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因看了看窗户,眉头也锁了起来。感受了一□体内的变化,他闭上眼头疼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
青年小声的问话让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塞因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握紧青年的手说:“没什么,只是……费兰醒来大概又要大声惊呼了。”
罗罗卡尔瞪着他那双大眼睛:“挣脱了很多?”
银发法师无奈地点头:“比前几次多。”
其实情况没有他所说的那样轻松,塞因现在说话时都还能感觉到体内的躁动,龙血的狂暴还没有完全平息,光是压抑那些阴沉的冲动就耗去了他的大部分气力。
青年看得出来塞因很困倦,算了算时间,离与乔修迩学者约定的时候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将一只捏着的手帕随意放到枕边,然后拍了拍那不像法师的厚实胸膛,说:“还有些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
塞因仰躺改为侧躺,闭着眼伸手搂过青年的腰,上涌的困意让他只来得及简短地说了句:“你也睡。”
他知道自己发作的这三个小时,怀里的这个执着的孩子一定也是睁着眼守了三个小时的。
罗罗卡尔觉得自己精神还好,塞因那么困倦是因为一直在与体内的龙血搏斗,而他只是单纯醒着而已,没花什么力气。虽然这么想,但是塞因拍着他的后腰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也觉得眼里突然泛起了酸涩的睡意,眨了眨眼之后,他便乖乖合上双眼,蹭在塞因胸前睡了过去。
塞因再次醒来时,耳边充满了半精灵惊异的叫嚷。
“天啊塞因!你昨晚又发作了?这次是怎样,这整个房间里居然都是魔力!你别告诉我你的魔力全都挣脱出来了!”
睡眼惺忪的银发法师把所有的起床气都凝聚在了法杖上,半精灵只来得及看到那颗宝石闪过一道他熟悉的光芒,然后,他便被凭空出现的大量的水浇了个彻头彻尾。
“……”费兰被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水打得有点懵,他茫然地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终于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我知道我需要洗澡,但我觉得我应该在浴室里,脱了衣服洗,而不是在这里,穿着衣服。”
塞因冷着脸坐在床上,瞟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介意你脱了衣服之后再给你一下。”
半精灵赶紧举起双手:“不,谢谢,我更喜欢在浴室里,用浴室里的水,那样洗澡不会痛。”
莱文之前没有反应过来,躲开时已经来不及,被落在地上溅开的水把翅膀给弄湿了。它哀鸣了一声飞到窗台站着,对着阳光不停地抖擞,试图甩干羽毛上的水。等他觉得甩得差不多了,转身回来时,看到的是顶着一头服帖的湿发,水珠顺着发梢流入锁骨间,在晨间朦胧的光照下显得格外具有风情的混血精灵。
“美人!”乌鸦欢乐地扑了上去。
费兰吃了一惊,刚想躲开,就看到那道黑影被塞因的法杖敲到了一边墙上。
乌鸦贴着墙滑落到地上。
“……我、我该说谢谢吗?”半精灵看着可怜兮兮抽搐的乌鸦,有些不忍心,又松了口气,还有些想笑。
塞因收回法杖:“不用客气。”
莱文似乎习惯了被塞因粗暴对待,就连罗罗卡尔也看得出来,其实塞因每次下手都不重,只是小家伙喜欢夸张地喊疼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在三个人都洗好澡收拾东西离开旅馆,前往任务公所领报酬时,莱文还在对着罗罗卡尔控诉那个暴力法师对它的虐待行径。
昨天的三个狩猎任务在木偶带回猎物上缴时便已经自动完成,他们这次来只是要领取赢得的金币奖励而已。这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塞因与费兰站在公所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他们的队长就拎着钱袋子出来了。
走出木偶镇时,塞因回头看了看那道独特的黑色城墙,又越过城墙抬头仰望那些高高的塔楼。升降机稳稳地上下运行着,代替人力的木偶此刻应该在各个岗位上活动着,在这个早晨,木偶镇的一切与往常一般井然有序。
银发的法师感觉有些惆怅,当年那位老工程师的笑容似乎出现在被高耸的塔楼遮盖了大部分的天空上。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向国王进言,提议停止将能代替人类工作的木偶带出木偶镇的研究。
“塞因?”
