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产,充军边关,若再有恃众胁上者,一律问斩。旨意传出,众臣虽满心不服,慑于天威,无人再敢进言。符陵又对总管太监道:“这宫里的事,外面怎能得知?还传得十分不堪!是谁泄露出去的?你即刻查明了来报,谁敢再议论天家之事,朕要他的脑袋!”此后符陵令严加封锁宫内消息,议论终于渐渐平息。
楚翔睡了很久很久,睡梦中仿佛进入了一条长长的漆黑甬道,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光亮,也找不到出口,一个人摸黑前行,走了很远很远,终于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远远地却看到前方模模糊糊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楚翔还未看清楚,忽听到耳边有人惊喜地叫道:“醒了吗?”楚翔一惊之下,睁开了眼,循声转头,却见是符陵正和自己并排躺在龙床上,距离不到两尺,刚才那声惊喜的叫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楚翔未明白状况,手一动想要撑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固定在床上,连着一条透明的管子,管中流动的殷红赫然竟是鲜血,楚翔大吓,肩头却已被人按住,抬头一看,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慈眉善目,亦是满面喜色。老者道:“皇上正在为公子过血,公子请不要乱动。”楚翔仔细一看,果见管子那头正连着符陵的右臂,鲜血正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身体中。
楚翔欲要问时,却听那老者又道:“皇上为公子换血,今日已是第七日了,再过片刻就可大功告成。公子体内的毒素已全数随血液排出,只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即可恢复如初。公子中了无药可解的灭天之毒,又为蛇王青冥所伤,竟能活转过来,实为老臣行医四十余年所见的头一桩奇事!”
符陵闻言微笑道:“太医,这人才醒,你就迫不及待地表功了?你放心,你既能起死回生,朕的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
苏太医慌忙跪下道:“臣岂敢贪天功为己有?若非陛下之血有抗毒之效,又恰与楚公子相配,加之公子吉人天相,臣便是华佗再世,扁鹊复生,又怎能回天?”却又道:“只是陛下这些日子不但失血甚多,且运功压毒,又损了内力,伤了元气,还须仔细将养龙体,以免后患。臣先给陛下开个方子,每日一副,配上一两人参一枚熊胆,以文火煎用,另外再每日用一两燕窝熬汤,连服半年方好。陛下且不能太过操心劳累,大喜大怒,也不宜……”
符陵打断他道:“你起来吧!哪有这许多禁忌?朕最烦吃药,要连吃半年,岂不烦死?”忽想起一事,皱眉道,“既然换血可以解毒,上次朕问你灭天之毒的解法,你为何未提及此事?反而生了这许多波折。”
苏太医听符陵言中似有责怪之意,忙叩首道:“请陛下明察,臣以前并不知道陛下之血有避毒解毒的奇效,何况当时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不必冒此绝大的风险。此次换血,确属陛下洪福齐天,才能绝处逢生,侥幸成功。此外,服药补养一事,无论如何,也要请圣上勉为其难一回。”见符陵终于点了头,才站起来到一边去开处方。
楚翔听他二人对话,对自己昏迷过去这几日发生之事已明白大半,却仍有许多疑团,转头望向符陵,符陵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地道:“待会朕再与你细说。”楚翔侧头仔细端详符陵,果然大不同往日,头发蓬乱如草,象是好些日子未梳理过了,原本丰润如玉的面颊凹了下去,面色蜡黄,消瘦得不见人形,肌肤毫无光泽,眼圈发黑,双目深陷,密布红色的血丝,但眼神却柔和喜悦,再没有寒冰般的冷冽。
苏太医开完处方过来,取下输血器具,见二人似有话要说,识趣地告退:“臣下去煎药,陛下先歇着吧!”
见苏太医走了,符陵翻身坐起,令人去准备沐浴的热汤,却问楚翔:“你觉得如何?有没有头晕不适?”
楚翔活动了一下,虽仍手脚无力,但周身的痛楚已经全消,道:“我很好,头一点也不晕,只是陛下……”
符陵又道:“这几日你毒发不休,昏睡不醒,没办法沐浴,今日正该好好地清洗一下。”便抱起楚翔进了浴室。
等到符陵关上浴室门,只剩二人相对,楚翔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本来就要死了,你让我去了便了,何必又舍命救我?”
符陵并不急于回答,只是一层层地脱去他衣服,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吻过他的额头、脸庞、嘴唇、脖颈,吻遍他身上一条条的伤痕,吻遍他每一寸肌肤……极为温柔的吻,没有任何情色意味的挑逗,却象是吻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第三卷 二十七 季布无二诺(上)
过了良久良久,符陵才起身脱了自己的衣物,抱着楚翔进了浴池,两人泡在水中,水雾弥漫,虽肌肤相亲,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符陵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翔,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为朕是一心想把你折磨而死?”
