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嘴叼住固定在胸部的冲击吸收垫上的紧急逃生用拉手,竭尽全力地一拽。爆炸螺栓启动,驾驶舱的天花板被炸开了。
她从枪套中拔出。45口径手枪,来到机外。
周围一带都被浓烟笼罩了。她调整着凌乱的呼吸。
“…………”
在严重损毁的M9的紧旁边,敌机正脸朝下趴在地上。毛稳稳地举着手枪,小心谨慎地前进。
“地狱骑士”以开启着后脑勺的驾驶舱盖的状态被搁在那里。操纵者已经逃脱。那么在哪儿——
“!”
她躲到M9的脚后。袭来的枪击。是逃脱的敌兵打过来的。
她想要迎战而探出身,就看到手榴弹正在眼皮下的地面上蹦蹦跳跳。缩回身体。爆炸。她移动到躺倒的机体的另一侧,追寻着敌人的身影。
看见敌人了。正在逃走。
表现出身体曲线的紧身式操纵服。果然是女的。
现在毛所在的位置,是在山的六成高左右挖开的大洞——通往山内部基地的大门的近旁。敌人正跑向那大门的深处。
向着核导弹基地的内部,那个方向,是发射司令室。
不追上去不行。连沉浸在九死一生的感慨中的时间都没有,她收回了装在被炸飞的舱门内侧的冲锋枪和弹药。
(话说回来——)
她找了找关键时刻拯救了她性命的“暗影”。
那台AS还依然站在山腰上。由于太远,看起来只有豆粒般大小。毛用放在防弹背心口袋里的小型望远镜注视着它。
那台“暗影”朝着她,献上了一记要擦到额角似的敬礼。随后扛起狙击炮,耸了耸肩做了个滑稽的动作给她看。
“暗影”指着自己头部的天线,咕噜咕噜地转着食指。恐怕是在说让她用FM线路吧。在M9的战斗中,由于电子战的激烈交错,根本没有空的线路。
她连上了内装在头盔中的无线电。以开放线路等待着。
『怎么样啊?这时机掌握的?』
得意洋洋的男性的声音。本以为已经再也无法听到的他的声音。
『千钧一发赶上了呢。又爱上我一次吧,大姐头?』
用一如既往地厚脸皮的声音,克鲁兹·威巴如此说道。
救走在扬斯克11的郊外濒临死亡的他的,是稍后赶赴现场的GRU(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的特种部队。
捡回一命之后他一直在接受治疗和康复训练,可还很难称得上痊愈。和幽灵再会,听说这次作战的事情也只是前几天的事。克鲁兹向GRU的基里安科中校苦苦哀求,不顾军医的反对,借了一台狙击型的“暗影”就赶来了。本来他的身体状态其实还不能驾驶AS。现在背后和浑身上下的伤口也都已经在传出剧痛。由于无法进行战斗机动,所以也只能从这种高处进行进行狙击。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悠然自得地说起了玩笑话。
打比方来说的话,这可是白马王子般的登场方式。那肯定是要尽可能戏剧化、尽可能地摆酷才行啊。
毛接下来,一定会为这奇迹式的生还而感动万分泪流满面吧。这样的话,就跟她说,“要是你有危险,我就算从阴曹地府也得赶过来啊”。
好,来吧。来哭一个看看啊,梅丽莎。
『……差劲透顶。』
隔着无线电,毛用不高兴的语气说道。
『你不是很像个男人地壮烈牺牲了吗?再恬不知耻地冒出来算是咋回事?幽灵想说的原来是这个啊。原来如此。总感觉,什么都糟践了……』
“糟,糟践了?不带这样的吧,我——”
『哎~。原来你还活着啊。哇——,我好吃惊啊——。好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这算什么啊!?”
这冷若冰霜的反应。反倒是自己这边想哭啦。
『周围还有剩的敌机呢。压制和支援。拜托你啦。』
只说了这些,毛就跑到基地里头去了。
“太过分啦。”
将望远镜的倍数调回来,换成射击姿势。能看见几台敌人的普通型AS正在山间移动。带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郁闷心情,克鲁兹开始扫荡剩余的敌人。
从四肢全都断裂,完全散了架的“鹰”的驾驶舱中爬出来,猛烈地咳嗽着。折断的肋骨传来燃烧般的剧痛。
克鲁佐扭动着身子。
“哈啊……哈啊……”
太可怕了。我居然还活着。
鼓膜是不是破了啊?右耳完全听不见。视野也一片鲜红火辣辣地痛。左手也动不了了。指尖虽然有感觉,但好像还是折断了。
痛。好痛。痛得一塌糊涂。
耳朵要是治不好就麻烦了。那就没法享受5。1声道的立体声了啊。
我受够了。这种工作,打死我也不再干了。伤治好了的话,我要搬到秋叶原去,重新开始一直中断了的日语学习,还要以翻译家为目标。这样的每天一定会很棒。我绝对要这样。
“老……咳……老子不玩儿了!”
