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想办法把它拔掉。如果你有这个能力,我们再试一试也不妨,兴许真的能逃出普云洞。”
“定海针吗?那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法宝,倒有些棘手。”周文低头沉思了片刻,“你身上的紫霞衣能不能经受三昧真火的灼烧?”引路神恨恨地说:“如果是当年,那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那千刀万剐的白虎精把我的紫霞衣给破了,我花费了千年道行才重新炼成一件,威力大不如前了。”
周文说:“我会施展控火术把你泥丸里的定海针烧熔,如果你没把握护住本体的话,我们再另想办法。”引路神吓了一跳,这是它从没想过的方法,需要冒极大的危险。它的脸色变幻莫测,斟酌了很长时间,自由的诱惑终于占了上风,它咬咬牙下定决心说:“我们试试看,你千万要小心一点,万一伤着我,就永远也别想找到普云洞的出口了!”
周文站起身来,轻轻扇动一下翅膀,嚅动嘴唇开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语,四十九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在他的躯干上缠绕游动,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胸膛中,与此同时,原本火红的双翅渐渐变成青白色,数道耀眼夺目的光华直刺向夜空。引路神第一次感到畏惧,但这时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它急忙默运元神护住内丹,同时祭起紫霞衣,竭力忍受着三昧真火的烘烤。
周文突然大喝一声,舒展开背上那对硕大的翅膀,对着引路神用力一扇,又一扇,两道青白色的火焰迅速缠绕在一起,从它的泥丸直钻进去,消失在坚硬无比的定海针里。引路神闷哼一声,如同触电了一样浑身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滚滚流下,转眼化作了蒸蒸水汽。
它这才感觉到痛苦和死亡的恐惧,拼命大叫起来:“快停下来,我不要……”但是周文不理不睬,全力以赴接连扇了七翅,把三昧真火集中在一点,定海针渐渐软化变形,熔成一滴滴细小的铁水,【‘w‘w‘w‘。‘5‘2‘d‘z‘s‘。‘c‘o‘m‘‘】从引路神的泥丸中滚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周文收起控火术,背上那对炽天之翼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回复成原来那个平凡的人类,脸色苍白如纸,身躯像失去了支撑,猛地瘫倒在地。在忍受了几千年的折磨后,引路神终于摆脱了定海针的压制,它呆了良久,突然尖叫一声,着地一滚化作一个紫衣女子。她惊喜地审视着自己的手脚和身体,急匆匆奔到弱水湖边,借着湖水的倒影,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周文蜷缩成一团,低低嘶吼着,他望着引路神的背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渴……我要……”引路神弯腰捧起一捧湖水送到他唇边,清凉的湖水沿着她白玉一般的手掌滑落到周文的嘴里,但是他干渴的双唇却感觉不到滋润,他需要鲜血!周文的眼眸变成了血红色,他盯着她手臂上白腻幼嫩的肌肤,用力一把抓住,张开大嘴狠狠咬了上去。但是引路神的手臂滑得像泥鳅,不知她怎么一扭一转,轻轻巧巧从他的手爪间滑了出来。
引路神退后几步,抚摸着自己的手臂,似乎被周文鲁莽的举动给弄疼了,她皱起眉头喃喃自语:“原来你需要的是鲜血!差点忘了,你是一头吸血獠。”她低头沉思了片刻,身影轻捷地飘入树林中,不一会工夫提了一头小鹿出来,重重摔在周文的面前。周文两眼发光,猛地扑上去,獠牙深深戳进它的脖子里,大口大口吞咽着鹿血。
引路神望着周文狼吞虎咽的模样,轻蔑地扁了扁嘴,心想:“这种野蛮又嗜血的妖兽,怎配拥有炽天之翼?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她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身上的紫霞衣,回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一颗心不由怦怦直跳,到现在还是有几分后怕。
周文吸饱了鲜血,觉得肚中有些饥饿,他把死鹿胡乱洗剥干净,起身拾了些枯树枝,念动引火诀点起一堆火,撕下鹿肉烤熟了,正要丢一块给引路神充饥,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问她:“你吃荤腥吗?”引路神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说:“不过我想尝尝看。”她接过鹿肉,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条,凑到鼻尖下嗅了一下,慢慢放进嘴里。一种不同于青草树叶的特殊滋味在她的口中蔓延,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经过了这么多漫长而寂寞的岁月,她终于可以挣脱定海针的束缚,开始尝试一种全新的生活。
周文问:“你真的叫引路神吗?白虎精为什么要在你的泥丸里种下定海针?你是怎么惹着他了?”这几句话拨动了她的心弦,她呆呆地愣了良久,手里的鹿肉不知不觉滑落到地上。她像着了魔一样喃喃说:“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弓中卿……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周文这才发现,在她花一样的容貌下,掩藏着多少难以遣怀的落寞和哀怨。
不过只有一转眼工夫,弓中卿就恢复了常态——至少在周文看来是这样的,总的来说,他缺乏一颗柔软感性的心,懒得去猜测别人的心事——她伸出手去,从火堆上撕下一大块鹿肉,狠狠咬了一口,鼓起双颊费力地咀嚼着。周文换了一个话题,问:“你刚才说普云洞根本就不存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弓中卿说:“很简单,不存在的意思就是没有!你想想看,烂柯山能有多大?怎么可能容得下如此广阔的世界?”周文隐隐感到被蒙在了鼓里,他问:“帝江神不是说可以把大千世界装在一粒芥子里吗?”弓中卿扁扁嘴说:“信他的鬼话!这是道门的比喻,是寓言,懂不懂?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普云洞的秘密,随口糊弄你而已,至于真相,恐怕连麒麟兽都不知道!普云洞——是装在一颗珠子里,我们都是些井底之蛙!”
