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做什么？”河童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反正都比你我强就是了，至于哪个更强一些，问这种问题很有意义？”接着，犹豫了一下，荷取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她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斟酌着词句，一字字道：“你是不是想说，如果那些鬼来到这个世界，有可能会触怒龙神？”
“不是有可能……是毫无疑问吧。以那些家伙的性格。而且，到时候，我们应该站在哪一边呢，荷取？”文慢慢道，“鬼族以前是我们天狗和你们河童的宗主一族，如果鬼要和龙神开战，我们应该站在哪一边？站在鬼族这一边？还是站在龙神那一边？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更强啊。”
荷取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于那位龙神，我们一无所知。而对于鬼族……鬼是不会饶恕背叛者的——如果我们选择站在龙神那一边的话。”
最后，河童这么说道，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苦笑，“可是，我们这种小角色根本无从选择不是吗？最终我们两族要何去何从，不是还得看大天魔大人的意思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来没错……”文也苦笑着，“我可左右不了大天魔大人的意思。罢了，接下来就只能期望着那位妖怪贤者大人不要去自找麻烦，将那些粗暴的鬼带进来了。”………………………………………………………………………………………………………
泛着酒精和煤渣味道的黑暗，被染成闷闷的红色，包裹着紫和大天魔两个人。
两人现在身处于一个幽深的洞穴之中。洞穴的各处都被支起了火把，兽皮被胡乱地铺在地面上，但是这火光却都被更加深重的阴影所遮蔽了。空气粘稠而沉重。
她们的身边站满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几乎无一例外都围着兽皮做的简单衣服，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精味道。
毫无疑问，这里是鬼的聚居地。
聚集在这里的鬼们，少说也有千人以上。
而这个地方的统治者，就在这些紧紧围着两人的鬼们，所分开的通道尽头。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坐在一张老虎的皮毛上，身后靠着最庞大的酒缸。
“八云紫，好久不见了。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大的那个人影被笼罩在身后所燃烧的炽烈火光之中，巨大的火盆所发出的烈光在她的脸上流淌。
“那是当然的嘛，毕竟境界的妖怪可是以无孔不入所著称的呢。”小的那个人影则坐在大的那个的影子里，大半个身躯都被阴影所遮蔽。
“说起无孔不入来，能操纵密度的你也不差呢。”忽然，八云紫淡淡地开了口，而那个小的人影则似乎表示同意似地，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过连大天魔居然都跟着一起来了，到底有什么事情？干脆一点吧。我讨厌拐弯抹角。”大的那个人影这么简单地说着，然后端起了手中那个大到不可思议的酒杯。
“看起来你们很习惯于现在的蜗居生活？”紫环视着这个洞穴，然后冷笑一声，话语中满是挑衅的意味。此话一出，周遭的鬼们立刻骚动了起来，混杂着酒精的空气开始波动，无数粗野嘶哑的声音顿时嗡嗡地腾了起来，在空中化作大片的浑浊，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其中甚至包含着骨节发出的咔咔声，与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
坐在虎皮上的那个大一些的人影皱眉看着自己族人们的反应，然后不耐烦地擎着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于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穴，那浑浊的嘈杂声顿时戛然而止。
鬼族的四大鬼王之一，力之星熊勇仪慢慢地从自己的宝座——其实说是宝座，也只不过就是铺着虎皮的大石头墩子——上走了下来，离开了火光的照耀，她的脸庞也逐渐呈现在紫和大天魔两人的面前。额头上赤角峥嵘，高大的身躯中蕴含着夸张的爆炸性力量，她每走一步，地面上的阴影就扩大一分，最终，勇仪来到了紫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对我们所住的地方很不满意？”
星熊勇仪眯起了眼睛。
“那毕竟是你们居住的地方。我谈不上满不满意——关键的问题是，你们自己对于现在的环境是否满意。”紫毫不畏惧于鬼王压倒性的威慑，冷然道。
“我们当然不满意！”蓦地，勇仪的喉咙中发出了剧烈的咆哮。那庞大的声浪极尽暴虐地横扫过整个洞窟，一瞬间所有的火光都被这狂风一击而灭。在那声浪过后，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随后，伴随着清脆的弹指声，火光重新亮起，鬼王中的另一人，伊吹萃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勇仪的身边。
“但我们原来的家园已经被人类所侵占了，尽管那些普通的人类不能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可是你要知道，现在人类已经学会了如何驾驭钢铁——”
