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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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形季节-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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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面一副厌恶表情的裕美,弘范苦笑着说道。

“美佐子那派中的女孩们,有同一高和长篠的男生交往的,那么,男生中的谣传的根源不也是美佐子吗?”

裕美毫不客气地说。

“嗯,我想也有这种可能性。可是,还有一件令人担心的事,就是西泽久子的调查问卷。”

“哎?久子的…一”

美野里不由自主地把头伸到弘范抽出的久子的调查问卷上。

我也应该看过呀,都写什么了?

“西泽久子的家不在谷津,而是在邻近的高品,她是在高品听到这个谣传的呀。时间和笹原一样,也是在四月三十日的傍晚。说起来,‘五月十七日,叫远藤的孩子要倒大霉’这个内容也是最普通的呀,这和谣传的原型相当接近。美野里,知道这家伙吗?一高二年级的潮见忠彦。”

“不,光听说过名字,是久子童年时代的朋友。”

“可能的话,我想通过西泽久子和这家伙聊一聊,美野里,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都可以,尽量快一点。”

“明白,不过弘范,你还要把这个调查继续下去?”

美野里带着不安的表情问,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弘范的脸上。

“继续查。如果不查的话,大家的心里不是也不舒服吗?”

弘范尽量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回答,实际上,心里一度矛盾犹豫过,但看到大家之后的瞬间,他便下定了决心。

“喂,刚才你说过,最早听说谣传的人是在四月二十九日?那个人是谁?”

裕美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露易丝’的正冈,说是在店里听客人讲的。”

“哦,‘露易丝’呀。”

裕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过,要是知道什么的话,要去报警哟,或许,能够查出那个失踪女孩的下落。”

启一郎表情严肃地说,大家面面相觑,能够查出失踪女孩的下落——那是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呢?

一个半老的警察,在河岸的小路上蹬着自行车,不停地擦着汗。

因为他长得很胖,身子下面的那辆破自行车发出嘎吱嘎吱长吁短叹的噪音。虽说气温变暖和了,但他流汗的样子多少到了有点异常的程度,陈旧制服的后背上已经变了颜色。

榨油怪出现了?

他想起刚才在公交车站那个女人的话。她是公路旁的和式点心店“松风屋”的女老板,好像说什么重要秘密似的,悄悄地靠近他嘀嘀咕咕。

大家都这么说呢,哎呀,过去在如月山不是有个非常陡峭的悬崖塌陷的地方吗?和那时一样,那时,不是也被榨油怪的出现搞得满城风雨吗?你不记得了吗?

警察把帽子往上抬了抬,从混杂着芝麻盐一般坚硬的白发的头发之间,瀑布似的汗水流淌下来。那是个极其炎热的夏天。

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柔和的清风在河面上拂过。

榨油怪呀。隔了多少年再一次听到这个词。他只是在孩提时代,听父亲稍微提到过而已,它诱拐小孩,把孩子吊在深山的小屋子里榨那个孩子的油。

但是,年长的人甚至都讨厌说出这个词,因为,它出现的时候,人们的生活中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即使它不出来,从过去开始,在谷津就已经不断发生人员失踪的事件了。

打这星期起,他不光是从“松风屋”的女老板那里听到那个名字,就是自己在探听“有失踪少女的目击者吗?”这个问题的时候,甚至坚信“有小偷盯上了我谷津四丁目的家”的老妪,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反正榨油怪也出现了,这个社会变得越来越险恶了哟,喂,昨天又有人对着我家探头探脑的,吓死人呐吓死人……”

前方有个穿运动服的年轻男子跑了过来,他和这个人很熟。

“贞之,很卖力呀。”

警察停住自行车,举起帽子。

男子瞥了警察一眼算是打了招呼,表情却丝毫未变,目光宛如看墙上的时钟那样。就这样人家还是长篠的老师呢,真不敢恭维,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孩子呀。忽然脑海里翻腾起手拿白色鲜花,瘦猴般的少年身影,到自己家里来玩的时候,曾经两手捧着好多摘来的辛夷花呀。

男子一转眼就跑到自己的身后去了,警察耸了耸肩,重新戴上警帽,又开始蹬起了自行车。

这回来的是背着小学生使用的硬式双肩背包的孩子们,是三四年级样子的小学生吧。

他们看清是警察后,开始窸窸窣窣地谈论起什么来,正当他和孩子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什么坚硬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到了背上,回身查看,哇地一阵欢声响起,学生们各作鸟兽散。

“真是无法无天…一”

