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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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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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衣起来,院子里不见人,烈风也不在,什麽都不在,什麽都没有,扶著门栏忽然坐倒,身上像被什麽抽空了。

为什麽走了?

为什麽一声不说就走?

穆永宁对於灭念究竟是什麽?

忽然间,好麻木。身子冰凉,连呼吸都觉得刺骨。

太阳照在身上,不想动,动不了,心里慌,脊背都不能直起来。

如此孤单的感觉是什麽?

什麽都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风吹过,视线有些飘浮,背靠在门栏上,慢慢看著太阳爬过头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马蹄声,疾驰的脚步,健朗的,节律的,是烈风!

门扉推开,那个人牵著烈风进来,换了的衣服,被风吹乱的头发,一眼之间如同隔世。

他站起身就扑过去,踏实的怀抱之後狠狠就是两拳。

“混蛋!混蛋!你怎麽可以丢下我!”

灭念有些惊讶,继而牢牢抱住了他。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醒你。”

“你去哪里了?怎麽也不留个信给我!”

灭念抱住他笑了起来:“小傻子,这农家院户的,哪来的纸笔?”

“你!”永宁强辩道:“不许你再一声不吭的走人!不许再让我猜你在哪儿!不许不许!”

“好,你说什麽都好。”灭念揉著他的头发,“看我不在,著急了?”

永宁别过脸推开他,那个“不急”却怎麽都说不出口。

“饿了没?”灭念拉住他往里屋走,边走边说:“我出城的时候顺带买了百味轩的烤鸭。电子书,想著回来你也该醒了,快来吃吧。”

永宁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在门口傻坐了半日,当真失魂落魄。

灭念打开包袱,用碗盛了菜,夹了一块鸭腿肉送到永宁碗里。永宁只是失神。

“怎麽不吃?身体还不舒服?”

永宁看著他说:“你回城了?”

“嗯。”

永宁垂著眼不再问,灭念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傻瓜,你不是说现在不想回去吗?我总要交代几声,朝里也须告个假,不然我哪来的时间陪你?”

永宁瞪大了一双眼睛,灭念真的不回去?真的要陪著他?

灭念说:“月後是圣上生辰,这几天朝里光顾著为大典预备,我也只有几天得空。你想去哪儿?能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

永宁满心惊讶,一时间倒想不到有哪里可以去。

“这样吧,”灭念说,“我来的路上听说邻镇有庙节,今天晚了,再说你身子也还没好,等明日我带你去,怎麽样?”

永宁连忙点头,心里岂有不喜?

隔天两个一早起了身,收拾东西退掉了屋舍。

那屋主是个本分的农夫,看见他们二人共乘一骑好不惊讶。

永宁说:“这是我舅舅。”

那农夫仔细看了看灭念,又去看永宁。不像,可是两个都俊秀,仿佛又有点像。

灭念付了租约,钱给得多,农夫反倒不好意思,执意只肯收本来的数目。

“大爷,你别客气,我们这儿就这点东西,帮得上忙就成。你外甥身体不好,路上可要当心。”

灭念也不争执,带了永宁出发。

永宁大病初愈,灭念顾念著行马也慢。林间小道,野花灿烂,两人停停走走,倒有几分踏青郊游的闲趣。

灭念想起来就问:“你怎麽跟人说是我外甥?”

“怎麽不是?”永宁靠在他胸前抬头望著他说:“我娘是你姐姐,我自然该叫你一声舅舅。再说了,旁人看你带著个不相干的男子同行,你怎麽说得清?”

“我不在乎。”灭念伸手搂住他说:“你是我的,这样就好。旁人说三道四与我无关。”

“瞧你!”永宁笑道:“你这样带著我,可不让人说我是你的宠眷?”

灭念声音有些沈:“你不乐意?”

“我说不愿意了?”永宁倒又回过头去,“你不在乎,我也不想去在乎。能像现在这样,好像一场梦,实在太好。”

灭念搂在他身上的手紧了紧,永宁自然的靠在了他怀里。

此时无言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错爱──31

来到邻镇果然热闹非凡。这个南里镇不比平乐,是商户必经的官道,人潮涌动,街边各色买卖,繁华了许多。

永宁骑在马上,灭念在前面牵著烈风,一路行过走马观花,他们两个反倒成了街景。且不说那往来路人,就连临街楼上的妇女也支开小窗探头探脑,只把眼睛盯在两人身上。

“啊呀,那牵马的管家好生帅气!”

“你看他家少爷,文质彬彬,容貌俊雅,说不定是京里哪位大人的公子!”

永宁忍不住笑,什麽时候黑白颠倒,他成了少爷,鬼虎成了管家?

灭念回过头来瞪著他道:“你笑什麽?”

“舅舅!”永宁大声说:“小侄肚子好饿,可劳烦舅舅带我就餐?”

立刻就有声音说道:“哎呀,原来是他舅舅!”

“难怪相貌堂堂,说不定是哪位大人府上的管家!”

