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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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鬼-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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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人偶握在手心中,人偶发出干脆的碰撞声。他努力让断裂的记忆连接起来。梦宫是医生。他记得自己受伤时被送到那家医院的名字。

“……没有谁受伤吧?”

“有,你当时太疯狂了。现在你回复正常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响。”

他坦率回答,响安心地叹口气。他走向床边,拉过附近的圆凳子坐下。记忆交错。小时候淳朴少年的笑脸,转眼间重叠到眼前男子脸上,然后消失。

“还记得受伤时的事情吗?”

“受伤?”

“你肚子上有三道刺伤的痕迹。记得犯人是谁吗?”

响的问题让他发抖,本该不再作痛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一股不悦感汹涌而上。脑海出现了,镌刻在记忆深处的为雷鸣惊讶的神无的脸和化成恶魔的四季子的笑脸。

“伤……是四季子……”

“江岛四季子,那女人吗?”

他对伤后回到鬼之里的国一说谎,再次利用自己伤害过的人。国一想到最后一次在森林跟四季子相见情景,感到愕然,然而与自己相对,响却露出完全相反的快乐笑容。国一混乱了。

“趁着对方丧失了记忆,竟敢欺骗自己亲手刺伤的男人,真够胆量啊,不过她选错对象了。放心吧,国一。我已经处理掉那个女人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别担心那种不值得同情的女人。”

响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盯着国一,耸耸肩。

“她还活着,别这样看着我。只是这样而已。”

响百无聊赖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后悔神色。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疑,只要认定对方没价值就丢弃——那是他父亲成将一辈子所没有的强烈字符,但同时也是一枚炸弹。

“响。你……好好听着。”

压抑住内心的动摇情绪,国一认真地看着响。

“不要对鬼头触手。他不是被偶然决定的。”

“……什么?你突然觉得害怕了?”

“没有人被樱花迷惑。怒放的樱花只是樱花。”

——也许是那鬼迷惑了樱花。

跟人类混血诞下后代,纯正血统越来越稀薄的一族中,只有那鬼继承了超强大超纯正的血统。无论怎么否定,那都是事实,讽刺的是,在他失去正常理智时才看到了事实。

“成将只是认为自己活着会引发纷争,所以才选择自杀。让最下层的鬼诞下的孩子,在不被任何人反对的情况下继承鬼头名号,那是成将特有的敬意。但一直以来我都无法理解这一点。”

高洁的鬼没跟任何人坦白内心想法就死去了。现在想起来,那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吧。但过去的国一无法了解主人的遗志,抱着怨恨,向桦鬼宣战。

“响,到此为止吧。”

“闭嘴!”

响说,同时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冷然气息。

“愚蠢透顶。失去记忆的时候连战斗心都丢失了。还是被某些人教唆了?”

“响,不是的。‘上头’的判断是正确的,出错的是我们。”

“我让你闭嘴。”

他低声咆哮。跟成将造成的威严感不同,那是一种无法言喻、在心底深处渐渐膨胀的不安。

“你想说单凭我的力量无法胜过他吧?你真的认为我是那么脆弱和愚蠢吗?”

响每说一句,国一就越加痛苦。他用力摇头。不是力量。不是那么单纯的问题。但现在的国一实在找不到任何词语说服响。

“……桃子集齐了。之后只要整理舞台就好。国一,你暂时休息。”

唐突地宣告玩,响站起来,从桌面上抓了什么,走向门扉前。不可思议的是,摄于地下的房间门扉是由坚固的铁格子造成,跟地面连接的楼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铁格子门,直到贴近地面哪里放了一块岩石以掩人耳目。

“这里是你工作的研究所的一部分。你知道是为了关什么的吗?”

边听响说,国一从床上下来,一阵晕眩涌上,他手撑着墙壁,支撑身体。抬起头,扭曲的视线中看到响开了门,走出去。响关上门,用力摇晃铁格子。刺耳的金属声音过去后,响站起来,天真无邪地笑说:

“你暂时留在这里。我会让人给你带食物过来。”

“响……!?”

“别担心,钥匙我会好好保管。”

他另一只手握着一条黑色古怪的钥匙。国一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桌子。然后他发现放在桌面上的钥匙不见了,马上转向铁格子门。

“一切收拾妥当后我就来接你,国一。”

“响,不要!”

“那之前你乖乖呆着。你也需要好好休养。”

响保持造作的笑容,拿着钥匙消失了。茫然目送他的国一,愤恨地踢了踢楼梯。

远处,传来金属钥匙互相敲打的声音。

第八章 残映

【一】

“被刺伤的是谁?”

谣言。

“五班的关根。听说只是轻伤。”

“啊,关根优奈?个子高高的女生呢。听说她运动神经很好,是田径部的人。”

“刺伤她的人听说就是带着面具的女生。”

“面具,就是万圣节时在走廊上走的……全身是血的女生?”

