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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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梦-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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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你唯一的出路只有跟着我南下,到香港去。那里目前还是英国人的势力,容纳了
许多流亡者。李丽兰的信中,不是对你谈得很清楚吗?你到那里大有可为,进则鹏程万里。
退则一生吃穿不尽,你何乐而不为呢?
  “目前你的处境,好像三国时的马超,东不能降曹操,西无法合韩遂,南投张鲁,又受
制于杨松。他外不能破荆州以救刘璋,内无法制杨松而见张鲁之面。四海孤立,一身无主,
坐困蜀中,进退两难。”花锦芳面含胜利的微笑,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对程科长说:“我是当
年的刘备,你只有向我投降。”
  程科长的心像是被蜂螫了一口,耳朵不断回响着:“你走投无路,要向我投降!你走投
无路,要向我投降……”他明白,目前他所依靠的是座冰山,前途已经暗淡无光。当日和花
锦芳初次交锋时,自己手里掌握着权与法,还斗不过她;现在无权无势,光杆司令,跟着她
到香港去,按照她的说法,等于马超投降刘备,形势倒转,变成从属地位。天时、地利、人
和对自己都不利。失去了权力。就失去了一切,他这位政治人就毫无价值了。不但不能像现
在这样发号施令,而且要依附于女人过活,男子的自尊心使他陷入痛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娇滴滴的声音又打断他的思路,花锦芳抿着嘴似笑非笑继续说:
“你想,一位堂堂的刑事科长,曾经显赫一时的大侦探,穷途末路,跟着贼婆去当助手,这
岂不是威风扫地?其实你不要顾虑太多,自上次教训后,我悟彻了人生。我对你发誓,我变
了,我一切都变了!我真的已经洗手不干,决心找个归宿。丽兰信中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你要相信她,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带来温暖和幸福。我是明白人,我会客观地分析问题。
你有你的难处,一时走不脱,我会原谅你。我不会勉强你就跟我走,但我相信,你不久就会
离开这座危城,走我为你所选择的道路。现在,你不必为此事而感到不安。”
  “我曾经对你存有这种幻想,因为当时我的事业前途十分顺利,伟伟然自命不凡。但是,
曾几何时,整个大局急转直下,今天我的地位摇摇欲坠,我的前途危如累卵。现在,我是一
只铩羽的雄鹰,势难展翅飞翔。而你呢,你有绝世的姿容,非凡的智慧,是上帝精心塑造的
女神,受过奇人的心血培育,江南山川秀气聚于一身,我这损失价值的人,将配不上你这位
天物,我实在没有勇气沾污你这块稀世宝玉!”程科长声调颤抖,眼圈红了。
  花锦芳依偎着他,好像慈母哄着疼爱的孩子一样,非常温柔地说:“傻子,你想想,我
冒着严冬风雪,逆着人潮,千里迢迢,不计利害,来到这里,为着什么?不瞒你说,我对你
一见钟情,那个时候,我很担心渡不过难关,断了这段姻缘。想不到你会同情我,为我而倒
戈,倾全力挽救我,使我脱却樊笼。到香港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都在为你打算,为
你我的结合作好安排。几个月来,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对你深刻的思念,促使我飞回金
陵。你有正义感和起码的同情心,你在丽兰和我的问题上,处理得非常得当。假如你昧着良
心,当时就可以财色双收,但是你没有这样做。光就这桩事,我姐妹俩已对你感铭肺腑。所
以我下定决心,回到南京。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地位。”
  说到这里,她有点羞涩,犹豫一下,又含羞说下去:“你不是说我白璧无暇吗?我在信
中曾对你表态过,留完璧而待之。像我这样一向闯荡江湖的女人,屡冒风险,饱经危难,在
人们心目中,可能是个变相的唱妓,哪能是无暇之玉呢?要证实这块玉是否有玷,今晚的一
切安排,就是要你来证实。你不是说爱上这朵含露的牡丹吗?你爱她,她也爱你!爱情既看
准了,就要毫不吝惜地付出最高的代价。”
  一片真挚的深情,感人五衷。程科长忘乎所以,把花锦芬紧紧搂住。她顺水推舟,纵体
投怀,两人沉浸在爱河歌海之中。
  江北烽火漫天,江南人心动荡,他俩在温暖的安乐窝里,却度着最销魂的一夜……
  黎明,花锦芳笑对程科长说:“虽然夜雨摧残一树花,但是昨夜的一切,多么美妙多么
幸福。假如错过了这个良宵,实在辜负了此生!”
  程科长纠正说:“我认为‘摧残’两字未免过分一点,我并没有那样轻狂吧!应该改为:
‘夜来春雨润名花’,还是‘润’字比较得体,你说对吗?”