永宁忍不住又笑。

怎麽舅舅都喊出口了,他是人眼里的少爷,灭念还是个管家?

说来也不奇怪,永宁是个俊美少年,满身书卷气,骑了一匹好马自然看著显贵。而灭念是个将领,就算俊美,跟永宁的斯文秀气相比毕竟粗犷了许多,而今站在永宁身前为他牵马,别人哪里想得到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猛将鬼虎?

去了酒楼吃饭,点的都是清淡滋补的小菜,桂花炒干贝、芝麻凉瓜、花菇鸭汤,另有一味酱牛肉,一碟花生米,配了一坛上好的烧春。

“你真喜欢喝酒。”永宁看著灭念说。

“怎麽,你也想陪我喝一杯?”

“好啊。”

“不许。”灭念说,“要喝也等你身体全好了再说。”

永宁辩道:“我哪里没好?”

“少顶嘴。先前病那麽重,两三天的工夫怎麽好得全?我叫厨房帮你煎药,你先吃饭,等下把药喝了,不然晚上不带你去看烟花。”

“烟花!”永宁乐道:“这里晚上有烟花看吗?”

小二听见了凑过来说:“两位客官也是来看烟花的?我们这里有家烟花庄,掌柜的刚刚得子高兴得不得了,趁著庙节这两日夜夜有烟花放,可好看得紧!”

永宁满心欢喜,到底是个孩子。

灭念笑著说:“我倒不料你那麽喜欢烟花。”

永宁说:“喜欢,从前我生日,我家都为我放烟花的。”

“你生日?哪一天?”

“八月初三。”

“是吗?”灭念笑著没说话,心里却暗暗记住了这个日子。

晚夕过後街上人潮涌动,灭念顾下镇里最高的楼台,带著永宁一同观赏。

盛夏月明,天空无星,一枚红珠升上空,绽放一轮光霞。

楼下群人发出一声感叹,却见两枚蓝珠争相上窜,辉映两声震响,漫天雪花。

忽又是流星飞过,天空五彩变幻,无数流光,青蓝绿紫,远方楼台都被照亮。

灭念坐在凉椅上品酒,永宁在台前倚著栏杆,只见一枚枚光珠飞入云际,一声声感叹,一朵朵繁花。

流光中是永宁的脸,微笑著望著天空。他的长发在烟花中也如五彩变幻的流水,发带垂下,夜风轻抚,仿佛置身瑶池仙境。

“虎爷、虎爷!”

永宁回过头来,夜光中清秀的容貌,也如仙境中的灵童。一枚雪珠升上,在他身後绽放出半天明月,又似无数珍珠雪雨,飘然飞落。

这一刻,灭念无酒也自醉。

永宁指著楼下河边说道:“那边有灯谜,我能不能去看看?”

“不是‘我’,是‘我们’。”灭念拉住他的手,说:“走,跟小傻子猜灯谜去。”

永宁也说:“走,跟拉住我的傻子猜灯谜去!”

转眼又是一道亮光飞过,宛如舞天的巨龙,人群中爆发出冗长的赞叹。

永宁回过脸,灭念在身後,那条飞龙恰似从灭念背後飞出,衬托了他,万般俊勇。

“怎麽了?”

“没什麽。”

“真没什麽?”

“没什麽……”

灭念的唇落下,在烟花之下,高台之中,檐廊阴影里,甜蜜的纠缠。

市集上落满了人,两岸河道挂满了花灯,每根灯下垂著一条彩带,上面写了谜题。街角设了答桌,陈列了糕点糖果奖给猜对的游人。

“哈,猜中有桂花糕吃。”永宁说著就跑过去,身边一个男子和他擦身掠过,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说了句:“对不住。”

永宁并不觉得有什麽奇怪,却看灭念在身後,同样跟那人撞了一下。那人却没有即走,抬起头来看著灭念,灭念只是不说话,那人赶忙作揖,连连哈腰著往巷子後面跑了。

“怎麽,认识的?”

“认识。”灭念说著把永宁的荷包往他手心里一放。

“啊!是个小偷!”永宁满面气愤,却又觉得奇怪,看著灭念说:“刚才你什麽都没说,他怎麽就还你东西走了?”

灭念甩出块牌子往永宁眼前一晃。

“王爷给我的令牌?”

灭念把令牌往永宁怀里一揣,说道:“你带的这个是内卫府少都尉的腰牌,那人看见了这个又看见了我,还需要说什麽?”

永宁心头一惊。内卫府少都尉?那岂不是王爷直属的将官?沧王抬手就给了他这麽大一张虎皮,尹之这情面,他可真是欠得大了。

来到河边,彩灯连连,各种造型玲珑生动,下面悬著谜题。

永宁笑著牵过身边一条彩带看了看,上面写著“一宅相处要同心”猜字。看著就取了下来。

灭念说:“你猜到了?”

永宁笑道:“这有什麽难?一宅相处本就是个宅字,既要同心,就要把同字的中心拆开,在宅字上添个‘一’,再添上个‘口’,这不就是个毫字?”

