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情报操作也好——效果可就不那么值得期待了。确实有部分要依靠他们的朴素,善良这是事实。林水的话,就是俯瞰学校众人的人所产生的“实感”。
有把小要恢复成平凡的,对敌人没有价值的人的办法吗?
让她日后能正常生活的方法,除此之外应该别无其它。宗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比如说。
让小要把她所知的情报全部写成报告,匿名向全世界公布如何?重要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据说是为她所持有的技术情报。在香港事件之后,宗介也曾向泰莎这样提案过。于是,她露出非常悲哀,然而又非常神秘的微笑,这样说道:
(相良先生。你认为没有人想过要尝试这样做吗……?)
泰莎并不想说出详细的经纬,但是作为结果而言,这种尝试貌似是无用功。就算递给朝金子的矿脉云集而来的人们几块儿金块,说“这就是全部了。之后就没有了”——他们也不会就此扔下手中的镐头和铁锹的吧。
也就是说,所谓的“倾听者”,并不是发掘到了金矿的幸运儿。
他们就是“矿脉”本身。
这不是天赋。而是诅咒。
没有从这种宿命中逃脱的方法。
完全没有。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给她知道呢?
握着枪柄的手,慢慢地加上了力量。
“千鸟……”
宗介在昨天的回家路上,对她说“牵手吧”之前,曾经努力过,想要把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她启齿的话告诉她。
——让咱们俩舍弃一切,一起逃走吧。
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跑到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去,在那里改名换姓偷偷地生活吧。就算过得穷一些也无所谓。用不着钱之类的。如果为吃饭发愁的话,去偷就好了。不管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都不闻不问地生活下去。总有一天能在真正的意义上安顿下来的吧。然后和我一起安稳地——
和自己一起——
就在这时,雷纳德的话语再次浮现耳畔。
(你杀的数量应该在那三倍以上吧。)
(杀了100人以上的你。)
(这样,我觉得很不公平哦。)
这是事实。
并不只是在一般的战斗中。自己也曾开枪打过哭着逃跑的敌人的后背,也曾炸飞过满载着不安的新兵的卡车。为了隐藏己方的痕迹,还曾经射杀过请求饶命的俘虏。
并不是以此为乐。只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有必要而已。
但是,这仍然是事实。
在东京度过的九个月,并不是只给他带来了好处。同时也令他发觉到,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是多么的充满血腥,肮脏污秽。
会有人怜惜自己这样的人吗?自己这种人,有和她一起逃走的资格吗?
更何况是安稳了。
对于她来说,自己果然还是个怪物。
“……怎么了?”
“没什么。”
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感觉到深深的壕沟。
自那以后,什么也没有改变。自己和她,现在也仍然在九个月前的北朝鲜的深山里——那片黑暗和雨中彷徨不前。
“嘿咻、好了……”
小要似乎换完衣服了。打过招呼后扳回后视镜,上面映出身穿便服的她,正拧着蔬菜汁的瓶盖的模样。
“好安静喔……能不能开开收音机啊?”
“说得也是。”
将音量压得很低,拨到调频。
收音机里流淌出阴郁而悲伤的二重奏。也不好说要换台,她直到乐曲结束为止,都无言地咬着卡路里伴侣。
“……好的。果然是首很动听的歌呢。刚刚为您送上的是彼得·盖布瑞尔的《MercyStreet》。”(技插:彼得·盖布瑞尔(PeterGabriel)生于1950年2月13日,出生地是英国伦敦,他是个音乐鬼才,不仅是乐团主唱,而且键盘、打击乐、直笛、以及合成乐器都是拿手绝活。他是70年代红极一时的摇滚乐团「创世纪」(Genesis)的团长。在当代的摇滚音乐史上,PeterGabriel可说是一位极为特立独行的艺人。)
男性DJ用沉稳的声线说道。
“……本来预定还要继续为您送上一曲,但是呢……呃——,有紧急消息传来。现在转给报导中心的小林小姐。”
声音切换到了女性的报道员。
“您好,我是小林。就在刚刚,在澳大利亚悉尼的中心部位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事件。根据联通社发来的快报,今天,日本时间的七点半左右,在悉尼市中心,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一栋大楼的25层附近燃起了火光。尚无情报表明是否有死伤人员。出现问题的大楼是……呃——,名为‘辉银’的警备公司所有的本部大楼,但是这是事故还是恐怖袭击,现在还不清楚。也没有情报表明此企业中是否有日本人在籍——”
“辉银”的大楼——“秘银”的作战本部被?
