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他有妻有儿的,叫她们以后怎么办? ”“哎哟,古老板准备过桥抽板,袖手不理孤儿寡妇了? ”疯子调侃地说。
“你真是禽兽不如,想把害死他的责任推给我……”
“是你杀死他的! ”古福成大喝。
“除了你那录音机,电话里只有你我二人,还装什么蒜? 你不扯他进来他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这个时刻,正在和妻儿吃饭,享受天伦家庭之乐。你为了赚我破绽,故意把事情复杂化,找他来为你受灾挡祸的时候,就没安什么好心肠! 算了吧,古老板,你可以诳骗莫应彪作替死鬼,要蒙我还差一大截。”
“我……我没骗他。”
“你没骗他! 他当然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知道为你冒险会有多大的回报。这种现代进步文明的默契,就像文明帝国要侵略落后国家,全国举手支持的同时,总要有一小撮懂得默契的有心人出来唱反调配合。证明杀人妻女,占人土地是经言论自由程序和民主制度决定的。得胜回朝的时候,支持和反对的就和好如初,一起享受国富民强果实。这种说不出口默契是精妙政治手法,可以一代又一代、一次又一次蒙骗全世界蠢蛋。参与默契的都是忠君爱国好汉,懂得这种玩意关键在说不出口。
说出来就不灵、不文明、不进步、不现代化。被蒙骗屠宰的蠢蛋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民族,不相信文明国家的千术已达致如此深谋远虑、天衣无缝的现代化。
不过,就因为只是默契,古老板像所有的文明君主一样,需要的时候心肠一黑,两眼一瞪可以六亲不认,翻脸无情。莫应彪的妻儿和那些反对战争的另类力量一样,只剩下眼泪朝肚里吞。”
“你……你……王八日的狗操的! ”“嘿嘿,说中要害,恼羞成怒吧! 要不,以古老板的身份,这些下三滥粗话怎说得出口? 不要忘记,明天中午没有六亿现钞,我那些部属是不好惹的。”
“然后,韦文忠深夜摸上我家,他说知道谁是疯子。”
古福成站起来走去窗前,茫然地瞧着繁忙的维多利亚海港景色,说道:“他三言二语就从莫太口中套到事情大概,打定鬼主意想从中捞一把,见面就和我摊牌。”
石勒扬起一边眉毛,观察他的背影。“他想插手敲诈? ”他转过来,摇摇头,说道:“不,他告诉我有把握摆平这件事,因为,疯子和他是拜把兄弟。”
“兄弟? ”石勒莫名其妙。
“森姆会兄弟。他有百分之一百把握,估计疯子就是‘香港区分坛’坛主。”
督察真的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森姆会是上流社会的半公开“黑社会组织”“兄弟”非富则贵,据说,多达十八任美国总统和许多最高法院法官、英国皇帝、皇后、首相和跨国财团主席都是成员。威廉斯督察生前告诉他,西方世界的掌舵人,世界的真正主宰就是森姆会。前香港几任总督,最高法院首席法官、政治部头头,以至廉政公署高层都是森姆会会员。如果利伯恒是现任香港区分坛坛主,他就是本地精英黑社会组织的龙头大哥,韦文忠想以“兄弟”身份从中榨一把,真是异想天开。
“疯子是谁? ”“不肯说。他开出条件,替我摆平这件事,要价一亿。”
这坏胚真的让钱迷了心窍! 石勒思忖。韦文忠不但异想天开,还想两头各吃一把,不管成败与否,都能捡到便宜。
古福成解释:“我是死马当活马医,唯一条件是要知谁是疯子。他在这一点守口如瓶,表示再多说,他们有能耐合法地使他家毁人亡。”
轰! 血像巨浪一样涌向脑袋。石勒魂飞魄散,思绪纷乱。多年前,在那件无法忘记的绑架案里,韦文忠大律师为了脱身,曾经和中枪身亡的总警司谭本刚一起打电话向律政专员安迪逊求救。危急关头,律政专员的交换条件是总警司和大律师答应作为他的引荐人。那时候,大律师曾经这样告诉他:“……如果我说出来,他们有能耐杀我全家,鸡犬不留。”
这一阴森冷酷的自白像不可解的谜语折磨了石勒多年,尽管他可以从警方内部对冤假错案的搪塞推诿作风,揣想政府高层一定也隐藏着不少寡廉鲜耻的臭事,怎么也设想不了现实的世界竟然像科幻小说描述的一样,一直是由一小撮人在控制的真相。命运摆弄,要到大律师死于贪婪之后,才让石勒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答案。
那一刻,难道安迪逊的交换条件就是要他们推荐他成为森姆会兄弟。
不可能! 另一个声音用事实告诉他——因工作关系,他当然知道香港有这样的一个半公开组织。很久以来,他听说那些官绅名流常常在添马舰英军总部会所定期聚会,名酒美食之间,会有某个森姆会的法官或权贵上讲台胡诌一通,说几个有味笑话,互相联谊一番。
古福成打量着督察心烦意乱表情,耐心地等了一阵,忍不住又说,“三十分钟前,疯子已经拿到六亿现钞。”