说著又揭下一条,递给灭念说:“这个好,你猜。”

灭念看了看,那彩条上写著也是猜字,题为“人对断肠人”。

看了不禁叹道:“好哇,你这是怪我呢。”

永宁说:“你倒说说我怎麽是在怪你?”

灭念说:“双人相对,左右必有‘人’字,既是断肠,把‘肠’字的月字边去掉,如此不就是个‘伤’?我伤了你,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永宁笑著说:“看你,说我胡思乱想,你怎麽跟我一样?我就觉得这个容易,你不要,等下我去领了桂花糕你可不能吃我的。”

说罢又去看题,拿到一条哈哈大笑起来。

灭念走过去看,只见那彩条上写著“头尖身细白如银,称称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到屁股上,光认衣裳不认人”是猜物。想了想,不觉也笑了起来。

“咿,你怎麽也跟著我笑?”

灭念说:“你知道这谜底是什麽?”

永宁说:“知道。”

“我却知道你在笑什麽。”

永宁抿唇看著他,灭念揉著他的头发说:“小傻子,想尹之了?”

永宁说:“你不知道,当初立夏那天,我不甘穿你送来的衣服去见客,要他把衣裳换给我,他可长篇大论罗罗嗦嗦跟我抢了半日。这还不是光认衣裳不认人?”

灭念说:“那我回头得告诉王爷,我家小傻子说了,你那狐狸到处乱跑是因为把眼睛长在了屁股上,你可好好看牢了他。看他们谁先跟你翻脸不认人。”

“你敢你敢!”永宁说著就来打他,灭念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拉把他搂到怀中。

“虎爷……”永宁愣了愣。

灭念说:“永宁,你这样快快乐乐的,多好啊。”

永宁红了脸,推开他说:“这……这可是在街上。叫人看著……”

灭念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走,领你的桂花糕去。”

逛完灯集已是午夜,永宁抱了一堆糕点跟著灭念回到客栈。

跑堂的看见他们回来,立刻上来献殷勤,帮永宁提了点心帖子,又来问是否需要备汤沐浴。

灭念问道:“我们带来的马匹你可仔细照看了?”

跑堂的笑道:“关照过了,公子爷的爱物小的自然要照料好。可真是一匹宝马!管事爷您就安了心吧!对了,管事爷,你们公子今天住这儿,您晚上开哪间儿啊?”

灭念听了说不出话,永宁却在一旁哈哈大笑。又把那老套的借口重申一遍:“小二,这不是管事,是我舅舅!”

跑堂的吐了吐舌头,连忙退下。这眼神,难怪时常不得赏钱!

“你就不该脱下那双官靴。”永宁凑到灭念耳边说道:“你平日里外被人大人前大人後的拥著,现在换了普通人的衣服,可成了我这小书生的管家了。”

“你怎麽又说我是你舅舅?”

“那我下次不说了,你爱当这管事,我乐得做你家少爷。”

灭念回身就抱住他。

永宁急著说:“你做什麽!”

灭念吻著他,手指穿入他衣内轻轻揉著胸口那颗圆珠。

“虎爷……”

灭念吻著他的脖子,轻声道:“可不是虎爷。现在就是一管事的,好好管管我家傻乎乎的少爷。”

转眼已是春光霓斓。

错爱──32

灭念可能不会想到,二十年後他还会有这样痴迷的一场恋爱。

永宁对於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有时候语言是不能代以表达的。

平乐、南里,两个临近京城的小镇,他牵了永宁的手,骑在烈风背上,痛快了可以喝酒,可以吻身下心爱的人。

那个孩子嘴里有桂花糕的甜味,淡淡的糖粉香,害羞了会脸红,开心了会笑,幸福了会哭泣。

眼泪有时候有很多定义,悲伤的、甜蜜的,不想放弃的。

就像永宁说,愿一生只如此刻。此刻他们是行途中的旅客,相拥的恋人。

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认识永宁,没有过去,没有恩怨,有的只是两个人。

牵了手坐在山坡上,南风吹过,烈风在身边吃草,放眼处海浪拍抚,飞鸟掠过,悠悠空鸣。

“明天得回去?”

“得回去。”

“还能出来吗?”

“会,一有空我就带你出来。”

“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哪儿?”

“……天王庙。”

永宁或许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和灭念一起来祭拜母亲。

故人、亲人、仇人、恋人。

过往仿佛那夜的烟花,一朵朵绽放,一朵朵消散。

在这个男人身边,过去曾经是他毕生的梦魇,此刻却又是最大的幸福。

人生就是如此莫名。

忌恨的人可以相爱,最痛苦的被幸福取代。

曾经百般周折,多少年後回忆起来,记住的往往不是痛苦,而是快乐的时光。

层层台阶爬上去,墓冢之前,两人相依。

燃了纸蜡,用清水洗了墓前尘埃,他跪下,灭念立在身边。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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