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这是以赌彩为业的职业棋客的工作习惯,目的就是找一找有没有生面孔,看看能不能成为自已猎食的目标。
但一圈绕完了,得到的结果却是失望:大厅里的人的确是不少,但差不多都是熟人,跟这些人下棋最多只能挣到三瓜俩枣的指导费,离填补自已落下的亏空差得太远,平时是无所谓,但在接近月底还贷日期临近的时候无异于坐着等死,方品璋才不会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傻事。
没有目标就只有继续转下去,不见兔子不撒鹰,方品璋不想把自已的精力白白浪费。
“嘿,老方,又在这里碰上啦?怎么样,再来一盘吗?”
正在他漫无目标地乱转时候,一个腆着肚子的大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四处闲逛的方品璋便笑着迎了上来。
“呃!怎么会是这个家伙!看来今天是很难找到好活了。”不必看清五官,单凭那付与众不同的体形方品璋就知道这个大号胖子是谁。
笑迷陀——杨笑。
北京地区玩彩棋这一行中的知名人物,同时也是自已的冤家对头——要不是两天前的一场大战让自已一下子就输掉了两千多块,他又何至于落到现在如此窘迫的境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杨笑其人
和方品璋相比,杨笑在这一行中的资历要老了许多,今年已经四十有二的他曾经是北京一家大型国企工厂的车间主任,相当年风光时手底下最少也管着两三百号人,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全国范围内的国企改革风潮也刮到了他所在的这个单位。
由于学历仅是大专,在竞争上岗的评比中杨笑被刷了下来,本来以他的资历和人脉留下来作个副手绝不会是问题,但人争一口气,佛为一柱香,一直在车间里当一把手的他觉得被以前的下属管太没有面子,于是一时冲动辞职下海做生意,打算活出个好样让那些人知道他杨笑离开工厂也是一条龙。
然而,敢下水的并不一定就是弄潮儿,不进海里,又怎么知道海水有多深。
所谓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可不是什么穷酸文人无聊时胡邹出来的,而是无数在商海中历经过无数苦难人们的肺腑之言。
很少有人没听说过这句话,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前赴后继地投入商海的热情,因为许多人都相信自已是那极少没被淹死,而且游得还很轻松惬意的一小部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如果努力就一定能成功,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失败了。
等真的进入这个世界,杨笑才现这个世界和自已想象并不一样。
以前看人家作生意非常简单,从一个地方进点货,然后到另一个地方卖出,一进一出就能把本钱翻上一翻。
可是他没有想到看似简单的事情实际上并不简单:什么时候进货,进什么样的货,进多少的货,货物应该怎么运输,怎么保管,在哪里出货,怎么出货,如果货没出去压在手里怎么办?
完全没有经商经验而且过高估计自已运气的杨笑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第一次出手就倾其所有到广州进了一卡车的高档香烟准备大一笔,却不成想半路上被烟草专卖局的盯上,一经检查现他不仅没有经营这种商品的资质,而且这些高档香烟还都是走私进来的水货,连查封带罚款,结果来了个血本无归,**后头还欠了一大堆债。
没有办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杨笑的冲天豪气和远大理想也只有暂时放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去挣钱还债,养家糊口。
但工作丢掉容易再想找回来就难了。
面对债主们三天两头的催问电话使得杨笑没有时间去慢慢寻找中意的工作,走投无路的他便来到一家棋社玩棋散心。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有人倒霉,一个赌彩的老手居然把他当成了肥羊,故意设套让他入局,却不曾想杨笑小的时候也曾经在围棋上很下过一些功夫,虽然上班以后摸棋子的时间少了但基本功还在,结果打雁不成反被雁子给啄瞎了眼,没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被杨笑赢走了五十多块。
不要以为五十多块没有多少,要知道那是在五六年前,那个时候一根雪糕才卖一毛,揣着十块钱到菜市场转上一圈买的东西能累得你直不起腰。
没想到原来玩棋也能赚钱,杨笑这下子算是找到了挥自已所长的地方。
所以从那之后,他便也投入到这以棋为生的一行,并一直干到了现在,仗着以前在工厂当领导练就是交际术还有小时候打下的围棋基础,杨笑在这一行里混得是滋滋润润,由于他人长得很胖,而且总喜欢笑呵呵的,到了夏天把头剃光,再把背心掀开,露出足有两三层皱褶的大肚皮,那付样子简直就和庙里的弥勒佛没什么两样,所以得到了一个‘笑弥陀’的外号。当然,这个外号只是大家当着他面的称呼,事实上,圈内的人更喜欢在背后叫他另一个名字“笑里藏刀。”
