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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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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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心慌意乱,只怨自己粗心。

“快!”她抓住跟在身边的侍女用力一推,“快去叫海山!叫家里所有的人去找!务必把他们两个找到!”

婢子疾步去了,曼儿呆在门口,片刻之间竟然全没了主意。

永宁的亲娘居然恨著自己的儿子,居然几次三番要置亲子於死地。这样的母亲,永宁一心依赖的母亲,永宁若是知道了,被伤到了,那孩子该多麽绝望!

她曾答应了灭念要好好照顾永宁,她曾与永宁立誓同甘共苦永不相弃,若是永宁有个万一,她又怎麽跟他们交代,怎麽跟自己交代?

强打精神支起身来,撑住门栏定了定神。

都统府左右不过这样一块地,前院那边人多眼杂,月华带著永宁必然出不了大门,她对都统府的地形不熟,也不能藏得深。後院几处空屋,永宁住的北院也在里面,每所相隔也有距离,只不知她去了那一处。

曼儿忽然一愣。慧慈说月华放火烧了房子,她们诓哄永宁说是燃烟花。昨天灭念不知为何买了好多烟花回来,下人们搬也搬了半晌,一箱箱抬了存在院角小楼,就是先前尹之住的地方。这又是什麽机缘巧合?

要去那栋小楼必然经过月华门前,或许月华看见了,问起了,知道了……难道会是在那儿?

一时也顾不得叫人,提起衣摆就往那边跑。

曼儿猜的没错。她刚刚送了灭念出院门,月华已经来到了灭念屋前。

推开门,门栏上落著永宁的衣带。没有收拾过的房间此刻满眼凌乱,地上散落了昨日的衣服。拉散的桌布,打碎的杯碟,床上睡著她的孩子。

月华走过去,满眼却是泪光。

手抚上永宁的额头,永宁醒了过来。

“娘?”永宁本能的要起,被子滑下去,满身都是爱欲痕迹,连忙遮住。

“孩子啊……”月华忽然抱著他落下泪来。“咱们母子为何这般命苦……”

永宁一时有些怔忡。母亲的身体在颤抖,瘦弱的,可怜的,温暖的身体。陌生而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是他所怀念的,“母亲”的味道。

“娘,您怎麽了?”反手抱住月华,永宁的声音竟也有些发颤。“娘,您别哭。您这是怎麽了?”

月华抚著他的後背流泪道:“宁儿,你该受了多少苦啊!”

永宁听了心中一怔。从前的伤痛点滴漫过,那些被欺凌的日子,好不容易淡忘了的伤口,此刻仿佛也在体内深处慢慢悸动。这一份苦,若说没有只是自欺欺人。

然而,都过去了。

灭念已经不是从前的灭念,他也不是从前的他。现在他想要的幸福只是跟这个人在一起。

“娘,”永宁说:“我没有受苦。不会是那样。我现在很好,也见到了您。我们会好好的。”

月华松开他慢慢拾起了地上的衣服。

永宁接了衣服,难免尴尬,蒙在被里三两下穿上,这才起身下了床。

月华也是无言,握住了永宁的手,带了他走出门去。

清晨後院几乎无人,两人无声,慢慢走进了院角的小楼。

月华推开门,屋子里堆满了大木箱子。永宁看了一眼,记得是昨日灭念叫人搬回来的东西,只不知道里面装著什麽。

月华在那排木箱前站定,还拉著永宁的手,只是沈默。

永宁低声问道:“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麽?”

月华轻声说:“宁儿,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永宁愣住了。母亲说的家是哪里?穆家已经被抄,家产屋舍全部变卖充公。天王庙虽是穆家捐的,却是比丘尼的修所,母亲居住无妨,他去了却不合理。难道是灭念的本家凌家?可是凌家二十年前就已遭不幸,哪里又有可回的地方?

正在失神,鼻腔里忽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一条手巾忽然捂住了他的口鼻,当下只觉脑中一懵,要挣扎,手脚全然使不出力来。

耳中传来月华悲戚的声音,低低泣诉道:“宁儿,我们回家吧。那些禽兽……杀了我们的家人,毁了我们的家园不算,为什麽要折磨我……为什麽还要折磨我的孩子?宁儿,我们不要再留在这种地方,不要再受人屈辱。我们……我们回家去。念川他会明白的。他会理解我,也会原谅你……我们回家去。”

永宁恍惚中只是震惊,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掐入了手心。原本的伤口开始流血,钻心的痛楚,一点一滴抗拒著迷药的效力。

“娘……”永宁被月华放倒在地上,手巾落了下去,可是身体无法动弹。“娘……”永宁挣扎著说道:“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没有折磨我。他是爱我的,娘……”

“怎麽会是爱?”月华瞪大了双眼,那双眼睛仿佛是夜空中的寒星,字字严厉道:“这怎麽是爱?把一族的人都杀光了,强取豪夺的怎麽是爱?满手都是家人的鲜血,满身都是亡灵的咒恨,这是什麽爱?怎麽可能爱?他爱的是什麽?你的身体?掠夺的满足?他只是看著你,一心毁了你,巴不得把你养作脚边的一条狗!”

