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了。这家伙顶够劲的。”
“那是真话,我自己亲手酿出来的,我知道。”
“你说你的,我还要开车回去的。”
“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太喝,但是有朋友聊天时不同,你是个好人——作家,是吗?”
“嗯哼。”
“写些什么?”
“不同题目的文章。”
“对开矿什么也不知道,是吗?”
“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突然发神经要写这个题目?”
“我认为会是个很好的题目——登上有关的杂志,不是开矿性,但是是农业性的。”
他看我半晌也不说话,慢慢地他又把烟斗装满烟草,全身轻松地抽着他的烟斗。
过一阵之后,我告诉他,我要走了,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再问他一些问题。我告诉他,我每一次来都会付他5 块钱,占他一个黄昏时间。他说非常公平,我们互相握手。“但是,”他说;“任何时间,你想来‘拜访’,用不到花5 块钱的,来就是来了。我喜欢你。不是每一个来访的人我都请他坐的。从来也没有太多人尝过这好东西。”他把手拍拍自己后裤袋里的酒瓶。
“这我知道。”我说:“要再见了。”
“再见。”
我开车回到汽车旅馆。一辆大而光亮的两人跑车,停在我租的屋子前面。我把钥匙拿出来,打开屋子门。我听到相邻房子里有声音传出,我很快把我房门关上。我听到碎石铺的步道上有脚步声,脚步声走上我门廊,门上响起敲门声。
要来的终于来了。我至少该沉着应付。
我把门打开。
门外站的是薄雅泰。“哈罗。”她说。
我把门为她打开。“这里,”我说:“不是你该来的呀。”
“为什么不该?”
“很多理由。例如,不少侦探正在找我。”
“这点老爸告诉过我了。”
“还有,假如他们发现我们两个在一起,报纸上可有得写了。”
“你是说两个在一间房里?”
“是的。”
“多够刺激。”她说。过了一下,她又说:“你不介意,我不在乎。”
“我介意。”
“介意什么,你的名誉?”
“不是,你的名誉。”
她说。“父亲也会来的,午夜前会到。”
“他怎么来?”
“飞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汽车旅馆?”
“我一家一家找会找不到?这里也只有4家,第2家就找到了。”
“你父亲来这里干什么?”
“事情越来越热了。”
“有什么新发展?”
“韦来东律师打电话给我,邀我明天下午两点钟到他办公室去。”
“不要去。”
“为什么不?”
“我认为失踪的信件在他那里,他正在准备加重压力。”
“你认为所有信都在他那里?”
“是的。”
“你根本不相信检方侦探出卖地方检察官这一套说词?”
我摇摇头说:“先把自己放轻松,你已经在这里了。先享受一下这里的一切。”
“唐诺,你喝酒了?”
“怎么样?”
“庆祝什么”
“我和一个造私酒的一同吃了顿晚饭。”
“造私酒的?我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一行的人了。”
“这种人是一直到处都有的。以后也不会消灭的。”
“那个人是好人吗?”
“嗯哼。”
“酒好不好?”
“相当不错。”
“有没有带一点回来?”
“都带在肚子里。”
“闻起来你喝了不少。”她走近嗅了两下。“还有大蒜味。”
“熏到你了。”
“还好。可惜没有早点来,可以一起去。和造私酒的一起吃有大蒜的晚饭,多过瘾!大蒜是加在什么菜里的?”
“豆子。”
她走向一张会发响的椅子,坐下来。“唐诺,你有香烟吗?我一听到你开车回这里,就兴奋得不得了,连皮包都没有带,就立即过来了。”
“皮包在哪里?”
“在隔壁那房子里。”
我给她一支纸烟,“里面有现钞吗?”
“有。”
“多少?”
“600,700元。我不知道正确数字。”
“最好去拿过来。”我说。
“喔,没关系的。告诉我,唐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想要弄一点可以对付韦来东的东西。”
“为什么?”
“他要对你加重压力,我就对他加重压力。”
“有可能办到吗?”
“我不知道,他是非常精明的。”
“这里是洛白公司有地的地方是吗?”
“这件事你知道有多少?”
“只有洛白告诉我的一点点。”
我看向她说:“我要问你一个可能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
“那就别问,唐诺。我们处得不错,我不希望你问我问题。”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独立过我自己的生活。有人问我太多问题使我感到没有隐私权。对我喜欢的人,我会回答他问题,但是事后会后悔。我老是如此的。”
“不管怎么样,问,我还是要问的。”
“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给你的洛白哥哥钞票?’”