周文反而更糊涂了,他茫然地摇摇头。弓中卿心情很好,滔滔不绝地解释说:“你要知道,无论人还是妖,想要修炼成仙,都是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这是逆天而行的大忌,丹成之时必然会经历风火雷三重天劫,如果能逃脱性命,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我们妖怪的脑子都是一根筋,只会找密林山洞躲起来,有捱得过的,也有捱不过的,这些都是命,谁都没有怨言。”
“不过人类就聪明多了!几千年前,修道之人费尽心机找来了一颗巨大的开天珠,埋在烂柯山的白玉崖里,然后各自施展神通,在珠内创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用来安放他们的肉身,以逃过那三重劫难。嘿嘿,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天劫如果躲得过,那还叫天劫吗!他们一个个进了开天珠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变成了一堆白骨!”
“后来妖怪族出了一个应龙,强盛一时,他搏杀了蚩尤和夸父,成为群妖公推的王者。应龙预料到日后妖怪一族会面临一场灭顶的大灾难,他以大勇气大智慧进入开天珠内,以万年道行来化解其中的疠气,他的头和四肢变成了山脉,血液和眼泪变成了江河,眼睛变成了日月,毛发变成了草木——从此就有了我们妖怪栖身的圣地。这就是普云洞的由来。”
周文将信将疑,他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的?”弓中卿长长叹了口气,说:“麒麟兽和白虎精被困在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我因为躲在普云洞里,所以侥幸逃过了一劫。我以为他们再也不可能重见天日了,所以花了整整五百年的时间寻找洞口,我几乎踏遍了普云洞的每一个角落,但什么都没有发现。麒麟兽离开的时候,用锁心咒把洞口彻底封住了,每时每刻方位都在不停地变幻,我连找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打破了!”
“麒麟兽……是活在世上的最强大的妖怪,除非应龙死而复生,否则的话,谁都不可能离开普云洞。但是我不相信普云洞只有一个洞口通往外面的世界,一定还有其他的出口,连麒麟兽都不知道的!我又仔细搜索了五百年,每一棵草茎,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到最后只剩下弱水湖底没去过了,最后的希望!猜猜看,我在湖底发现了什么?”
周文随口猜道:“出口?”弓中卿故意摇摇头,调皮地笑着说:“再猜!”周文心中一动,脑海中猛地闪过一点亮光,脱口叫道:“是那些修道之人的尸骨!”弓中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隔了良久才低声说:“猜对了,你真聪明!一共是一百零八具完整的尸骨,横七竖八埋在淤泥里,我仔细点了三遍的,不会有错!”
周文的心怦怦跳动起来,他问:“你还发现了什么?”弓中卿说:“他们中有些人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临死前用法术在湖底的石块上留下很多字迹,说明了普云洞的由来,还警告后人千万不要擅入开天珠,里面有极厉害的疠气,人类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不过他们的警告又有谁看得见呢!”
周文想了想,皱起眉头又追问:“就这些?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弓中卿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又没亲眼见过,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她脸上的神色愈发坚定了周文的信念,她有什么东西瞒着他,弱水湖底……弱水湖底……
周文深深吸了口气,说:“那些修道之人一进入开天珠就被里面的疠气吞没了,他们来不及逃走,入口一定在尸骨附近的某个地方!”弓中卿捋了一下鬓角的散发,借此来掩饰震惊的情绪,她赞赏地说:“是的,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在弱水湖底发现了一条泛着白光的裂缝,半透明的,可以一直望到外面,我猜想那些修道之人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周文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弓中卿叹息说:“你以为我不想呀,那条裂缝的外面横七竖八贴了几百道符箓,我凭借紫霞衣只能勉强逼开湖水,根本就近不了身!嗯……也许你可以的,控火术连定海针都可以烧熔的!”她心里顿时燃起了炽热的希望。
这时周文已经恢复了精力,他站起身来,把啃得发白的骨头随手丢到火堆里,说:“走吧,去湖底看看,合我们二人之力,也许能逃出开天珠。”弓中卿皱起眉头强调说:“是二妖之力,我讨厌人类!”周文宽容地笑了笑,心想:“妖怪完全有理由讨厌人类,不过,这全是人类的错吗?”