楚翔一震,失声道:“那‘百日恩’?”
符陵气道:“朕可曾说过那百日恩是毒药?朕可曾说过要你死?你从来都不信朕,朕若说是解药,你又岂会相信?”
楚翔呆住,回想一下,符陵只说要让自己这一百日永生难忘,确实没说过一百日后就会死去。听符陵又道:“百日恩便是从符明府中搜出的灭天解药,但你当时已经毒发,就是解药也解不了了,朕急召苏太医来问,他说这解药虽已不能解毒,仍可服下,以将毒素聚集一起,再用内力逼出,但即使是内力极为深厚,也需要上百日才能将毒素尽数逼出,那时他并未与朕提起换血之法。哪知你被青蛇误伤,却绝处逢生,因祸得福。现在好了,换血后不但解了毒,朕既百毒不侵,你也不会再有中毒之虞。”
楚翔什么都明白了,符陵对外压下了自己参与符明谋反的事,再找到解药给自己服下,而那一个多月,定然是每夜等自己痛昏过去后才来运功驱毒。他将自己囚于宫中便是为了这个?他不去前线难道也是……楚翔一时无法相信,原来那疯狂绝望的痛苦下竟埋藏着这样的真相!竟不知是喜是悲。他如果事前告诉自己那是解药,自己会相信么?能接受他的恩惠么?如果不能,那他身为一个帝王的尊严和骄傲又将置于何处?楚翔无意识地咬住嘴唇,心头有点微微的刺痛……
楚翔想得出神,符陵却拦腰将他抱住,在他耳边道:“翔,别的你都可以不信,但朕与你喝交杯酒时所说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诺言。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忘了。朕从来说话算数,更不会欺骗你,既然说了生死与共,朕便有一口气在,又岂会放任你一人死去?”说着轻轻地念道:“你和朕是一体,从今往后,生死与共……”符陵的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清晰坚定,回响楚翔耳边,象是世上最神圣的誓言。
楚翔听了,不言不语。符陵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为他洗净全身后,抱他起来在浴池边的软榻上躺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膏,给他的外伤上药,楚翔发现用的是凝脂膏,微微笑了笑。符陵似有点尴尬,语气中带了几分歉意,道:“以往的事,朕怎样待你,你怎样待朕,都揭过不提罢,就当全数忘掉,从头开始,以后朕不会再伤你。”叹息一声,又道:“经过这一回,你笑朕痴也罢,傻也罢,无论如何,朕都不能失去你……”
一直沉默的楚翔忽开口问道:“你不亲征,便是为此?”
符陵抬眼,似笑非笑:“你认为还有何事?”
楚翔再问:“你这样待我,叫我何以为报?”
符陵笑道:“何以为报?朕图的什么,带你回上京那日就曾说明,你还要明知故问么?”
楚翔低下头,半晌,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毅然道:“陛下说的正是,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翔既蒙陛下深恩,此身如同再造,我怎能不知好歹?陛下之情重若泰山,永生难报,翔的体内既然流的是陛下的鲜血,以后翔也只忠于陛下,只唯陛下之命是从。”
符陵听他这样说,不但毫不惊喜,倒象是吓了一跳,愣了愣,抬起他的头,深深地看进楚翔的双眸,眼中却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烁,过了好一阵,符陵苦笑道:“朕倒情愿你不要这样说。”还没等楚翔明白他的意思,符陵已顺势压上楚翔,吻住他的双唇,将舌头伸入他口中辗转吸吮,楚翔的话都被他堵在口中,只得去迎合他,热烈地缠绵一起。吻了良久,符陵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放开他,象是喃喃自语:“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莫再骗朕……”
上完了药,两人都换上白色绸衫睡衣,符陵仍将楚翔抱回到龙床上,他这些日子到底耗了太多的精力,每日衣不解带,食不知味,终于等到楚翔醒来,其实早已支持不住,一头倒在床上,片刻已沉沉睡去。楚翔却睡不着,心头千转,呆呆地看那头顶龙床上五彩的镂空花纹,直到东方发白。
符陵一觉睡醒,睁开眼一看,楚翔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他,符陵翻身坐起,问道:“你怎么就起来了?”
楚翔笑道:“陛下辛苦了,这一觉已睡了一日一夜。苏太医刚才送了药来,我让他放在这里,不要打扰陛下。”说着扶起符陵,端过一碗药,自己先试了试温度,再端到符陵面前,要喂他喝下。
符陵很久不曾看到楚翔的笑容了,见他欢喜,不由也展眉一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药,却抿抿嘴,又皱起了眉头,问:“你呢?服药没有?”