“嗯,关根的朋友,同班的江岛四季子。听说事情真相并非如此,警方找到她时,江岛的样子很古怪。悄悄告诉你吧,她好像被人——”

猛然睁开眼。神无一时间无法理解自己在哪里,她做起来以杯子包裹着身体,环视四周。她的呼吸清浅而且慌乱。不知从何处来的鸟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神无看向窗口,大大叹口气,双手覆面。

熟悉的窗外风景来自于职员宿舍别栋四楼,那件寝室。

拼命安抚紧绷的神经,神无终于抬起头,下床。瞥了一眼脑中,慌忙走出房间。在自己房间换了衣服,给昨天扭伤的脚踝贴上药膏,洗脸刷牙,走出大门,乘坐电梯来到一楼。

“要走了?”

当她往大门走去时,突然传来水羽的声音,神无狼狈地看向走廊。水羽正手持杯子,打着哈欠站在那里。

“到桦鬼那里?”

“……是。”

“嗯,是吗,一大早就出发很累呢。对了,昨天我听说贡国一到保健室了。”

“他来保健室了,受了伤,现在在医院。”

“嗯。”

不知真相的神无把丽二告诉自己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水羽,他若有所思地低头沉思。

“慢走,别累到自己。”

他看着神无,体贴地说,挥挥手。神无给他行个礼,然后只身走出职员宿舍。

“早上好。”

一如往常,漆黑高级轿车旁边响起了语调平坦的招呼声。神无看到“斋主”渡濑,呼了口气,低头鞠躬。

“很累吗?”

渡濑的文化让神无想起水羽的话,她伸手拂拂脸。

“失礼了,只是你……脸色比平常更加差。”

渡濑淡然地说,神无慌忙摇头。他一如往常地拉开车厢后座的门。

“请你休息一下,到了我再叫醒你。”

每星期六,渡濑都会载神无到桦鬼所在的别墅。虽然两人已经见过多次,已经共乘一辆车多次,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那样的话。神无疑惑自己的脸色真的有那么差吗,对担心自己的渡濑有礼地鞠躬,钻进车厢,眺望着开始缓慢移动的风景叹息。

“昨天是万圣节活动呢。”

渡濑透过后视镜看着神无说。那温柔的眼神和口吻,让神无深呼吸一口气开口:

“一个人受伤,一个……退学了。”

“跟鬼相关的人?”

“两个都是鬼的新娘。万圣节活动也半途停止了……原因是,我——”

“神无小姐。”

边回想昨天听到的话,边吞吞吐吐说明情况的神无,被渡濑猛然一喝吓住了。

“鬼之里原本就是纷争不断的地方。跟‘上头’……就是三老的意思有莫大关系。他们为了保存优秀血统而不择手段,他们以花言巧语诱导鬼寻找更好的新娘,让新娘寻找更好的鬼,甚至让本人在不知不觉中听从他们的要求。无论什么时代,鬼之里的人都会被‘上头’扰乱生活。你所说的那件事,就是从这种倾轧中诞生的。神无小姐你不是元凶。”

“但是如果我不在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即使没有你,也许其他新娘也会为同一件事痛心。可以说,这是无可避免的。跟个人感情、意志无关。如果你真的希望避开这一切就请搬到本家去。我们能够保护你一辈子。”

神无诧异地看向前头,透过后视镜跟渡濑眼神交汇。

“当然,这一切‘上头’都是允许的。虽然大宅那边有点乱,但不会有人做出伤害你的行为。而且大屋中还有多条逃生通道。但现在我想,还是尊重你的意愿吧。请你下达命令——要到别墅去吗?还是——”

调整呼吸,渡濑继续说。

“直接到本家去?”

即将转入高速公路时,渡濑安然地询问。

【二】

万圣节的服装,原本在活动结束后就要归还到执行部。

桦鬼瞥了一眼盒子中破烂不堪的大灰狼头,决心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当成粉笔字擦掉,用力盖上盖子。然后拿着毛刷和油漆走到别墅外头,仰望剩下没涂色的墙壁叹息。

他自发的修缮建筑物行动进展不错。涂完油漆就几乎完成了。收拾凌乱的房间时想到了很多,于是动手修缮屋子,刚好用来打发时间。

在劳动跟睡眠之外的时间,他都处于生气状态。惹他怒气的元凶神无,每星期会来别墅一次,最近由于他投入修缮工作中,很多时候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因此这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只要她在身边,桦鬼就会愤怒不已。心底再也没有过去的杀意,反而是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桦鬼悄悄瞥了一眼身后。

红叶凛然的森林中,没有神无的踪影。他皱眉,握着毛刷,开始给墙壁涂色。

重新给所有外墙涂好油漆,把工具等都放回杂物房,桦鬼站在屋外远一点的地方打量屋子。刺痛人眼睛的纯洁的白色包裹着房子。发现日照已经不那么强烈的他走向玄关。慎重地环视房子内部装饰,挠挠头。这么晚了,神无还没来。

“没察觉吗……?”