“说到底，还是你们退缩了。”紫毫不留情地打断萃香的话，而后者也毫不在意地承认了，“没错，就是这样，我们不是傻子，现在人类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我和勇仪心里大概都清楚一点。”说着，她看了紫身边的大天魔一眼，“我们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天狗。个体的实力只能自保，人类的兵器虽然不能伤到我们，但对于比我们弱小的同族来说却足以致命。就更别提，即使在那些钢铁的房屋中也依然未曾消失过的，人类的驱魔师们。”
大天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让我们回归正题吧，姓八云的，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让人信服且满意的说法来解释你此次前来的目的，那么后果你清楚。”
勇仪接过了萃香的话头，一掌拍在八云紫的肩头，嘴角牵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当然清楚——而且，我会让你们满意的。”
八云紫扬起了头，境界妖怪脸上的笑意也同样诡异，她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支卷轴。
“——最重要的是，你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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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风雨欲来（2）
“这是什么？”勇仪歪着头看向紫手中的卷轴。
“这是契约书。”境界妖怪平静地回答道，“我可以给你们阳光，给你们土地，给你们新鲜的空气，给你们广阔的森林，给你们不必蜗居在这地下，而可以奔跑在天空之下的自由——”她的语调越来越激昂，但是在爬升到最高处时陡然一降，八云紫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没有钢铁与机械的世界，一个鬼族不必匍匐在地下的世界，但是相对的，你们需要付出代价。”
她的话音未落，周遭就陡然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自由。
——光明。
在这个人类驱使着机械征服自然，消灭幻想，不再害怕怪力乱神的时代，一个能让这些幻想之物们自由生活的世界是多么的珍贵，即使其他的鬼们不知道，萃香和勇仪也是明白的。大天魔曾经看到过的，一击灭城级别的恐怖打击，鬼族也同样见到过，并且为这可怖的威力，而对发明出此种武器的人类忽然间抱有了曾经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一丝丝惧怕与敬畏。
一击之下，大地皆成焦土。这种杀伤力与杀伤范围，勇仪自问做不到，萃香也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那样的攻击降临到自己头上会怎么样？
当时，那是每一只鬼心中唯一存在的念头。
而后，他们就甘愿躲进了这昏暗的地底。
而现在居然有人说会给他们光明和自由。
于是比之前混乱十倍的嘈杂声爆开了，萃香和勇仪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缓缓地打量着八云紫，而后者神色若定，平静地和两位鬼王对视。
“什么样的代价？”最终，勇仪思索了片刻，问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随着她的询问，洞窟内那一片混沌的杂音顿时消弭殆尽，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两位鬼王面前的妖怪贤者。
“——承诺。”
境界妖怪眯起眼，挥了挥手中的卷轴，再次重复了一遍，“我需要鬼族全族上下的承诺，我知道，凡是鬼族说出的话，就绝不会食言，所以我需要你们的承诺。”
“你想要什么样的承诺？”
周遭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萃香轻声问道。而紫展开了手中的卷轴，“这些文字可以告诉你们一切。”说着，她将卷轴交给了萃香。后者沉默着接了过去，和勇仪一起逐个将纸上每一个文字映入眼中。
“我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在两位鬼王阅读卷轴的时候，紫轻声道，“一个没有钢筋水泥，现代人类无从涉足的世界，与这个世界分隔开来的净土。但是，那个世界并不是我所创造的，它另有主人。我所能做的只是将你们带过去，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之后那个世界的创造者，想要将我们全都赶出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了？”勇仪冷笑一声，“这样寄人篱下，和呆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在这里，你们是囚犯，在那里，你们是居民。”紫不卑不亢地答道。
“但是在我们看来，没有什么分别。这种程度的自由，和全然的束缚，本质上是一样的。”勇仪扬了扬那支卷轴，而紫则一皱眉，“那么你们想要什么，在那个世界自己做主么？”
“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不想求人，仅此而已。紫，你的骨气被时间消磨干净了么？”勇仪一挑眉，问道。
