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厨房,熬上前一晚已经打磨好的米糊,然后用鸡蛋面粉加一点小葱和盐调成糊状,等一会米糊好了摊上几个鸡蛋饼,就是一顿营养丰富又美味的早餐了。
做好这些;趁着米糊还没好的时间;走到阳台上做了几组简单的伸展操;这是从姜医生那里学来的,适合孕夫活动筋骨的简单动作。
阳光有点刺眼,潮生眯起了眼睛,十分认真规范地做着操。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备的活动。这时候,从厨房传来了杂粮米糊的香味,潮生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走回厨房开始摊鸡蛋饼。
自从来到这里,他的生活就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模式。他的小腹已经开始隆起,虽然还不明显,但是摸上去已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团突起。每次抚摸腹部,潮生的脸上都会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样会让孩子知道自己是被期待的。
离开海东麟的身边已经有一个月了。其实当日走的时候,潮生都没有信心一个人能撑得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回头,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开始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有小舅舅的帮助,生活上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也经常会带着阳阳来看他。可只要一躺在床、上,他就会想念海东麟,想念他轻抚自己的宽大手掌、耳边的低语和温柔的眼神。
这种思念几乎将他逼疯,让他甚至在半夜梦醒的时候,产生了回去的念头。不过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潮生只要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把这种感觉压下去,逼迫自己习惯目前的生活。
最初的艰难日子过去后,一切都好了起来。他每天都为自己安排了很多事情,饮食、锻炼身体、阅读,每一样都严格按照姜医生的意见被合理规划。他现在有充分的时间调养身体,没有让他操心的学生、没有海东麟的蛮横□□、没有母亲的步步紧逼,他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过起了半隐居生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到半个月,他的起色就好了很多,精神头也很足,姜百草帮他检查了一次,说胚胎现在发育良好,继续保持的话一个月左右就可以达到正常水平。
这个好消息对潮生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让他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他的举措真是疯狂,辞掉工作、远离家人和爱人,他几乎是堵上了自己的全部。在这里,他的生活很平静,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他和海东麟的将来。
他在心里期盼着,自己这次破釜沉舟的举措能让海东麟多少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之所有没有选择和他坦白然后进行沟通,是因为他知道,他斗不过海东麟,每次的话题都会被他拐到别的事情上去,然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其实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他却早已被对方的舌烂莲花哄得晕头转向。
偶尔他也会觉得寂寞,这时候,他就会发了疯似地想念海东麟。这是最难熬的时候,可是一想到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血,潮生就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门铃声想起,潮生打开门,看见了一大一小父子俩正领着好几个袋子站在门口。
“小舅舅,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杨岸青举起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今天送这小子去少儿足球俱乐部,路过早市买了点菜给你送来。”
潮生结果袋子看了看,“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吃不完我们帮你啊,今天我俩就在你这解决了,不过不用你动手,你现在可不能累着,等着我回来你教我,早就想跟你学学厨了,一直没机会,这下我可要好好学。”
他的信心十足并没有让阳阳抱有太大期待,反而贴着潮生说:“哥哥,还是你做给我吃吧,我喜欢你做的椒盐虾。”
被打击到的杨岸青脸色一沉就把自己臭小子拉了回来,“这么不给面子?就罚你今天只能吃我做的。”
阳阳苦了一张小脸抱怨他虐待儿童,潮生则弯下腰摸着阳阳的脑袋说:“放心,哥哥今天保证让你爸爸做出一桌好吃的!”
“真的?”
“嗯,拉钩。”
阳阳有点嫌弃地看着潮生伸过来的小拇指,张开手说:“哥哥,这都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把戏,我都八岁了,小学两年级了好吗!”
