你现在还在想她吗?
B:……等等,医生,我有些明白了。你认为,我看见我妻子的脸,是因为我的自责或思念所致吗?是的,我直到现在都还爱着我的妻子,而且时不时地会想念她,可这绝不是最近这些怪事的解释!你要知道,我妻子过世后的这六年里我一直都生活得很好,从没出现过什么幻觉一类的东西!这些异常现象都是最近半个月才出现的!
A:我并没有说你看见的是幻觉啊。
B:那么,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A:你要听实话吗?
B:当然。
A: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你大概是患上了“相似型臆想症”。
B:什么?臆想症?你认为,我刚才讲的那些全是我脑子里的幻觉?天哪,早知道这样,我真该把那张报纸和那幅画的照片带来,再让你看看我妻子的照片,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臆想狂了!
A:听着,先生,没人说你是臆想狂。你得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并不否认你看到的这些不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而是指,你在生活中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的脸,而这里面,总有一些人和你死去的妻子有几分相似。你的潜意识把她们当成了你妻子的脸。尤其是当这种情况出现一、两次后,你更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刻意注意那些和你妻子相似的脸——现在,你明白了吗?
B:是的,我明白了。
A:是吗?你明白了什么?
B:(站起来)我终于明白了,你根本帮不了我!我到这里来找你咨询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我仍然要感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再见,医生!
【八】
(第二个病例)
2007年4月5日 上午10点15
来访者:易然 男 36岁
谈话记录:
A:你的脸色很不好,有什么困扰吗?
B:是的,最近几个星期,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A:为什么?
B:(苦笑)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但我敢肯定,这些绝对不是巧合。
A: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B:具体是从哪天起出现这种怪现象的我已经忘了,大概是三个星期前开始的吧——我发现自己的名字经常出现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最近几天更是越来越频繁了。
A:什么特殊的场合?
B:就拿最开始那一次来说吧。我晚上在家看电视时,总是喜欢不停地切换电视频道,当我切换到一个新闻频道时,那个播音员刚好念出一句“易然,当场死亡”。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则新闻已经播完了,接着是下一条新闻。我当时并没有多想,认为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A:接着说。
B:第二天中午,我在家吃午饭时,我的妻子下班回家,打开电视,没想到电视机里放出的第一句话又是那句“易然,当场死亡”。我惊呆了,赶紧走上前去看。原来是重播昨天的晚间新闻——医生,你能相信吗?连续两次都这么凑巧,这台电视机好像专门要我听到这句话似的!
A:嗯……这种巧合的概率确实是相当低啊。
B:可更惊人的还在后面呢!由于我连听了两遍这句话,而且又恰好是我的名字,我开始好奇并关注起来——这到底是则什么新闻?哪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死了?因为电视里已经不可能再播这则新闻了,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