他们来到弱水湖边,弓中卿念动咒语,祭起紫霞衣,只听见一声巨响,湖水在一片紫光中齐齐分在两边,波涛翻滚,潮声如雷,露出了怪石嶙峋的湖底。弓中卿催促道:“快,快走,我支持不了多久的!”周文猛地现出了吸血獠的第二形态,张开双翅飞快地湖底飞去,弓中卿足不点地跟在后面,滔天巨浪像一只大手紧追不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被她背上的紫霞衣托住,化作了漫天的白沫和水雾。
周文迅速找到了弓中卿所说的地方,在无数白骨的中央,果然有一条一人多高的裂缝,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白光。透过这条裂缝,可以望见外面贴着无数发黄的符箓,上面的每一道灵符都是用鲜血画成的,经历了这么多岁月还没有失去原来的颜色。在这些灵符中,他认出了茅山道的苍灵符、天殇符、追魂符、绝识符……周文的嘴里感到一阵苦涩,那些他认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记忆又开始慢慢复苏。
弓中卿尖叫着催促说:“快动手,用所有的力量,用最厉害的法术,把开天珠彻底打碎!”周文默默地说:“好吧,就让我把这一切毁灭!妖怪族的圣地,从此变成一片废墟!”他大吼一声,张开一双烈焰缠绕的翅膀,把浑身上下包裹起来,用吸血獠的语言念动一段古老的咒语。
那是最可怕的毁天灭地焚心咒!
就在弓中卿几乎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周文猛地张开了双翅,每一片羽毛都是一团炽热的火焰,争先恐后地涌向那条通往真实世界的裂缝。那些修道中人的尸骨经受不住烈焰的焚烧,数息间化为了灰烬。湖底剧烈震荡起来,湖水像沸腾了一样,围绕着周文和弓中卿飞速旋转,如同一条粗大的巨龙,向云霄外腾空而去。弓中卿早已收起了紫霞衣,她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没想到周文的实力竟如此强横,足以把整个弱水湖夷为平地。
周文闷哼一声,身躯里接连窜出了七七四十九条火龙,张牙舞爪地向那条裂缝冲去,古老的灵符渐渐失去了效果,熔成一滴滴鲜红的血泪。“轰隆隆”一片巨响,地动山摇,石破天惊,通往外面世界的门户终于打开了,周文和弓中卿身不由己地从那条裂缝飞了出去。
他们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的烂柯山,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视野中,一颗巨大的宝珠从白玉崖里迸出来,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投四面八方而去。在那一刻,普天下所有的妖怪都感觉到来自圣地的震动,它们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向着烂柯山的方向伏下头去,久久不愿起身。它们愤怒,悲伤,绝望,天地间的最后一片净土终于消失了!
一滴、两滴、三滴……冰冷血腥的液体滴在周文干裂的唇上,他张开嘴巴,如饥似渴地吮吸着甘美的鲜血,身体像苏醒过来一样,重又充满了力量。他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弓中卿那疲倦的面容,她用力把最后一丝雉鸡血挤入周文喉中,略带兴奋地说:“你醒了。我们终于逃出普云洞了,我们成功了,自由了!”
周文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疲乏袭上心头,他感觉到清风一阵阵抚过脸颊,就像情人的掌心一样温柔。弓中卿用力推了他一把,说:“别睡着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闯下大祸了?开天珠被砸得粉碎,妖怪一族顶礼膜拜的圣地就毁在我们手里。唉,从今后就要像丧家犬一样逃命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快起来!”她用力揪了一下周文的耳朵,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神情并没有像她说得那么严重。
周文挥挥手说:“别吵,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应对的办法的。老实说,我们两个联手,就算是麒麟兽也有的一拼!”“哦,是吗?”弓中卿眼珠滴溜溜一转,笑笑说:“麒麟兽掌管着生与死的力量,他拥有彻地通天的神通,你别犯傻了,趁早找个地方躲起来是正经。”
周文若有所思,他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说:“如果我睁开了这里的第三只眼睛,那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