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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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山河空念远-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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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脸来,却是内城军营之外,带着三个幼弟涉险的连环毒计。

探病时手把手的喂药不敢相忘,大哥春风得意的背后,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失蹄。

冲天红莲,灼烧粮草。

那人在粮仓之外往内猛冲的架势不似作假,接住自己的手臂更是用力到轻颤。16岁的少年,是否对于坑杀幼弟仍然心存余悸?

现下思来,草原营帐之中的初闻,又有几分是出于“愧疚心虚”?

——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君子也,四哥觉得,小八还是远离纷争较好。

——小八若不负四哥,四哥定不负你。

——你好好的,四哥定实心疼你……

原来,这一字字一句句,早已暗藏玄机。他原以为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龌龊藏私,遂随后相处,即便有所多想,却依旧记挂情谊,无不是真心。

执手与共,同看天下。

径山风荷,沙场与共。

那是万军之中,拼杀出来的情谊,却原来早已是相互的试探与利用。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五载真心敌不过辉煌龙椅。

是啊,天家子嗣,怎会情深如许?

“咳……”

十八岁的少年将身躯团在了被褥之中,用力地咳嗽,像是要呕出什么肮脏的东西——不知道是他自己那廉价的感情,还是蠢钝到无药可救的心魂……

◆ ◆ ◆ ◆

“你别管,拿酒来!”胤禩穿着家居外衫,挥开一脸担心的白哥,只说要酒。

自那日从明珠外宅回来之后,已有十日有余,他秘密遣了宫中几个心腹,去钦天监处套了套话,又在之后唯一一次进宫探望额娘时候,见了次小九。所得结论与纳兰明珠与他的簿册分毫不差。

内城形势略紧,从他往上的诸位皇子一时都没了差事。胤禩便再也支撑不住,憋在了家中……

酒是好东西,一醉解了千愁……

胤禩从来都是个敏锐多思之人,而这样的人十足容易陷入情感的纠缠。他生于天皇家,却是重情重义,即便亦有自私算计,却是个将亲情、知己、爱恋看的极重的人——惠妃教养出来的子弟,总有那样一分二分的纯情……

所以他心里憋屈,被皇父厌弃,被四哥利用,那些曾经他最崇拜的对象,最亲密的知己,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拳。

毫不留情的利用与陪伴,他莫非便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弟弟么?

他想不开……

晚风萧索,芰叶残卷。

胤禩披着件外袍,孤零零地坐在府内的小池塘边,一口一口地往喉内倒闷酒。他不是脆弱的人,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恐怕这便是常常所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尚未怎样冒尖奋发,不过是想挣出一片天地,便被倏然摁死在那里,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那个位置,是个皇嗣都曾肖想,他并不例外。但是妻族、母族是怎样身家他自己明白,四哥睿智、二哥英明、皇父霸气,他是真有想过——甘为贤王。

即便偶有一缕遐思窜入脑海,但他从来都不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的人啊。

少时勤恳读书,长大征战沙场,平素谦恭做人,遇事千般思量。不过是想完成一个大清皇嗣的理想与抱负,再替他与额捏争出一片容身之地……

或许,还有拥有些珍视自己的知己与亲人。

这样,都不许么?!

胤禩想不通、解不透。他与雍正爷的关系就好像一面脆弱的镜子,总是透过对方,看到自己,所以他们相知、相交,难以相惜。脆弱的玻璃,一旦有了裂纹,便会顺着裂纹迅速蔓延,被揣度与脑补放大的怀疑与利用,让他们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终于,一个猛烈的外因,给了满布裂纹的圆镜最后一击,支离破碎,零零落落四散一地的残渣,似乎再也没有拼凑到一起的可能性……

胤禩唇角又勾起了半分苦涩,半分讥讽的笑意,往喉中又灌了几口烈酒。烧灼的感觉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里。似乎要烧醒他,又似乎要更加迷糊下去……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府内的那抹方塘。

曾经的“天光云影共徘徊”,似乎映衬的“残荷死水两相离”……

他脑袋很晕、很晕,酒瓶子空了,白哥也不理会,那就自己去拿吧。他站起身,却倏然觉得脚下没了着落。

眼瞅着,就要往那枯水之中摔了进去!

“作死啊!!!”

一个暴烈的女声夹杂着喷薄而发的怒吼,踩着花盆底鞋,一把薅住了胤禩的后脖领。

胤禩赫然一惊,才醒过神来,脑中一线的清明,让他就着那人的手蹭到了安全地带,几乎是一同摔倒在了身后的花圃之中。然而,尚未等胤禩反应过来……

“啪——”地一记清脆的耳光就抽在他的颊上。

即便在宫中不受宠爱,但好歹是天家皇孙,何曾有人敢这般待他?!胤禩震惊非常地抬起头,酒也醒了大半,却见一席旗装的郭络罗菡浓叉着腰站在他前方。

“天杀的囚攮!堂堂爷们儿混不做事,整日屈在府中借酒消愁。你有什么愁好消的?!不就是被那雍郡王背叛了么?天家子嗣早无亲情,你痴迷十八年不能醒悟,今朝还在这里要死要活,我看爱新觉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

“我一早就知道,我与秋阮自幼相伴,雍郡王府中那些事我焉能不晓,她在府中亦没少受气,不过看你同四阿哥走得近,又不辱没我家门楣,才下嫁照顾秋阮罢了。否则就算是天家子嗣,这般浑无气魄的杀才,你当姑奶奶能用正眼觑你?!”

