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慌忙的情绪,努力开始回想当时情况。他现在不能乱,乱了只有死的更快。
容悦跟阿晏两个人都是靠近门口,他们两人身手好,别人逃不出去,他们应该还是能逃出去的。即使逃出去一个,也会立刻找人来救他们,况且苏雅儿还在这里,南越公主的身份尊贵,朝廷不可能不管她。
现在的问题是,容浔在什么地方。
他记得是有一支暗箭射过来,他想替容浔挡,但容浔扑到他跟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支箭可能还是容浔挨了,再然后爆炸,但他最后的意识都是容浔跟他在一起的,他既然在这里,容浔不可能离他很远,不可能没听到他的喊声,除非……
将最糟糕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冷静的道,“苏雅儿,你手边有没有火折子或者火石,我要找找容浔,他可能晕过去了。”
寂静中苏雅儿的声音隐约带了点笑,“可能么?你想的真好。拜托你,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帮我转告我大哥,一定要带我回南越。”脆生生的声音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完全没有甩鞭子时的凶悍泼辣,隐隐带着些绝望的意味,“把我葬到阿爸阿妈身边,我想阿爸阿妈了,大雍哪里有我们南越好。”
袁知陌眼皮一跳,“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没有火折子,只有这个了,还是你们那个皇帝陛下赏赐的。”苏雅儿没再说话,随即便是衣料窸窣的响声,然后袁知陌便看到东南角有些微微发亮,碧绿的荧光滚了出来,映衬着少女惨白的手腕,了无生气。
第45章 君子不立危墙
袁知陌心里一跳,撑着身体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不算远的距离,他却仿佛犹如天南地北,开始受伤的小腿还能感觉到钻心刺痛,到最后已经没了知觉,约莫是麻木了。好不容易蹭过去,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他定睛一看,心口一紧。
苏雅儿就躺在那里,身上严严实实的压着些什么,只露出胳膊跟头,小巧秀雅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琥珀色的大眼绝望睁着,只是在看见他过来时稍微动了动,闪过一点希冀光芒,随即黯淡下去,“你走吧,我出不去了。”
袁知陌皱了皱眉,毫不迟疑的弯腰捡了夜明珠,然后,转身就走。
苏雅儿没想到袁知陌当真就这么走了,呆了呆,当看着那抹荧光越来越淡,黑暗愈来愈浓,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终于相信这人拿了她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光明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被人抛下的绝望与恐惧刹那间又涌上心头,汇做无穷无尽的愤怒,她脱口而出,“混蛋,你是懦夫!大雍人都是见利忘义的懦夫!”声音里隐隐夹杂了哭腔。
嗤!
伴着一声轻响,跳跃的细小的但又无比耀眼的光亮陡然一亮!
寂静里有人轻轻笑了笑,带着点轻松,“我们运气不错,这里不仅有火折子,还找到了一根蜡烛。你稍微忍一下,我来看看能不能把你拉出来。”
苏雅儿怔怔看着灰头土脸的少年握着一根小小的蜡烛慢慢挪过来,他脚步踉跄不稳,白色稠裤上有一团一团的血色污渍,衣服也脏的不成模样,但烛火之下,少年眼睛亮的惊人,闪耀着温和冷静淡然的光芒,仿佛在他眼底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他们不是在废墟下艰难求生,而是在后花园里闲庭漫步,让人不由自主也跟着心安了。
袁知陌蹲下身,将那颗夜明珠塞进苏雅儿的手里,“这是御赐之物,最好还是不要弄丢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费力搬苏雅儿身上盖着的石块,借着烛火光亮,他差不多确认那应该是茶楼的窗户跟砖石,幸亏这家茶楼是半砖石半木头的结构,爆炸虽然猛烈,但因为砖石的坚固,还是形成了一些死角。他们命大,居然被气流卷到这个靠窗户边的死角。
“你怎么还在这里?”
袁知陌头也不回,额上已经出了薄薄的汗,含糊应了声,“嗯?”
苏雅儿看着身前忙碌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出什么感觉,不知为何全变成了怒气,“你怎么不去找他!他可能在别的地方等着你救,你在我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他死的可能性就越大!我不要你假好心!我不要你们大雍的可怜,我是草原上最尊贵的鸟儿!我不要你们的同情……”
声音戛然而止。
袁知陌的手轻轻搁在了她的头上,像是在对付一个撒娇任性的孩子一样,温柔宠溺的揉了揉,“唉,别怕,我们都会没事的。”
苏雅儿眼眶微微一热,大声道,“我才没有怕!我是要上战场的人,我要替阿爸阿妈报仇,我要夺回我们的家园!我不要再做你们大雍的傀儡!”