楚翔点点头,道:“陛下不用操心,我早就喝过了。”
符陵想起前几日口对口喂他喝药,从来没觉得苦,今天自己的这碗药不知何故却奇苦无比,但怕楚翔看笑话,也只好接过药碗来,一口气喝光。抬头望望窗外,果然已天色不早,日影偏西,应是第二日的下午了,不禁微觉尴尬。楚翔又拿过一件明黄色的外袍,来伺候他穿衣,符陵倒有点儿不自在,捉了他的手道:“你病才好,何必来做这些事?朕又不缺服侍的人。”
楚翔却不肯:“我既是陛下的人,做这点小事正是应当。”
符陵拗不过他,便由他侍候着穿衣洗漱,更衣整理完毕,符陵揽镜自照,自己却也吃惊不小:“翔儿,你说朕这样子,明日早朝,可还能出去见人?”
楚翔内疚地道:“陛下为我操劳,损伤龙体,我……”
第三卷 二十七 季布无二诺(下)
符陵反过来安慰道:“翔儿不必难过,若能从此一劳永逸,朕觉得倒是划算了。”复让楚翔坐在身边,细细端详,“这些日子,你也瘦了许多,”抚着他柔软的发丝,感慨莫名:“你终于好了么?翔儿,朕还以为是做梦……”
待到传膳上来,符陵才发觉早就饥火难耐,多日来第一次安下心来用膳。厨下上的都是些清淡滋补之物,席间楚翔忙着为他布菜盛汤,符陵拉了他的手,笑道:“这倒好,堂堂大将军,倒成了朕的贴身丫鬟了。”
楚翔面色一红:“若能侍候陛下,正是楚翔的荣幸。”
符陵轻拍了他面颊一下,也不深究,顺水推舟地道:“那朕便却之不恭了。但朕可难侍候得紧,这头一条,便是要烧得一手好菜,明儿让朕尝尝你的手艺?”
楚翔自幼学文习武,长大带兵打仗,庖厨之事从来一窍不通,窘道:“这……翔实不谙烹饪,请陛下宽限两日,我明日便去御厨房学习。”
符陵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你去学点儿也好。”
两人说说笑笑,饱餐一顿,符陵精神了不少。膳后方得空去处理案前堆积如山的案卷,楚翔沏了香茗奉上,又在一边为他铺纸研墨。符陵打开一本折子,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拿过第二本又扔了,不一会儿,已连扔了十几本折子,却一言不发。楚翔吃惊,偷看符陵,见他面色铁青,忍不住拾了一本来看,原来是前几日众臣上的谏书,再翻开一本,还是如此,楚翔惶恐跪下道:“国事要紧,因我一人竟让陛下荒于朝政,陷陛下于不德,请陛下降罪!”
符陵一把将楚翔拽起,颇带恼怒:“你不要和朕说这些虚文!何为轻?何为重?朕比你清楚!”顿了顿,又道:“朕一生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但朕知道,得天下易,得人心难,得天下人之心易,得一人之心难,若朕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点代价又算什么?”
楚翔直视着符陵,双目炯炯有神,缓缓地问道:“那么,既然天下易得人心难求,陛下是否愿意为得到这一人之心,而放弃天下?”
符陵迟疑了片刻,终于缓慢而又坚决地摇了摇头,道:“统一中原,牧马江南,这是先皇的遗愿,也是上天赋予朕的不可推卸的使命!二十年前,朕七岁时被册立为太子,便在太庙里发过誓。数代艰辛,怎能因一人放弃?”说完将楚翔拉入怀中,低头去吻他,楚翔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却已冰凉。符陵吻了吻他,又道:“你不用为那些奏折操心,朕已经处理了,一件小事而已。朕已派人查过,外臣只是捕风捉影地胡乱猜测,并不知道究竟,也不知你是谁。”
正说着,忽然宫外有人禀报:“陈郁元帅前线战报到!”符陵将楚翔放下来,整理衣衫,去外殿接见传报的人。传令兵行礼已毕,递上战报,符陵看了看,便令人带他下去领赏。片刻回来,对楚翔笑道:“陈郁的战报,我军前锋已抵达长江北岸,即日就将渡江南下。”
楚翔已恢复平静:“有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定无问题。”
符陵却摇摇头:“不知为何,朕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朕多虑了。”又道:“平定南方后,如何治理,朕还需要你的意见。”
楚翔道:“但凡陛下有用得着的地方,自当效犬马之劳。明君治世,也是江南百姓的福气。”
符陵笑笑:“这事不急,朕有空再与你商议。”忽想起一事,唤总管太监进来,问道:“莲妃呢?”
总管躬身答道:“按陛下的吩咐,莲贵妃并她宫中所有人尚关押在掖庭,听候陛下的发落。”
符陵沉声道:“莲妃打入冷宫,其余的人皆送敬事房按律惩戒,你速去办理,不得有误!”
总管太监应声“是!”,磕头领命去了。
楚翔奇道:“陛下对莲妃恩宠有加,缘何竟为此就将她打入冷宫?”
符陵冷笑,握住楚翔的手道:“恩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