被嫌弃落后的潮生只好伸出手捏了你他的脸。
杨岸青拉起儿子,“那我先送他过去,你在家等我啊。”
这段时间里,他唯一接触的人就只有小舅舅和阳阳了。那天他没有多少时间和身边的人一一说明,在岩子和妹妹那,他谎称这段时间被派去外地进修,而在学校方面,他提出了辞职,只是在辞职信递交上去的时候,他无法面对恩师的震怒,只能谎称身体出现了严重问题需要去外地静养。
知道他这阵子身体不好,井教授最终相信了他的话,收下了辞职信。可是大学里的人事流动需要很复杂的手续,所以现在他究竟算不算是中医大的一份子,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境族男子妊娠只需要八个月,所以只要再耐心等待四个月,他就能看见他和海东麟的孩子了。
不知他如果知道自己当爸爸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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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你几点来接我啊”阳阳在足球场的边上颠着球问他爸。
“11点吧,回去刚好能吃饭,”杨岸青拍拍儿子的脑袋叮嘱,“一会和小朋友们踢球得小心点啊,你脸上那伤还没好呢。”
“知道啦!范小刚!陈壮壮!哎,我在这呢!!”看见小伙伴身影的阳阳激动地冲他们挥手,然后就像火箭一样冲了出去,把老爸忘在了一边。
杨岸青看着满场撒欢乱跑的儿子,那浑身带劲的样子活像一头小牛,神气十足,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真不敢相信,他一个人就把儿子养得这么大,还这么健康,一转眼,都八年了。
只是他的五官越来越像那个人,让他有时候发懵就把他们父子俩的脸重叠在一起。
杨岸青,整整八年了,难道你还没彻底放下吗?那样的人,惦记他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空虚了太久,才会一直让那人的身影总在脑海里徘徊,阳阳已经大了些,他是否应该考虑下潮生的意见,再找个伴?
只是不知道经历过那样的事,他是否还能够全心全意地去爱另一个人。
从少年俱乐部走出来,杨岸青往停车场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往这边走来。
宋珏极不情愿地拉着姑姑家的外孙周睿往球场走,难得的一个周末,却一大早就被父母叫醒,让他送睿睿来这。
他今年已经33岁了,宋家父母看他迟迟不肯结婚,甚至连谈恋爱的意思都没有,急的都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说男人不想谈恋爱正常,但没有哪个不想要孩子的,让他们多用孩子来刺激刺激宋珏。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天发生了。宋珏本想拒绝,可是睿睿喜欢他,很亲近他,想想也就忍住了。
就在他带着孩子往球场走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过了一个侧影,让他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不是……
那人只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就消失在了拐角,他连忙追了上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短袖衬衣的背影。
他的心跳得厉害,每一下都敲打着他的耳膜,让他越发地紧张。可是离那人越近,他就感到越害怕。
如果真是他,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做出什么表情呢?
陌生?惊讶?又或者是……厌恶?
终于,他的手攀上了那人的肩膀,“杨泽!”
那人转过身来,奇怪地问了一句:“什么事?你是谁?”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哪里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对不起,认错人了。”
这种被捧上云端却又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失落感让宋珏难受得握紧了拳头,本以为、本以为终于找到了他,没想到却是一场空欢喜。
杨泽……杨泽……你到底在哪……
整整八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宋珏被悔恨的滋味折磨了八年,本以为心里对他的感觉已经淡了,可仅仅是一个侧面长得像他的人,就让他如此失控。
“舅舅,你去哪了呀?怎么突然跑了?”
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他这才想起被他遗忘了的睿睿。
他走回孩子身边,重新牵起他的手往球场走去。可就在刚才那个地方,同样穿着蓝色上衣杨岸青擦着手从厕所走出来,抱怨了一句:“怎么厕所坏了也没人修?真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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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麟开着车疾驰在马路上。
深夜的道路上车辆不多,和白天比起来,简直称得上空旷二字。现在已是凌晨1点,忙碌了一天的他多少感觉到了疲惫,可即使如此,他也宁可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而不愿早早回家。
回家不再是值得期待的事,因为那个人不在了。他甚至害怕回家,因为家里到处是潮生的气息,却看不到他的身影,这会让他产生一种极度焦躁的心情。可是他又不得不回家,因为只有在家里,才能感受到一点他的气息,即使这种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得越来越淡,几乎快要消失。
打开门,再也闻不到混着药材香味的老火汤的味道,也没有人带着笑来到门口,对他说一句“你回来了”或者皱着眉头抱怨“怎么今天又这么晚?”
