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我们要去找皮特。”乔西坚持。
但是,我无法从墓碑旁走开。我从一个墓碑走向另一个墓碑,用手电筒光照着上面雕刻的字。
当我发现杰瑞·富兰克林时,我的恐惧已无法形容。接着,我又找到了比尔·格里高利。
这些都是和我们一起玩垒球的孩子们。他们的墓碑都在这儿。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旅游鞋陷在柔软的草里,我沿着弯曲的墓碑朝下看。我感到麻木,一种强烈恐惧下的麻木。我努力使手电筒不掉下来,最后,我来到这一排的最后一个墓碑旁。
雷·瑟斯藤1977-1988。
“啊?”
听见乔西在叫我,但是我不能分辨他说了些什么。
周围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我再次看了一眼这些已被岁月侵蚀的碑字:
雷·瑟斯藤。1977-1988。
我站在那里,盯着墓碑上的字母和数字。我盯着它们,直到它们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突然,我意识到雷已经悄悄地走了过来,他站在墓碑旁,一动不动地瞪着我。
“雷——”我终于说出话来,我指着墓碑上的名字:“雷,这个人是——是你!”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好像快要熄灭的火焰。
“是的,这是我。”他轻轻地说,一边朝我靠过来:“对不起,阿曼达。”
第十三章
我朝后退了一步,旅游鞋陷进柔软的土地里。天气又闷又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
死亡。
我已经被死去的人包围了。
突然,我再次打了个寒颤,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黑暗在我身边盘桓,墓碑的黑影一个接一个地延伸下去。我在想:他会对我做些什么呢?
“雷——”我终于叫出声来,但我的声音非常虚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雷,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对不起。你不该知道实情。”雷说,他的声音在沉闷的空气里显得低沉而沉重。
“但是,你怎么——我是说,我。。。。。。不明白。。。。。。”我的视线越过雷,朝快速移动着的电筒光看去。乔西已经在很多排墓碑以外了,他几乎已经靠近街道,他还在寻找皮特。
“皮特!”我轻轻地说,但恐惧使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的胃部被恐惧攥紧了。
“狗常常能够看出来。”雷用一种小声的,干巴巴的语气说:“狗常常能够发现活着的死人,所以,它们必须先走一步,因为它们知道得太早了。”
“你是说——皮特。。。。。。已经死了?”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雷点点头:“他们先杀死了狗。”
“不!”我叫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当我靠到那个低矮的墓碑时,几乎被它绊倒。我立刻跳开了。
“你不该看到这些。”雷说。他瘦长的脸毫无表情,只有眼睛流露出一种真正的忧伤:“你不该知道,只要再过几个星期就行了。我是看守人。我的任务是看守,确保时候到来之前你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朝我走近一步,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燃烧着朝我的眼睛逼近过来。
“是你站在窗户那里看我吗?”我叫起来:“在我房间里的人是你吗?”
他再次点头答应:“我曾经住在你们的房子里。”他又朝前走了一步,使我不得不靠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我是看守人。”他说。
我迫使自己看着其它地方,不看他那燃烧着的眼睛。我想大叫着让乔西快跑,并希望得到乔西的帮助。但是,他已经太远了。我僵立在那里,笼罩在恐惧里。
“我们需要新鲜的血液。”雷说。
“什么?”我叫道:“你说什么?”
“这个镇子——镇子上的人没有新鲜血液就不能生存,没有新鲜血液我们谁也活不下去。你很快就会明白了,阿曼达。你很快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邀请你们来到这座房子,来到这座。。。。。。鬼屋。”
从左右摇摆,快速移动的电筒光里,我看到乔西正朝我们方向走来。
快跑,乔西,我在想。快离开这里。快点,去找人来。
这些话在我脑海里闪过,但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雷的眼睛燃烧得更亮了。现在,他已站在我的眼前,他的脸色僵硬,神情冷冷的,很不自然。
“雷?”隔着牛仔裤,我的腿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冰冷的大理石墓碑。
“我把事情弄糟了。”他轻轻地说:“我是看守人,但是我把事情弄糟了。”
“雷——你要干什么?”
