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陌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全身血液却一点一点的凝固,从心里透着凉,“你说什么?”
“你也知道我当初的景况,我伤的很重,可是我又想活下去,就瞒着你偷偷学了容悦偷回来的师门秘法,学的自己走火入魔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那时候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的,”容浔笑容苦涩的很,“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带着定熙军造反了,而且愚蠢的像是在上去找死。”
“那时候,我已经骑虎难下了,我的命还剩下半年,可是二十万大军都指着我,议和这种事情,向来是讲究个对等,当年定熙王军全凭一时意气,根本抵不过大雍军队的,我如果停下来接受朝廷招安,他们会死的更快。所以我不能退,可是我又不能让他们陪着我送葬,所以我得找个人代我投降。”
袁知陌已经被容浔的话完全惊住了,他也没办法反应过来为什么容浔也会跟他一样了,只能下意识的怔道,“所以你选择了我?”
容浔闭了闭眼,没有否认,“你是定熙的人,可所有人都知道你反对我造反,你的身份放在那里,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以定熙当家的人带着他们投降,而且容隽心里是有你的,你又是个孤耿的性子,你完全有能力护住定熙军。”
“我那时候总是有些糊涂心思,总是觉得你心里根本没我,你要是做了那事,你不会伤心过度,又会因为你正直的性子记住我一辈子,我当时也是发懵了,总是琢磨着,虽然我在的时候得不到的你欢喜,好歹等我死了,你心里能偶尔惦记着我,我也好在你跟容隽中间添些堵。”
“所以我当做根本不知道容隽来找你,也让你知道你袁家因为这件事命悬一线,我要逼着你反,还要帮着你反……”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给你造成这么大的痛,我以为,我真的以为你只会惦记我一会。”容浔抹了把脸,乞怜的看着面前呆若木鸡的少年,“陌,我……对不住你,跟你没关系。”
袁知陌脸上表情早就变得空茫,事情发展的太快了,很多东西都超出了他的设想,他心心念念的所有负罪感原来是受害人苦心经营出来的结果,这有点像是一拳击出,不仅击在棉花上,那棉花还突然烧起,烧伤了他的拳头。
他的所有负罪感,就像个最可笑的笑话。
他愣愣看着眼前人,喃喃低道,“……既然你也回来了,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我根本看不出来是你回来了……你装的可真好。”
容浔脸色变了变,慌忙抓住袁知陌冰凉的手,“我跟你保证,一开始真的不知道,我前几年受了一次伤,我醒来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忘了,你信我,我真的是前阵子濒死的时候才把所有都记起来的,我之前或许冥冥中又那么些意识,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看见你,我就想要你,我欢喜你。”
“那你后来知道了,为什么没说?”袁知陌喃喃低语,却不等容浔回答,自己便答了,“也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你肯定觉得不那么重要了,你从来都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容浔心里生出一股不安,想要开口解释,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解释起,他确实是觉得上辈子的事情就是个梦境,根本不足挂齿,也根本不必说出来在两人之间添堵。
奈何世事弄人,分明是老天玩了他们一把,不仅他回来了,连知陌都活了过来,更不知道他当年的自私会给自己最爱的人那么多的伤痛。
他一想起他死后袁知陌日日的煎熬,心口便疼的跟刀绞似的,此时方知,何谓自作孽不可活。
老天爷果真有眼,上辈子的因,轮到他这辈子来还了。
两人僵站在那里半晌,容浔几乎被那死寂逼的发疯,好一会才心惊胆战的轻问,“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自以为是,我们……你可能原谅我?”
袁知陌抬起头,定定看着面前明显惴惴不安的男人,他那般骄傲自信的人,原来也会这般惶恐不安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尽释前嫌,当一切都没发什么过。毕竟那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情,再来计较就是钻牛角尖了。
可是……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不讨喜的别扭性子啊。
他略闭了闭眼,感觉心口那一阵阵的凉,将手从容浔手里硬生生的抽了出去,有些疲惫的撑着身子从容浔怀里挪出来,“你让我好好冷静一下,我要好好想一想。”
容浔心口一凉,嘴唇翕了翕,“那你,要想多久?”