胤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郭络罗氏却似要将一年多来的恶气尽数吐出似的:“不甘心?那就揍他啊!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自己没本事,也休怪别人。往日千般好,大难忙避逃。雍郡王是怎样冷心冷情,我猜你终究是悟了。伤春悲秋有用么?莫不还要学着女子苦苦哀求?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妾身尚知想要便需争取,你灌下黄汤三斤,地位、尊重就能从天而降?!草原俊狼,就该去争抢,让他们再也不能将你当做蝼蚁,随意玩弄于股掌。我果然最初瞄的不差,汝虽有小才,不过是个优柔寡断角色罢了!”

她说完这般,仿若混不担心其中后果,转身便走了。背影聘婷铿锵,霸气异常。

留下胤禩呆呆地坐于原地,喉头翻滚着,仿佛一道鸣锣警钟,将他轰然打醒了——是了,优柔寡断,痴心如许,还真是像个女子,不甚入流。

他近日百般纠结,不就是还有一丝丝放不下那份感情么?其实潜意识里何曾不在叫嚣,想要的不过区区一片天地,焉何要千般猜忌、百般利用?

或者退一步来讲,凭什么他就不行呢?!他哪点儿就比鲁莽躁进的大哥、眼高于顶的太子、文人酸腐的三哥、汉语不通的五哥、天生残疾的七哥差?

呵……

是了,也许正因为是他不差,稍有端倪,就要扼杀在襁褓之中吧?甚至早在小时,就要先利用他作为跳板,利用完了再丢弃——这点上政见素来大有差距的四哥与皇父,倒是难得的如出一辙。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恐怕二十九年便初现端倪了吧……那场德嫔母用他来做筏子的过继连环计,细细一想来,其实倒也是四哥的风格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个个精心策划的连环妙计,将他的人和心都紧紧地套牢在内。若非他自己早有留心,明珠又递来“孝敬”,他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呢?五年、十年、还是直到四哥登极?

还有皇父,若非这次一顿辱骂让他看轻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还会痴傻的崇拜这位天皇多久呢?

下晌的晚风吹了过来,吹乱了梢头,让称作“鸾枝”的榆叶梅都零落一地。

胤禩坐在原地良久良久。

久到了天幕暗沉,繁星不现。心内到底生出了一股子浓烈的不甘来……

其实,情深有何错,出身焉能挑?原来是一颗真心托错了人,瞎了眼,才落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不争皇位,不是没有野心,是曾经认为兄长比自己更适合更有能力;甘愿雌伏于四哥身下,不是把自己当女人,而是珍重这份情感,因为是知己,才甘愿退让。但如若让你们以为胤禩很好拿捏,那就错了。

他是男人,他有野心、亦有抱负。不让做个贤臣,那就把皇位给他吧!你们能够一争,爷焉何便不能?!!

“郝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是摔进了屋中。郝进连忙冲了过来,就要去扶。胤禩却仅搭了一把,站稳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躯体,背脊笔挺,秀颀凌云。

“替爷接捅水来,爷要沐浴。”

◆ ◆ ◆ ◆

三日之后,禩贝勒门下一处僻静农庄。

胤禩负着手,立在一处山河锦绣的屏风之前,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江山如画。他腰间总系着的白玉双夔佩不知何时收了起来,随身用惯的骨扇上更是少了一枚蜜蜡长寿佛的扇坠儿。

他身后立着的打了千又叫起的明珠。

过了一会,胤禩才开了口,声音多了抹沉稳,消弭了犹豫:“阁老上回问我,可想升府为宫,爷细思数日,觉着可行。今日且来问阁老,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

明珠一愕,随即惊喜:“甘为贝勒爷效犬马之劳。”说罢甩袖便拜。

胤禩却回身一把稳稳地托住了他:“阁老多礼了。”声音依旧如玉。

只是洗去了往昔的幼稚浮夸,但看今朝之壮阔山河、谁主沉浮。

TBC 落花风雨更伤春卷·毕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第二部完结(^o^)/~,首先感谢大家滴支持。然后让咱们拭目以待第三部的“蜜月旅行”与“老四追妻”吧~

预计内容温馨狗血,偶有相互虐心,但总体基调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节奏,四哥最后会抱得美人归的。

PS:硕士居然有期中考试,骅仔跪了,这个周末要疯狂突击复习一下,所以——

·第三部《不如怜取眼前人》会在“下周一早上”更新。

·《子难言》小剧场顺延到“下周二”,但周二、周三小剧场连更,作为补偿。

·明天《基情四百年》会有一发。请大家期待,地址请点击骅仔专栏,即可看到。

更新了这样久,如还看得上骅的文笔&故事,请帮忙增加一点“作者收藏”吧=v=,此作者软萌好戳、力求进步、更新迅猛!!