“什么? ”两名警察异口同声说道。
“我的司机依照指示,把小型客货车驶到北角屈臣道路边,留下车钥匙离开。刚才他打电话回来,说沿电器道走到糖水道,兜这个圈回去后,发觉不见了车子。”
疯子的狂妄声音如一股看不见的可怕瘟疫在办公室里流窜。“……你让我很失望,很不高兴! 古老板,我想不清你怎么会这样糊涂,莫应彪已经给你一个教训,把简单的事搞复杂没有好结果……”
古福成嘟嚷道,“我不是故意的,很抱歉……”
“你他妈的就是故意的! ”疯子恶狠狠地说,“所有的道歉都是口不对心那一回事。就像凶手在法庭上向受害人家属道歉,目的是希望赚取法官轻判。你他妈的狼心狗肺,为了一点臭钱,那头刚害死莫应彪,这头又推韦文忠上刑场……”
“是韦文忠找上门的……”
“韦文忠? 嘿嘿! 他就像那些生出来就专捡便宜的神风蝇,守候在雌蜘蛛旁边,等她交配后吞掉雄蜘蛛的时候,捡掉在她嘴边的食物渣过活。这一次,他贪得无厌,利令智昏地走进雌蜘蛛的嘴巴。他说我是谁吗? ”“他不肯说。”
“如果他说了,我真的会很……很……很不高兴。”
“他没有说,我发誓。他只是表示可以中介人身份摆平这件事。”
“嘿嘿,老鼠跌落天秤,谁看得起这种小人? 算了,我相信你最后这一次。钱准备好了吗? ”“都在车上,车牌是M039615 。”
“对了,文明社会重视合约,信守承诺,只有愚昧落后地区才轻视合约精神。
叫司机在十分钟后出发,去到屈臣道,停在右边第三个泊位,留下车钥匙离开。
一旦发现跟踪,我一定很……很……很不高兴。”
第五节
石勒来到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办公室的外面,已经听见甄重鲜和施顺思的笑声。
他轻轻地敲门。
“进来。”
“报告,长官。”
督察目不邪视立正敬礼。人人知道指挥官不喜繁文缛节,平易近人。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却希望部属表现得忠厚诚笃、忠心耿耿。
“坐下吧。”
“是的,长官。”
石勒正襟危坐,把手里的录音带放到桌子上。“刑事情报科二十分钟前送来的。”
很快地,空气中出现另一位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利伯恒的声音:“汪皇帝,马田在柴湾兴民囤跳楼自杀。”
“你不是刚跟他见面? ”“嗯,我怀疑是佐治甄的圈套,如果他拿到我跟马田见面证据,就能咬住我不放。”
“放心,就算你是和马田最后谈话的人,不代表是唆使他自杀或杀他的人。就算他手里有你跟马田一起的证据也扳不倒你,他不是这样没水平吧? ”“他可以叫石勒来录取口供公开羞辱我。”
“哈哈,睡猫有什么能量来摸老虎屁股捋老虎胡须? 你不是说过佐治甄是老滑头吗? 他应该懂得计算你背后那些高层和舆论力量。搞这种没结果的无聊动作只会逆风吐痰。”
“我想马田的死是我们好机会。”
“哈哈,这才是你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吧! ”“精灵鬼,看来能骗你的人还没出生。”
“你以为我像不知春秋的蛄蟪一样没脑,你也不是不用脑袋走动的蟹和蟛蜞。有什么鬼主意就说,我从没托兄弟的手肘。”
“我想马田自杀这么大新闻,疯子应该喉咙发痒了吧? 如果他再来跟你聊天……”
“哈哈,你以为我会浪费这种机会? 你知道我的原则是‘实话实说,有情有义’嘛! ”“谢谢。”
“看来,你终于同意吃饭说的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你想和平相处,他却不这么想。不施反击就是坐以待毙。”
“嗯,那你看着办吧。”
高级助理警务处长伸手摁停录音机。石勒突然发觉,潇洒自如,大包大揽的上司一下子都收敛起来,脸色阴沉地瞪眼互瞅着。
“汪孝尔没有吹牛,如果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也是法兰克的兄弟,这种证据扳不倒他。”
甄重鲜轻轻地摇了摇头,阴郁地说,“如果他是森姆会香港区分坛坛主,就像黑社会里的大路元帅,不过,他的马仔非同小可,不是法官和律师,就是高官和富翁。他反咬一口,我们只好认命。对不对? ”“佐治,史提芬没资格威胁他,”
施顺思气愤地提醒上司。“法兰克假借疯子对付重案组,妄想用骨牌效应扳倒你。他看的是上面那张椅子。”
甄重鲜咧开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孟子和苏格拉底都认为,没有反省,生命就不值得活一场。”
“他,他到底为了什么? ”石勒带点疑惑,“我的意思是他位高权大,什么都有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世界上没有稳胜不败谋略。西谚说想惹上帝大笑,定个计划。他在把一生孤注一掷,一旦失败,没有翻身机会。”