“很好。所以你要坚持下去,不能给你阿爸丢人。”袁知陌安然答着,抽空看向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仍然微怯还怒的少女,眉眼间是平日里不曾在意的稚气,由于是草原部落的缘故,五越人的长相都看起来来比年纪大一些,他居然的的他记得苏雅儿比他还小两岁,今年不过十五,还是个孩子呢。
他忍不住想笑,他今天居然跟个孩子计较,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直起身,试图抱起那根最粗的木柱,却发现重的惊人,以他的力气根本挪不动。他低下头查看苏雅儿已经露出来的下半身,从外观上看居然没有什么多惊人的伤,他思索了片刻,拣起一根他所能找的最粗的木棍,慎重看向苏雅儿,“还能动吗?我没办法抱动这柱子,我待会找根棍子把它撬起来,你可能需要自己挣扎出来。但是你得知道,如果我松手之前你都不能挣出来,你会被再压一次,你可能真的会死。”
苏雅儿脸色又一阵白,惶然摇头,“不要不要!不可能的,我动不了了!”她已经被压了很久,她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没有办法挣脱的!
“你想就这么死在这里,还是想试一试,或许能活下去?苏雅儿,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能进来,等是没有用的,我们不能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袁知陌声音一顿,眸光里掠过一些复杂的光芒,微微一怔仲。
他居然在劝说苏雅儿,真是荒谬,他何尝不是同样畏惧未知的挑战,重生这么久,他甚至都没有想法去改变容浔,从头至尾,都是一谓的退缩逃避,似乎逃的远远的,就能掩耳盗铃,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可是,如果连他都不肯立,又有何人去改变上辈子那些祸事?
他豁然开朗。
几乎是同时,仍含着几分怯怯的声音迟疑开口,“那我,试试。”
袁知陌心口一松,轻轻一笑,撬棍放在巨大的方柱下,猛地用力,“起!”
不知是他的力气太小,还是苏雅儿没尽全力,苏雅儿小小的挣扎了下,哭道,“没用,我出不来!我做不到!”
袁知陌手臂微颤,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快!”木棍因为受力过猛已经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骨骼也在发出尖叫,手心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滚滚渗入木棍中!
“我做不到!”
“想想你阿爸阿妈!”
苏雅儿一呆,眼前浮现阿爸阿妈骑着马一前一后奔入战场的场景,可是阿妈也死了,赤身被那些男人压在身下,阿爸的头颅被那些人砍下,被当作蹴鞠的球被人踢来踢去……
她惨嚎出声,身体像是有自我意志,整个人如同灵巧的小兽般猛地从立柱下窜出来!
几乎是她窜出来的同时,袁知陌手中木棍砰的一声断裂,立柱重重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冲过来,他往前一扑牢牢护在苏雅儿身上!
立柱坠地的重量带起了一阵地动山摇,四周都开始晃动,哗啦呼啦的巨大声响里,不断有碎石木屑从头顶上砸下来,砸的人全身都疼,可就是在这样杂乱复杂的环境里,他近乎敏锐的听到一声极低的喘息,有人在喃喃的骂,“又怎么了!”
那声音低沉而疲惫,似乎正处在极度痛苦中,又是那么熟悉!
全身紧绷的力气倏地一散,他用尽全身力气抬头,嘶声道,“容浔!”
哗啦哗啦碎裂声慢慢小了下去,晃动也慢慢止歇,蜡烛早就灭了,只有苏雅儿手心里的夜明珠还闪着光亮,映出正前方一个并不算很大的洞,洞口刚才被东西挡着,现在这么一晃,倒是露了出来。
“容浔!”
不知过了多久,洞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明明那般轻,落在袁知陌耳里却是极重,熟悉的嗓音里还带着笑,“没事,活着呢。”
第46章 悍然宣言
简简单单五个字。
刹那间,沧海桑田。
袁知陌仿佛被这五个字击中了穴道,全身又软又麻,放松欢喜激越种种情绪在身体里打转,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容浔一定活着,但说不怕却是不可能的,他想说话,嗓子里却像是被什么堵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就这么张着嘴,灰头土脸,看起来何其的傻。
“你还傻着做什么,还不起来?”脆脆声音陡然响起。
袁知陌这才想起自己还趴在苏雅儿身上,赶紧抖落身上的碎屑砖块,手忙脚乱的爬站起来,歉然道,“对不住,莽撞了。你没事吧。”
苏雅儿定定看着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少年,他刚才及时护着她,所以碎片乱石全部砸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更加狼狈,可就算这样,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在黑暗里几乎闪若星子。眼里蒙着一层软软的水润,氤氲了眸光里坚定,反而显得那般动人心魄。
是为了容浔?
