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没想到事情的结症会在这里,但我心里没有什么为难的。
拥有博爱之心的是神,而我是个俗人,我离神的境界差的太远了,面对豆腐的性命,我哪有功夫去管别人怎样?我说“我朋友还有多长时间?”
司太平说“这个看个人体质,不过最多一个月,你如果要行动,就得趁早。”
事情到这儿,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剩下的,只有一个疑问了,于是我盯着司太平肥胖的脸,问“你和陈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连爷爷的笔记本里,也没有提过眼前的人,这个徒弟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喝着酒不答话,搓了搓手,反而显得有些兴奋,说“你先回答我,这事儿干还是不干吧。”
我说“当然得办,难不成让我兄弟就这么死了。”
“好。”闻言,他一击掌,说“这就成了。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从哪儿讲起呢,好吧,就从我刚出来的那一年开始说。”
司太平的出身没有什么可说的,和大多数外出打工的人差不多,二十多年前,他在家乡当地的砖厂干活,临下班时,有位老乡问他“你知道进香山的路吗?”这个香山,当然不是北京的香山,只是同名而已,它是当地的一座大山,山里地势落差很大,有河谷悬崖,急流险峰,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珍惜的野生动物。
里面像个天然的动植物园,天险阻挡了人类的进入,使得里面的生态环境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状态,当地人只看得见山,却从来没有人往香山里去过,因为之前去过的大,大多出了事,不是摔断胳膊就是摔断腿,或者遇到野兽的袭击,最惨的一个是个女人,白日里儿子贪玩进了山未归,她情急之下入山寻找,结果遇到了一只花豹,虽然侥幸活下命来,但却被花豹抓下了一整张脸皮,别提多恐怖了。
香山最里面,有一道悬崖,据说悬崖上有很多石画,当地人管那个叫红岩石画,位于香山深处,但由于里面太过危险,地势复杂,因此具体在哪里,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司太平的爷爷是位抗日老兵,在饥荒年代,曾经带领司太平一家入山找吃食,在当时这种脱离群体和组织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因此在山里一住就是两年,直到风头过去,形势变化,才重新出山,因此,这片地方,对香山最熟悉的,应该就是司太平了,因为他爸卧病在床,爷爷也早死了。
听老乡这么一问,司太平说“除了我,还有谁能认识,咋的,你不会是想……”这年头,盗猎的人多了起来,香山也难以幸免,虽说有天险,但总有些不怕死的偷猎者往里闯,有活着出来的,当然,也有一去不回的。司太平知道这位老乡家里有以前的双筒猎枪,以为他是想打猎。
老乡说“不是,是有一个外地人想进山,雇钱找向导呢。”
司太平说“我砖厂走不开,一天六毛多的工资呢,他给多少钱?”算一算时间没那大概是二十七年前的事,那时候一个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大约30块左右,司太平那一带比较偏,工资相对低一些,每天得在砖厂干十一个小时。
老乡说“具体价格你自己取谈嘛,反正那气度很不一样,肯定是个有钱的,他到我家来询问,这么好的事,我可是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那时候的人很单纯,司太平一边感谢,一边想只要钱给的比砖厂高,就去给那个人当向导,但他没想到,会高到如此程度。
在老乡家,他见到了那个年轻人。
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由于在砖厂工作,晒得皮干肉黑,因此司太平跟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比起来很显得老相。那个年轻人,不用说,自然就是我老爹陈词,走到哪里都很拉风。
司太平回忆说,陈词这个人,是个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人,他十分的倨傲,少言寡语,但说出的每一句话窦十分犀利,跟刀子一样。不过这种倨傲并不惹人厌烦,因为它并非浮于表面,除了一开始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以外,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种高傲是有原因的,也是他应当的。
当时二人的对话很短。
陈词冷冷的问“红岩石画,知道路嘛?”
