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有奇怪的,”杨文峰故意停了一下,等梁科长紧张地盯着自己时才说:“周局长还告诉我,你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踪他,而他却知道!”
“什么?”
“天啊!”王媛媛听得张开性感的嘴巴,无法合拢。
梁科长没有接话,也就表示他承认了杨文峰讲的是事实。杨文峰接着说:“让你跟踪他,是因为还有其他势力在跟踪他,你是当地公安局干警,熟悉当地情况,但你并不是专业的跟踪人才,你被指派去跟踪共和国最老牌的特务头子,所以你在跟踪他的事,周局长不用回头就可以感觉到,另外那些为了各种目的而跟踪他的人也都是高手,有些可能还是来自国外的情报机关,他们自然也可以看到你在干什么。周局长并不清楚是什么人让你跟踪他,不过他知道他们让你跟踪他的目的就是让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王媛媛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我的天”的感叹。
“正因为你是当地公安,屁股上总挂着一支手枪和一双手铐,结果让那些其他的各种势力,无论是抱着什么目的和居心的,都始终因为忌惮你而和周局长保持距离。”
“我有个问题不明白。”王媛媛问,“为什么一个退休的局长会有这么多人跟踪?像这样的退休局长应该不少吧?还有很多退休的部长呢?”
杨文峰听到这个问题时微微沉思了一下,但也没有接腔,因为如果他能够有时间思前想后的话,这恐怕也是他想问的问题。
“也许他真发现了什么天大的阴谋,否则为什么都在跟踪他?而公安厅的李副厅长安排我跟踪他,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也不全是,”梁科长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使用我跟踪他,就是为了让别的跟踪人不能接近他。而如果是为了保护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但却让我跟踪,而且要把他的行动定期汇报上去。真让人不明白……文峰呀,我不是不想帮你,事情确实太玄乎,没有搞清楚前,我不愿意卷进去。对了,你刚刚说是周局长让你找我的,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有什么不明白的,请你帮忙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如果我们都搞清楚了,还请你帮什么忙?”
“可是周局长只是感觉到我在跟踪他,并不认识我,更不要说了解了——”
“他对你有观察——”
“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几眼!”
“观察一个人不都是用眼睛的,有时靠心和脑袋去观察去了解!”杨文峰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这梁科长提到周局长就没完没了。
“他了解我?”梁科长不理杨文峰话中的不耐烦,追问道。
“是的,他了解你。他说你是那种‘患难之中见真情,危难之处显身手’的人,他说如果需要帮忙的时候,只要告诉你实情,你就会——”
杨文峰没有把话说完,今天已经是他和王媛媛第二次看到梁科长失态。他们面前的梁科长在公安局也有好多年,甚至可以说是个公安老油子了,但现在在他们面前的他,则满脸充满真情,眼角甚至泛出泪光。在杨文峰看来,这表情无异于怪异,杨文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把他拉回到这里。王媛媛也感到梁科长思想游离开去了。
对于杨文峰,周局长是他的周伯伯,他们是无所不谈的忘年交;对于王媛媛,周局长一会是周伯伯,一会又是一个可以获得重要情报的目标。两人有所不知的是,在年轻的公安干警梁科长的眼里,周局长是他的太阳,共和国的希望和为他重新找回信心的力量。周玉书的事迹在公安和国家安全部门广为流传,他为共和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从不居功自傲。这些梁科长当然听说过。他同杨文峰到新塘镇领出老人时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当时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夹杂着一些不敢相信和微微失望,特别是当老人哆哆嗦嗦从口袋掏出自己卷好的卫生纸擦鼻涕,用洗得发白的手帕擦眼角……后来自己受命跟踪他,他想起了那些日复一日的风餐露宿的跟踪,跟着蹒跚的老人走街串巷,看着老人坐在盲流中指东说西,耐心等着老人在小摊上认真地吃一碗炒粉,观察老人把零钱小心地包好后塞进裤子隐藏的口袋里,把吃不完的半个馒头小心地包好放进手提袋里……那些日子,他躲在暗处品味着老人脸上的快乐、忧愁、孤独和痛苦的表情……