宗介马上取出携带终端,叫出地波电视的画面。
早晨的办公楼大街。烟雾正从其中一栋大楼里滚滚冒出。这是从另外的某座大楼的楼顶上拍到的图像。一眼就能看出,是某种爆炸物——恐怕是1000吨级的炸弹,从外面飞了进去。而且还是好几发。
无论准备了什么样的警戒系统,作战本部肯定也瞬间就完蛋了吧。是从极度的远距离,投下了GPS引导方式的炸弹吗?
“什么啊,这是……”
从后面探出身子,窥视着终端机的画面的小要的声音在颤抖。
宗介使用卫星通信,与美利达岛基地进行联系,司令部的一位女性下士官做出了应答。
“情况如何?”
“不清楚啊。只知道作战本部被轰炸了,无法和那边取得联络。”
紧张的声音。看样子好像已经知道悉尼的事情了。
“而且,还不止如此呢。地中海战队和南大西洋战队的基地也都音讯不通……印度洋战队的基地来了警告。就在五分钟前,他们那边的基地有大量的巡航导弹在接近——”
瞬间,通信中混入了强烈的噪音。马上又恢复了。
“没事吗?”
“……回答我啊。Uruz7。……啊啊。没事的。好像是有电波干扰。线路E和线路D也……啊啊。什么事儿啊。”
“筱原?”
“对不起。少校和上校都脱不开身。现在克鲁佐上尉他——”
“现在就换。是我。中士。”
“咔嚓”一声小小的杂音。一个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是SRT的指挥官,本·克鲁佐。
“上尉。”
“还无法把握住状况。其他的战队基地好像也都正遭受攻击。美利达岛也进入警戒体制了。虽然难以想象,不过这是总攻击。天知道会怎么样。”
“总攻击?”
“我知道了。岂能让他们为所欲为。你就依照预定和Gebo9会合。尽可能迅速地赶回来。不……”
通信的那一端,克鲁佐语塞了。
“……取消。现在来不及了。待命吧。和直升机回合之后,在地点ROMEO13等我们的联络。”
来不及了。他们恐怕正在争分夺秒吧。从这边就算以最高速度往那边赶,也得花上六个小时。那就毫无意义了。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让“‘强弩’和相良宗介”这个最强的预备兵力,在中间地点ROMEO13——小笠原群岛中的某个很小的私有地待命比较贤明。
“听好了啊,中士?一定要保住‘强弩’。还有‘天使’也是。”
“了解。还有,上尉。昨天已经传达给加里宁少校了,不过,那帮家伙是认真的。请小心一点。”
杂音变强了起来。
“传达给少校了,什么?”
“那帮家伙是——”
“能听见吗,Uruz7!重复——”
杂音的声调眼看着越来越高,通信中断了。
“…………”
沉默。小要正不安地注视着眉间刻下深深皱纹的宗介。
(居然说总攻击?认真的吗?)
位于市中心的作战本部姑且不论,其他的“秘银”的基地可都是易守难攻的,一等一的要塞啊。只来点儿轰炸是丝毫都不会动摇的。原本,轰炸机之类的就连想接近都难。再加上那里的兵力和装备,训练度和储备,索敌能力。如果认真地想要攻陷美利达岛,一整个海兵连肯定是必要的吧。要是真的动用了如此兵力,“秘银”肯定不会到了这个地步还没发现。
(不……)
敌人如果有λ驱动器搭载型AS的话。如果有某种技术上的优势的话。
想想看吧。敌人可是连“秘银”的通信网络都能施加电波干扰的哦?但是,这样的电波干扰真的可能做到吗?
“怎么样了……?”
小要用非常客气的语气问。好像总有些提心吊胆的样子。
“往美利达岛的行程中止了。”
“哎?”
“那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很危险。”
“你说危险……怎么回事?”
宗介连回答她的时间都没有。另一部FM通信机中,响起了呼叫声。是来接他们两人的,西太平洋战队的多功能直升机——MH67,代号“Gebo9”发来的。
多亏了是数字式的所以才能接收到,不过信号相当微弱——不,不是这样。电视的图像也乱掉了。满是雪花和杂音。附近一带正被施加强力的电波干扰吗?岂止如此,连更广的范围内都有电磁屏障吗?
“这里是Uruz7。现在正确保着着陆地点。”
“致Uruz7。Gebo9现在已经通过了厚木市近郊的上空。ETA,5分钟。拜托你继续确保LZ。”(技插:厚木市:日本神奈川县中部城市,位于相模平原的中心,临相模川中游西岸,东面的绫濑市有美军的厚木航空基地。)
杂音的另一边传来女性的声音。是隶属航空部队的埃娃·桑托斯中尉。迄今为止已经无数次受过她们关照了。她的声音对于宗介他们这些“乘客”来说,真的就是天使的歌声。
“Uruz7了解。LZ的情况是——”
宗介突然停住了。
一股寒流穿过后背。
“情况是……”
他小心地望向车窗外,紧紧握住了冲锋枪的枪柄。用拿着无线电的左手,慢慢地向小要比划出‘压低身子’的手势。
“怎么了?Uruz7?”