说起来,成为鬼之里话题任务的神无极为麻烦,桦鬼总是把她当成麻烦。看到她那悲伤的脸就觉得郁闷,越是郁闷越是生气——如此自发的感情连锁反应,桦鬼无法抑制,把负面情绪收藏在心底,结果现在神无甚至不敢跟他说话了。

所以神无来了而不喊他也很正常的。对,经常这样。她肯定理所当然地躲在房子的某处。

反复的感情转变成漠然。桦鬼四处打量着房子。尽管知道房子里没有她的气息,但桦鬼还是把房子内的房间都检查一遍——最后他站在,来到别墅后一次都没开过的门前。

桦鬼别开脸,看到房间门前一如往常,他疑惑地凝视门把。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疑惑地推开门。

房间中只有床、全身镜、化妆台,没有其他特别的。当然也没有神无,房间保持着他离开别墅时的状态。

一股悲伤突然涌上头脑,他茫然地盯着床铺。这别墅是忠尚买给他母亲的,她一直很真爱这别墅。骄傲的女人讨厌自己老去的样子,于是拖着病弱的身体坚持一个人住在这里。当桦鬼心情复杂地出现在这里,看着濒死的她,尽管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但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了手。平常他是不会这样的。没有理由,如果非要说理由的话,该说他们是血亲吧,也许仅仅因为这一点。

跟她一起生活的几个月,他忙得连停下来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有空闲就修补这满目疮痍的房子,因为不喜欢别人帮忙,因此他必须一个人学会做家务,还要照顾身体不好的母亲。日出之前整理好一切,然后一大早就坐车回学校。

母亲到达生命的极限时,身边也越来越多人对他得到鬼头称号表示不满。

他对生与死都没有兴趣。只是本能地对生存心存执着,有时候甚至会想过放弃生命。他知道对敌人示弱同情,以后就必然会得到报复。因此他对敌人从来都不留情。

那天他没有对新的伤口多加治疗,任由手臂鲜血直流就回到别墅来了。被静寂包围的建筑物格外安静,觉得异常奇怪的他来到母亲身边。平常总是皱着眉头、瘦弱多病的她,竟然罕见地一脸安然地眺望窗外景色。

对,那天天气非常好。

“桦鬼。”

光线明亮得直刺入眼,母亲露出了最后的笑容。那天她已满足的声调说了一句“谢谢你照顾我。”

“能听听妈妈最后一个愿望吗?”

她伸出纸片一般白皙、冰冷的手。他无法明白这是什么现状,只是茫然地盯着那张微笑的脸。

“要幸福。”

失去血色的唇瓣吐露出任性的愿望后,没有等到桦鬼的回答,她一动不动了。没有爱情。最起码桦鬼不认为自己对母亲有任何亲情——但当他把母亲的议题搬到忠尚身边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失落。

那种无法言语的虚无感笼罩着他,为了挥开这种感觉,他闯进了幽暗的森林中。

他拿来一把手电筒,走到街上,觉得有什么在呼唤自己,于是他停下脚步,看到了一个怀孕的女人。正想要离去的他,看到那女人露出沉稳的微笑而站住。

街灯下的女人并不算美丽,甚至可以说瘦弱——但那笑容却跟他母亲最后的笑容一样,让人不舒服。

怒气和杀意迸发。他走过去跟女人说话,想要杀死他。不需要理由,只是想要将她从这个世界抹杀掉。

但是女人,她——

“桦鬼!”

凝视着床铺的桦鬼,被突如其来的叫唤声拉回到现实中,回头一看,发现神无正站在那里。

“没事吧?”

伴随着不安的询问,她跑过来,朝桦鬼伸出手。搞不懂神无为什么在这里的桦鬼想要挥开她的手,但身体却否定了他的决定,一动不动。

脑海中如水荡漾的记忆,勾起了胸口阵阵骚动。

眼前的是鬼的新娘。拥有鬼头烙印,在黑暗中遇到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明知道跟鬼族扯上关系的人会有多悲惨的遭遇,为什么还要选择烙印——为什么要呼唤她到鬼之里?他很清楚自己心底只有不快和怒火。如果当初他不管她的死活,舍弃了她,现在也不必情绪混乱了。

他的想法跟行动总是矛盾重重。

“痛吗——不开心?”

神无静静地问,一般跟怒火不同的感情充斥在胸口,让他瞬间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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