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胤禛正不耐烦的挥手让高福儿端走,贾环道:“宿醉醒了还是喝点醒酒汤会比较舒服,四哥还是喝一点吧。”
胤禛便挑了一碗青花瓷小碗,低头喝了一口,贾环原还笑看着,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伸手夺了过来:“别喝。”
“怎么?”
贾环放到一边,道:“这东西喝多了不好,别喝了。我们吃饭吧。”
用补身的食材熬制的醒酒汤,喝多了怎么会不好?胤禛的眼神变了变,对高福儿使个眼色,挥挥手让他将醒酒汤都端了下去。
贾环见他目光沉沉,早起时的好心情似乎一扫而空,知道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一面喝粥,一面道:“我二哥曾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这句话虽然混账,但只怕不是一个人这样想。依我看,什么一个人变出三样儿来?不过是处境不同、立场不同罢了……处在四哥的位置,自然希望为妻的贤淑大度,为妾的安分守己……可是妻若大度,便是将丈夫送到她人怀抱,妾若守己,便是一世凄冷,你让她们如何大度,如何守己?”
胤禛白了他一眼,道:“小孩子家家的,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她们都没错,是爷错了行了吧?”
贾环失笑道:“谁让我有个做姨娘的娘呢,不多想想怎么行?其实感情的事,那有那么多的对对错错……成全了这个就耽误了那个……若世上女子都是娥皇女英,那她们也就算不得神话了。从古到今,妻妾之间哪有不争的,差的只是手段罢了,四哥既娶了妻妾成群,就要习惯才好。像我说的,妻妾各有各的立场,四哥虽信佛,却也是凡人,也不妨自私些儿,凭心为之,才不会这么累。”
贾环全然不知道胤禛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听高福儿说他许久没在内院休息,且看他对着这一堆的醒酒汤不耐烦的样子,猜到他大约是内院不平,便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边际的乱劝着。等唠唠叨叨说完,却发现胤禛不吭气静静的盯着他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平时话不是很多的,可是遇到他们,便时常有化身为话痨的危险。
胤禛却突然展颜一笑,倒把贾环吓了一跳,道:“你说的对,我是该自私一点才对……”竟真的想开了似的,埋头喝粥。
“四哥!”
门外传来一声叫唤,胤祥推门而入,看见贾环,顿时傻了,直愣愣看着他,贾环点头招呼道:“十三哥好。”
胤祥终于回魂:“环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环道:“四哥昨儿喝醉了闹酒,我来看他,缠的我走不开。”
胤祥讶道:“四哥昨儿喝醉了吗?我怎……”
胤禛干咳一声,道:“昨儿是喝多了几杯……十三弟用过早饭没有,一起吃?”
胤祥于是摇头,闭嘴。
贾环奇道:“四哥,十三哥,你们两个都不去衙门行吗?你们不去坐镇,户部的差事怎么办?”
胤祥冷哼一声,道:“户部还有个屁的事可做!”
胤禛皱眉道:“十三!”
胤祥闭嘴,贾环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低头喝粥。
胤禛叹一声,苦笑道:“不是不肯告诉你,不说你也能知道——户部的差事停办了。”
贾环轻呼一声,道:“是已经清查完了吗?”
胤禛摇头。
那就是功亏一篑了……
贾环抬头看看两张同样消瘦的脸,他虽不曾亲见,只在贾政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知道这两个人顶了多大的压力才撑到如今,几乎是千夫所指,举世皆敌……竟然失败了?
便如人使了全身的力气拉车上坡,要容易要到顶了,却被人将绳子剪断……
难怪会如此沮丧。
却听胤祥咬牙道:“瞧吧,两年之内,不回老样子,挖了我的眼!”
贾环道:“老爷子应该没这么糊涂啊!”
胤祥道:“若是皇阿玛的意思,我也什么都不说了……和在胸口戳一刀相比,从背后痛来的刀子才是最痛的!”
胤禛沉声道:“别说了,十三。”[WWW。Zei8。]
胤祥道:“四哥,你让我说!再不让我说,我要憋疯了!”
胤禛沉着脸不吭气。
胤祥咬牙道:“万岁爷说,太子坐镇,老四总揽,老十三亲办……就为这一句话,半年了,我和四哥在户部苦熬着,谁要是睡过一个囫囵觉,谁他妈不是人!我们这么熬着,还不是为了给他争脸,半年了他来过几次?可我们弄出点成绩来不都是他的?”