她把眉头起:“这恐怕是爸爸想知道的吧?”
“是我想知道的。”
“有,”她说。
“多不多?”
“不多。”
“放进他公司的钱?”
“不是,不是,爸爸一度不给他支援后,我给他一点,只是让他过得去,又可以自己有个开始。”
“多少?”
“我一定要回答这问题吗?”
“是的。”
“我不愿意。”
“我希望你会回答。”
“你强迫我,我会回答,事后我会不高兴的。”
“多少?”
“大概 1500元。”
“多久一段时间之内呢?”
“两个月。”
“什么时候停止给他的?”
“他开始工作后。”
“自此后没有再给他?”
“没有。”
“你停止供给他后,他要更多的了,是吗?”
“是的,我恨他这个样子。知道吗?唐诺。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关心。我觉得他惹人厌得很。但是怎么说他也是家庭里的一分子。不应付他我就得出去自己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不离开家自己去过呢?”
“因为爸爸弄得一团糟。”
“你是指他的第二度婚姻?”
“是的。”
“他是怎样卷入这个漩涡的?”
“我还真希望能知道呢。唐诺,这真不是一个话题。”
“既然已经谈起了,你就说下去吧。”
“反正这我也有错。”
“怎么会?”
“我去南海、又去墨西哥,又去乘游艇出游。”
“怎么样?”
“留下爸爸一个人。他的个性也怪,他又硬又臭,但是内心非常优柔寡断。他对妈妈非常好。我们3 个人生活得完全旁若无人。他的家庭生活非常圆满,这对他十分重要。妈妈死后—一妈妈有她自己的独立财产你是知道的——她财产分给我和我爸爸。那时我——一我看我告诉你好了——那时我因为一件失利的爱情,伤心得难过。现在我不再在乎了,那时我以为再也不会比得过这种感情的伤害了。爸爸叫我出去走走,我装了个箱子就走了。我回来时,他又结婚了。”
“怎么发生的?”我问。
“其他的人是怎么发生的。”她痛苦地说:“你看看她!我不喜欢说她,但是我也不必,你自己亲自见过她。两种完全搞不到一起去的人,你倒说说看,只有一种可能。”
我看向她。我说:“你是说勒索。你是在说——”
“当然不是。”她说:“你自己研究一下,这个女人是个成功的女演员。你有没有自己想过,为什么,那么许多个性坚强的能干女人,老是到老处女年龄还没有结婚,而唠叨,吹毛求疵,整天批评别人的女人,却能得到一个好丈夫?”
“你想告诉我女人的擒夫秘诀?”我问。
“是的,假如你不点不亮的话。”她半笑地说:“唐诺,你也是该知道这一类事的年龄了。”
“好吧,告诉我吧。”
“有个性的人,是任何时间都不一样的。”她说:“他们不会因为一己之利,而像他君子一样改变面貌,耍小小的噱头技巧。这一派的女人只会把自己表现在人前,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喜欢我就来娶我。”
“另外一派,她们并没有一定的个性,但不同意别人的恶意,她们懂得把自己缺点掩饰—一爸爸现在的太太知道爸爸当时寂寞,要有一个家,知道他女儿出去旅行,可能会结了婚回来。她请他到家里去吃饭。”
“洛白也表现良好。表现出男人与男人的相对友爱。她当然绝不是现在你见到她的样子。父亲对她有高血压的事,在婚前是没有听到过的。那时,她只是一个不喜外出、爱护家庭的好女子,她愿意牺牲自己,为别人建立一个家庭,在爸爸很累时会替他按摩,无聊时会陪他下棋——喔,她对下棋爱好得不得了—一”雅泰眼睛发亮:“结了婚之后,她可一次也没有和爸下过棋。”她升高她的音调,以便学习她的继母。“喔,我真好——想和你下盘棋。我常—一想以前和你下棋好——一好玩。不过是我的高——血压。我现在不行了,你知道医——一生叫我不可以受刺激。医生要我平静,放松,不可以紧——一张。”
突然,她停下,说道:“你看,是你引发了我的。我想你是故意等这个机会,趁我在生气的时候,好让我告诉你我平时不会说的事。”
“相反的,”我说:“我对这一类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有兴趣的是最后你和你的兄弟达成了什么协议了。”
“感激非凡。”她大笑地道:“我挖出心来把什么都告诉你,现在你说没有什么兴趣。”
我向她露露牙齿,我问:“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有,而且我饿极了。我一直在等你,以为你随时会回来。”
“我想,这种地方8 点半之后是不会有店开着门的。不过,高速公路上应该找得到24小时有东西吃的地方。”
“你要知道,唐诺。”
“什么?”
