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业务你不是太熟,只要把原记录抄一遍就行,空白的地方,以后我再告诉你怎样写。”
原来韩雪是综合办公室主任,她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何德何能,坐到这样的职位?吴远心想,“看来这是一个典型的家族式企业,想要在这样的企业立足,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却是谦恭的,似乎是向韩雪表现自己的认真态度。
趴在桌前,整整抄了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吴远感觉手腕都酸了。这种不用脑子的工作,实在太无聊了,简直是在浪费生命。吴远开始有些后悔了,明天还来不来呢?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韩雪已经从里屋走出来,笑容可掬地说:“怎么样,写一天,累了吧?”
吴远抬起头,稍一愣神,但很快地,他报以同样的笑意,“不累,一点不累。”
“你家住哪儿?”
“噢,我家很远。”吴远想起自己居住的那片破烂小区,想起泥泞的小路,想起皮鞋上的斑斑泥点,真是羞于启齿。
“那你怎么来上班的?”
“我坐公车,16路。”
韩雪眼睛一亮,“是吗?我也坐16路,下班我们一起走,好吗?”
没想到,富家千斤也去挤公共汽车?当然,无论如何,一个美女,一个自己的顶头上司,竟然主动提出与自己结伴同行,都是难以拒绝的美事。
两个人走出公司,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还未亮起,外面的一切都灰蒙蒙的,如梦如幻。街上的汽车川流不息,车灯象一串串闪亮的珍珠,骑自行车的下班族,似潮水一样向前奔涌。
“能说说,你这一天的感受吗?”韩雪问。
“我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啊。我觉得进、销、存的各个记录,应该是相符的,而且应该与商品帐,保管帐也是相符的。我只看到大家和我一样,只是抄一些记录。如果原始记录有什么差错,很明显各个记录都会出错。药品的规格,产地,生产批号,可能会成为日后检查组,抽样检查的重点。各个记录都是环环相扣的,就象一条流水线,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所以我认为,应该有一个人,全面负责帐簿与记录的统一,并及时发现和纠正大家工作中的失误。”
韩雪惊喜地说:“没想到,你看问题这么全面啊!”刚说完,她的眉头微蹙,轻叹一口气说:“快一个月了,每天弄这些东西,总是顾此失彼,可把我烦坏了。”
吴远可以想象她的工作压力很大,便有意安慰她说:“什么事开始的时候都很难,等工作步入正轨,以后慢慢就好了。”
韩雪转忧为喜,“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给自己鼓劲。刚才听了你的一番见解,我很受启发,叔叔的眼光不错,真的聘来了一个人才,希望以后你多帮助我啊。”
吴远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我这人除非不做,要做就做最好。这是我做人做事的原则。”
韩雪微笑着,赞许地点点头。
两个人坐上16路汽车,坐了三站,韩雪就下车了。本来吴远还在犹豫,第二天还要不要这乏味的工作,但听到韩雪下车时说了一句:“明天见!”吴远当时就下决心了——再试几天看看!
肚子饿了,看了一下手表,晚上六点。吴远走下公共汽车,没有回家,来到熟食店,买了一只烤鸭,直奔张磊的超市。他想和张磊一起喝点啤酒,聊聊天。可是他扑了个空,张磊并没有在超市,张母告诉吴远,刘艳的弟弟下午从深圳回来,非要请张磊吃饭,他们三个人,半个小时以前就走了。
吴远心想:刘艳的弟弟不是刘强吗?听说这小子个性挺强的,老爹是开医院的,可他上大学偏偏不学医,毕业以后也不肯接老爹的班,一直在深圳闯荡,去年春节都不回来。估计他在那边也混不下去了,否则还跑回北方这苦寒之地干什么?
告别张母,吴远回到家,买了两瓶啤酒,自斟自饮起来。
第二章
与此同时,张磊、刘艳、刘强正在一家火锅店里吃涮羊肉。这家火锅店在本市大名鼎鼎,一座独立的欧式小楼,富丽堂皇,装修极尽奢华。据说,这里的锅底汤料,风味独特;羔羊肥牛,肉质鲜嫩。每天到了饭口,食客爆满,甚至还要排号等候。
一楼的大厅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汤汁的鲜香,酒水的淡香,还有丝丝缕缕的膻味。二楼和三楼,都是包房雅座,相对就安静了许多。
“磊哥,我再敬你一杯!”刘强浑圆大脸,留着板寸头发,下巴上稀稀拉拉冒出一些胡子。他的身体很壮,虎背熊腰,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名副其实的东北小伙儿。“上高中的时候,多亏你的帮助。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张磊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艳把肉蘸了点调汁,刚要放到嘴里,一听他们的谈话,不明白什么意思,连忙问:“强子,你俩之间有什么事?你可比我们小两届呢,我们上高三,你才上高一。”
“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要不是当年磊哥帮我补课,哪有你老弟的今天?”