“可我们一心为他办事,却说我们想让他当独夫!什么叫独夫?残民以逞才是独夫!我们办的是皇差,惩的是民贼,怎的就成了独夫了?!”他声音渐大:“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这就是他做太子的对我们的论断!我们辛苦办差,得的,便是这八个大字……”
“魏东亭病了十几年了,熊赐履根本没有欠库银……旁的人都还没说什么,他便先将屎盆子扣在我们身上……说人是被我们逼死的……”说话间,声音已然哽咽,道:“我们没日没夜的苦熬,好容易……他一句话,顷刻间功败垂成……”
贾环心中恻然,他们两个差事办到如今,不知道挨了多少明枪暗箭,明里暗里被人称为“小人、强盗、钱串子、刽子手……”,这些他们硬着头皮顶过来了,没退缩没软腿,没半途而废。好容易将要功成,那个他们为之尽忠的那个人,原该给他们撑腰,为他们说话的那个人,却一刀从背后捅了过来……那一刀,刺得他们鲜血淋漓,让他们以往做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难怪胤祥会说,从背后捅过来的刀子才是让人最痛的。
想了想道:“太子爷为何会如此不智?”
胤禛沉声道:“不过是揣摩圣心罢了!前些日子皇阿玛让老八彻查官员的死因,太子便有些慌了手脚,将我们当成瘟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前几日魏东亭死了,皇阿玛对着遗折落了泪……他便自以为揣摩到了皇阿玛的心思……”
一掌拍在案上,沉痛道:“可他是做太子的啊!他是做太子的啊!这天下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
胤祥沉着脸不说话。
房中一时间静的落针可闻,贾环三两口将剩下的粥喝完,道:“四哥,十三哥,好容易你们闲了,我们今儿去庄子玩!”
“去!”胤祥大声道:“干什么不去?爷熬了这些日子,也该出去松快松快了!”
“走了走了,”贾环大喜,拉了胤禛道:“四哥你派人去给我爹说一声吧……我是不敢回去的。”
胤禛无奈,招呼人准备马车,胤祥奇道:“环儿你好像真的很高兴似的?”
贾环点头道:“嗯,我是很高兴啊!”
胤祥道:“爷正难受着呢,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贾环嘻嘻笑道:“就是因为你难受,我才高兴啊!”
“你这是什么话?爷招你惹你了?”
贾环道:“十三哥没有招我,这纯粹是政治立场问题,你们是太子党的,我是反太子党的,你们倒霉了,我当然高兴了……哎呦,四哥不许打我!你不用看了,没人我才说的。”
胤禛斥道:“你又不是官,要什么立场,乱说什么?”
贾环道:“便是老爷子问我,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
“环儿!”胤禛打断道:“不管怎么样,今后这天下还是他的,以后万不可胡说。你现在对他不敬,他或者拿你没办法,可是总有一日,太子是要登基的……”
贾环冷哼一声道:“四哥说这话还早了些吧?”
胤禛道:“你不懂……太子是万岁爷嫡子,身份贵重,万岁爷亲自抚养,深的圣心,文武皆通,居储位四十年,助皇上处理政事,从未有半点差池……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贾环道:“依我看,四哥是当局者迷……那个太子,下对黎民百姓视如牛马,肆意妄为,上对皇上揣摩逢迎,小心翼翼……皇上雄才大略,怎么会瞧得上这样的太子?皇上要的是可以撑得起这片天下的太子,可不是奴才!这次他坏了皇上的大事,就是因为他不顾大局,只一心揣摩圣意……这次的事,万岁爷看在眼里,我看他的位置,什么稳如泰山,是岌岌可危才对。”
胤禛与胤祥对视一眼,皱眉不语,胤祥道:“知道我们是太子党,还敢对我们说这些?”
贾环道:“四哥十三哥才不会出卖我!而且,太子最是小心眼儿,他这次揣摩错了圣意,就是因为不知道皇上找八哥调查官员死因的真正目的,到时候肯定把帐算在你们头上……你们两个的太子党可做不长久了!”
见他一副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样子,胤祥举手就敲,贾环这几天被打多了,一闪身就朝胤禛身后躲,胤祥见胤禛将贾环护住,悻悻然道:“我倒是想告诉他,可他见了我们像见了瘟神似的,四哥专门去了几次也不见……倒有脸来记恨我们?”
他虽仍以太子党自居,但是说话间对太子尊重已点滴无存,可见这次太子所为,着实伤了这位侠王的心。见胤禛也没责怪胤祥出言不逊,贾环顿时眉开眼笑,他对太子最看不顺眼,偏偏和他最好胤禛胤祥又是铁杆的太子党,这会儿看他们之间有了龃龉,自然心情大好。
到了门口,却见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胤禩弯腰下车,看见三人微微一愣,道:“是我来的不巧,你们这是要出门?”
贾环道:“我们去庄子找十哥玩儿,八哥一起?”
胤禩笑道:“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大家一处热闹热闹……你们先去,我去找了老九一道儿。”
竟不等胤禛说话,径直上车离去。
胤禛啪的一声敲在贾环头上,道:“故意使坏是吧?”