袁知陌扯出一抹苦笑,有些茫然的望着天,“我也不知道。”
郡王爷跟郡王夫吵架了。
几乎半日功夫,定熙王府上至老王爷下至两岁刚会走路的娃娃都知道了这件事。
偏偏当事人之一袁三公子仿佛无事人一般,一个继续窝在房间里看书写字说话待人彬彬有礼,而当事人之二睿郡王则拉着别人喝酒,喝酒也就罢了,关键是他逼着别人喝自己却不喝,全身凛冽,一双凤眸冷静的几乎冒绿光,看的人不寒而栗。
双方态度一展,分明就是郡王夫要抛弃自家郡王的信号。
于是,定熙王府上下老少都陷入惶恐不安的情绪里,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绝对不妨碍所有人都觉得自家郡王爷前途无亮。
不到第二天,有那么些稍微消息灵通些的,则将吵架的缘由归结到袁知沣的身上,一时一传十十传百,非但还客居在定熙王府的袁知沣日子不好过,连带着大雍这次协助容浔去东越迎亲的礼部官员日子也变的难熬起来,莫名其妙的受着无处不在的恶意。
传到第三日,连最近沉浸在反与不反这等大事而懒得搭理小孩子情爱问题的定熙老王都觉得不对劲了,亲自带着人把一堆醉鬼间唯一清醒的睿郡王拎了出来,左问又问又问不出名堂,气的老王爷一声令下,直接五花大绑扔进了祠堂。
等袁知陌接到通知赶过来,便看着容浔被五花大绑跪在祠堂里,全身酒气重的冲人,整个人也憔悴惊人,偏偏神情却冷静自持,眼睛也亮的惊人,像是被逼到极点又蛰伏着不动的狼,待猎物上钩便能将猎物撕的粉碎。
容浔的声音微微嘶哑,“你想好了?”
袁知陌张了张口,“我……”面上滑过一抹犹豫,他是真的心疼容浔,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庸人自扰,偏偏他知道自己的性子,若不想明白心里就永远会存着些疙瘩。
容浔也是知道他的,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还没想通,“你别管我,你回去继续想。”
话音未落,身边咚一声轻响,有人在他身边也跪下,声音柔和而温润,“我在这里陪着你。”他抬头看着王妃的牌位,烟气袅袅,一直左思右想的心陡然安了下来,突然开口,“其实上辈子你娶苏雅儿的时候,我是想阻止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估了下,这文到月底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下一本有想法写星际文,但是在要不要走abo路线上纠结,虽然abo很热啦,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各位亲爱的有空帮我参谋下?
第85章 离家出走
袁知陌定定看着静默不动的灵牌,静静的叹息了声;“但每次话到嘴边;看着你跟苏雅儿在一起的样子;我总觉得你是真的厌倦了我的冷脸;真的欢喜上了苏雅儿;那时候……”笑了笑;“其实我挺难受的;真的。”
“我没有;我对她只是……”容浔试图解释;话到口边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他当时一方面确实是想以苏雅儿气袁知陌的,另一方面确实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他剃头担子一头热的热了那么多年;自己又没多少日子可活,心里多少有些负气的情绪在里面:你不肯欢喜我,自然有别人欢喜我,离了你我照样活的好好的。
容浔哑了哑,烦躁的想抓头,但从头到脚都被捆的结结实实,别说是抓头,连伸手都没办法,于是更加的烦躁,闷着声音低道,“其实我就是个渣。”
袁知陌侧头看了眼过去,唇角微微挑了挑,认认真真的道,“你可不是个渣么,你当时分明知道我欢喜的是容隽,你非趁着我爹跟容隽不在京都的时候,巧舌如簧的让陛下赐了婚,让我不嫁你都不成。嫁给你那些年,哪一天你不是费尽心思折腾我?你不知道,我一开始的时候看着你就犯怵,如果有股子气撑着,我可能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容浔想起那些过往,难得的愧了愧,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塞进地缝里。
那时候还年少,虽然得了他,但总觉得不放心,一股脑的就把那些不放心付诸于实践,从头到尾恨不得把人吞进肚子里才甘心。
袁知陌继续说,“后来好不容易你把床第间的事情看淡了些,好不容易我对你也有了些情意,你又开始拿女人刺激我,光一年时间我就帮你操办了六房妾,整日让我被那些乱七八糟女人的琐事搅和着,想抽出身都抽不了。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你说你这办的是什么事?”
睿郡王开始找地缝,他已经想把自己整个塞进去了,嗫嚅的分辨了一句,“我可都没碰过她们。”
“我知道,你娶那些人纯粹是想利用她们缠死我,让我连一点多想容隽的机会都没有。”袁知陌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过去,“我后来也明白过来了,你说你也不想想,我当时又要管你定熙王府那堆入不敷出的烂帐,还要应付您这位闲人,你真当我三头六臂?”
