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SRT的人总体来说都是缄默、言行慎重的人。即便是看上去在放松,通常也会有着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紧张感。宗介那般不亲切的人是个例,克鲁兹那种开朗型的也是少数派。爱喝酒的人也不多。
所以宗介和克鲁兹现在正缩在吧台的一个角落里。
“我第一次来这里。”
宗介单手拿着盛着桔子汁的杯子说。
“是这样吗?”
“是。这种地方对健康不利。香烟的气味太浓了。”
“哈,担心健康还会参加部队?不规则的生活、难吃的食物、被压力填满的危险每一天。皮肤会粗糙的啊?”
克鲁兹闷笑两声,咽下一口苏格兰威士忌。他给酒保递上已经空了的酒杯、又要了一杯后,轻轻叹口气。
“……但是,有钱的话。我也不会再继续干这行,而是找个地方开小酒店。”
宗介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一眼克鲁兹呆然的侧面。
“这点资金你应该已经赚到了。基本工资之上还有干危险工作时的保障金,顺安事件中应当还有负伤补偿。”
这是事实。秘银很看重人材,SRT成员的年薪相当高,和如日中天的专业棒球选手差不多。(翻译注:根据ENCYCLOPEDIA的资料,折合3000万日币左右(扣税后),那么按照1:120比率换算成美金是25万。)因为这既不是普通人能够干的工作,还常常伴着危险。
“啊~是那样。我本身是欠债身,怎么赚怎么赚都存不起来。”
“这我是第一次听说。”
“只在这里说说。……所以呀,我还得相当长一段时间吃这里的猪食。只有能开M9还不错。”
“……”
对于没什么特别感想的宗介,克鲁兹偷偷瞟了一眼。
“你已经存了不少了吧?”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他问。
“储蓄啊。的确如此……但是减少得飞快。最近缴费很厉害。”
“缴费?缴什么费?”
“在学校弄坏的公物的费用。真正住到东京起的2星期内——部队的财务就说‘我们不能出钱了,你自己付’。”
“……弄得坏那么多?”
“不是我兴之所至在破坏。为了安全而已。”
宗介在吃惊的克鲁兹身边面无表情地吮桔子汁。
“……总之,是秘银用钱的方法太古怪了。不管基地的漏雨现象,却在没必要的武器上支出大笔的开销。上周的试射里,我可发射了4发20万美金(2400万日元)的导弹啊?同一个我现在正在为要不要叫2美金(240日元)的下酒菜而头疼。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啊?”
“把对战车导弹和下酒的花生这两种不处于同一层面的东西作对比的你的脑子不对劲才是……”
“……听你说出这种话会莫名其妙地火气上来。”
“我只不过是在指出军事力的特殊性。”
“还真有理。小要的忍耐力不是一点点强。”
“不。我经常会被说‘啰嗦’、‘闭嘴’然后被打。”
“那就不能改一改啊,你。”
他们就这样继续着冗长无意义的对话。手中空下来的吧主走到二人的附近。
体格不错的白人中年男子拖着自己的右腿走近,发红的圆脸、灰白的头发。和现在已经过世的名演员欧内斯特·伯格宁很像。
吧主原先也是佣兵,不灵活的腿是过去战斗中负伤的——克鲁兹是这么听说的。老是喜欢说“刚果和罗得西亚没有不认识我的人”——虽然克鲁兹根本不知道刚果和罗得西亚是什么国家。(翻译注:请各位配合到非洲地图上去找,谢谢。)
“怎么了,年轻人?脑袋凑到一起还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吧主用沙哑的声音问。
“不用管我们。我们缺钱。”
克鲁兹马马虎虎回答,这种模式对这两人来说就像问候一般。吧主在吧台的另一头弯下腰,向手中的高脚杯内慢慢注入12年陈的野鸡波旁威士忌。
“怎么,请我的?”
“傻瓜,当然是我自己喝。”
吧主在大受打击的克鲁兹面前美美地喝干波旁酒。
“……”
“哈……总的来说,你们两个啊。我从前面开始听——”
“谁同意你听……”
克鲁兹轻声嘀咕,吧主根本没有在意。
“——全都是和钱脱不开干系的话。不觉得羞愧吗?在这世界上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年轻人——”
“根本没听……”
无视宗介的低语,吧主继续。
“——和他们差太远了吧?单纯依赖高科技的兵器才会变成这样。要我说的话,制导导弹、那种胡闹的人型兵器全都不需要。打倒一个敌人只需要一发子弹,打倒多个敌人也只需要一发子弹。明白吗?理所当然你们不明白吧。”
“敢在狙击手出身的我面前吹这些,老人家啊……”
克鲁兹肩膀垂下去,老人对他怒目而视。
“笨蛋!我是说精神方面的话。达成理想的意志、成为生存下去的希望——可以称其为浪漫。这种东西你们不止缺了一点点,所以会变得无精打采。现在一点也不快乐,就靠花生和腊肠过日子。”
“你到底想说啥我根本听不出啊。”
“在我看,是催促我们加点菜吗?”