警察擦着汗,低头看到脚下洒落着五颜六色的金平糖。

同一时间,在谷津最大的百货商店(其实全市只有两家)的办公室里,一之濑贤司正歪着脑袋。

他是地下食品专卖场点心部的负责人。进入四月以来,他发现在八家点心制造商中,惟独最小的日式点心厂家的营业额冷不防地提高,于是他便大胆地改变了卖场的配置设计。

据说高中女生们,一连几天,都到这个日式点心的柜台处,买走金平糖等粗点心。可不能小看她们的购买力,就是这些十几岁的少女们来决定接下来要进什么商品。贤司他们讨论了各种方案,最后决定增加更多种类彩色鲜艳的糖果及炸烤碎块儿年糕等糕点,采用粗点心店的风格称分量销售,卖场也重新设计过了,明亮了许多,还扩大了面积,添加上她们可能喜欢的可爱的塑料铲子和小桶。

点心的“流行”和“过时”演绎得非常剧烈,想都没有想过的东西突如其来地开始畅销,等大家都想买的时候又断了货,好不容易大量进了货,确保了库存后,又卖不出去了,因为积累了几次这样痛苦的经验,他们内部员工都养成了迅速应对变化的习惯。之后,销售额确实提高了,但连日来店的高中女生们,并没有对变化了的设计表现出工作人员期待的那种别样的感动。

贤司继续歪着脑袋思考,这是为什么呀?难道说这个粗点心的流行已经到强弩之未了?但是,高中生们并没有停止光顾,每天都有一定数量的客源,甚至还有增加的时候。

他想最好询问一下她们中的某个人:“喜欢哪种点心?想要什么样的点心?”她们可能就会一边相互瞧着友人的脸说:“嘿嘿嘿,那个”,“这是秘密哟”,“什么都行,不是吗?”,一边把手挡在嘴前,摆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扭着身子笑。但是,仔细观察她们的话,慢慢就能发现,她们想要的是金平糖,只想要金平糖,不是金平糖就不行。

第6章 真是喜欢“秩序”呀

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天。

这天微阴,晴天间或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露一下脸。平静的一天。

浅沼弘范在上午看完了一本书,吃完中饭,出了门信步而行。

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一大家子人同住的房子太狭小了。所谓星期天,是充满着“真是连说出口都嫌太渺小”的悲哀的日子。一成不变的星期天,一成不变的家庭成员,短暂的分离。这样的生活,宛如弃置不顾的水果渐渐腐烂一般缓慢的愁闷与从明天起普通的“日常”生活又将开始的预感,一丝不差地吻合着,漂浮着淡淡的悲怆感。

“哎呀,弘范,哪儿去?”

正当弘范低着头散着步的时候,响起了美野里天真烂漫的声音。

抬起脑袋,看到美野里那双怅然若失的黑眼睛,穿着红色运动服和牛仔裤,手里提着喷水壶站在自家的门口。

“散步。”

“好,我和你一起走,等一下。妈妈,我和弘范去散一会儿步。”

好像还没得到她妈妈的同意,美野里一眨眼,已经来到自己的身旁,并肩走了起来。

“呶,给你奶糖。”

美野里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弘范。

“女孩呀,一定会在身上的什么地方藏着点心呐。”

弘范露出一半是佩服一半是惊讶的表情,把糖塞进嘴里。

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朝住宅区走去,

弘范是社会上所说的那种“外向型”的人,能言善辩,在女孩中也有人气,能让对方感到非常的愉悦。但照美野里的说法,那完全是“虚张声势”。因为他在自己家人或美野里的面前,会突然变得默不作声和冷淡。他原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美野里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喂,到近藤书店去看看吧,我想买本漫画。”

“好呀。”

近藤书店面对着公交车站,是家个体经营的书店,两人从小时候起,就无数次进出那里。在新杂志发刊的当天,两人跑着去书店,就为比赛看谁先买到,记忆里这样的日子也不少。态度生硬的大叔一个人经营着这家店,他可是位相当有学问的知识分子,这幸运地为丰富两人的书单提供了很大的帮助。长大了再观察,这间书店正面都是用玻璃圈围的,天花板很高,总觉得带着点异国情调,是一座相当时尚的建筑。

推开玻璃门进入书店,铃声咔啷咔啷地响起。

美野里每当看到最里边那个角落的时候,总有点揪心的感觉。

小时候,能很认真地阅读一本一本的小说或连环画,它们也能让她感到扣人心弦。每次读书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总能描绘出一幅幅令人激动的画面,那时经常幻想,美妙的十七岁到底在何方?她喜欢的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十六岁或十七岁,她不相信自己也快到这个年纪了,因为她的人生是如此平淡无味,一点没有真实的感觉。