这还是原来的那个房子,却因为失去了另一个主人而不再被他称为“家”。这里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就像别人形容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海东麟换了鞋,没有进屋,而是去了楼上。在这套复式房的二楼,他设置了一个健身房和一个小型酒窖,剩下的,还有一间杂物房。
潮生偶尔会在这里做健身,却不被允许进入酒窖,海东麟把钥匙藏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曾经让潮生极度不满。
他说:“我又不是酒鬼,给我喝两口呗,就尝两口,你看着我,我不多喝。”
他似乎早就对他的收藏垂涎欲滴。
而他则带着极其暧昧的语气说:“周末的时候再让你喝。”
这时候潮生会涨红了脸,骂他流氓。因为周末是他的解放日,意味着海东麟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有美酒助兴,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已经走到了楼道口,不得不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
拿出钥匙,他走进了杂物间,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几样东西:一张桌子、一条凳子、还有桌子上的人物雕塑。
他拉开凳子坐下,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那件雕塑。
这是一个人物的半身像,那上面的五官,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这是母亲唯一送给过他的礼物,所有人说夸赞它的惟妙惟肖,只有他觉得这是他收到过的最糟糕的礼物。
他的母亲是一位艺术家,更准确地说,是一个雕塑家。她出身巨商贾古之家,生得一副古典淑女的模样,在适婚年龄被家族安排着嫁给了当时在军部里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海泰安。
极高的艺术天赋、令人称羡的出身、前途无量的丈夫,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无比顺坦的人生,甚至完美得让人嫉妒。可其中却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林秀之本身。
只要接触过她的人,起初都会被她高傲冷漠的气质所震慑,认为那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可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发现,这不仅仅是冷漠,而是冰寒,是一种对任何人或者事物都没有丝毫兴趣的怪异。
她从不拿正眼看人,对发生在周遭和自己身上的事毫不关心,大多数时候,她像一尊美丽冰冷的雕塑,就像她所创造的那样。
而她把这种冷漠淋淋尽致地表现给了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丈夫、儿子。
从有记忆起,海东麟就从未有过被母亲拥抱的记忆,在他印象中,母亲永远都把自己关在她的工作室,和满地的塑泥以及一个个冰冷的塑像为伴,她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眼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丈夫儿子的身影。
她所创造的雕塑是那样鲜活,那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她把自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这些东西,用自己的生命去赋予他们灵魂,却夺走了她的家人应该享有的温情。
她的表现让原本对这场婚姻抱有极大热忱的海泰安也逐渐冷淡,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呆在部队,而不是一堆泥人的家中。
海东麟就是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母亲视他为无物,父亲则对他过分严厉,他的童年就是在空荡荡的海家大宅里度过的。欢笑、温情、疼爱,这些普通孩子应当享受的东西,他通通没有经历过。
在他六岁生日的时候,他默默地吃完了佣人给他准备的蛋糕,然后冲进了母亲的工作室,大声地质问她,为什么整天摆弄这些雕塑却不愿意陪他。
“因为我无法左右你的思想和言行,”林秀之说,“但是你看,”她指着那些雕塑,“我却可以操控它们的一切,喜怒哀乐、悲欢离愁,我就是它们的主宰,没有我,它们就不存在于世上。”
六岁的海东麟不明白母亲在说些什么,却用他惊人的记忆里把每个字都印在了脑海里。
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朦朦胧胧地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并且开始思索:母亲能够操控雕塑,那他呢?他能够控制什么?这世上有什么是独属于他的,是能够被他主宰的?
他不再渴求父母亲情,而是开始认真地寻找一个专属于他、可以像母亲掌控泥土一样被他掌控的东西。
表面上,他温文有礼、谦和沉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上流着那个女人没有温度的血液,他的骨子里和她一样冰冷彻骨,也和她一样,从未用看待生命的态度去看待周围的人。
后来,父母协议离婚,海东麟觉得这个决定来得太晚了,在这场如同坟墓般的婚姻中,作为强势方的父亲更像是个受害者。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母亲因意外过世,海泰安将王莹母子接回大宅为止。
在那一天,海东麟感受到了背叛和遗弃,他曾经认为父亲至少是在乎他的,却没想到他早已把爱分给了那对父母。
从这一天起,他原本就冷硬的心又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再没有人能触摸到。
他离开海家,孤身一人来到米国,告别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开始追寻困扰了他整个童年的东西——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可以任由他操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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