同伴疑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他转过身,对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快到与乔修迩学者约定好的时间了。”
也许这是时代的步伐,塞因边走边想,虽然他觉得维持现状就很好,但是也许这片大陆本身就在变化,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变化。或许,世间万物都不可能维持不变。
比起这些不确定会不会终有一日与人类抢饭碗的木偶,塞因更想了解的是如今已经在许多地方出现了的异变。
当然,还有他自己身上的异变。
乔修迩学者与他的两位同僚已经在营地外等着他们了。乔修迩看起来精神很好,他虽然看不清,也担心一同前去会累别人照顾他,不过同僚似乎以只有他是专供猛禽的专家为由,非把他架了出来。
罗罗卡尔自告奋勇地背起乔修迩,费兰和莱文同时看向塞因,被他挑眉看了回去。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小气鬼,费兰习惯用跳的,明显不适合背病人,莱文……除非它大只到可以驼起个人来再考虑,罗罗卡尔力气大得惊人,他相信乔修迩那被毒素侵袭的虚弱身体不会给青年造成什么负担。
至于他自己,不是他不愿意背,明显是他的罗罗卡尔不乐意他去背。
塞因摊手,表示他只是被独占了而已。
动物学者才不理会是否有人在秀恩爱,他们一心想要见识那只可怕的毒兽鸠,虽然死了很可惜,但是有时候尸体反而更方便他们进行研究。
三个人一只鸟带着学者们赶到了他们昨晚击杀毒兽鸠的地点,塞因将冰封解除后,三个动物学者就凑了上去,完全专注在那具庞大的尸体上。
本来塞因他们已经做好打算用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奉陪这几个学者了,毕竟总不能把他们扔在这种猛禽的地盘里就走。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乔修迩指挥他的同僚采集了各个部位的羽毛,取了鲜血样本,又割下了毒兽鸠的毒囊之后,便说可以回去了。
“这样就够了吗?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这些东西不足以做研究吧?”费兰奇怪地问。
乔修迩微笑着摇头:“当然不足以研究,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眼睛看不到,也没办法做什么研究了。只能先取一些可以长时间保管的东西,留着等我哪一天痊愈了,或是协会派了别的学者过来,才能用上。现在天气还很热,这个尸体又太大,保存起来太难了。”
罗罗卡尔偷偷把塞因拉到一边,小声说:“要不,我们用萨摩之眼帮他们把尸体运到营地旁吧,在那里冰冻起来。”
塞因摇了摇头:“运过去是可以,可是解冻要找法师,你觉得他们找得到?”
想到动物学者协会在冒险者里的名声,青年说不出话了。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把毒兽鸠的尸体带回营地,不过塞因还是让罗罗卡尔帮忙把毒兽鸠的喙以及兽爪割除了下来,一起送到了营地里。
“我已经联系了那位医师,他现在人在王城,大概会从海路赶过来。今天早上王城那边联络我,说他已经从药物协会那里拿到了您之前送过去的毒血样本,会在路上就开始研制。路程大概需要十来天,请您这段时间尽量只食用水果和蔬菜。”
临走前,塞因对乔修迩学者说的话,让那位学者黯淡的眼球仿佛有了些光芒。
“谢谢您,好心的冒险者。”乔修迩郑重地行了个礼。费兰看到旁边那两位同僚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什么嘛,看着挺冷淡的,其实也还是担心着同僚的吧?半精灵觉得自己要对动物学者改观了,嗯,至少先对研究鸟类的动物学者改观试试看吧。
挥别动物学者,三个人看了看还早的天色,起步向西走去。
走了大约五十米,塞因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罗罗卡尔与费兰疑惑地看向他,摇头。
银发法师蹙眉低头沉思。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无奈地转身向木偶镇走回去。
“怎么了?”黑发青年与半精灵跟了上去。
塞因揉着眉心,一脸的自我嫌恶:“忘了买东西。”
“什么?”半精灵还是一头雾水。
“坐骑。”
“……”
49草海镇
草海镇简直就像淹没在草的海洋之中。
一行人从木偶镇出发;傍晚才走到亚奇盆地与临海草原的边界。露宿了一晚之后;天刚刚微亮的时候;他们就起身进入草原,走了将近一日,才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草海镇。
这已经是乘坐坐骑提高了赶路速度的结果了。
亚奇盆地是出了名的禽鸟聚居地,木偶镇上出售的坐骑自然还是鸟——陆行鸟。塞因对于这个坐骑是不甚满意的;陆行鸟很温驯;体力也好,跑起来也很稳,但是速度实在不算得快。非要说的话,塞因觉得自己闪现还能比陆行鸟快些。
虽然有些嫌弃;不过有坐骑总比没有坐骑的好,能够坐着节省体力,当然没人乐意自己跑。于是三个人还是买下了三只陆行鸟以及六天份的饲料,六天应该足够他们赶到帕加尔了,那是座大城市,塞因希望能在那里更换别的更大更快的坐骑。