“……我看你当时挺轻松的,每日还要练字看书,看的书都是些伤春悲秋的书,练的字还跟容隽有七八成像。”总而言之,睿郡王不放心就是了。
袁知陌嘴角抽了抽,简直哭笑不得,他当时偶尔一次忙里偷闲居然被人当做他愿做攀墙花的证据了?虽然竭力克制,还是忍不住恼了,“府里的书不都是你让人采办回来的?那些书都是你买的!我跟容隽从小就在一起读书,学的又都是颜真卿的字,字体相似本就正常吧。”
睿郡王臊眉搭眼,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眼角瞟瞟身边气怒的袁知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往那边挪。
袁知陌当看不见,继续道,“前前后后我跟你一起也不到十年,你到底惹了多少幺蛾子,后来倒是好,不仅娶了苏雅儿这个贵妾,老王爷出了事,你还疯似的跟苏克哈串通了起来,做个毫无准备的乱臣贼子,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我当时真的是失心疯了,走火入魔了。”容浔老老实实的坦白,手从粗绳里钻出来,费力抓住袁知陌的手。袁知陌低头看了看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手抽了抽,没抽掉,微微犹豫了下,却也是任着他握着了。
容浔眼睛微微一亮,死皮赖脸的拽着人不肯松,整个人更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倚上去,压的袁知陌不由往后踉了踉,单手撑着地才勉强稳住身形,微微咬牙,“你失心疯找死不要紧,还要拖着我垫背!你一死了之倒是安逸,你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了收拾你烂摊子费了多少心力?”
容浔心口一涩,小陌儿此时说的轻描淡写,但就算他不明白,也能想象的出他是怎么一个心力交瘁,定熙王军足足二十万,既要稳住失去主帅的定西王军不让军心躁动继续造反,又要让朝廷放弃追究这些兵士的罪责,再加上害死他的愧疚,任是铁人也吃不消。
他也没脸面再继续倚在袁知陌身上当狗皮膏药,规规矩矩的跪直了,牵着的手却是怎么也不肯松了,“那最后……”
袁知陌斜睨了眼,“想知道?”见容浔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袁知陌脸上浮出一点古怪的笑,认认真真的道,“为了收拾了你丢下来的烂摊子,我陪容隽睡了一觉,跟他做了五十年的夫妻,然后幸福安康的老死了,算起来,你倒算是促成了我跟容隽的姻缘。容隽都说你死的好。”
容浔骇然抬头:“……”
看了眼脸色骤变的容浔,袁知陌心里压着的怒气陡然消了不少,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衣摆被人死死拽住,他低头看向拽着他衣摆不肯松手的睿郡王,脸上浮出一点恶意,“拜您所赐,我都是残花败柳了,您还好意思扯着我不肯放?”
容浔脸色难看的几乎黑墨染成,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胸口一痛,袁知陌恶狠狠的一脚正好踹中他的胸口,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狼狈的被踹飞了出去!
房门咚的一声被关上,外面传来袁知陌清冷冷静的声音,“他要面壁思过三天,三天之内不准任何人打扰。”
睿郡王奄奄一息的摔在墙角,简直不可思议,他家小陌儿什么时候这么大的力气了?这是要谋杀亲夫?
袁知陌一觉醒来,一反前两日的郁卒,心情居然颇好。
或许是很多憋在心里的事情都说出了口,也或许是踹容浔的那一脚,或许是这两日难得的清闲自在,又或许只是单纯看着从窗纸里透进来的微亮明光,听着清晨早起的翠鸟脆生生的低鸣,总觉得精神无比舒畅。他很有兴致的打开门,房门口突然咚了一声,一个人结结实实的滚了进来。
跌倒在地的黑衣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底有一瞬间的锐利,但在看清袁知陌后,锐利立刻掩了下去,有些费力的把自己从地上挪站了起来,“早啊。”
袁知陌皱眉看着眼前一身狼狈憔悴的长孙晏,再嗅着他一身根本遮不住的酒气,“你怎么了?什么时候来的?”
“哦,昨儿夜里就来了。”长孙晏脸色有些古怪,眉头紧紧皱着,因为在外面冻了一夜,脸色微微透着青白,“本来想找你喝酒的,可是你已经睡了,我就一个人喝了。”
袁知陌探头看了看,果然门口堆着七八个空酒壶,再看看面前似乎有着什么心思的黑衣少年,想了想,“你还想继续喝吗?”
长孙晏挠挠头,打了个酒嗝,“想喝,可是没酒了。”
“那我陪你,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面的酒够喝死你了。”袁知陌随手关上了门,拉着一声酒气的黑衣少年往外走,长孙晏也真的是喝了不少了,走路都踉踉跄跄,走两步退一步,袁知陌迫不得已只能半拖半拽的拉着他。
定熙王府众人偷偷摸摸的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位少年,发现这两位居然是大步往外走,登时都惊的一门子汗。
这吵架是吵崩了?
郡王夫是要离家出走了?
尤其是众人看着长孙晏下意识搭上袁知陌的肩膀,袁知陌为了方便半搂住长孙晏的腰,这等勾肩搭背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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