  花锦芳两颊桃花,倒转秋波,只是妩媚一笑。
  从此,两人一直足不出户,缱绻缠绵……
第四十一章

  乐极生悲。转眼间三天约定的期限已经到了,一对露水鸳鸯就要拆散了,此一别,不知
何年何月再相会。他俩依依惜别,花锦芳虽有万种眷恋之情,但又不得不行。
  程科长亲自驾车送花锦芳到明故宫机场。一进候机室,突然看见李丽兰满面春风向他迎
来,亲眼地紧握住他的双手说:“慈航,想不到在这里还会碰到你呀,太高兴了!”
  程科长显得很不自然,心头像被谁捅了一刀,良心受到了谴责。他感到实在太对不起丽
兰了,内疚使他不觉满面通红,羞惭得无地自容。
  他问:“丽兰,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里?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已经来了五天,住在国际饭店二○二房间,就在你的隔壁。古语说,睫毛在眼前,
始终看不见,但它一直保护着眼睛。”李丽兰俏皮地说。
  程科长的心脏像撞钟一样,剧烈跳动,他勉强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不到我房间来?”
  “你房间里有贵客,我怎敢乱闯呢?”李丽兰的表情嘻笑自如。
  花锦芳见程科长的处境十分尴尬,便出来解围,笑着向程科长介绍:“来,我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师妹,她跟我一起来南京。这几天的生活全亏她安排,我们应向她道谢!”
  说着,与李丽兰相视而笑。
  “对,为了保证前方的胜利,我这次特地到南京来专责你们的后勤,我干得还不错吧!”
  不等李丽兰说完,花锦芳接着说:“与其说你是后勤,不如说是总指挥,因为我都是秉
命而行的,而且每天都得向你汇报!”
  程科长憋不住问花锦芳说:“这几天你从来没有离开那个房间,在哪里与丽兰碰头呢?”
  “我们联络的地点是在丽兰房间,因为卫生间旁边那扇小边门是互通的。亏你是个大侦
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丽兰仍然若无其事地微笑说。
  “丽兰,你太伟大了!你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任何人是办不到的,我何德何能,而受
你们姐妹的非常恩遇。”程科长感动得眼里含着泪花。
  李丽兰歉意地说:“慈航,请你原谅我!此次来京的一切安排,全出自我的主意。我姐
妹俩千山万水逆人流而回,就是要动员你一同到香港去。至于你日后的经济、生活、事业、
前途,我俩都替你做了妥善的安排,不必你操心。爱情方面我俩姐妹情同一体,不分彼此,
你不也不必内疚于衷。这次来京,我既不到南京沈家,也不去扬州娘家,而是专程前来找你。
你可要体谅我们一片诚心。南京势难保存,你得马上想个办法,脱离此地,一定要到香港去!
我们等着你!”
  李丽兰的言辞委婉恳切,三人都鼻酸眼红了。
  花锦芳含泪拿出三张飞机票,对程科长说:“现在,飞机票得之不易,简直是一张命纸。
如今不得不把一张机票报废,我宁愿中间空着一个位子,也不想再插进一个陌生人,令人伤
心。慈航,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你早日南来香港欢聚,要相信我们姐妹对你的真情!”说
着,把其中一张机票撕得粉碎。
  三个人的心也碎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生离死别!
  “上机的时间到了,请各位乘客马上登机!”女广播员清脆的声音在他们听来异常尖厉,
仿佛刺透了心肺!
  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候机室里处处响起了欷嘘声。
  程科长虽然持有特别通行证,能够越过封锁线,但却不能靠拢客机。只见她俩最后上了
飞机,在舱口停住,回头频频向他挥手。
  程科长的心也上了飞机,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客机的引擎加速运转,机舱向前推进。
  伊人一声我去也,别了金陵!
  程科长痴痴地仰望着,直到机影消失于万里碧空,空荡荡的机场只剩下他孤寂一人。
  他无精打采地驾着吉普车驶向归途,路旁的景物向后倒去,难忘的往事却迎面扑来,欢
乐的回忆渗进了离愁,都化成伤感。汽车开到十车路口,突然一辆军用吉普违反了交通规则,
横穿而过,他来个急煞车,幸免车祸。
  这一惊,惊破了金陵春梦!
  他回到警局,好像失群的孤雁,感到寂寞,惆怅。平时,他一到科长办公室,周凌就来
服侍,杨玉琼就会接来一叠公文、案件向他汇报。今天,两人都不见,由于公务丛集,他也
无暇查问。他强制自己,振作精神,料理案件,安排工作,直到下午三时,才把公事处理完
毕。
  一清闲下来,离愁就缠住他。他锁好抽屉,正准备回寝室休息,周凌从外面进来,一见
到他,就叹惜说:“科长,你来迟一步,真是太遗憾了!”