什么强大。什么战士之道。那些玩意儿都拿去给狗吃了算啦。蠢死了。
能让人能有这种想法,疼痛的程度就是有这么严重。
可是工作还没有结束。克鲁佐拖着疼痛的脚,从枪套中拔出自动手枪,走近毁坏的“地狱骑士”。
浑身染满鲜血的福勒,就躺倒在冒着黑烟的驾驶舱旁。
他慎重地接近,踢开掉在旁边的枪之后,将手贴在对手的脖子上。没有脉搏。
福勒已经死了。
恐怕是由于反坦克匕首的爆炸,被飞进驾驶舱的碎片刺到了胸部吧。在那场舍身的攻击中,自己活了下来,而福勒死了。
和强弱无关。就只是运气。
难以言喻的内疚感划过克鲁佐的心中。
“抱歉啊,福勒……”
他的死相,出乎意料地安稳,简直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自己说是败给了不值一提的嗑了药的男人,可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克鲁佐完全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悲剧袭击了他,他又是怎样想的,怎么才活到现在的呢。这一切都消逝在了死亡之中。
已经连站着都难受了。
克鲁佐在原地蹲下,打开了头盔中的无线电。
“这里是……Uruz1。已击破福勒的机体。我方M9同样严重损毁。我也受了重伤……虽然想这么说,不过大概死不了。还有人……活着没有啊?”
『本。太好了。』
毛的声音回应道。
『我这边也总算是解决了。而且……』
吸着鼻子,轻轻地咳嗽的声音。她在哭吗?不,是错觉吧。
『……对不起。我只是稍微有点吓着了。克鲁兹他还活着。』
“你说啥?”
克鲁佐瞪圆了眼睛。
那个混蛋,原来还活着吗。真是让人惊讶的命硬啊。
『好像是GRU的支援。他的“暗影”会压制外面,所以我会进到基地里面去。和严他们也已经联络上了,但他们好像还在下层部和敌人死扛。应该是我这边离发射司令室比较近才对。』
“你一个人吗?太危险了。”
『没时间了。那个敌人的女兵正往发射司令室去呢。她是真打算发射啊。』
“……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啊。”
『嗯。』
他切断了通信。
“……可恶啊!”
这种工作打死我也不干了——直到刚才还一直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无法奔赴战场的自己的身体真是不争气。
宗介的战斗还在继续。
呼吸没有混乱。感觉的敏锐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点。
他举着9mm手枪,渐渐接近猛烈燃烧的“堕天使”。
黑烟的对面有个人影。
操纵服打扮的雷纳德,正坐在一根直径有1米的粗管子上。腹部受了伤,正在大量出血。他注意到了这边,正想用手中的左轮手枪瞄准——
开火。
雷纳德的肩膀遭到枪击,短短地后仰了一下,掉落了手中的枪。左轮手枪掉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旋转着。
“……………………”
好像已经没有武器了。他的双臂一下子无力地垂下,用黯淡的双眸凝视着宗介。
“我明明确实看见了……”
雷纳德喃喃道。
“我打穿了你的驾驶舱。我已经知道确实会打穿了。那样应该就结束了啊。她完成了重置,一切都结束了啊……”
深深的叹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继续?这样……太奇怪了不是吗。”
“至少,我就是想这么做。”
枪口没有丝毫颤动,宗介说道。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办到。”
“真是了不起啊。”
含混不清的自嘲的声音。
“雷纳德。你会不会上这个钩是场赌博。能顺利反倒都不可思议了。”
“说的也是。泰蕾莎的话好像意外地让人受不了呢……咯、咯……”
仿佛终于忍不住了的样子,雷纳德垂下头,右手捂住脸笑了起来。不,或许是在哭也说不定。究竟是哪边,宗介也不清楚。
“明明知道老妈的所作所为……居然还能做到这种事。我还一直以为她是靠不住的妹妹,是个傻小孩……。其实原来是比我坚强得多吗……”
他宛如梦呓般地呢喃着。
“我真的不懂,我……已经对一切都感到厌倦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什么都很无聊……。觉得所有的人都很白痴。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所以我想变得正常。我一直认为,让自己变得正常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
“…………”
“你明白吗?我只是想变得正常啊。”
“这个……我明白。”
放下枪口,宗介说道。
“我也想变得正常。一直,都这么希望。”
他感到两人之间,终于能成立正常的对话了。
即使性质相反,归根到底,却是期盼着同样东西的两人。
阴与阳也好,光与影也好,用什么来比喻都无所谓。不过在最本质的部分,他与自己其实是相似的不是吗?