他的红眼睛闪耀着火光:“我真的很抱歉。”
他慢慢地从地上升起来,漂浮在我面前。
我开始感到透不过气来。我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我张开嘴喊乔西,但是,我的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乔西?现在他在哪里?
我朝一排排墓碑看去,但是看不到他的手电筒光。
雷飘得更高了,他几乎盘旋在我面前。他让我无法呼吸,让我看不见东西,让我快要窒息了。
我就要死了。我想,死亡就在那里。
现在,我就要死了。
第十四章(1)
突然,一阵亮光打破了黑暗。
光照在雷的脸上,那是手电筒发出的亮光。
“你们在干什么?”乔西紧张地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尖:“阿曼达,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雷大叫一声,掉在地上。“把那个关掉!快把那个关掉!”雷尖叫着,他的声音不大,好像风吹过破碎的窗户。
而乔西仍然照着雷:“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干什么?”
现在,我又能够呼吸了。我朝电筒光里看去,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心脏平静下来。
雷抬起手臂,想挡住亮光。但是,我看到亮光开始在他身上出现效果了。
雷的皮肤慢慢地熔化了,他的脸渐渐松弛,接着从骨头上掉落下来。
我紧紧地盯着雪白的电筒光,无法移开我的视线。雷的皮肤层叠起来,然后开始滑落,最后溶化了。他身体里的骨头露了出来。他的眼睛从眼窝里滑落下,一声不响地掉在地上。
乔西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手里仍然紧紧地握着手电筒。我们俩看着那个龇着牙的头盖骨,它的两个眼窝正瞪着我们。
“哦!”当雷朝我靠近一步时,我禁不住叫出声来。
但我很快发现雷不是在行走,而是正在倒下。
当他摔落在地上时,我立刻跳开了。我惊恐地看着他的头盖骨撞在石碑的顶端,裂开一段令人恶心的裂痕。
“走吧。”乔西叫道:“阿曼达——快走!”他抓住我的手,想拉着我离开。
但是,我无法把视线从雷身上移开,他现在已经是一堆白骨,散落在一些皱褶的衣服下面。
“阿曼达,走吧!”
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奔跑。我和乔西并排跑着,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长长的一排排墓碑朝街道上跑去。我们的脚踩在柔软,带着露水的草地上,几乎难以迈步。我们喘气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而炎热的空气中。
“我们要告诉爸爸和妈妈,赶紧离开这里。”我叫道。
“他们——他们不会相信!”当我们跑到街道上时,乔西说。我们不停地跑着,我们的旅游鞋在人行道上“咚咚”作响。“我自己也弄不清这是不是真的!”
“他们不会相信我们!”我说:“如果他们不相信,我们就把他们拉走。”
当我们在这又黑又静的街道上奔跑时,电筒光始终在为我们引路。路边没有街灯,经过的房子里没有亮光,一路上也没有汽车的车灯。
我们进入了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
而现在,是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们跑完剩下的路程,一直来到家中。一路上,我不停地朝后张望,害怕有人跟来。不过,我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人。空空的镇子死一般沉寂。
我身体的一侧突然疼痛起来,但我仍让自己不停地跑,我们穿过铺盖着厚厚落叶的碎石车道,来到门廊前。
我推开门,乔西和我一起喊道:“妈妈!爸爸!你们在哪儿?”
屋里寂静无声。
第十四章(2)
我们跑到起居室,那里的灯都已经关了。
“妈妈?爸爸?你们在吗?”
一定要在家,我想。我的心跳加快了速度,身体一侧的疼痛还没有消失。一定要在家里啊。
我们找遍了房子,他们不在家。
“那个晚餐会,”乔西突然想起来:“他们还在那个晚餐会上吗?”