她的视线往那个洞里落了落,眼底掠过一点复杂光芒,不可否认,她现在甚至有些嫉妒容浔,能让一个人为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撑着手臂试图想坐起来,袁知陌赶紧去扶她,她看着伸过来的手,微微迟疑片刻,一反手,反而握住了袁知陌稍显冰凉的手。
感觉到女子冰凉柔软的掌心,袁知陌脸色瞬间有些尴尬,他此生唯一紧密接触过的女人不过娘亲跟知昀,苏雅儿算是唯一的特例了。但转念一想事急从权,这个时候拘泥这些好像有些小气了。
苏雅儿费力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惊喜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受什么大伤,刚才应该是命大卡在死角。
袁知陌着实松了口气,“你好像也没受什么伤,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下去看看容浔。”被个女子牢牢握住的感觉到底有些怪异,他慌不迭就要抽手,但左手被苏雅儿牢牢抓住,却是挣不开。
他诧异抬头,昏暗里苏雅儿头发散乱一身狼狈,看起来无比可怜,他心里一软,“你别怕,我们就在下面,这么久了,外面的人应该也要过来了。”
苏雅儿抿了抿唇,目光在那个洞里落了落,固执摇头,“你不能下去!你根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而且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下去会死的!”
容浔声音随即追到,居然比刚才还高了些,“小陌儿你受伤了?”
袁知陌一愣,低头看自己,昏暗的光线中他根本看不清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全身也是虚虚发麻,也感觉不到痛,他动了动手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没事。”
“小腿贯通伤,肩胛受伤,头部受创,还不算你身上零零碎碎的皮外伤,你这叫没事?”
“袁知陌!”容浔声音一厉。
袁知陌愣愣低头,还是看不出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男人,我真的的觉得没事。”
“那是因为你受伤太重了!”苏雅儿根本不容许他反驳,“你以为以你现在的状况可以下去救人?你知道下面有什么?你不要命了!”
袁知陌被苏雅儿的尖锐惊的怔住,不明白刚才还哭天喊地的小姑娘为何变得如此凶悍,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容浔打断,“小陌儿,我没事,你下来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寂静里,容浔的声音里带着点笑,似乎真的没事。
袁知陌侧耳听着,眉头却轻轻一皱,“真的没事?”他侧过头,朝苏雅儿轻轻笑了笑,却异常坚定的将自己的手从苏雅儿手里抽出来,想了想,他解了身上的外衫,牢牢披在苏雅儿的肩上,低声说了一句。
苏雅儿脸色一变,琥珀色的大眼全是不置信!
“当然没事,我是什么人,能有什么事?”容浔半天才回答,唇角轻轻勾了勾,他这辈子还没这么落魄过,说句话都得蓄蓄力,不过他真的得感激刚才那一阵震动把他惊醒,不然恐怕他死的都稀里糊涂,他轻轻喘了声,费力将声音调整出轻松带笑的语气,“我就是累了,稍微再躺一会,我要是被你救了,岂不是很没面子?你陪着我说说话就好……”
话音戛然而止,不寻常的寂静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皱眉睁开眼,骇然看着一个黑影略显笨拙的攀着什么慢慢往下滑,动作一点也不行云流水,甚至有些狼狈难看!
心口倏地涌出一种热烈甚至酸软的感觉,这感觉陌生却又有那么一点熟悉,似曾相似。但再似曾相识的温软情绪也不能压制住睿郡王的怒气,“他妈的你下来干什么……哎,小心,那边有桌腿!”瞟见那黑色人影在半空中犹如踩钢丝的惊险动作,心里一抽,急急的道,“往后往后,哎,对,就是那里……”
好不容易等人安全落地,睿郡王浑身一松,讶然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不生生一出把死人吓活过来么。他苦笑,“你下来是想吓死人么?”
“说什么呢!”袁知陌微微有些恼,快步往容浔身边挪。这里虽然是地底,但居然比上面还亮点,可能是伙房的缘故,那边灶台里还亮着炭火,不时披剥一声脆响,居然颇为热闹。
容浔等人挪到跟前,定睛一看,脸色立刻变了,“你这一身伤怎么回事!你给我坐着别动!”刚才听苏雅儿说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如今一个几乎半身是血的血人往面前一站,如果不是确认这人真的是袁知陌,他几乎也要认不出了!
袁知陌却根本不理他,低头仔细查看容浔的伤势。
因为气流灼烧的缘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尤其是后背到大腿的那部分,通红起泡的皮肤从破衣里露出来,看起来分外惨烈。但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刺进他后背的长箭,箭杆已经断裂,只有顶端黝黑的箭头还刺在肉里,不断有鲜血从里面渗出来,地上都湿漉漉的一大片暗色,根本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
容浔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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