司太平说“知道,但一路过去很危险,至少得四五天。”潜台词就是,钱少了可不去。
陈词微微点头,抬了抬下巴,声音依旧冷淡“我不算时间,事成之后给你两百。”
两百!当时,司太平一个月的工资是十八块左右,两百块相当于一年的工资,几天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即使有点危险也不怕,他当即点头答应了,说要进山还需要制备一些东西,让陈词缓两天,于是陈词在司太平家里住下来。
一开始,司太平心想这一看就是有钱人,不过好伺候啊,那时候的人厚道,琢磨着不能亏待陈词这个金主,便东家借米,西家借面,上点儿年纪的都知道,那会儿的米饭里,都是米少杂粮多,每顿吃净米净面的,都是大富之家。借来了米,煮好了端给陈词,司太平和父母在后屋吃水煮的番薯,蘸着一点儿当地的咸酱。
还没吃,陈词走进来,依旧是很高傲的模样,黑漆漆的眼珠子透着冷意,被他盯一眼,你就会不由自主感觉自己成了一只老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司太平一家三口静默着,在陈词的视线下紧张无比,但陈词只说了一句“出来吃饭。”
司太平这才反应过来,心说这人也不像表面那么瞧不起人,憨厚的笑道”我们吃这个就行了,你自己吃。“
陈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话“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说过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司太平,包括他爹都忙不迭的点头。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我家,我们为什么过的跟孙子一样?怎么被他一句话就吓成这个怂样了?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但等反应过来时,陈词已经出门了。三人只好出去吃饭。
在接下来的相处过程中,司太平越来越了解陈词的性格,立刻觉得这个人非常好。
跟他相处,需要记住两件事
第一废话不能太多,没有正事不能去惊动他。
第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一定不能当废话,否者铁定会后悔。这一点司太平深有体会,但与现在的话题无关,所以暂且不表。
除了这两点以外让人压力很大以外,其余的几乎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言归正传,司太平准备好了东西,二人便上路了,除了司太平自己的东西外,陈词也有一个装备包,但里面装着什么司太平不知道。
二人沉默的入山,司太平在前面带路,准确走记忆中那条路线,那条路线山石多,草木并不茂盛,因此没有什么虫蛇猛兽,只是要绕一大点路,但比较安全。
但他没想到,许久没进山,那条路已经没了,大约是发生过泥石流一类的灾害,山石被一片长满蒿草的淤泥覆盖,虫蝇废物,毒蛇窜动,前方又是个断头路,也就是中间塌陷了很大一块,因此已经不能走了。
司太平迟疑起来,说“这条路断了,咱么就只能走另一条,那条路取道峡谷,非常危险,而且还有一片迷石岭,我都没去过,你自己想清楚了,要不要去,你去那个红岩石画做什么?”
陈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改道继续走。”对于司太平最后问出的问题,陈词显然是自动忽略了。
二人于是取道峡谷继续前行。
第六章 下地
那条峡谷十分危险,下方是条在山石间奔腾的大河,河水最终汇入地下,并不出山,十分奇特,而两人取道峡谷,首先要穿越一道密林,两人走的累时,便在林子里歇脚。不远处粗壮的树木,有些将根扎入了河水中,游鱼在树根的空隙间穿梭。
司太平坐在原地,琢磨着烤一条鱼来吃,他们并没有携带干粮,那年代,粮食是很宝贵的,山里有鱼有鸟,有各类山珍野味,因此根本用不着动家里的粮食。
陈词则到了水边,坐在一根组装的树干上,盯着奔腾的水流,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太平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个年轻人的身手非常灵活,行动跳跃,有时候就跟没有重量似得。
司太平身上带着鱼钩鱼线,准备挖两条蚯蚓出来钓鱼,忽然之间,陈词目光猛然看向了他,紧接着说了句“别动。”陈词是个很有气势的人,他说的话往往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服从,司太平霎时间僵住身体,但脑子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能动?