不知不觉之中,梁科长竟然又可以大声唱出以前让他热血沸腾的《少年壮志不言愁》;不知不觉中,他心中重新有了什么是好人和坏人的标准;不知不觉中,他知道了共和国为什么在出了那么多败类、那么多贪官污吏的情况下,还能够巍然不动;短短的两年多,公安局领导忘记了他,他的工作也失去了公安干警的刺激和捞外快的机会,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他觉得这样跟着老局长茫无头绪地东奔西走了两年,自己反而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踏上了他坚信正确的人生之路……
杨文峰第二次伸手在他面前晃动时,他收回了思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们两位。
“我们怎么干?”他有点腼腆地小声问。
杨文峰黯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如果你们的发现和推理都是真实的,那就是说,台湾要在中国南方以广东为中心发动流动民工的抗议甚至起义,哎哟,我说出来就有些别扭,还是不敢相信!”王媛媛没有说下去。
“就算不考虑文峰和周局长的发现,这个可能性完全存在!”梁科长换了一幅严肃的表情,“事实上,我现在想一想,北京为什么一直督促我们注意盲流,为什么有这方面的担心?肯定有一定道理。现在中国贫富悬殊已经大得离谱,富有人士以广东等沿海和大城市为主,而广大的内地民众,特别是农民几乎一贫如洗。中国领导人为了维护目前的政治体制,仍然在各种场合假装我们还是在搞社会主义,结果让广大民众也不得不假装我们还生活在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可是这些假象,总有一天会破灭,到那时,广大人民会要求一个交待的。我得说实话,如果台湾介入,有意要挑拨民众反抗政府,那么在南方发动组织盲流,将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杨文峰和王媛媛都专注地听着,杨文峰还随即赞赏地点点头。
“问题是上面不相信,而据周局长推测,台湾将会在奥运会期间启动这一‘决战境外’计划,现在只有两个多月,怎么办?”王媛媛摊开双手,紧皱着眉头。
“我们去阻止它!”梁科长咬着牙说。
“说起来容易,怎么阻止?你以为我们是007吗?”王媛媛摇摇头。
杨文峰说:“我都思前想后一个月了,毫无办法。只有北京出面才有可能,可是北京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阴谋存在,事实上从表面上,确实天下太平,大家都在热切期盼着2008年奥运会。另外,我甚至想,如果真有这样的阴谋,而且即将启动,就算北京出面,又有什么用呢?总不能把台商都赶尽杀绝吧,更不能让盲流都回到原来的地方,至于传销网,都很地方化而且实行严密的单线联系,哪里找得到头绪?还有黑社会,既然是黑社会,肯定有其严密的组织,也不是可以靠这一两个月可以肃清的,并且奥运会即将召开,如果采取过激的手段,会造成严重后果。”
“我倒觉得北京自作自受,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盲流,特别是广东的这几千万盲流。可是盲流的问题不是刚刚出现的,而是十几年了,北京只看到盲流成为廉价劳动力,根本从来不顾他们的福利和死活,直到现在有人要利用这些弱势群体,才发现,根本没有办法管束他们。活该!”王媛媛说着,做出了“活该”的表情。
“媛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文峰说,“这不是看笑话的时候,更不是报复北京的时候,盲流在这个阴谋中是被动的、被欺骗和被利用的。这个阴谋如果只是纸上谈兵,自然可以用来提请北京注意自己的弱势群体;可是现在不是这样。台湾一旦真实行这样的计划,北京不会坐视不理,当初他们敢把坦克开进天安门,现在他们不敢把坦克开进广州市吗?虽然那位1989年声称‘杀二十万学生,换来一百年的稳定’的伟人已经永垂不朽了,但现在那些腰缠万贯的官僚们如果为了他们的长治久安,绝对会毫不手软地屠杀一百万的盲流。到最后,受苦受难牺牲的还是盲流。”
王媛媛听着杨文峰的话,惭愧地点着头。
“也许我们还有些办法。”杨文峰说,“不过还得先问梁科长。我想,策划这个计划的当然是陈水扁和他的亲信,我们没有007的能力,潜伏到台湾去除掉陈水扁和他的亲信,但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破坏他们这个计划在大陆的执行人?”