“你嘴里喷出来的大蒜味道……”
“有开胃作用?”我问。
她大笑道:“你人很不错,唐诺,但是你那辆车子,真是不敢领教。拿去,这是我车子的钥匙,我们一起出去历险吧。”
“你爸爸什么时候到?”
“午夜之前到不了。你倒真有办法,把他弄得服服贴贴的。”她打开车门,自己先跳进去。
我把打火钥匙放进匙孔,把引擎打着。引擎转动时既不咳嗽,也不打嗝喘气,声音轻得有如缝纫机,但是力量大得如火箭。我把排档放在低档,轻轻加油,差点把我的头摇掉。雅泰大笑道:“和你那老爷货不同吧,唐诺?这玩意儿除了陷在泥潭里,否则我们用二档起步。”
“我现在懂了。”我说。
我们找到了一家西班牙餐厅。她把餐单所有的特色菜都吃了。我们离开餐厅后,她建议道:“我们在月光下开一会车吧。”
我估计沿了河会有一条走出山谷的道路。最后终于找到了它。沿河而上,在山谷一千尺以上时水泥路到了尽头,我们在泥地上开,一直到了一个突出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可以俯视整个河谷镇。自上面看下去,挖过的沟渠不怎么深,也不反光。月光是柔和的,整个镇是夜景的一部份,就像星星,黑暗和在鸣叫的夜虫一样。
我把引擎和车灯关上。她靠向我。一只白尾巴野兔在月光下跳着窜过汽车的正前方。一只猎头鹰粹然飞下攫捕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猎物。在山谷中它的影子只是一个斑点。远的山脊在月光下只是一条不明显的线条,河谷镇已经平静地入睡了。我感到她身上传来的热量,清楚听到她平静的呼吸声。我向下看过她一次,以为她睡着了,但是她眼睛张得很大,对前面的景色视若无睹。
她伸过手来握住我手。她把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我手背上摩擦着。一度她叹了口大气,突然她转向我,问道:“唐诺,喜欢这里吗?”
我用嘴唇磨一下她的前额,作为回答。
我以为她会把嘴唇抬高一些,让我可以吻她的,但是她只是挤得我更近一点,静坐在那里没有动。
过了一下,我说;“我们早点走吧,在你爸爸回来前,我们最好能在旅馆里。”
“我也如此想。”
两个人一声不响沿了山间的路境蜒而下。然后她说:“唐诺,为了这件事,我可能一辈子会喜欢你。”
“什么事?”
“每一件事。”
我大笑道:“算了,都是我该做的。”
“不是,”她说:“还有为了一些你没有做的事。唐诺,你是个好人。”
“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吗?”
“不是的。我只是告诉你,换了别人,不会像你那样的。别的男人想要的太多,我要随时准备拒绝,我对你可以放轻松,你在我边上,我可以只当你是宇宙的一部分,其实你才真正是我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进取心?”
“唐诺,别那样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懂。不过女孩子说哪一个男人在身边绝对安全时,不见得是一个很好的恭维呀。”
她大笑道:“假如你会知道,我真正心中感到和你在一起,我有多不安全,你会大吃一惊。我意思是说,在那一段时间,环境多美,我—一暧!我又何必给你解释——反正,唐诺,你能用一只手驾车吗?”
“能。”
她把我右手自驾驶盘上拿下,绕过她头放在她肩头上,自己弯曲向着我。我慢慢地把车开过小镇的无人街道,小镇现在看起来像个鬼城,是活在记忆里的地方,很多房子都是欠修,需要油漆的。树荫在月光下有点诡异,房子更像是虚幻的。
薄好利在汽车旅馆等候我们回来。他包了一架飞机,又租了一辆带司机的车子送他过来。
“爸爸,你提前来临了,是吗?”雅泰问。
他点点头,又左右左右的看着我们两个人。他和我握手,吻了雅泰,又转过来看我。他什么也没说。
“爸,别那么认真好吗?”雅泰说:“我希望你那手提袋里有威士忌,因为这时候镇里的店早已全部打烊了。我看到小厨房里有糖和平底锅,我给你们做一点加糖的威士忌饮料好了。”
我们一起来到雅泰为她自己及父亲租下的双人房。我们在客厅坐下,雅泰做了些热的威士忌饮料,把它倒在杯子里,分给我们饮用。”
“在这里找到什么消息?”薄好利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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