紧接着,他发现陈词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头顶,似乎是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一样。司太平小心翼翼翻了翻眼皮,将眼珠子往上瞅,猛然便瞧见自己头顶有一条绿色的东西。虽然只看了个模糊的大概,他还是认了出来,是一条巨毒的竹叶青,漂亮碧绿的身体就悬挂在自己的头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人的动作绝对快不过蛇,只要自己一动,绝对会被咬一口。
司太平很急,山里人常遇蛇,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这么近距离,又是在自己头顶,即便经验丰富,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下意识的想看清楚,才刚打算抬头之际,猛地,一阵热液忽然喷溅在了脸上,紧接着便见一个绿色的东西掉落下来。
司太平定眼一看,赫然是那条竹叶青掉落在地,兀自挣扎着,脑袋上插了一只血红色的小刀,而射出那柄小飞刀的,不是陈词又是谁。
司太平眯着眼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师父。”当时那种年月,人们的眼界很少,更不要说司天平这个山里人了,目瞪口呆,只见着陈词微抬的手,神色冷漠的站在树根上,背后便是白浪翻腾的江河水,那气度,便犹如天神下凡一样。
陈词的出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司太平眼前展开,只那一眼,司太平便深深折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词让他往东他就往东,让往西就往下,让坐着绝不站着,让趴着绝不蹲着,他倒是希望陈词能多支使他一写,也好趁机拉近关系,只可惜,大部分时间陈词是当他这个人不存在的。
司太平厚着脸皮说“我能不能拜您为师?”
陈词看着他,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学什么?”
司太平叶不蠢,他心知陈词的本事还多着,便说“你教什么我学什么。”
陈词冷冷道”我教你的第一件事闭嘴。”
司太平虽然被吓唬住,但还是没有放弃,那时候的人非常踏实肯干,他决定用自己的诚心打动陈词,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更加的殷勤,陈词待他如常,对此并没有表示。
这期间变故重重,千难万险自不必说,二人在第五日,穿过那片迷石岭,终于望见了红岩石画。前方,一面壁纸的峭壁,如同有人将一座山从中间劈成两半。露出的切面上,岩石鲜红如血,那是当地很常见的红岩,但这么大面积的却只有这里能见到。
经过风雨的洗礼,红岩表面凹凸不平,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一些杂草在细缝中顽强的生长出来,在山风中抖动。
司太平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说“师父,到了。”陈词高傲的根本不屑于理他,他嘴里叫着师父,陈词也根本不管,仿佛与他无关一样。
紧接着,陈词拿出了一台相机,在那个年代,个人拥有的相机是很少见的,大部分人都是去长相管里拍证件照。司太平觉得陈词就代表另一个世界,他看什么窦新鲜,所以对陈词的一举一动格外上心,因此这些记忆,也尤为清晰。
红岩石上,有很多刻上去的壁画,由于年代久远,很难辨认出具体形象,在司太平看来,那像是一些抽象画一样,有些像人,有些像三角,有些是重重叠叠的圆圈,完全看不出头绪。
但陈词很认真的拍了起来,心无旁骛,司太平就去周围弄些吃的。陈词一直工作到晚上,通过不同的角度拍摄,到了红日西坠之时,才终于收起相机,两人吃着烤鱼,在火堆旁没有说话。
忽然间,陈词抬头看了看天,说了一句司太平听不懂的话“这一切,比我想象的更复杂。”直到今天,过去了二十七年,司太平从一个砖厂工人,混成了风水大师,也依旧不能明白陈词的意思。
第二天,两人就踏上了回程,回去的路上,陈词更加沉默,司太平隐约察觉到,这次的行动,陈词或许没有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回村时,陈词付了钱就要离去,司太平急了,拦住他说“师父,我怎么办?”他隐约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陈词一走,那扇大门就会永远关上。
陈词依旧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道“让开。”
司太平顶着巨大的压力,说“不让,你带上我吧。”陈词眯了眯眼,没说话,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后看,司太平回过头,看见了自己的父母焦急不安的眼神。陈词的意思很明确,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司太平一咬牙,将陈词给的两百块钱全部交给了父母,带上几块钱零钱在身上,对父母许诺说一年后肯定回来。陈词也没有理会,任由司太平跟着,下了火车后,司太平没钱了,已经跟不上了。
望着这个不熟悉的地方,以及陈词冷漠的背影,司太平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陈词的无情。他既觉得难受,又觉得后悔,既舍不得那扇大门,又舍不得家里的父母。
就在这时,他发现陈词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他。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回头吗,但司太平已经很了解陈词了,他不会回头去看一个并不重要的人,这个回头的意思很明显,陈词在等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跟着陈词跑了很多地方,陈词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但往往都无果,半年后,陈词给了司太平一个地址和一些钱,以及一封信,他对司太平说“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也没有时间教你,带着这些去找这个地址上的人,他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