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清冷的眼眸,忽然娇媚起来。
「你想仔细看看?」他笑着问,仿佛向冷红就站在面前。
「不想。」
向冷红冷冷道:「我如果看了,难保不会有天被人发现倒毙在路边,而且伤口是我最拿手的缠绵掌。」他停了停,又淡淡问:「你想好怎么死没?」就像问你今天打算穿哪件衣服一样轻松。
「我不想死。」白少情昂然道:「我要拜师。」
「我不想收徒弟。教会徒弟,没有师傅。」
白少情凝视庭前摆挂的山水画。
他问:「你可曾见过一人会使这么多门派的武功?」
「我不曾见过一人会使这么多门派的武功,」向冷红道:「内力却还如此糟糕。」
白少情似乎没有听见,又问:「你可曾见过我这么好的学武资质?」
「资质虽好,却根基不足。」
「那么……」白少情嫣然笑起来,「可曾有江湖四大家族中的子弟,武林盟主的结拜兄弟,来投靠正义教?」
这次,向冷红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才缓缓叹气,「没有。」他老实地补充,「这种人,往往还没有进门,就死了。」
「我要拜师。」白少情也很老实。「因为我内力不足,功力太浅。」
「你要学我的缠绵掌?」
出乎意料,白少情摇头,唇边逸出一丝淡漠的冷笑,悠悠道:「我要学横天逆日功。」
这次,向冷红沉默得更久,似乎白少情的野心,连他也吓了一跳。
「横天逆日功,是本教至尊武功,除了教主外,无人会使。」
「那我就拜教主为师。」白少情轻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下手杀我。」
「我,为什么?」
「因为我这样好的资质,若当了教主的徒弟,那你的位置就难保了。」
向冷红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你虽用激将法,却也聪明。我贸然杀你岂不是让教主对我起疑?」
「你至少让我见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正义教主一眼。」白少情精神镇定,虽然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实在不能怪他,再大胆的人在鬼门关前来回转几圈,都免不了有点发抖。「听说他武功之高,天下已无人能敌。从不出面,领导的正义教却在江湖上无人敢逆。」
听到有关教主的话,向冷红低沉的声音不再懒洋洋。似乎只要是与教主有关的事,就不能有丝毫轻忽。
「既然如此,」空中一缕指风,击中白少情的穴道。向冷红道:「你就等教主的裁决吧!」
眼前一黑,白少情唇边带笑,倒下。
月上梢头,暗香浮动。
丝幔低垂,凉风送爽。
长而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白少情睁眼。
他睁眼的瞬间迷迷糊糊,甚至有点单纯得可爱;但片刻间,已经想起自身处境,神光炯然。
床很漂亮,房间也很漂亮。不知是否是当年荣家大小姐的闺房。
门外,缓缓走进一人。顶级的丝绸衣裳,京城老李记定做的靴子,手上拿着一把淡淡发出幽香的折扇。
可惜那张脸,令人不敢恭维。
地地道道一副乡下财主的土气脸孔。
「睡得舒服吗?」他有一副与面孔截然不相配的嗓子,低沉温和,还带着所不出的懒洋洋的味道。「这间,可是当年荣大小姐的闺房。荣老头子为了她,从东海请来能工巧匠,为她订做这张床。因为人生在世,在床上的时间,总是最长的。」
白少情有点愕然,不曾想到正义教的副教主,居然会像个乡下的土财主。
「确实是张舒服的床。可惜,荣大小姐并没有睡上多久。」白少情单刀直入地问:「向副教主,教主肯收我这个徒弟么?」
向冷红眯起的小眼睛,在白少情脸上扫了一扫。「拜师,总不能没有拜师礼。」
「教主要什么拜师礼?」
「一月之内,封家大公子手中的碧绿剑。」
白少情愣了愣,「碧绿剑?」
「你不是封龙的结拜兄弟?」
向冷红道:「教主格外开恩给你这个机会,不就是因为你这古里古怪的身份? 」说白少情身份古怪,倒是实话。
武林之中,有多少人身份比他更尴尬?