“宁儿,”月华忽然又笑了,笑得温和美丽,可是美丽,慎人。“别怕啊,宁儿。有娘陪著你,你再也不必害怕。我们回家去。”

永宁只觉得脸上一凉,勉强抬起眼,血正顺著月华的手腕径流,一滴一滴落到他脸上。

这是什麽样的记忆?

曾经,模糊的脑海里,仿佛还有这样的感觉。他站在母亲身後,一点点温暖的东西溶在脸上。天边是橙红的光,温暖的火焰的颜色,血的颜色。

那个时候落在他脸上的也是母亲的血!

“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了。宁儿,他再也不能强迫我,也不能抢走你。看。”月华抬高了淌血的手腕,“你到底是我的骨血,是凌家的孩子。你和我一同回去,他们又怎麽会不认你?”

永宁的身躯在发抖,母亲此刻笑得多麽柔和,又多麽可怕。

母亲的语言多麽错乱,她口中的“他”究竟是谁?是忘川,是念川,还是父亲?

月华握著小刀,那是一把拆信的小刀,可是磨炼得锐利无比。血顺著她的手腕不停的流下,地面上一路蔓延的斑迹。

她拿起了桌前的油灯,点燃了,放在一只箱子上,转手又打开了另一只。

“看啊,宁儿。”月华说,“忘川预备了这麽多烟花。他从小调皮,如今还是那麽爱胡闹。你今後可不要学他。”

月华取出一串盘结的爆竹,她的血也染上那爆竹,点滴赤红宛如盛开的桃花。

月华笑了。

“宁儿,你从小爱热闹,有人陪著你就笑。娘不会让你寂寞,也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辱,我们回家去。家里有片山林,种满了桃花,等春天到了,娘带著你,咱们一起去看桃花吧。”

月华执著那串爆竹,右手持了刀,一步一步向著永宁走过来。

爆竹落到永宁身前,月华抬起了握刀的手,对准了永宁的心口刺了下去──

错爱──45

月华一刀落下,却是扑了一个空。

永宁满心惊厥,身体不能动,意识是越来越模糊。背後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在刀落的一刻用力拉开了他。

曼儿也在发抖,这一幕看在眼里真是呼吸都快停了。

真的是慧慈说的那样,月华真的要杀永宁!

“永宁!永宁!”曼儿惊慌失措,永宁满脸是血,也不知先前发生了什麽,是月华已经伤了他?这孩子如何不躲?怎麽浑身都是冰凉!

“曼……曼……姐……”永宁勉强发出几个音。

曼儿纤弱,想要带了他逃,哪里搬得动?

月华快步上来,紧接著又是一刀落下──

曼儿拼命抵住了月华的手,刀锋近在眼前,这一刻是要逃、要夺,她哪里顾及得清?只回了头喊道:“永宁,你快走!快走啊!”

永宁勉强睁开眼睛,想要挣扎,想要去救,哪里能够?

月华用力逼近,手腕上更是血流如注,疯狂的眼神宛如一只吃人的凶兽。曼儿一路跑来早已筋疲力尽,惊恐之中力不从心,一刀偏下手臂上刺出条半尺长的裂口。

月华抬手又是一刀,却有个人从後面冲过来牢牢抢住了她握刀的手。

“姐姐!”慧慈紧紧握住了月华的刀锋,核桃念珠在手里,连著滴落的血水散落满地。“姐姐!你清醒点啊!”

“谁让你来多事!”月华用力将刀一抽,慧慈手心被割出了见骨的深痕。此刻她已完全是一个疯子,雪亮的双眼,明晃的狰狞。一刀落下,刀锋没入了慧慈的脖颈,再抽出,血光满天。

永宁睁著眼,眼睛里看见的是极其可怕的场面。母亲杀了姨娘,握著刀,疯狂的,狰狞的,满身是血对著他们又扑过来。曼儿此刻也是惊恐,急中本能,挣起身对著月华用力一撞,使尽全力推翻了她。

月华抓著曼儿退後数步,此时失血过度,又消耗了大量力气,身子一歪撞在木箱上,那盏点燃的油灯左右摇晃,一下子泼倒在木箱上。

油火瞬间蔓延,顺著灯油一路燃进那只开了口的爆竹箱里。只听一声巨响,木箱炸裂开来,火星四溅,顿时窜起满室浓烟。这屋子本来居人,旧有的门帘布绢未顾及撤走,被那阵爆炸震落下来,见火就著。焰火愈盛,数个木箱掩在火中。墙角的纱帘连著上下一起点燃,纸窗烧穿了,浓烟从门内窗内一并冲天。

永宁伏在地上,想叫叫不出声,想动动弹不得,眼前一片黑白,耳中哔啵炸响,哪里是慧慈,哪里是月华,哪里是曼儿,什麽也看不清。

接连数声炸裂,木屑飞溅。热浪卷著火星沾到永宁衣服上,连著皮肉灼疼。

呼吸愈加困难,迷药和焰火如同一双巨手扼住了永宁的咽喉。模糊中看见母亲,歪倒在木箱前面,炸裂的木块刺入了身上,黑黑红红的一片火。

母亲……已经死去了吗?