克鲁兹和宗介相继说。吧主眯起眼睛发出奇怪的喉音。
“笨蛋!我要说的就是,‘至少你们喝酒的时候给我露出一副开心点的样子’!”
“绕得还真远。”
宗介依旧板着脸回答。另一方面,克鲁兹仰望天花板叹息。
“话虽如此……没钱就没有办法。自己的将来也无法看清。无论怎么样都永远摆不平的恐怖分子。又没有好女人。喝酒也不好玩。浪漫什么的也根本无缘。”
吧主以仔细地注视着克鲁兹。随后换成斜视、颈部稍微动动、下颚左右摇动。似乎这就是他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嗯,好。就让我来赐予你们浪漫。”
“哈?你在说什么?喂——”
吧主什么都没回答,转身消失在调理室中。
“那个老头搞什么啊?”
“不知道。我看不出他头部有负伤的迹象……”
之后的一小时内,两人继续无休止的对话。完全忘记吧主的话,正“差不多了,走吧”的时候——
“笨蛋!你们要去哪里?”
吧主拖着伤腿回来了。
“哪里?宿舍啊。”
“笨蛋!不会等等啊!”
“……真是,老是笨蛋笨蛋的,你是教开车的教官啊?适可而止吧。”
两人起身时,吧主突然伸出右手。粗糙的手中是张古旧的羊皮纸。
“拿去,年轻人。这就是浪漫。”
“这啥玩艺?”
克鲁兹皱起眉头,吧主则在那里微笑。
“标记着藏在这个美丽达岛上某处的财宝地图。17世纪大海盗阿米格船长的遗产。”
克鲁兹和宗介沉默片刻。他们看着对方认真的目光,异口同声问:
“要不要叫医疗兵?”
所谓医疗兵,就是负责看护伤员和病人的士兵。
——翌日清晨。克鲁兹说:
“阿米格不存在啊,阿米格……哪里的蒙面摔跤手?这远远超出‘形迹可疑’的层面了。”
宗介点头,
“出奇地弱的海盗。假设存在过,我不认为他有过像模像样的掠夺行径。”
“对对。即便有宝箱,也一定是塞满和同伴回忆相关的东西。就像毕业生留念一样的东西。”
“是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像样的东西。”
“那老头还真是相当古老呀。马上就要21世纪了……‘海盗的宝藏’?这种传言谁会去相信?”
“如果真这么想——”
宗介顿了顿。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所在的地点是蒸笼般闷热的雨林中,不知道有没有4层楼高的阔叶树将大部分的天空遮盖住。透过树叶的阳光,鸟的鸣叫。身边的树干上,一只巨大的蛾(大概)类生物在那里歇息。
距离秘银地下基地3km处的美丽达岛热带雨林,这里经常被用作侦查作战等等的演习场。
宗介和克鲁兹身着野战服、脚蹬丛林靴、头戴丛林帽,带着各种轻装备和小刀类。因为不大可能出现敌人,武器只有左轮手枪。
“啊——……就当是野营去吧。”
克鲁兹单手拿着地图回答。
对这两人来说的确是类似野餐的活动——如果不是擅长丛林侦查的人,立刻就会迷失在树林中,最终不知道怎样、死在哪里。完全没有道路,视野也极差。这是从很久以前就鲜有人至的地方,应该说是地球上残存的最后秘境。
“而且,啊?还有‘万一’呢。”
“万一也无法接受。这是对时间的浪费。”
“不是挺好么,反正你只要在星期一之前回去不就行了吗?”
“的确如你所言……”
宗介无论如何都打不精神。今天是他许久以来考虑过后、决定到基地附近的山崖上垂钓的日子。整备中的M9又出现了新问题——这次是电子设备——因此今天的演习也中止了。
看到宗介的样子,克鲁兹开始热心的说得。
“我说,如果……只是如果啊?出了什么奇迹让我们找到可以换钱的东西,心情一定会好转的。”
“会吗?”
“和金额没有关系。不用是可以吃喝玩乐一生的那么多。卖到古董店可以稍微享用一顿奢华晚餐的——就这种。明白吗?有没有财宝并不是重点。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和你喜欢的钓鱼一样。”
“钓鱼、吗。”
“没错。而且,那个老爷子说的话也有点道理。浪漫。就是这个。即便像我们这样干遵循因果的工作,偶尔也该有点梦。你不这么认为?”