失去力量的雷纳德的眼瞳中,微微闪过了救赎的光芒。
“你才不可能变得正常呢。”
“或许是吧。”
“终于稍微能相互理解了。就这样边培育友情边迈向死亡……。呐……你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不觉得。”
“对吧。”
雷纳德奸笑了一下。
宗介已经察觉到了。察觉到了雷纳德的左手正握着一个小型遥控器。那是什么东西的起爆装置。恐怕不是这个设施,就是这座基地整体。
他是真的打算按。只好杀掉他。
将对方是泰莎的哥哥这个事实从强行挤出心中,迅速地瞄准他的头,扣下扳机——
在那之前,步枪的子弹就命中了雷纳德的胸膛。
“!”
血花啪地一下飞散开来,起爆装置从他的左手中掉了出去。
左。8点方向。
宗介一转身,跳到遮蔽物后面,在TAROS的椭球形结构的中腰,看起来像是入口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举着步枪的男子的身影。
“少校。”
是安德雷·加里宁。野战服加上防弹背心的打扮。带着两名部下。其中一人的肩上,扛着一个瘫软无力的黑发少女。
“千鸟……!”
带着小要,男子们快步向地下船坞的出口走去。宗介想从遮蔽物后跳出来,却被加里宁无情的枪击阻止了。
为什么要杀死雷纳德?
恐怕,雷纳德的引爆装置是给装在TAROS上的炸弹用的吧。为了阻止他连同小要一起炸飞,加里宁射杀了他。要是这样的话,那加里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
“你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放开她!”
他是打算带着她一起逃走。
只要有小要在,就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建造TAROS实行同样的计划。少校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会变成这种情况也说不一定。
都到这一步了——居然都到这一步了还要被人把她抢走。
“少校……你……!”
再往后已经无法化为语言。
你应该知道我对她的心情才对。也应该知道我在阿富汗那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对。为什么还想从我身上夺取。为什么连默默地离开都做不到?为什么甚至都不给我一个回答!?
叛徒。
他从来没有像这时般,强烈地如此觉得过。
“………………!”
认真地瞄准。射击。可是没有打中。这距离对于手枪来说太远了。
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射击,加里宁等人离开了地下船坞。那条通道,连接的是地面上的跑道。
宗介想随后追去时,瞥了一眼倒在旁边的雷纳德。
已经断气了。
不该觉得他可怜。那对他才真叫屈辱吧。
如果雷纳德真是想引爆TAROS的话,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都想过,要是真得把她交给你,那还不如用炸弹炸飞她算了。
可就算这样,你其实也还有更多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吗?你的死,我应该怎么向泰莎传达才对?明明有那么大的力量。雷纳德,你这个大笨蛋。
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人死了之后,想说的话才一句句都冒了出来。
(振作点……!)
现在必须要夺回小要才行。
宗介边确认着余弹数,边向加里宁他们追了过去。
毛笔直地端着冲锋枪,在核导弹基地里前进。
昏暗的混凝土制的通道。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严他们战斗的枪声。自己的呼吸声大得惊人。
通往核导弹发射控制室的道路,她已经背了好几次。在F层的第8区域,经过平缓下行的坡道和转角,下几段楼梯的前头。是在很深的地下。
冷静点。不要怕。
敌人的战斗力为了迎击严他们,应该都集中在下面几层。这边人数已经少了。
真是的。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呀。简直就像个小姑娘一样。事到如今,反倒开始珍惜起性命了。
不用说。都是那个白痴的错。还说什么“又爱上我一次吧?”。谁会重新爱上你呀。
“!”
角落另一边有敌人。两名。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她边跳到旁边的集装箱后面,边向从转角处出现的一人开枪。那个人倒下的时候丢出了手榴弹。但保险栓没有拉开。剩下的敌人害怕了。这时她猛然向前冲,以全自动模式射击。敌人倒下了。
很好。梅莉莎。你的直觉还没有钝掉。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榴弹,继续前进。从幽灵她们的情报推算的发射密码的解析完毕时间早已经过了。现在的状况,敌人什么时候发射核导弹都不奇怪。
“E-8”的指示牌。目的地近在眼前了。沿楼梯井下行。最讨厌进这种楼梯了。根本不知道敌人会从哪打过来。
还差一点了。没有陷阱。沿通道前进。
从通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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