不少人都会被他和蔼可亲的笑脸还有风趣幽默的话语所欺骗,以为这是一个心地良善,豁然大度的中年男人,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用来迷惑对手所使的伎俩,曾经被上门追债的人逼得晚上不过十一点不敢回家的他对钱的态度比起阿巴贡来也毫不逊色,一旦猎物踏进他所设下的套索,那么下场便只有一个:吸干榨尽,能给留下坐车回家的钱就已经是他大慈悲了。
今天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和方品璋也是一样,都是想找到合适的目标下手,但刚进棋社大门便被棋社的管理人员告知棋社有重要比赛,社长吩咐在忘忧清乐道场的人离开之前暂时不允许他们这些专职赌彩的人在下面找活,心里正感到郁闷,以为这个下午自已是白跑一趟,没想到一抬眼现了前几天孝敬了自已两千多块的人也在棋社大厅里转悠,心中一喜,于是便凑过来套起了近乎。
“呵,还玩什么?上次被你赢的还少吗?”玩彩棋的人最现实,面子对他们来说总不是很重要,事实上以强示弱,扮猪吃老虎是他们最常用的招术,如果哪天有谁开始象普通棋迷那样有三分功吹七分牛,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脑子犯了病。
“哈哈,下棋嘛,没赢哪有输,没输哪有赢。上次是你运气差,本来挺好的棋被我抢到个大官子才翻了盘,风水轮流转,今天运气说不定就跑到你那边了呢。”杨笑笑道。
“呵呵,你会有那么好心,打算送钱给我花?这可不大象你平时的作风啊。”方品璋知道自已的实力比这个大胖子稍逊一筹,一盘胜负虽然结果难料,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已的机会要小的多,他下棋是为了挣钱而不是赔钱,尤其在这种资金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更需要小心谨慎而不能轻易冒险。
“哈哈,人家西方的小孩子还搞什么日行一善,咱这么大块难道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孩子?怎么样,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请将不如激将,杨笑笑着问道。
“这”
看今天的情况,想要在这里找到肥羊可能性很小,那么和杨笑再下一盘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假如自已能赢下来的话,那么最起码这个月的房屋月供问题便可以解决了,但如果输了呢?这个月每天大概只能靠白开水就馒头度过了。
怎么办?方品璋心里是摇摆不定,难以作出决断。
第三百二十章 谁比谁更奸
楼梯声响,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了过来,随着这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个子不高,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领巾的小学生跳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板上。
“哎,飞飞,小心点儿,别摔着。”方品璋见状连忙提醒道。
“嘻嘻,没事儿。方叔叔,厕所在哪儿呀?”王一飞呲牙一乐,然后笑着问道。
“呵,淘气。厕所就在那个门里,进去以后向左一拐弯儿就是。”看来是小孩子中午吃多了,方品璋把翔宇棋社厕所的位置详细指给了对方。
“嗯,谢谢方叔叔。”应了一声,小男孩小跑着奔向厕所,看来是憋得有一会儿了。
还是小孩子好啊,无忧无虑,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醒了就玩,哪象大人那样一天到晚还得要为生计犯愁。
望着消失在门后小男孩儿的背影方品璋是感慨颇多。
“呵,这是哪儿的小孩儿,以前好象没见过啊?”杨笑见方品璋好象跟这个小孩子很熟便笑着问道。
“他是忘忧清乐道场的,别看年纪小,棋下得相当不错呢。”方品璋答道。
“呵,算了吧。看他的年纪大概也就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即便打娘胎里学能学几年?能到业余二三段也就顶天了,老方,你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手气不太顺就看谁都象高手呢?”杨笑不以为然地笑道。
所谓说无意,听有心,杨笑不过是有口无心地顺口一句,听在方品璋耳中却仿佛山刹古寺清晨的那记钟声。
机会,机会来了!
这句话反映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杨笑并不认识王一飞!
自进入忘忧清乐道场以来,王一飞参加的的比较正式比赛只有几场,而象跟烂柯棋社的对抗赛,北京市中小学智力运动会,这样的比赛除非事关已身,否则不会有几个人关心。至于为进入丽泽小学而进行测试棋,同红庙小学的友谊交流赛,还有和鲍春来的双盲对战,知道的人就更少了,杨笑又没有一个在忘忧清乐道场或烂柯棋社学棋的外甥,不知道王一飞是谁并不奇怪。
显然,在没有见过王一飞下棋的杨笑心中这个小孩子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孩儿,充其量也就是比一般孩子多学了几天围棋罢了。
自大轻敌是棋家大忌,对以赌彩为业的职业棋客而言这更是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假如能够利用杨笑的消息闭塞而促使他和王一飞赌上一盘,自已岂不是可以从中大捞一笔而不冒半点风险?