刘艳更糊涂了,干脆把肉放在碟上,双肘支在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是家里的乖乖女,老爸让你学医你就学医。”刘强又打开一瓶啤酒说,“我可不行,没你那么聪明,也没你那么听话。你上大学了,我也该选择学文还是学理,老爸当然希望我和你一样,将来做个医生。可是我的理科成绩很糟,尤其数学更是一塌糊涂,而且我对学医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我坚持学文。你不知道,老爸当时那个气呀,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出家门。”
刘强一边说,一边学老爸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把刘艳和张磊逗得哈哈大笑。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刘艳看了张磊一眼,“你帮他补数学了?”
“可以啊,不愧是我老姐,冰雪聪明!”刘强没等张磊说话,就抢着说,“虽然你和磊哥是同学,但我和磊哥的关系,不比你们同学之间的关系差。别忘了,咱们都是在一条胡同长大的。磊哥可是我的老大,处处罩着我,从来没有别的小孩敢欺负我。”
张磊笑而不语。
刘艳说:“强子,你喝多了吧?多大了,还说这些?看你,哪有一点记者的模样。”
“姐,都是自己人,说话不用那么讲究吧?”刘强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永远忘不了高三那一年,整整一年呢。每天晚上九点放学,固定九点半到磊哥家,一直补到十一点半,上半夜从来就没合过眼,多不容易啊,我。”
刘艳又瞥了张磊一眼,只是目光更加迷蒙,那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却让人难以言说。很快,她转过脸,笑着对刘强说:“整天让人家给你补课,陪你到那么晚,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容易?”
刘强端起酒杯说:“所以,我要感谢磊哥,没有他,我怎么会考上大学?怎么会当上记者?”说完,他走到张磊面前,郑重其事地敬了一杯酒。
回到座位上,刘强好象想什么趣事,竟豪爽地笑了起来。刘艳和张磊有点莫名其妙,只听刘强说:“姐,你不知道,那时我还真不容易,你以为我真那么爱学习?是磊哥命令我去的,要是不去,他就揍我。那时小,不懂,现在我才知道,那叫‘胁迫’。哈哈!”
刘艳和张磊跟着笑了起来。
吃了一会,张磊问:“这次回来,在家能待上几天?”
刘强说:“短时间内是不会走的。”
刘艳惊讶地说:“你做错啥了,被炒鱿鱼了?”
“姐,你想啥呢?我哪能被炒鱿鱼?谁胆子那么大?社长可是我大学里铁哥们的老爹,对我那是一个欣赏。”刘强洋洋得意。
刘艳不以为然地说:“凭靠裙带关系,那算什么本事?工作还是要脚踏实地,靠真本事说话。”
“我开玩笑的。那边竞争很激烈。其实,能站稳脚跟,关键还是你老弟勤奋,别看我从实习、转正到现在才半年多,可我已经发了不少有分量的稿子。社里上上下下,对我的能力都比较认可。”
张磊说:“强子在文字方面很有天赋,在这个行业里,会有一番作为的。”
刘艳笑说:“你还夸他?看他都快飘起来了。”
“社里最近通过一项决议。”刘强继续说,“准备在北方开设一个分社,地点就选在咱们这个城市。我主动请缨,一来我是北方人,对北方比较熟悉,更容易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二来我年轻,创建分社,前期有很多工作要做,没好身体哪能行?结果,我的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
张磊说:“那好啊,正好给了你一个充分展示才能的机会。”
三人说说笑笑,酒足饭饱,刚刚结了帐单,刘强就接了一个电话。是朋友打来的,朋友听说他回来,一定要请他喝酒。盛情难却,刘强只好答应,临走时他拜托张磊把姐姐送回家。
早春的夜,说不出的一种寒意,冷飕飕的风砭人肌骨。张磊和刘艳慢慢地走着,走了十几分钟,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又一阵风吹来,张磊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刘艳并没有看他,仍然低着头走路,轻轻地说:“多穿点衣服,现在流感很严重的,每天都有很多病人到我们医院去输液。”
张磊笑了一下,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你呀,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别人管你,你还不听。昨天中午,我去你家,阿姨跟我说,你总是嫌她絮烦,一点也不听话。”
“我妈就那样,少吃一口饭,她怕你饿着;少穿一件衣,她怕你冻着。”
“你应该理解阿姨!她身体不好,想照顾你,可是力不从心。只好经常嘱咐你,多注意身体。身体不好的老人,都有点心娇,就象孩子似的,你要顺着她,别老惹她生气。”
张磊心想,自己确实经常顶撞母亲,尽管那都是无心的,但母亲毕竟病弱,以后真应该多哄着她,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心里这样想,他嘴上却说:“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女人都那么爱唠叨。你给我妈买的保健品很贵吧?以后别买了,我妈心里过意不去。”
刘艳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张磊,眼圈似乎有点红了,“阿姨自己在店里,你早点回去吧,我不用你送了……”没等说完,她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张磊觉得有点不对劲,追了上去,问:“怎么了?你,生气了?”
