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苹迟疑了一下,但仍简洁回复,“不怎么好,还在住院。”
楚静稀的手一颤,杯里的茶水晃了出来,“他……怎么了?”
“情况有些复杂,一时也说不清,”高苹叹了口气,勉强朝她笑了一下,“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楚静稀的头越发地低下去了,声音也变得很低很低,“他……会死吗?”
“当然不会!”高苹突然高声起来。
此时,她的眼里已微染薄怒。而且心里也已隐约感受到自己此行将会受挫。
“那……就好了,”楚静稀喘了口气,缓缓抬头,眼神迷朦地看着高苹,“那就请他好好休息,等到他愿意来见我的时候再来见我吧。”
高苹迷茫了。
难道这就是星凡口口声声要拿命来维护的女孩吗?
楚静稀放下茶杯,从位子里站起身,向高苹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高苹也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复杂地目送着楚静稀的背影。
其实啊……本来还想问问空野的情况的,比如他的追悼会,比如他的遗物什么的,可是却问不出来,心口好疼啊,疼得纠结成一团,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星凡,星凡对不起,不能去见你,不能去照顾你,不能去爱你,是因为,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啊……楚静稀推开茶室的门走了出去,一路上眼泪就像崩溃一般地涌上来又滚下去,胸腔因为哭泣的原因而氧气不足,没走几步,楚静稀就手抓胸口,整张脸皱成一团的在原地蹲了下去。
二医病房,加湿器的白雾在床头轻扬,监视仪器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越星凡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猛缩,疼得他立刻就在被子里蜷了起来。
静稀……是静稀吗?是静稀在难过吗?
好痛!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并在用力揉搓一般,啊——
静稀……如果我能替你难过,就好了。
越星凡手抵胸口,垂死般地大喘了起来。
那天下午,高苹回到医院后发现越星凡并不在病房里,于是她又起身往复健室走去。
推开复健室的门,室内有很多正在护士与复健师的带领下做着各种运动的病人,高苹往熟悉的那个角落看过去,果然,星凡在那里。
在腿部复健治疗仪上,越星凡双手撑着栏杆,在护士的扶佐下,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他的右腿还是有些反应迟缓,每前进一步都相当困难,因此身体的大半重量都落在了支撑在栏杆的双臂上,好在他平时除了平衡训练与行走训练以外,还有进行一些必要的肌肉训练。
高苹站在原地,暂时没有过去。
她的儿子,似乎有着非一般的强硬。
从现场把他往医院送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一直在问身边的人楚静稀的情况,到了医院后,也是在确定楚静稀首先就医后这才接受救治。
他腰上的子弹擦过了脊柱,而且由于现场维护不当,造成手术后仍留后遗症——右腿有失去部份功能障碍的可能。
而且医生还明确告知她,越星凡的心脏机能也在极度衰败中。
“病人曾接受过心脏移植吧,”因为在手术过程中曾出现心衰现象而导致主治医师至今都心有余悸,“所以复健工作还是量力而为比较好,等到身体强壮一些再考虑行动的问题吧。”
可是越星凡却仍然坚持要进行痛苦而艰难的复健,再苦再累也不说。
高苹知道,他是想快点恢复好去见楚静稀。
可是儿子啊,你的女孩却不愿意来见你呢。
高苹低下头,感到鼻尖强烈地酸楚了起来,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是不该让你去那个现场的,什么破案,什么报仇,都TM滚蛋去吧!
等到高苹再抬起头时,发现越星凡已经坐着休息了,护士倒了一杯热水给他,他接过去,对护士说了声谢谢,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高苹。
“凡凡。”高苹鼓起笑容朝儿子走过去。
越星凡默默地看着她,没笑,也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很爱她,表面上却做不出亲昵的样子,也许,是分开得太久了吧。
高苹走到越星凡的面前,弯下腰看着他额上的汗,帮他抚开那里湿漉漉的发丝,“累了吧,今天练了几分钟?”
越星凡垂下眼皮,喝了口水,“不累,也就十分钟吧。”
“慢慢来,太辛苦的话停一两天不要紧的。”
“唔……”
高苹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越星凡默默地喝着水。
过了会儿,他打破沉默,“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嗯,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所以过来陪陪你。”高苹转头看着他,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越星凡也看着她,“怎么了?有话跟我说?”