她现在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走“平凡人生”路线的人群的其中一员,这个事实本身也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美野里对于这样的事情没有抵触,她是一个身心坦率的少女。要是换成西泽久子的话,会彻底与这个事实进行抗争,实际上,久子强烈地憎恨着这样的事实。就这样,人生像是慢慢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一般,在巨大的营生中朝着最后的死期挺进。美野里对这个事实能够自然而然地“领会”,虽说弘范什么事情都想完成得巧妙,实际上也确实是个能够处理问题的理想主义者,但有时会因为美野里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品尝到强烈的落败感,感觉好像天意安排在她那一边,自己却与此拼命抗争一样,从这个角度看,美野里对弘范而言是一种“天敌”。幸好美野里是女孩,弘范常常为此感到如释重负,如果美野里是个男孩,弘范也许无法宽恕那个男子的存在。

弘范买了杂志,美野里买了单行本漫画。

“哈哈,太高兴了,这个漫画,我一直在等待它的结尾呐,那么长时间,一直忍着没买,能一口气阅读有趣的漫画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哟。”

和喜上眉梢的美野里形成对照,弘范一如既往没有一点反应,不过美野里也没指望他能随声附和。

“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美野里把漫画紧紧地抱在胸前询问道。

“是呀,我再走走,再去武藤店买盒磁带,顺便到唱片柜台那里物色一下,接着去桥本店买活动铅笔芯,然后再到‘拉塞尔’喝杯红茶,最后回家。”

“弘范,你真是个喜欢‘秩序’的人呀。”

对于弘范如同读时间表般的回答,美野里讥讽地说。

走到谷津大马路的最尽头,慢悠悠地花了十五分钟,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着,沉浸在各自的空想中。能看到零零散散一家老少在_起的身影,可能全家人一起去百货商店,买夏季用品,然后再到饭馆里用餐吧。光想到这里,弘范就感到了“真是连说出口都嫌太渺小”的悲哀。当然即使是他,将来什么时候也可能携妻带子,虽然还不一定想到家庭圆满那一步,但是,不知为什么,伴随“家庭”这个词的出现,就会让他感到无情、厌烦,甚至在看到一家老少的身影时也感到了恐怖,正如他在阅读了那么多女孩的调查问卷时的感觉一样。

“家庭”也是个没有出口的圆形的水晶球,一旦被完全吸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而确信在里面自己就一定会幸福的那种想法则更加可怕。弘范不在乎家庭只是自己“秩序”中的一部分,但是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家庭秩序的一部分。

美野里在自己身边走着,边用鼻子哼着歌。

这家伙!弘范看着美野里剪得整整齐齐的娃娃头刘海思考着。

不论到什么时候,就是变成老奶奶也会是这副模样吧,不管到什么地方,还一直保持这种傻乎乎的样子吧,女孩们都是这副德性吗,还是只有美野里这样?

“你说什么了吗?”

美野里突然抬头看着弘范的脸。

“没、没有。”

柳树细小的叶子,舒舒服服地随风摇曳着。

这时,弘范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漫画——石之森章太郎的《红驯鹿》,恐怕是因为美野里讥讽了他,说了“秩序”这个词,由此联想起来的吧。

那是在读小学的时候,他读了这本漫画后受到了强烈的震动,时至今日,虽然记不清细节了,但仍记得那是一个关于地球遭到陨石撞击而被毁灭的故事。那还是在开始阅读科幻小说之前的他,被自己生存的世界要消失掉的假设搅得胆战心惊,他赶紧把书给美野里看,美野里受到的打击更大,大约一星期左右,为“地球要是被毁灭的话该如何是好”而苦恼,好像饭都吃不下去了。

在《红驯鹿》里,只有少年主人公和与他青梅竹马的少女存活了下来,乘上火箭逃离了地球,最后故事在两人决心“成为新地球的亚当和夏娃”的地方戛然而止。弘范把自己和美野里比作那两个人,热切地谈论要是只有两个人幸存下来的话该如何生活,可美野里对只有两个幸存者的假设表示排斥,如果抛下妈妈和姐姐的话,不如和她们一起死了的好,还有,在火箭里面,要是因为生了什么病,谁先死去的话,那该怎么办,讨厌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美野里露出了哭丧的表情。弘范的眼角映着抽抽搭搭哭泣的美野里,依旧沉醉在“在新世界,自己制定出的新秩序”的想法中。他根本不把抛下地球和家族的烦闷放在心上,只热衷于考虑该怎样面对新的世界,该如何管理自己子孙的社会。好像他从小时候起,就已经感到“井井有条的秩序”的无穷魅力了。

然而此时,弘范漫不经心地环视着街道四周,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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