白少情叹气。想起封龙当日在谈笑楼双手奉上的碧绿剑。那真是一块好美味的点心;可惜,也是有毒的点心。以白少情的心计,又怎会不知那是封龙再一次的试探。
书生要碧绿剑何用?只有蝙蝠,才会对碧绿剑垂涎。
白少情叹了两声,点头道:「一月之内,封龙手中的碧绿剑。」
「嘿嘿!一把碧绿剑换得入我教主门下,算便宜你了。」向冷红露出笑脸,拍拍白少情道:「现在你就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一个月内无法送上碧绿剑,那你就不是本教之人,日前擅闯我分壇的事,本副教主自然会找你清算。」
白少情清冷如菊,仿佛没有将向冷红的警告听进去。
他举步,走出庭院。
明月当空,月小人缓步而行。
清爽舒适,虫儿低鸣,本是最轻松的环境,白少情却步步小心。
他不得不小心,不见轻歌曼舞,转眼血腥风雨?越温柔的地方,便越充满杀机。
像他,看起来不过是不堪一击的弱者,却能心狠手辣地一招置人于死地。
第五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是泸州老窖,歌是安徽黄梅。
人,是人中之龙。
偌大的厅堂,全副打扮、竭力演绎的戏子,客人只有一人。正坐厅中,手边摆的水果不多,是一串晶晶莹莹,叫人一看就垂涎的葡萄。葡萄之下,垫着一层薄薄冰块。
六月天,冰,比葡萄更晶莹。
封家人,虽富不比白家,却比白家贵气。
没有人因此对这位新任武林盟主不满,封家酒楼满天下,每日进帐不知多少,奢华一点,又算什么?何况这个人,天生就此他人懂得享受。
「一夜无眠乱愁扰,未拨白潜踪来到。往常见红日影弄花梢……」
台上舞步轻盈,封龙却站了起来。
「公子?」
「烦,出去走走。」封龙边说边走,道:「不要跟着。」
「是。」
满堂歌舞,定在原地。
绕过乱蝶争芳的花园,朝引水的小溪一路走来,封龙悠闲自得,无聊烦闷的心绪,似乎转好一点。
他忽然止步。
若有若无的呻吟,从墙外传来。悦耳而蛊惑,撩人遐思。
封龙眼中精光蓦闪,腾身一躍,越过丈高的围墙,落在外面的翠竹林中。
果然有人。正好,就在封龙脚下。
衣裳完整,发却已经乱了。满面潮红,嫩白的指尖紧紧拽着胸前衣襟,洁白的牙齿用力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仿佛正在承受痛苦的折磨。
「居然是你!」封龙一惊,半跪在呻吟者旁,「少情,贤弟,你怎么了?」
「不,不要靠近我。」白少情蹙眉。
怎能不蹙眉?他在这里已整整等了三天。原来封家大公子。并不常逛后花园。
「少情,你受伤了?」抓起略显纤细的手腕,静切数息,封龙浓眉一扬,「你被人下药?」
「我不识得那人。」白少情似乎忍受不住煎熬,在封龙怀中翻滚挣扎,白皙的脸已经红得仿佛溢血。他猛然抓住封龙的手,颤声问:「大哥,他们为何要如此害我?我……我…… 我碍到他们什么了?」
封龙看着白少情的模样,怔了一怔,猛然清醒过来,脸上不免有的尴尬。
他叹气,「你模样太好看了。这是媚药,似乎刚下不久。奇怪,居然有人胆敢在封家墙外做这等歹事……」顿了顿,「少情,恐怕此人不仅想欺辱你,也想找我封家的麻烦。」
「媚药?」药效已经发作,白少情身烫如火,目光更是娇媚,柔软的腰身在封龙身上不断挪动摩擦,忍不住呻吟道:「那……那怎么办?」
封龙为难地摇头,「此药好厉害,恐怕不是普通媚药。」
白少情佩服。这颗云南欢喜教的圣品,可是为了封龙才专门找出来用的。吃入肚中,果然春情蓦动,连自己也几乎禁受不住。
「大哥救我!」白少情哀声一叫,楚楚可怜地靠在封龙身上。乌黑的发丝,已经尽数被汗侵湿。
妖艳之美,惊心动魄。
你再不来占我便宜,我就要血液逆行而死了。
白少情虽向来极恨男人的好色面目,这刻却不禁有点害怕封龙太过正经,不肯趁火打劫;万一无法解开药效,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害了自己?