“四哥!又打我,打坏你养啊!”
“爷养不活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贪玩什么的要不得啊,跑去湖里滑了半天的冰,回来就感冒发烧……
昨天真的对不住,头昏昏的鳖到两点也没憋出什么东西来,反而感冒加重…
今天乱码了点儿,头疼下的作品,我自己看着都乱糟糟的,等好一点了再回来改,大家凑合看吧,
还有,明天恐怕更不了了,不要等……
亲们注意身体,别等太晚,第一天早上看有没有更就好了,看见昨天有等到一点多的亲,内疚死我了!
☆、第 67 章
胤禩动作很快;贾环他们去了庄子没多久,胤禩和胤禟的马车便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比贾环还熟;往年康熙亲来撒个稻种什么的也会跟着来尽尽孝心;别的不说,割个麦子插个秧绝不会惹人笑话就是。
但这次一进庄子胤禟就傻了眼,除了已经洒过麦种的地没变以外,其他的地方被弄的面目全非;挖坑修渠且不说,好好的地被分成无数的方块,每块地上都插上木板;上面大大小小一串的字儿。
“这是那小东西弄出来的?”胤禟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了坟地呢!阿玛也由着他胡闹?”
“九弟不要小看他;”胤禩道:“以后指不定我们兄弟还有仰仗他的地方呢!”
胤禟不屑道:“凭他?要不是八哥你……”
“九弟!”胤禩正色打断道:“多言招祸。”
胤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胤禩拍拍他的肩膀不语,他早便想通了,这个烂摊子,谁接上都得活活累死,他胤禩可再不会犯傻,哭着喊着去抢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凭他的本事,只要不存心招事儿,不管谁上位,难道还能被人糟践了去不成?闲来无事听听戏、溜溜鸟、打打茶围,不比那累死累活整日的勾心斗角的强?
庄子视野开阔,举目望去,天高云阔,地下麦苗青翠喜人,空气中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连心中憋闷难言的胤禛胤祥都心情舒畅起来。
胤祥指着荷塘外围一圈的深沟道:“这是做什么的?外面倒比里面深,难道是防贼的?”
贾环鄙视道:“十三哥真笨,莫说这里没有贼,就是有贼,一条水沟能拦得住?你当是护城河呢?”
“看把你能的!”胤祥道:“爷说一句,你倒有一百句等着爷!有本事别朝四哥后面躲。”
贾环从胤禛胳肢窝探出头来,道:“谁让你说不过人就动手,等我再大些了,也未必就打不过你!”
不等胤祥嘲笑的话出口,胤禛将贾环的头按回去,转移火力道:“你说这里面养藕又养鱼,那这深沟可是为了收鱼?”
贾环点头,道:“还是四哥聪明。等收鱼的时候,将水位放低,鱼就会自己跑到外围的深沟里来,倒时水都不用下,在岸上用网捞就成。”
胤祥收了笑,道:“你小子倒还真有点想头。”
“那是!”贾环得意一笑,眼尖的看见胤禩胤禟走了过来,招呼道:“八哥九哥来了!”
胤禟道:“怎的没见老十?”
“十哥在干活呢,”贾环笑道:“老爷子说十哥惫懒,下了死命令,汇总誊抄之事一笔一划都得他自己动笔……十哥积了几日的活了,再不干老爷子要发火了。”
胤禟道:“我怎么听老十抱怨,说只要你一来,他整日休想写一个字?”
“太过分了!”贾环跳脚道:“他前儿才和我抱怨呢,说我老不来陪他,他要憋疯了……我们去找他对质去!十三哥你做证!”
拉着胤禟胤祥去找胤誐,胤禩注目他们的背影,笑道:“今儿老十又别想干活了。”
胤禛道:“若不是亲眼得见,怎会知道一向浑浑噩噩的老十,办起差来竟这般细致规整?只怕连万岁爷也看走了眼。”
胤禩笑道:“又怎比的上四哥?四哥此次办差,可谓简在帝心。”
胤禛道:“户部的差事办砸了,皇上不怪罪已是万幸,还说什么简在帝心?”
胤禩并不答话,转目看看身周,道:“在这等开阔之地说话,实比关在暗室密谈要高明的多――环儿看着没心没肺的,聪慧处实非常人能及……四哥,我们一味的兜圈子,岂不辜负了环儿一番心意?”
他随手扯了一根枝条,蹲下来在水面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拍打,胤禛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极目远眺,即便有人远远见了,也绝想不到这二人是在“密谈”。
既然胤禩把话说开,胤禛也不再和他套虚词,沉声道:“你是故意的?”
胤禩淡淡一笑:“什么故意的?”
胤禛放缓了声音,冷声道:“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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