陆行鸟轻快地在长草地里奔跑,三个人骑在陆行鸟背上倒是避免了被几乎有一人高的长草淹没的窘境。广袤的草原一望无际,前后左右几乎都是一样的景色,几乎分不清方向,高高的长草又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即使手上拿着地图也似乎很容易迷路。
没有战斗力的莱文在这里发挥出了作用,它飞上天空,往前方去探路,依靠它的侦察,塞因他们几次修正路线,最终顺利到达了草海镇。
这真的是一个很小的镇子,看起来更像是村落,房屋基本都是平房,看在刚从拥有高大塔楼的木偶镇出来的三个人眼里,感觉房子也是小小的。镇子有围墙保护,围墙边上的长草顺着墙往上长,几乎把红褐色的围墙全给遮了起来,看起来真的像是被淹没在草海之中。
塞因他们站在镇子入口处松了口气,如果没有那只会飞的乌鸦,他们可能没这么容易找到草海镇。因为刚才他们几乎是走到两百米之内才注意到前方有砖墙隐没在草丛之中。若不是确定了方向,他们搞不好会毫无察觉地路过草海镇。
镇子很小,甚至都没有任务公所,草海镇相关的任务似乎都移到了帕加尔的大公所里去了。
“从以前开始,草海镇就只是一个类似前往帕加尔的中转站的存在,只有第一次进入临海草原,没有信心能直接前往帕加尔的冒险者会选择在这里暂时落脚。已经熟悉了此处路线的佣兵团就不会特地绕过来。”
塞因一边解释一边走进他们的小房间,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皱起眉,随手招来风元素在屋内形成空气对流,将热气送出窗外。
此时虽然已是夏末秋初,但临海草原仍然处于干季,傍晚夕阳西晒的热度让所有人身上都覆了一层薄汗。
“莱文你之前就是在这里醒过来的吗?”罗罗卡尔问。
终于能开口说话的乌鸦晃了晃脑袋,又摇了摇,说:“我不确定,也许是吧,我没在这里待太久,不过我去过帕加尔,跟着一个商队走的。”
青年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觉得能在这里找到莱文会说话的缘由。
半精灵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正缓缓落下地平线的巨大红日,目光落到旅馆后院的一株叶子稀少的高树上,他转了转那双翠色的眼珠,笑了起来。
“莱文,”半精灵向站在桌子上等喝水的乌鸦招了招手,乌鸦乖乖飞到窗台上看着他,“你飞到那棵树上,对着远方叫两嗓子好么?”
乌鸦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回头去看本来要给它倒水的黑发青年。
罗罗卡尔斜了一眼立刻背过身的法师,努力忍住笑意,对着乌鸦说:“水在这,你可以去叫了再回来喝。”
莱文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认为半精灵和黑发青年都不会害它的单纯鸟儿还是照着费兰说的飞到了那棵叶子少得可怜的树上,对着空旷的草原张嘴:“啊——啊——”
费兰感动地鼓起掌:“啊,真是好完美的一幅苍凉寂寥的画面啊……”
罗罗卡尔和塞因无言地看着半精灵站在窗前的背影。
“莱文有点可怜……”青年小声地对法师说。
塞因摸了摸口袋里的糖:“只是叫两声,没关系的。”
“可是它似乎不明白让它这样做的意义。”
“有时候无知是种幸福。”
青年同情地看了树上的乌鸦一眼,转过身看塞因自顾自地脱下披风和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袍子,隐隐露出精健的胸膛。
“给它颗糖吧。”看到法师打开糖纸吃糖,罗罗卡尔突然说。
“嗯?”塞因疑惑地掏了颗糖出来。他的糖是从王城带来的,是常见的糖果,各种水果口味,外面有一层亮晶晶的糖纸包裹着,很受孩子们喜欢,当然,也很受塞因喜欢。给那只乌鸦一颗糖是没问题,可是,它怎么吃?乌鸦吃糖?
罗罗卡尔伸手从他手心里拿过那颗糖,放到桌上的水杯旁:“乌鸦不是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也许它看到会高兴的。”
塞因耸肩,他是无所谓,糖他还有很多,不过不是用来吃的话,他多少觉得有些浪费。
莱文莫名其妙地叫了五分钟,直到半精灵满足了让它回来。杯子里的清水和闪亮亮的糖果都让它很开心,听着它像个孩子般向自己道谢,被抢食的塞因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虽然他不觉得哪个孩子的声音会这么沙哑。
喝饱了水,莱文用鸟喙玩了会儿塞因给的糖,突然抬起头说:“我刚刚在树上看到远方有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嗯!”乌鸦点头,“它看起来像条长长的虫子,棕黄色的,直起身子一扭一扭的,看起来软绵绵的。旁边好像还有黑色的东西绕着它飞。”
半躺在床上的塞因坐了起来,问:“哪个方向?”
乌鸦伸出翅膀指了指。
三个人立刻走到窗边探出头去看。
“看起来有点像旋风沙柱……”塞因皱着眉低语。
半精灵在他身后探出头,他尽量贴着窗框,因为塞因身前还有个队长先生挤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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