高苹张了张嘴,却很快又摇了摇头,“没有啊,”她笑着,伸手抚了抚越星凡的头,“就是想你了,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高苹的眼睛里,充满了母亲的慈爱,和自己脑海里的那些短暂而珍贵的记忆一模一样,温暖得像阳光一样。
越星凡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皮。
什么都失去了,但好在,自己还有母亲,可是静稀呢……他又给静稀留下了什么?他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而且现在还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一想到此,越星凡的心口又一次疼了上来。
“出院后和妈妈一起住吧?好不好,凡凡?”
高苹转头看着儿子,语调略带祈求地问他。
越星凡垂着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了。
虽说是答应了,自己却是连能不能出院都没有任何的把握。
迄今为止,全球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后存活时间最长的记录是美国的一位男子,28年,但这也只是连医生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特例,而更多的实例是——超过四分之一的病人是在5年中死亡的。
自己已经侥幸存活了8年之久。
即使一直以来都那么努力了,终究还是有些勉强吧,而且最近,确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越星凡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又下雪了……”
高苹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嗯,是啊,又下雪了,今年的天气特别冷呢,估计是个冷冬了。”
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楚静稀那个傻丫头有没有记得多穿些衣服呢?啊,如果衣服穿多了,那个傻丫头估计又要摔跤了吧?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楚静稀笨手笨脚地摔倒在地的情景,越星凡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可是一笑完,眼里却反而涌起了辛酸的潮意,笨蛋啊,这个时候的她,怎么会有机会摔跤呢,那个傻丫头,现在一定正躲在房间里为夏空野哭个不停吧!
自己可是把她最亲爱的夏空野给害死了的人呢。
她就算是恨自己,大概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了。
越星凡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水,起身继续练习了。
这个冬天,果真非比寻常地冷,往年偶尔才飘起的雪,今年却隔三岔五地下个不停,新闻里不停播报着各地除雪扫雪的情景,提醒人们要出行安全。
春节将近,商业街上张灯结彩装饰一新,这天,胡小莉正站在圣雪田店门前准备往门框上贴春联,楚静稀搬来一张椅子打算给她够脚。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今天的天气异常睛朗,门边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胡小莉贴完一张后把椅子搬到另一边准备贴另外一张,“怎么样静稀,这里可以吗?”
楚静稀放开扶椅子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等一下我看看哦——”
嘎吱——
脚下似乎踩到异物,背后有堵温暖的墙挡住了她的脚步,“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着歉,一边鞠着躬一边转过身来。
“静稀……”
Chapter 59 “静稀……”
一声轻柔的呼唤。
楚静稀的腰,就这样弯在了半道中。
眼前的雪地里是一双擦得干干净净的黑色皮鞋,是她熟悉的一双大脚。
她的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了起来。
“静稀……”
头顶上再次传来他那叹息般的呼唤声。
他……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他终于……来见我了。
可是他怎么了?
为什么大脚的旁边多了一只黑色的东西?那是什么?她脸色一僵,视线顺着那只黑色的棍子往上看……
“星凡……你怎么?”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越星凡握着手杖的那只手。
越星凡顺着她的手低头看了一眼,马上就把手杖往后藏了藏,嘴里解释说“没什么,只是雪地太滑了所以才随便拿来用的。”
楚静稀嚅着唇,过好久才直起身来,却又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这时,身后传来胡小莉的声音,“静稀,静稀……”
“哎!来啦!”楚静稀转头胡应了一把,然后又回过头望着越星凡,“星凡,我……”
“没事,你先去忙,我可以等你下班。”越星凡指指身后的车,“我就坐在车里。”
“那,那好吧。”楚静稀点点头,“我会尽快的,呃,要不要我帮你倒一杯咖啡?”
“不用了,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了。”越星凡还是微笑地看着她。
楚静稀便甩着头发转身走了。
越星凡一直目送着她。
心房里的酸涩一阵阵地涌上来。
想转身走回车上,才刚走了几步就再也迈不开脚步,幸亏九叔已及时把轮椅推了过来,把手杖递给九叔,越星凡几乎是跌坐进轮椅里的,尽管刚刚仅仅只站了几分钟而已,整个后背都已经酸疼不已。
回到车上,九叔迅速递来暖宝宝按在越星凡的腰上,另一只手则替他按摩着腿。
“少爷,接下来还是坐轮椅吧,医生也说太过勉强行走的话,对恢复不好的。”看着出了一头薄汗的越星凡,九叔满脸的心疼。
越星凡摇摇头,“没关系,反正等会儿是去餐厅吃饭,下了车也就走一小段路而已,不碍事的。”
怎么可能会让坐轮椅这种形象出现在静稀的面前?不,哪怕只是一秒钟都不允许!如果不是太想念她,自己一定会等到恢复得更好一些再来见她的,可是实在是等不及了,太想见到她了。
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已经从那些痛苦中走出来了?对不起楚静稀,明知道你很难过却没能陪在你身旁,那些个痛苦流泪的夜晚,本该抱着你安慰你的,结果却只能让你一个人孤单硬撑。
都怪我,有一具太过破败的身体,不能成为你坚强的后盾。
楚静稀跑回胡小莉身边。
胡小莉已经贴好了春联,正站在椅子旁边等着她,“是越星凡?”