“没有,我刚才喝了几杯酒,有点不舒服。”
“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了不用,别理我了。”
“你到底怎么了?”
刘艳终于停下脚步,却哭了起来,“我给阿姨买东西,是我的一分心意。是阿姨过意不去,还是你过意不去?那好啊,你把东西还给我吧!你给强子补了一年课,你算算,是多少学费,我把钱也给你,以后咱们就谁也不欠谁了。”
张磊懵了,在他的印象中,刘艳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莫非她真的醉了?“艳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醉,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清醒过。”刘艳哭得更加伤心,“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怎么了?我怎么会惹爸爸生气呢?他让我处对象,让我早点结婚,明明都是为我好的,可是我却……你知道吗?”刘艳用拳捶了一下张磊的胸,“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违背过爸爸的心意。”
张磊木然地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你知道吗?”刘艳又捶了他一下,“爸爸给我介绍的对象是个外科大夫,省医大的研究生,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可我连看都没看……”
“你知道吗?”刘艳又捶了他一下,已经泣不成声,这时,有几个路人经过,投来异样的眼光,而刘艳却浑然不知,“这次,爸爸真生气了。他骂我骂得好凶啊!”
张磊想拉起她的手,安慰她几句,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茫然地看着远方。
过了一会,刘艳平静下来,她擦了擦泪水。
张磊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刘艳的声音恢复了平常,她走到大马路旁,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张磊失落地回到超市,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收拾架上的货物。张母见他有些反常,便问他出什么事了?本来出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回来就拉个大长脸?张磊淡淡地说,酒喝急了,胃有点不舒服。
“儿子,别骗妈了。是不是和艳子闹别扭了?”
不愧是生养自己的老妈,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张磊看着母亲,她那温暖的目光,似乎照亮了他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忽然,他产生了一种愿望,一种想要倾诉的愿望,他要向母亲讲述他内心的矛盾和痛苦。
“刚才艳子确实生气了。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可是,我们的距离太远了,真的很不合适。”
张母语重心长地说:“傻儿子,啥叫合适,啥叫不合适?艳子是个好孩子,我早把她当成儿媳妇了。甭管你们有多远差距,只要她人好,只要她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就不要犹豫。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除非你烦她,真不愿搭理她。”
“妈,我怎么会烦她呢?”张磊稍一停顿,“她的条件太好,我是配不上她。”
“她的条件是好,家里有钱。可是,你也有双手啊。过去的老人都说,手是人的财宝,有手能干活就饿不死,就没有人会瞧不起你。人穷不能志短,你要是这样想,那连妈都瞧不起你了。”
张磊垂下头,过了半天才说:“我一直不敢确定,她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抱着一种感激的心理?”
“这话是啥意思?”张母没听懂儿子的话。
张磊使劲撸起袖子,只见上臂有一条足足十厘米长的大疤瘌。张母大惊失色,她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伤?
“高三上学期期末那会,我爸有病住院,我不是请了两天假护理吗?本来这件事,除了吴远以外,其他同学都不知道。可吴远告诉了刘艳,刘艳就想放学以后,去医院看望我爸。那时候是冬天,天黑的早,医院后面的小路又很背,刘艳被一个劫道的拦住了。正好我去外面买东西,抄近路的时候就撞见了。劫道的一害怕,在我胳膊上划了一刀就跑了。我怕你和我爸担心,就没敢告诉你们。刘艳陪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