“……Gebo9。现在,Uruz7正被包围着。那种‘复仇天魔’型的至少五台。还发现了以狙击步枪武装的步兵。四……五……六……最少也有八名。距离八十米左右,隐藏在东北面的树林里。”
“可恶。怎么会这样。不光美利达岛,连这里都……”
“请快一点。拜托了。”
“Gebo9了解。想办法撑下去,宗介!”
“我试试看。”
他咔嚓一声摘下了冲锋枪的安全装置。最低也是一对十三。考虑到战术原则的话,应该还有更多吧。
(能做得到吗……?)
几乎不可能。
但是,没有别的选择。
“……宗介?”
“对不起,千鸟。”
他喃喃道。
“这五分钟恐怕会很漫长。”
第二章 升温'中'
3
正在逐渐包围停车场中车内的宗介和小要的敌人,其数量,就已知的而言也有十三名以上。而且其中的半数还是那种机器人。即使认真地对打起来,这种战力也不是能嬴得了的。
“在座位上躺好。身体绝对不可以抬起来喔。”
宗介对在后座上面露不安表情的小要说道。
“怎么——”
“你没听见吗?是敌人,要逃了。”
拧转发动机钥匙的同时,宗介敏捷地将身体倒向副驾驶一侧。
紧接着就是中弹。发出尖锐的声音,防弹型的前挡风玻璃上留下了放射状的裂纹。是和预想一样的,瞄准司机的狙击。敌人也不是傻瓜。贯穿防弹玻璃的枪弹,将数秒前宗介头还枕着的靠枕撕成了碎片。
“!!”
后座上的小要被变得七零八落的海绵和人造革淋了一身,发出短短的哀鸣。
“趴好了!”
宗介保持着卧倒的姿势挂上档踩下油门,猛然发动了车子。因为在夜里提前一小时就事先给引擎通了暖气,所以发动并不是十分困难。轮胎冒出烟,车体在路上微微地滑动。接着,又有几发枪弹从其它方向打了过来。驾驶席一侧的门和引擎盖中弹。钝重的金属声接连不断地敲击着车体。
宗介边打方向盘边起身,让车子转向停车场出口的反方向。因为出口处有敌人的伏兵在等着那是肯定的。
跟着是右手方向来的机关枪的扫射。瞄准的是车轮部。听声音马上就知道是5。56口径的德国制机关枪。没关系,这种口径的话己方的防弹轮胎还不会坏。车子就这样加速,向着停车场的深处,金属丝制的篱笆冲去。
正面有三个影子跳了出来。身穿黑色双排扣大衣的巨汉。
是“复仇天魔。”
机器人用腕部的来复枪对准了己方。将车头灯向上照(技插:这是个暗示,意思是“躲开”),宗介就那样冲了过去。敌人没有退却。和人类不同。精准的射击袭向驾驶座。前挡玻璃变成了一片全白。宗介弯下身体避开弹道。继续猛踏油门。三台敌机逼近了。
猛烈的冲击。
小要的身体在后座席上弹了起来。“复仇天魔”中的一台向着左面被撞飞了。但是残余的两台还是靠那股怪力和耐久力紧抱着车体不放。在车前盖和副驾驶侧的车门附近——也就是近在眼前。
不可能停下来。稍微停一下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强行按住乱转的方向盘,顺势冲进了篱笆里。刺耳的噪音和眩目的火花。车体猛烈地上下震动。“复仇天魔”并没有被震落。拖着被撞破的金属网,车体横向滑动。
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在冲上的公路上笔直地行驶,车子再次开始加速。
副驾驶一侧的敌人,从极近的距离朝着防弹玻璃上猛灌子弹。碎片四下飞散,眼看着玻璃越来越破烂。前车盖的敌人挥起拳头,用恐怖的力道殴打着前挡风玻璃。玻璃之后就是驾驶员了——
宗介在让车子继续加速的同时,一打方向盘朝着市道的左侧——民宅的砖围墙上贴了过去。副驾驶一侧的“复仇天魔”被夹住,咯吱咯吱地摇晃着。可就算如此,敌人仍然紧抓着车窗框不放。保持着完美的无表情,依旧试图攻击宗介他们。
宗介将车体引离墙壁,顺着势头,又撞了一次。那台“复仇天魔”像皮筋弹飞一样被抛了出去,磕在了柏油路面上。
“宗介,正面!!”
没有安心的时间。听到小要的叫声他转头向前,另一台“复仇天魔”已经打碎了前挡风玻璃,正要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