【卷三·不如怜取眼前人】

☆、51·君问归期未有期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康熙四十二年冬月初二;一辆四乘大车晃晃悠悠地从景陵往京畿赶。雍正爷正坐在车外;一腿耷着车沿;一腿蹬着车轴;手中马鞭轻挥;面上一派志得意满。今日是他二十七个月孝期已尽;带着随从家眷从景陵荣归的日子。

“爷,这般高兴?”苏培盛从车里头探出了脑袋。

一路上四爷可谓是归心似箭;连格格耿氏与大件行李都丢在了后面两乘的车马上。轻装简从,将他塞进车便上了路;还嫌弃他赶车赶得慢,到了京畿左近;居自己上阵了。

雍正爷并不言语,弯起的嘴角却完全泄露了他的心情。

苏培盛是他的贴身太监,主子想甚焉能不知?跟了四爷十几年,此番便有些没大没小的打趣道:“您还不让提前通知八爷,依奴才看,届时无人接风才丢丑咧~!”

“骚性东西,撕了你的嘴!”雍正爷哈哈笑着,反手一鞭子作势要抽,唬地苏公公“嗖——”一下龟缩进了马车中,半晌才哀哀一声“奴才知错”——开玩笑,这辈子能坐几回主子亲自赶的车?他还是伏低做小吧。

雍正爷心情大好,又是两辈子的心腹老太监,哪儿能和他计较一二句的玩笑?

初冬佳气,惠风和畅。

马车往京畿飞驰而去,雍正爷扫了眼官道两边飞快后退的景色,又想起了远在京中的弟弟——不知道这两年,小八过得如何?他在景陵那边只能暗暗重新安排好了四爷党在外围的势力,并且将其扩散到保定府、大同府、济南府,以及零星散布在了代州。内廷朝野则交由佟家代为打理,偶尔再从十三、十四那里听闻些宫闱消息。胤禩已是成年阿哥,不好频频往来,浓烈的思念便只能化作信笺,寄托着隐晦的词句,三不五时的飞来递去。

只是想到了小八府上去年抱了长子弘旺,今年年初又得了长女格佛荷,都乃庶出,小八却欢喜的紧,雍正爷便微微有些吃味儿。

然弟弟乘自己不在身边时候多多留后,其实也是体恤兄长么。加之皇父自“东陵废太子事件”之后就盯梢颇紧,胤禩此番能乖乖窝在家中“造人”,也算好歹得了他几分真传。况且郭络罗氏那狐媚子依旧没份儿,想到这里,雍正爷心下到底宽松——是了,皇子阿哥,身侧不能短了女人。就连耿氏此番都有了身孕,他同小八就谁也别说谁了吧……

思及耿氏的身孕,雍正爷面色稍霁——他决计不想再碰乌喇那拉氏一根手指头,但膝下无子甚为愁人。遂这才在二十七个月的守灵期间,挑了上一世弘昼的生母——逆来顺受、好脾气的耿氏,带在身侧。希望此番有孕,能是弘晖呐。

只他想着想着,脑补了番关于胤禩府邸中儿女双全的景致,不由又暗暗磨牙——等见到了人,非要将胤禩按在榻上,这样、那样一番;看他还要怎么勾搭后院那起子狐狸精!

生娃可以有,惩罚却不能少了去!

想着想着,胤禩长身玉立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脑海中,不知可变高、变壮了没有。他这个做哥子的倒是勤加锻炼,生怕被小八“反扑”了去呢……

嘿嘿,两年不见,他其实,想的紧。

即便有死士影卫时常回传消息,然都是些不打紧的官话:诸如禩贝勒又领了什么差事,又去了哪里吃饭,无关痛痒,戳不到G点,让雍正爷愈发惆怅。他彼时尚不知是胤禩府内的管理早已变得外送内紧,固如铁桶,还肖想着“佳酿弟弟投怀送,七弦搦管诉情浓”呢。

于是,即便内心对小八抱了一双儿女有着一两分的吃醋,摸到了胸口最近才收到的那封信笺,傻兮兮的笑容还是大大地绽放在了雍正爷的脸上。

在他看来,七载情浓,堪比夫妻。

那信笺上一手汉隶写得极为工整,仲秋之后半月寄到,还得定是他两年前那首《仲秋有怀》了:

「银蟾光满映孤馆,风清霜凉秋期半。

执壶夜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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