母亲死了,姨娘也死了,一片火海,一片恐怖的死亡。而曼儿,她又在哪里?

大火漫上,片刻间连思维都被炙热驱逐。

嘈杂中有人用力拉住了他,视线在摇晃,冲出门的时候只听见吼声:“快救人!”

是海山。

下仆们七手八脚泼灭了他身上的火,海山拿了个瓶子凑到他鼻子下面,浓郁的薄荷的味道,呛得一顿猛力的咳嗽,可是气吸进去,药力退了大半。身体能动了,他牢牢抓住海山,说道:“曼儿姐还在里面!”

海山转身又冲了进去,忽然屋内一声巨响,门窗都炸得四分五裂。众人吓得低头猛缩,永宁趴在地上,漫天火海中五色飞窜,魔幻般的一个炼狱。青蓝白紫,嫣红墨绿,火光扑腾,浓烟中倒下梁柱的影子。

他在地上挣扎著,对著那片火海要往里面闯,下人拉住了他,只顾没命的往後拖。

“曼儿姐!”永宁嘶吼著,“曼儿姐──”

窗边一个影子飞快的跳了出来,下人们立刻围上去,几桶水泼下浇灭了海山被烧著的衣发。

“快送夫人回房!”海山也顾不得伤痛,放下身上人一气声命令道:“你们几个快带夫人和穆公子出去!叫门厅的去叫大夫!听差的快去通报元杰,叫他立刻去朝上请大人回来!余下的都给我救火!”

两个下人过来架起永宁就走,另有几个仆妇过来抬了曼儿。永宁几番强挣摔倒在地,仆人扶起他,他只顾扑到曼儿身边,只见曼儿浑身是血,木屑扎在血肉里,身上伤了多处,衣袖衣摆也烧焦了。一见之下忍不住大哭。

“还让他愣著干什麽!”海山吼道,“快带他们去就医!”

仆人七手八脚带了曼儿和永宁回房,院角那边冲天火光。幸而那栋小楼是孤楼,临近没有别的建筑,当初也是这样设想才将烟花屯在那儿。如今虽是火势凶猛,一时间倒也不至於波及其它。

爆裂声响逐渐灭了下去,唯独木材的哔啵声不能停息。门外的守军也被调来灭火,府内一片忙乱,川流不息的人潮,伐木的伐木,搬桶的搬桶,泼水的泼水,足有大半个时辰总算控制住了火势。

曼儿被抬回房内,仆妇们拉下帘子隔了外面,小心换下她损坏的衣服,只是不敢轻举妄动。大夫来了,见了也是大惊失色,先替曼儿拔除了刺在身上的木屑,清洗了伤口。

永宁呆在外面厅里,失魂落魄,满心焦急。一个大夫过来诊治他的伤口,用剪刀剪去他烧焦的衣服,被火药灼焦的布料粘在了肉里,周围都是水泡,用镊子撕下来鲜血直流,永宁竟连痛也感觉不到。他只顾盯著帘子内,看著出出入入的侍女,看著搬进搬出的残木剩血。

里面大夫走了出来,捞起的帘子里瞥见昏睡在床的曼儿,脸色苍白,刺伤处裹了绷带,红红白白满目的疮痍。

永宁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流,也不顾身边大夫正扎著他的伤口,挣起身来几步抢过去,抓住大夫问道:“大夫!我姐姐她怎麽样?”

大夫默著摇摇头,永宁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转。

海山进来拉住了他,向那大夫问道:“夫人到底怎麽样?你只管实话实说!”

大夫弯腰低声道:“管爷,夫人身上的刺伤我已止血,只是她重伤了头部,淤血积压在颅内,只怕……难。”

永宁听了如同雷轰,身子一软几乎就要倒下地去。

海山沈默片刻,吩咐人道:“快派人去宫里请最好的御医,速去速回!”又对大夫说:“半个时辰内,你无论如何先保住我家夫人的性命!”

大夫答应著转身回了里面。永宁呆呆愣在外厅里,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脚冰凉。

海山回过头对下人吩咐道:“先带穆公子回房去治伤。”

“我不走!”永宁推开人紧紧揪住了桌上的遮布。“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的!是我害她伤成这样,她不好,我怎麽能走!”

海山只是沈默,示意下人退下,陪了永宁在房内静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大夫束手无策,房内一片沈寂。如死的沈默,比刚才的混乱还要令人窒息。一个仆从进来,附在海山耳边低声说了些什麽,海山出去了。永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凝结。

良久之後海山回来,面色凝重,只是不语。

“管爷,”永宁看著他,“虎爷怎麽不回来?他怎麽还不回来!”

海山说:“元杰刚才派人来回话,说大人被召入内阁议事,旁人不准出入。元杰在那边守著,只等大人出来。”

“曼儿姐姐都……”永宁简直不能说下去。他从来没有那麽恨过当官的,军国大事,轻重他怎会不明白。胡人来侵,灭念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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