“勇仪，这和骨气没有关系。你应该明白的，我只是想建立一个妖怪们的乐园。而借助那一位的力量，是达成这个目标的最快途径。”紫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了下来，她冷冷地盯着勇仪，一字字道。
“或许吧，那是你所说的妖怪们的乐园。不过，大天魔，你不会也带着你的小崽子们全都搬进去了吧？向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低下了自己的头，接受了施舍？”勇仪嗤笑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大天魔。
大天魔沉默着，她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过了良久，她才慢慢道：“是不是施舍，每一个人的定义都并不相同。人类中有这么一句话，社会是相互妥协的产物，我必须为我的族群着想，而八云的提议，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法。而那个世界，也的确是一片妖怪们的乐土。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天狗一族的骨头也变软了。”在两人身边的鬼众之中，忽然传出来这么一声冷笑。大天魔的眉毛猛然抽动了一下，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我来这里给你们指点出一条道路，勇仪……但是，看来也只是言尽于此了。”紫默默地摇了摇头，将手掌放在大天魔的肩膀上，转身走出两步，而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萃香手中的卷轴无声无息地化为一缕灰尘，落到了地面上。
“——我最后问你们一句，鬼们啊……”
“你们真的甘心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么？”
头也不回地轻飘飘抛下这两句话，紫带着大天魔飘然而去。在她们的身后，忽然响起了鬼们的窃窃私语声。
鬼追寻着酒精与激情。永不停歇的战斗，醇酒般浓烈的生活就是他们所追求的一切东西，这一族天生不甘寂寞与平淡，就像他们厌恶无味的清水一般厌恶悠闲、停滞、平凡、千篇一律和无所事事。
紫的到来，在这些内心本来就躁动不已的鬼们的心湖中又投下了一块大石，那原本已经不停翻涌的波纹，顿时化为了惊涛骇浪。
是的，鬼们极度骄傲和自负，以至于他们几乎不肯接受任何形式的施舍，如果他们认为那是施舍的话。但是如果这骄傲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自由”和“希望”相比呢？
大天魔此刻只能苦笑。
就她本人和天狗一族而言，她不愿意让鬼族进入幻想乡。但是她明白，紫不可能不来找鬼族的这两位王，天狗与河童一族，没有任何立场反对紫的做法。而鬼们会拒绝妖怪贤者这个提议的概率是……
——零。
就在紫即将离开这个洞窟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萃香沉闷的声音。
“我们答应了，八云紫。我们承诺。”
紫转过身来，看着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的群鬼。
那一双双燃烧着幽幽磷火的眼睛里，满是矛盾和挣扎。
“但是你们休想以此要挟我们。”勇仪慢慢地补充道，“鬼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那一位不需要你们的低头，只需要你们……守规矩一点。”紫眯起眼睛，满意地扬起嘴角，“我相信，卷轴上的内容，你们都看过了吧？”
远处群鬼簇拥着的两位鬼王寂然无声，而后勇仪点了点头。
“那么很好，契约成立。”
于是，就这样，鬼族进入了半位面。在这期间，八云紫将新世界以及和龙神有关的事情，拣了一些告诉了勇仪和萃香，而到了目的地之后，出乎她意料的，薇奥拉也没有像当时天狗入住一样，以巨龙的姿态现身，而是以人形来到了博丽神社的后方，看着这些从空间通道中不断涌出的众鬼。
“她就是你和我们提过的龙神？”萃香和勇仪站在紫身边，两位鬼王齐刷刷地看了这位妖怪贤者一眼，面前这位纤弱得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下一样的少女显然和紫刚才告诉她们的，那操纵乌云、雷电和冰霜，占据整个天空的庞然大物截然不同。但是萃香和勇仪早就已经过了那种以外貌来判断敌人强弱的时候了。
如果她们两个仍然把薇奥拉当做潜意识之中的敌人的话。
“啊，没错……”紫只能苦笑一声，看着向这边投过来一个不怎么令人舒服的眼神的薇奥拉，而萃香则是已经走了上去，来到了法师的面前，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解下了腰间沉甸甸的酒葫芦，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伸手递了上去，“初次见面，来喝一杯？”
“我就知道这家伙会这样呢。”勇仪一手托着酒杯，看着远处的薇奥拉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萃香的葫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那个可是伊吹瓢啊。里面会源源不断涌出烈酒，即使对我们鬼族来说，烈度也是非常高的。不知道那位龙神大人，能喝多少呢？”
薇奥拉迟疑了片刻，看着手中从开口处冒出浓烈酒气的葫芦，在萃香看似迷糊但实际上锐利无比的眼神，以及其它鬼众带着冷笑意味的目光注视之下，尝试着喝了一口，但是在那浓辣到几乎要麻痹舌头，摧毁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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