想到这里,方品璋感觉自已的心跳速度都变快了,“小心,小心,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着急,要慢慢的下钩,这个死肥佬儿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家伙,要是让他闻到了什么味道,这个月的房贷就泡汤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方品璋开始了他的虎口拔牙计划。
“呵,笑弥陀,你说那个小孩儿最多只有业余二三段,那你敢不敢让三个子和他杀一盘?”
“呃?什么?”杨笑闻言一愣:刚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是职业彩棋手,对于不能成为猎捕目标的对象并不会产生兴趣。
“呵,我赌你让不动他三个子,怎么样?”方品璋笑着答道,心里面是咚咚直跳。
什么意思?脸上还是招牌式的笑纹,杨笑心里面也快速打起了算盘:
自已的真正实力大约在业余强四段到弱五段之间,让业余二三段棋手三个子属于正常分寸,无论胜负都在情理之中。但以方品璋一惯谨慎的作风,他既然敢下宝赌自已让不动三子,那就是说他对这个小孩子非常有信心,换句话说,这个小孩子的水平一定不只是业余三段,搞不好是业余四段也有可能,虽说很难相信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儿会有这么强的实力,但事有意外,万一真有那可就麻烦了?
有心想一口拒绝不上这个套,但如此一来,方品璋好不容易才冒出来的赌性岂不又缩了回去?假如失去这个机会,今天下午还能找到下一个目标吗?
“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想给老子下套,那就比一比看谁的道行深吧!”仔细盘算一遍之后,杨笑决定将计就计,让方品璋来个偷鸡不成反失把米。
“哈哈,是呀。现在围棋教育普及的早,小孩子也比咱们小的时候厉害许多。说倒底还是人老了,脑子也比不上从前,如果搁在几年之前脑子还灵光,我倒还想试一试,可惜呀,岁月不饶人,老喽。”晃晃脑袋,杨笑是不文假文,不酸假酸地起了感慨。
“呵呵,人家藤泽秀行六十六岁还能拿冠军呢,坂田七十多岁还说自已正年轻,你不过才四十出头,如果连你都觉得老,他们这些人还活什么劲儿?要是你觉得让三个字有点悬,那两个子怎么样?押两千。”杨笑表面上在拒绝,但话语中并没有把门关死,方品璋知道让这个老江湖上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于是一面降低条件,一面把银行卡掏出来在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这样啊”,心中暗自好笑,杨笑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三子和两子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方品璋一下子就作这么大的让步,看来他真是陷入了经济危机,急需要现金入账。
“两个子也够呛。不过要是让先的话我可以试试。”趁他病,要他命,不趁这个时候把利益最大化那他就太对不起“笑里藏刀”这个绰号了。
“让先?!老杨,这也那个了吧?”用尽全部力量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方品璋的表情比刚吃了一只死耗子还难看。
“呵呵,什么这个那个的。三千,肯就肯,不肯就算了。”方品璋的表情更坚定了对自已判断的信心,杨笑拿出了自已杀手锏。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知者无畏
让先?哈,倒过来够不够资格还不好说呢!
方品璋虽然和王一飞没有直接交过手,但他和他的外甥却是没少下过棋,其实,早在半年多前他这个当舅舅的就已经被方孟扬杀到先二,杨笑的棋力比自已不过只强上一点点,如此水平想让王一飞一先,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哈哈,死肥佬,原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鱼已上钩,该收网了。
“老杨,有事儿好商量,别那么着急把话说死嘛!人家小孩子才七岁,以您在***里的地位只让一先是不是有点*份呀?”行百里半九十,越到这个时候就越需要小心,方品璋现在是欲擒故纵,他很清楚,面对杨笑这样的老江湖一点点失误都可能使计划功败垂成。
“呵呵,老弟,你要这样说老哥哥可就要教教你了,玩股票的有一句话很有道理,‘风险越大,利益越高’,如果什么风险也不敢冒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钱存在银行里,然后慢慢等着那些钱贬值成废纸。所以,想挣大钱就得敢冒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可能财?这样吧,我再多押一千,一赔二!这种日子,哪找这样的机会啊!”
褒贬是买主,方品璋越是斤斤计较,杨笑就越有信心。
“这”,一边听着杨笑的劝解,方品璋一边嘬着牙花子,眼光一个劲儿地乱转,好象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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