幸亏,封龙没有犹豫。
「别怕,有大哥在。」将白少情抱在怀中,轻功急运,几下起伏,朝房中驰去。
推门,大而华丽的床,白少情已经躺下。
白少情伸手,似无意又似有心地拉住封龙的腰带,「大哥……」他的唇本已被自己咬得失了血色,此刻却娇艳得鲜红欲滴。
封龙一向炯炯有神的眼也开始有点茫然,低头。滚烫的热度,从白少情面颊传到唇上。
「少情,你浑身发热。」
白少情不屑,他笑得更炫目,呻吟道:「嗯,全身都很热。大哥,你不要走。
「你所中的媚药厉害无比,恐怕除了交媾之外,无药可解。」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封龙却看不出白少情眼中的不耐,继续沉声道:「最厉害的媚药,在于用阴阳之气制约中药者。无论男女,都需要至阳至刚之气才可解毒。为兄即使为你找来女子交媾,也无济于事。少情的毒,需要的是男人。」
白少情越听越气,欢喜教的圣药非同小可,他从吞下熬到现在已属不易,封龙居然还在这里详细解释这些他早就清楚的事情。
伸手一搂封龙脖子,白少情忍着一肚子气,低声求道:「我都清楚了,既然如此,请大哥借我至阳至刚之气。这是少情所求,大哥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求人家上自己。
他切齿,若不是为你腰间的碧绿剑,我……
「此事万万不可。」封龙居然摇头,「贤弟冰清玉洁,封龙怎可做这等事?」
「那大哥是要看我活活被这药害死?」白少情终于忍无可忍,低吼起来。但红唇方张,一颗东西已落入口中,咕噜一声滑入喉咙。
封龙微微一笑,「少情当真命大,这血莲子生于火山洞口,至刚至阳,乃稀世之宝。为兄前几日才重金购得,刚好可解贤弟今日之难。少情,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他的话确实不假,血莲子一下肚,涌起一阵热流,与身上沸腾的欲火连连相击,居然两下抵消,舒服许多。
白少情原先扭动不休的身子,也渐渐停了下来。
「血莲子共有两颗。一颗刚刚已经解了贤弟的毒,剩下这一颗,贤弟带在身上。」封龙握住白少情的手,将一颗血红的莲子放在他晶莹润泽的掌中,「少情,大哥我说句不好听的实话。你模样太过标致,江湖人心险恶,好男色者众多,你常年在外游学,又身无武功,难免会遇到坏人。这颗血莲子放在身边,可以防人对你下药。」
白白浪费一颗千辛万苦弄来的媚药,白少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半天才别扭道:「多谢大哥。」「大哥知道你心里的事。」封龙一拍腰间的碧绿剑,恨声道:「今日之事,大哥一定帮你报仇。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大事又坏,白少情心情糟糕无比,脸上神情衬起他刚刚被人下药的事来,还真是相配。
「不记得。」他怔怔垂头,「那人,蒙了脸,也没有说话。」
愁云忽至,在俊美的脸上盘旋一阵,飞舞于房檐之下,在明窗边徘徊不去。
如此人物,谁不见怜?
封龙凝视片刻,轻道:「少情,在封家稍住几天,可好?」
「不!」白少情的目光还是下垂的。「我已经习惯漂泊了,在这里,会不自在。」
「留下吧!」封龙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诚挚而充满善意,让人不由觉得,即使将天下最大、最重的担子交给这个人,也一点不用担心。
封龙叹气,「我知道,你累了。」
白少情的心,忽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猛震一下。
多年的双面生涯,多年的受辱经历,多年的出生入死,多年在荒郊野外孤零零地为自己大大小小的伤口抹药。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还会有如此震动的一天。
他霍然抬头,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封龙。看见的,是另一双比他更清澈的眼睛。
不但清澈,而且蕴着坚毅和沉着,体谅和阔达。
「大哥。」他忽然想掉泪。
白少情的眼泪从不轻易落下,只在最需要的时候,才会吝啬地流下一滴。他的泪从不浪费,每当滑落一滴,就势必成就一次大事,学会一门新的武功,害死一个他讨厌的人。
封龙微笑,「少情,你不累么?」他用双掌合起少情白皙的手,「留下,休息好了再上路不迟。」
微风,越窗而来。
白少情默默把这滴眼泪收了回去,虽然他眼中已经有少许湿润,湿气却没有溢出眼眶。
「谢谢大哥。」
他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封家莫天涯,虽名为天涯,却只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庄。
白少情在莫天涯外伏了三天,引诱封龙不成,倒成了莫天涯的贵客。
「少情,你为何只穿黑衣?封家有自家的丝绸铺子,来,让大哥为你添上几件新衣。我觉得,白色才最配贤弟。」
「大哥不要忘记,白色是白家嫡传弟子服色。少情从出生起,便没有穿白衣的资格,也没有跨进白家练武堂的资格。」
封龙哈哈大笑,豪迈道:「你是我兄弟,难道还要受这等闲气?」他一把抓住少情的手,沉声问:「大哥只问你喜不喜欢。你要穿,立即帮你量身做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说半句闲话。」有人站在身边的感觉,原来这般不同。
少情清冷的眸子微微一荡。
很快,警觉。
莫要忘了,蝙蝠永远是黑的。只能飞在黑暗中,用血色的眼睛窥探世人。
「大哥,我还是愿穿黑衣。黑色多好,不容易脏。不,应该是即使脏了,也看不出来……」
莫天涯的池旁,垂柳更胜太湖,比太湖的更绿,比太湖的更美。
白少情,就站在柳树之旁。
仍是黑衣,但衣已换成丝绸所制;仍是黑鞋,但那穿在脚上舒适无比的感觉,不愧是封家最老练的女红。
「我是太累了么?」白少情轻轻问。
旁边无人,他问的是自己。
在封家,已经过了三天。那把天下闻名的碧绿剑,一直别在封龙腰间,在白少情眼前晃来晃去。
那双天下闻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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