“二十亿! 像张子强一样,不管有多少人参加,主谋独占一半。十亿是可以叫人疯狂的数字,也只有他有能力做到。”
施顺思说。
“疯子的想法和说话很不像他,长官。”
石勒说,“我们知道利伯恒什么都要,疯子是什么都看不过眼。”
施顺思回答:“让人看出是他还得了我看这世界,还没人会嫌钱太多。一定是他,除了中、港警方高层、事主和绑匪,没人知道张子强前后拿了十亿三千八百万和六亿赎金的准确数字。利伯恒是知情者之一。”
“不,”
甄重鲜皱起眉头,煞有介事地说,“你们说的是普通人,一般人才会‘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像法兰克这种人动机不会这样简单,也许他口不对心,法兰克的身份是掩饰,疯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对不对? 我听说森姆会统治世界的口号是追求正义、民主和自由。据说他们所以自视为世界主人,全为了替世人消灭邪恶人物,摧毁邪恶国家,保护世界的自由贸易、资本主义制度和进步文明的普世价值、普世真理。”
胡扯蛋! 石勒嘀咕。疯子一直不干不净咒骂的,不就是森姆会这种主宰下的世界进步文明吗? 他听说森姆会的三大戒律是:一不公开招收会员。二是不与宗教争锋。三是严守保密誓言。除非他是真疯,没理由跟自己过不去。
施顺思轻轻地用拳敲打桌子,“要有确实证据,叫他无法狡辩才行。”
“刑事情报科检验结果,利伯恒的声音就是疯子声音。”
石勒郑重地说道。
甄重鲜眼睛一亮,翻桌子上的记录。“我看不到检验报告? ”“官铁花总督察亲口告诉我的。长官。”
石勒解释。
“劳伦斯告诉你,却没有正式检验报告。”
甄重鲜冷冷地说道。“这里会出现不能控制的危险,如果我下令要他上交报告,报告上可能会是否定的结论。对不对”
施顺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上司。“姓官的是聪明人,也怪不得他,在这种情况下谁都首鼠两端。他的方法是不管输赢,万保不失。”
石勒知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管是否知道内情,谁都感到对峙的两方将分胜负。看来,大多数人会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聪明人会两边讨好,只有他成为过河卒子,没有后退位置。
思绪只是一闪,心里顿时没了底,石勒觉得头发直朝上竖——唐佳骐督察曾经劝告他谨记远离权力斗争,他说:“不管你找上那个靠山,攀龙附凤的结果,终生会是一条狗。只剩下《水浒传》里石秀骂梁中书那句话,你只是个奴才的奴才的奴才。”
“那叫露云娜的女孩子,”
施顺思提醒下属。“她是自愿作饵把莫应彪带回家的……”
“找不到。”
石勒明白上司所指。“邻居和朋友只有一个相同的印象,她喜欢被男人保护,又永不满足,换男朋友像换衣服一样,他们只记得那些倏忽变换的男人个个魁梧英俊,因为太多太快,她又从没有和人打招呼寒喧意思,就没有人记得面貌。疯子看上她的原因就是她这种独来独往、性格孤僻高傲特点。”
“你知道问题所在吗? ”施顺思对下属说道,“我们手里一无所有。”
“这些录音和录像,”
石勒试图让上司明白,“按过往程序,已经是有力证据。”
甄重鲜摇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在高层和律政司看来,就像数学里的公理,永远无法在同一系统中得到证明。何况,你不知道谁是他的人,谁想趁机讨好他、靠拢他捞上一把? 对不对? ”“你要我怎样做? 长官。”
石勒无可奈何地说。他懂得上司暗示的“道理”就是汪孝尔说的“力量”谁也惹不起在利伯恒背后撑腰的力量。
“不撄其锋。”
甄重鲜咧开嘴角,微微一笑。“杀人鲸围攻灰鲸母子的战术最高明,杀手们不断在目标前后游弋骚扰,一次次隔离母子,等到儿子疲惫不堪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咬死它,吃掉它的下颚和舌头。孤独和无可奈何的母亲只能旁观儿子的尸骸沉下海底。”
“你要我离开利伯恒的视线,全力追缉帮凶,用他们来指证主谋? 长官。”
“嗯,只要你逮着一个,就能掐住他的脖子,扭断他的颈椎。对不对? ”督察离开的时候,指挥官叫住他。“今天是案发第八天,法兰克不会闲着。你让他得到十三亿五千万,整个刑事侦缉部门面临重组。”
石勒知道上司的意思,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破案”他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