  “为什么?”程科长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
  “琼姐去新加坡了。”
  “新加坡?”程科长的心像被谁提了起来。
  “对。她等了你两天,没有等到,都急得哭了,只好动身。除了局长和我之外,局里还
没有人知道她走了。她是全家一起去的,我送她到下关码头。下船后,她一直站在甲板上,
凭着舷栏,希望最后能看你一面。船上的汽笛呜呜地叫,她才绝望了,拿出一封信,叫我交
给你!”周凌说着,把信递给程科长。
  程科长急急调开信封,拉出信笺,展开一看,内写:
  慈航科座:
  人生如梦,好景难留,提笔作书,心如刀剐。
  我追随你左右,整整三年。三年来,你给了我智慧和力量,丰富了我的人生;你教我许
多破案知识,提高了我的业务水平。在你精神感召下,凡事不计份内、份外,夜以继日,不
辞劳苦,任劳任怨。为了赞助你事业成功,我浑身是劲,乐而不疲。与你一起工作,我感到
欢乐和幸福!如今,那可留恋的日子一去不复述了!每念及此,肝肠寸断!
  南京虎踞龙蟠,作为偏安帝都,主要靠那长江天险。古人言:“保江必保淮,淮不保,
江亦亡!”近来徐蚌一战,淮水全线崩溃,长江失其屏障,南京岌岌可危,大局至此,实属
天意!
  家父一向侨居国外,由于日来战局紧张,危及京都,老人家即由新加坡返国,要举家外
迁。入境手续,早已办妥。连日来,他对我一再施加压力,要我弃职南逃。为了你,我坚决
反对,以致父女之间,日夜争执。拒料老父暗中通过关系,与警厅周旋,警厅竟准我长假离
职。此事木已成舟,我不得羁留。
  我深知如此见危趋避,无疑临阵脱逃。当时素贞调动工作,由京转台,我曾讽她金蝉脱
壳,贪生怕死。她的调动,还算名正言顺,而我这长假离职,将何以自圆其说呢?我愧对素
贞,更何颜以对同舟共济的袍泽。
  我此次之行,本局除局长和周凌外,其他人全不知道。这次航程,由下关乘轮船,溯江
西上,到汉口改乘火车,顺粤汉路直达广州,转港赴坡。我想在临行前夕,和你单独畅谈,
倾诉衷情。不意望眼欲穿,盼君不见。迫问周凌,也不知去向。你一向外出,行必有方,周
凌无不知道,这次行踪诡秘,殊出反常,令人难解。我原定前日启程,船票已购,只好延期,
一等再等,一延再延。严命逼迫,势难停留,只好洒泪江中,忍痛而别!
  三年来蒙你爱护、关怀,情超手足,恩过同僚。三年之中,彼此不避嫌疑,流露真情,
我实有心,你非无意。恨我太过胆怯,始终不敢迈过雷池,坐失良缘,追悔莫及。嗟夫,慈
航!从今之后,海角天涯,相见无期,刻骨相思,千秋同恨!一恸!
  琼洒泪留笔

  程科长看完信,耷然若丧。他两手掩面,双肘支在桌上,三年来与杨玉琼相处的情景涌
入脑海,一桩桩一件件都溅起激情的浪花,欢乐的往事,如今都化成痛苦的回忆。时间的长
河在奔流,地球在转动,哪年哪月再会有期?
  想着杨玉琼,又联想到柳素贞。素贞和他相处也是三年,她思想比较成熟,对爱情,外
冷内热,合而不露,对他十分关心,敏感的他早已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表露罢了。她对政治、
军事以及国际问题,都特别留心,对于形势看得很清楚。她这次的工作调动,确如玉琼所说
的“金蝉脱壳”。她临走前夕,约他长谈,毫无保留地表露真情,承认自己调台是脱身之计。
她估计杨玉琼也会到新加坡去。她还秘密告诉他,黄厅长马上会调到台湾,希望他设法跟厅
长一起赴台,她在台北等他。
  柳素贞走了,杨玉琼也去了,程科长折了股肱,塌了半边天。现在人心惶惶,各自为计,
剩下的人,究竟何去何从?
  正当他陷入极端痛苦之际,桌头的电话机响了。程科长拿起话筒,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呼
唤:“请程科长听电话。”
  “我就是。”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丽丽死了!”
  程科长听出是史朝云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请你再讲一遍!”
  “丽丽死了,前天晚上她被车撞死了!”
  程科长呆住了,手握着话筒,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你能来吗?我在‘苏庐’等你。”
  “我马上就来!”程科长有气无力地放下话筒。
  周凌在旁边问:“是史小姐的电话吗?”
  程科长神不守舍地点点头。
  周凌接着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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