我们站在客厅里,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身体一侧的疼痛稍稍减轻了一些。灯已经被我打开了,但是房间里还布满着一种阴郁和不祥的气氛。
我看看壁炉架上的钟,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家了。”我说,声音颤抖而无力。
“他们会到那里去呢?他们会不会留下便条?”乔西还没说完,就走向厨房。
我跟着他,一路上打开了所有的灯。我们径直朝柜台上的记事本走去,爸爸和妈妈经常在上面留言。
没有。记事本上什么也没有。
“我们必须找到他们!”乔西喊起来。听起来他非常害怕,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我几乎要说出这句话,但是又忍住了。我不想吓乔西,因为他已经非常害怕。
何况,也许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要不要叫警察?”当我们走到客厅,透过前面的窗户看着外面的黑暗时,乔西说。
“我不知道。”我说,我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只希望他们在家里,这样我们就可以走了。”
“你们急什么?”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来。
乔西和我大叫一声,一起转过身来。
卡仑·桑姆塞特正站在客厅中间,双手交叉在胸前。
“可是——你已经死了!”我突口而出。
她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悲伤的笑,苦涩的笑。
更多孩子从走廊里走进来,其中一个关掉了灯。“这里太亮了。”他说。他们一起站到卡仑身边。
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杰瑞·富兰克林也出现在壁炉旁。我还看到了那个黑色短发女孩,那个我曾经在楼梯口看到的女孩,她正从窗帘那里向我靠近。
这些孩子都笑着,在昏暗的夜光里,他们的眼睛更加幽暗,他们慢慢地围住了我和乔西。
“你们想干什么?”我发出一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尖叫:“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曾经住在你们的房子里。”卡仑轻轻地说。
“啊?”我喊起来。
“我们曾经住在你们的房子里。”乔治说。
“知道后来怎样了吗?”杰瑞接着说:“我们都在你们的房子里变成了鬼。”
其它孩子开始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干涩,撕裂的笑声。他们朝我和乔西包围过来。
第十五章(1)
“他们想杀死我们!”乔西喊道。
我看着他们默默地逼近了。乔西和我已经退到窗户旁。我朝漆黑的房子里看了一眼,想找出逃走的路。
但是,我们无处可走。
“卡仑,你——你是个好女孩。”我说。几乎没经过我的大脑,这些话已经从我嘴里说了出来。
卡仑的眼睛里亮了亮:“我曾经是个好女孩,”她的声音干巴巴的:“直到我搬到这里。”
“我们曾经都是好孩子。”乔治·卡本特以同样的语调低低地说:“但是我们却变成了鬼。”
“让我们走!”乔西叫道,他把手挡在自己面前,仿佛想把自己隔开:“请你们——让我们走吧。”
他们又一次笑起来,笑声是那种干涩的,沙哑的笑声,那种死人的笑声。
“不要害怕,阿曼达。”卡仑说:“很快你就和我们一样了。这就是他们邀请你们来这座房子的原因。”
“啊?我不明白。”我叫道,我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一座死亡之屋。刚来到黑秋镇时,每个人都住进这座房子。那时,每个人都还是活人。”
这句话在其它孩子眼里仿佛很好笑,他们又笑起来。
“但是——我们的叔叔——”乔西说。
卡仑摇摇头,眼睛里露出了嘲弄的神情:“对不起,乔西。没有什么叔叔。这仅仅是让你们过来的玩笑。每一年都会有不同的人搬到这里。去年,我们搬到这里——直到我们死了,今年轮到你们了。”
“我们需要新鲜的血液。”杰瑞·富兰克林说,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夜光里变红:“一年一次,你们明白,我们需要新鲜的血液。”
他们寂静无声地向前靠近着,在我和乔西上方盘旋起来。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吸气了,我闭上了眼睛。
门响了。
敲门声非常响,一阵阵地重复着。
我睁开眼睛,那些幽灵孩子们已经消失了。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酸味。
乔西和我头昏眼花,我们相互看了一眼,敲门声继续响起来。
“是爸爸和妈妈!”乔西叫起来。
我们一起跑向门,在黑暗中,乔西被咖啡桌绊倒了,我最先来到门边。
“妈妈!爸爸!”我一边叫着,一边打开门:“你们到哪里去了?”
我伸开手臂想拥抱他们——但是我的手臂却停在了空中。我张开嘴,不禁叫出声来。
“道斯先生!”乔西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我们还以为——”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