“可是,按照你说的,所有台商都有可能卷入,传销网更是无孔不入,还有黑社会?我们如何入手?”说话的是王媛媛。
梁科长也摇起头。“不可能,时间不够,而且别说是我们自己干,就算是国家干,这种做法也不可取。广东地区的台商有一万多家,他们表面上和台独划清界限,事实上却鱼龙混杂,有些更是两面三刀,根本无法下手,总不能对他们逐一监视控制吧?何况,这些台商手中有钱,他们几乎都有自己的路子,有些更和中央和地方的腐败官员称兄道弟,沆瀣一气,鱼肉人民。再说黑社会,现在黑白两道,哪里分得清?如果我们贸然下手,很可能还没有见到黑社会头子,自己就先牺牲了。传销网就更不用说,我们国家禁止普通的商业传销已经二十年了,反而越来越红火。而你说的传销网还是情报部门经营的,哪里那么容易破坏。我想,凭我们的力量,用两个月时间,能够破坏一两个小县城的分网,已经很不错了……”
梁科长的分析句句似锤子,敲在杨文峰心上。听到后来,他不得不垂下了头。如果说之前还有点幻想,有点不切实际,那么对广东如此了解的梁科长的话则让他彻底清醒。
“既然无法找出策划者并消灭他们,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就从被利用的盲流入手,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不要上当受骗。”
王媛媛的话说得慢吞吞,但却让杨文峰猛地抬起了头。
“怎么让盲流知道真相?”梁科长表情冷静地问。
“可以通过报纸……”
“什么报纸?报纸都控制在中宣部和党委手里,报纸是你用来讲真相的地方吗?亏你还是名记者。”梁科长不客气逼视着王媛媛。
王媛媛也有些生气:“我当然知道报纸不可能登,可是我可以使用我们的报纸,使用偷梁换柱的形式,把揭露真相的文章登在报纸上,这几个月,我对报纸的重要版面,特别是奥运版面有最后审批权!”
杨文峰脸上露出了一些希望,但看到梁科长冷冷的样子,他没有开口。
“第一,你们报纸有多少读者?第二,你真以为盲流买你们的报纸看吗?第三,你相信现在还有人相信你们的报纸吗?广东发生致命非典时,你们不是在拼命报道北京两会,全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吗?说到体育和奥运会,那是你们白领和小愤青的玩意,你们真以为每天为生活操劳的盲流真有心情去看体育版,真会像你们一样,看到金牌听到国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梁科长的话再次让杨文峰心凉了下来。他不禁暗中佩服梁科长,没有想到,这个公安痞子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如此实际和深刻。在心里,他暗叹周伯伯慧眼识人。
“哼,那还有什么办法?”王媛媛面上憋得通红,“我看没有办法了!”
三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子。王媛媛突然打破了沉默。
“既然周局长可以识破这个阴谋,难道他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个阴谋?”
梁科长也抬起了头,眼中露出了一丝希望。杨文峰叹了口气说:“周局长费了很大的劲才和我推理出这个大阴谋的存在,但这之后,他就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似的。他经常陷入昏迷,我们都无法正常交流了。”
“只要周局长可以活下去,脑袋清醒的话,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梁科长胸有成竹,“只要他老人家能够想出办法,我就能够付诸行动!”
“但愿如此!”杨文峰停了下,觉得应该把第二件事说出来了,“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帮忙的,不过我不想太详细解释,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认为我疯了,首先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梁科长和王媛媛不解地互相看看,然后又把眼光盯在杨文峰脸上。杨文峰尽量让自己平静和显得理智,同时他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为了不让自己产生犹豫,所以故意回避两人的目光。
澳门赌王报恩……现代科技发展……延年益寿术……下个星期白云山上的手术……
梁科长和王媛媛安静地听完,一言不发,表面上都竭力装出平静——对于梁科长,杨文峰的话中太多破绽,甚至还有一些颇可疑之处,但如果有方法可以延长他心中楷模的寿命,延长寿命后的周局长又可以想出方法击败台湾的“决战境外”的话,其他的最好不要去想。对于王媛媛,她心里七上八下,她甚至都没有怀疑这个耸人听闻的方法是否是真的,她只是暗暗佩服美国中央情报局,竟然找出这种方法向杨文峰下手!这确实是唯一奏效的方法,杨文峰无论从私还是从公,都会毫不犹豫接受任何条件的。
包厢里的菜都冷了,在空调的冷气里,盘子里浮现了一层凝固的油水,空气也凝固了似的。三个人没有说话,叹息声却一声连一声。
过了好一会,梁科长和杨文峰才低声开始计划如何把周局长运出医院,杨文峰必须要说服医院同意拔掉插在周局长身上的管子,并且要以推周局长到外面“透透气”为由把他弄下楼。梁科长则事先准备好一辆可放进担架床的警车。两人议论了一会,都停了下来。两人都清楚,周局长已经几个月没有挪动过身体,任何移动都是危险的;他们还知道,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两人都将负上刑事责任。但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两人商量好细节后,抬头看了看王媛媛,灯光下的王媛媛脸色阴沉,让他们两人心中都是一惊。
大家起身准备离开时,王媛媛突然停下来,她示意门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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