“嗯。”楚静稀胡乱点了点头,弯下腰抱起了椅子往店里面走去。
胡小莉尾随进去,“怎么不去见他?”
“不是还上班呢嘛。”楚静稀轻声应。
胡小莉啧了一声,“借口吧,要是以前,早请假飞过去了不是吗?”
楚静稀没说话,轻轻把椅子放好后继续往前走去。
所以啊,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都已经发生过那么多事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呢?小莉,就算是那么坚强的你啊,都也像死过一回了那样,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再起什么波澜了啊。
“静稀,你也不要太责怪越公子啦,他也不想的。”过了一会儿胡小莉又走到楚静稀身边这样跟她说。
楚静稀站在柜台里一面整理着货物一边回答,“我没有啊。”
“那你现在这副态度……”
楚静稀抬头看了胡小莉一眼,“我没有什么态度啊。”
胡小莉一脸火大地挑起了眉毛,“你这还叫没什么态度啊?就算普通朋友也用不着这么冷淡吧,你跟越星凡可是男女朋友哎!”
楚静稀脸色一僵垂下了眼皮,“我们早就分手了好不好。”
早就分手了啊。
是被他抛弃的。
是她曾经怎样祈求也毫不动摇的抛弃。即使心有苦衷又怎样?自己大概还达不到让他完全信任的地步吧,所以他才会那样做的。
“楚静稀你这个傻丫头啊,你到底要折磨越公子到什么程度啊!”胡小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恶狠狠地咒骂着她,“我看越公子大概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楚静稀一个字也没有回嘴。
她知道啊,她是欠了他的,而且不止是他,同时她也欠了夏空野的,做为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添乱的笨蛋,还真是,该死啊!
整个上午,楚静稀在异常忙碌的状态下匆匆忙忙地度过了,一到午休时间,胡小莉立刻就推她出门,“好了快走吧,好好跟越公子谈谈,下午的班我帮你顶了,没事儿就不要回来。”
“我会回来上班的,中午你吃完饭就去休息室里睡一会儿吧,身体也没有完全好。”
胡小莉从香港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虽然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养,但气色仍是不佳,要不是她嫌呆在家里闷,自己跟胡小莫都是不允许她回来上班的。
“好了好了别管我了,快去吧!”胡小莉一把将她推出了门。
越星凡的车仍停在那里。
楚静稀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把围巾往脸上拉了拉,小跑着走过去。
还没走到,就看见越星凡已打开车门站在那里等着她了。
之前到来的太仓促没来得及细看,现在这么打眼一瞧,才发现越星凡瘦了好多好多,脸颊上原本就没什么肉的现在更是凹进去了一大块,看上去好像被刀削过了似的,楚静稀的心隐隐地疼了起来。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快上车吧,外面冷。”说着就自顾自先钻进了车里。
越星凡很快也矮身坐进来,一进来就向她嘘寒问暖,“冻坏了吧?店里暖气足吗?出来衣服穿得够不够多,瞧你,鼻子都冻红了。”看到取掉围巾的楚静稀脸上被冻得红通通的模样,越星凡不由得心疼起来。
楚静稀摇摇头,“我不冷啊。”
可越星凡还是一脸不忍地看着她,然后又说,“你瘦了好多,静稀。”
忍不住,还是把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指尖所触之处,冰冷一片。
楚静稀往后躲了一下,说着“没有啊。”然后就把头低了下去。
越星凡的手僵在了原地。
其实你才是呢星凡,你才瘦得太多太多了啊,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吃饭吗?啊——你那个胃啊,还是总在捣乱造反吗?可是,你的妈妈应该有在好好地照顾你啊……啊不,你应该很会照顾你自己才对,你啊,就是一个那么强悍的人啊,真是让我自愧不如。楚静稀低着头默默地想着,不说话。
“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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