“唔……”
宗介到目前为止丝毫没有对“浪漫”的概念,但是钓鱼的那个比喻还是听懂了。以在丛林中行进取代在波涛中撒下渔线,运气好时的奖品不是鱼而是海盗的财宝。换个角度看也就这么回事。
“可是这古旧的地图能当参考么?”
“嗯?大概吧。怎么说都有些地方是符合的——”
“拿来。”
宗介接过那张羊皮纸和秘银绘制的最新精密地图,仔仔细细对照了一遍。
“阿米格船长”的地图十分不准确,只是将美丽达岛的海岸线和大致的山的位置描绘了一下。海洋的部分则是画的正在喷水的鲸鱼和似乎玩得很开心的海龙——看上去就很不正经。财宝的位置在岛屿的东南方,周围绘制的是可以作为路标的溪流和岩石什么的。
地图上到处都用古西班牙语记录着注意事项。只能进行简单西班牙语会话的宗介几乎读不懂任何的内容。
然而——
“什么啊,这‘senorita(小姐,令爱)山’……”
只能认为是在被嘲笑。画这幅地图的人真的是17世纪的西班牙人而不是一个头脑不好使的日本人吗?
“啊,这座山是D3的试爆场。西侧那座很低的。”
“这不是主要问题。我是在说,这地图是否值得信赖。”
“啊?……真是,给我。”
克鲁兹取回2张地图,用手指指点着说明。
“听好。这地图虽然有点胡闹,位置关系大体上还是吻合的。看这里。有条小河穿越E8和E9。即使经过几百年河道变了,这一带也没有其他的河。……因此,F8有低断崖,阿米格的地图也是。东侧的岩石——”
一段解说过后,克鲁兹折起地图。
“——大概就是这样子。藏匿财宝的洞窟被岩石堵着。接下来只要到现场直接寻找。”
即便如此宗介的脸还是沉着,
“我是在怀疑这张地图的出处……”
“那个老头自己画的?但是,这张地图的古旧程度可是真实的。”
克鲁兹晃晃那张似乎会散成碎片的羊皮纸。
“唔……”
“懂了没有?好,那么出发。”
不等回答,克鲁兹挥动山刀切开前面堵路的灌木、前进。
(根据这样来看,不是根本没有可能找到和地图同样地形的可能么……)
宗介低下头跟在他后面。
对于特种部队的士兵来说,地面勘测技能是基本中的基本。从他们的技能来看,普通的秘境根本称不上秘境,只不过是热带雨林而已。
话虽如此,从抖急的斜面上滚落、陷入沼泽地、被巨大的蜂袭击——他们可能遇到这些事。从树丛中跳出一只野生化的大猪,差一点就受重伤。
“胡~”
“哇!”
两人赶紧跳开,猪似乎准备就这么逃走——
砰!
宗介用左轮对这只猪——已经接近野猪了——射击。猪发出惨叫,一歪,倒地断气。
“你不是要把物种都赶尽杀绝吧?”
克鲁兹问的同时,宗介用肩膀扛起猪。
“你不知道本部的通知啊。公告板上贴着‘在地上发现的猪尽可能驱除或者捕获’。”
“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维持生态。这只猪是以前有人从欧洲带来的品种。猪为了寻找食物——幼虫而刨掘树根、破坏森林。随后死树的空洞中会积水,滋生大量的蚊子。蚊子是疟疾的传播媒介,这个岛上原先的动物会因此死绝。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宗介毫不卡壳、流利地将一切都陈述了一遍。
“打仗的去关心经济学……在想什么啊?”
“只是为了保全演习场吧。”
“没办法。不过也挺可怜的呢,这些猪。”
克鲁兹戳戳猪。
“不是令它们全灭。只是尽可能减少。”
“噢……吃午饭吧。因为看上去可怜。”
“也对。”
两人将猪的血放光,处理成能够食用的状态,点上火烤了吃。良好的技能和随机应变的脑筋是他们这样的士兵必须具备的。
实际上,猪的味道相当不错。
和预料的相反,他们很轻易就找到了目标地点。
岛的东南面。横穿密林的断崖。旁边流过小河。断崖的根源部镇压着直径7m的巨岩。
“就是那里。那块石头的后面。”
交替着看完两张地图,克鲁兹说。
“就这么简单么……?”
“阿米格是这么说的。只要弄开那块石头就有洞窟,这里面的宝箱——”
看着巨岩,克鲁兹一时语塞。
“那么大的石头,怎么才能弄走……?”
“我也这么想。”
假如地图是正确的,这个断崖和洞窟应该是相连的。现在这里有巨岩。
“原来如此。隐藏点不是解谜,只不过是干单纯的力气活。”
“恐怕是从断崖上将巨岩推下来的。”
大约和平房差不多大的巨岩。两个人绕着巨岩缓缓走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能容人进入的任何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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